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Novel瘾君子】整理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重生之招惹》作者:撒不了疯就发傻   死过一次的人,对事情看的也就淡了。   纵使重生以后一路上大事小情不断。   对于易冬来说,总结起来也不过就是一句话:上一世我为人人,这一世人人为我。   而在靳承业眼里,事情则更加简单。   从头到尾他想招惹的,没有其他,只不过是易冬这个人罢了。   一句话概括:这是一本让没脸没皮腹黑阴险的男主迷迷瞪瞪了两辈子,最后跪下唱征服的宠文啦~依旧甜出血,求养肥,求收藏么么哒 标签:高干 重生 甜文 现言 ========== 第一章   易冬是被易夏从二十多层的住宅楼上推下来的,绵软的身子落在水泥路面上,当场摔成了一摊肉泥。   要她自己说,看了也嫌恶心。   她的灵魂飘飘乎乎,不知怎么就到了那个满是警员的房间里。   彼时,易夏正擦着泪水,精致的妆容有一丝的晕染,比平时多了份狼狈的难堪,倒像是真的在伤心的。   易母和易父都站在易夏的身边,两个人都是生意场上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易母又是很讲究仪容风度的,因此只红了眼眶,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有易父易正华面上外露出悲怆的神情。   易冬怔怔的看了一会儿,忽然浑身细密的颤抖起来。然后发起疯似的冲到易夏面前,狠狠地抬手挥了一掌过去,可她的手却穿透了易夏虚伪的神情。   自己原来已经死了,易冬想,她慢慢蹲下身子,将自己抱成了一团,无声的哭泣着。   一切都结束了,好的,或者坏的,在这个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时间节点,突兀的戛然画上了句号。   易冬和易夏是异卵的双胞胎,假如从出生时间上算起,易夏是姐姐。   因为是异卵,两人虽然担了双胞胎的名号,长的却一点都不一样。大人们都说,易冬是个会挑的,偏偏都将易氏夫妇相貌里好的地方挑了去。易夏则欠缺些,眉毛眼睛有点易冬好看的影子,可真要比起来,差的就远的多了。   从小大家都这么说,易冬也的确出挑,易母怕易夏心里对此不高兴,生意再忙也将易夏带在身边。而易冬,她童年大部分的时间则是跟着爷爷奶奶在小镇上过的。   因为易母格外的宠爱,易夏的性格也更加的肆意乖张,仿佛也认定了,易冬的优秀是对自己的威胁与亏欠。   要不是有这么一个处处优秀的妹妹,大家就都只会关注我了。这样的观念一开始萌芽就是错的,可却被一个个身边的人用错误的方式培育着,纵容着,让每一个阴暗的念头慢慢的扎下深根。   就连易冬,她回头想来,自己都成了这一整个过程的助力之一。为什么要觉得自己真的对易夏有亏欠呢,她才是一开始就被抛下的那一个不是吗?得到的每一个成功不仅不被夸赞,却都父母被看作是有心将姐姐对比下去的恶毒举动。到了最后,似乎连死亡才是理所当然。   假如事情会这样发展,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真的做易夏嘴里那个有心的坏人呢。   耳边还能听见易夏对警员漏洞百出的解释,可眼前闪过一阵光芒极盛的白光,所有景物与声音都化作一片虚茫,然后易冬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用苇草编织的凉席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小孩的眼睑微微眨动了两下,小扇子一样的眼睫毛也跟着落下几道不同的阴影。   易冬缓缓的睁眼眼睛,视线正好落在老旧的木制天花板上。岁月和时光在上面浸染出深深浅浅的不一样的痕迹,她依稀还能看见不知多少年前被胡在墙上的旧报纸的大字标题。   “促进生产……”她默默的念出声,这响动将身边正打着瞌睡的老人惊醒,连忙探过头来查看她。   “易易,怎么样啊?头还痛不痛?”老人面目慈祥,将易冬从小木板床上扶坐起来,“奶奶已经把易易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等一会儿就可以跟着爸爸妈妈去城里住了。”   老人嘴里说着觉得易冬听了会高兴的话。   易冬回过神来,目光专注的落在眼前的老人身上。岁月这个时候还没有在老人身上落出自己印象中那样明显的痕迹,此时的易老太才不过五十出头,连头发也大多是黑色的。   头上还隐隐传来疼痛,易冬伸手想去摸,却被易老太赶紧拦下,“可不能摸,早上刚包好的,摸了流血就疼了。”   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易冬的神志这时候才算完全聚拢起来,她看了看自己的小手小脚,上面还长着几个肉肉的梅花坑,分明就是一个孩子的模样。   “奶奶?”易冬猛地坐直了身子,连着叫了好几声,连着小小的身子也扑进面前的老人的怀里。   易老太以为这是要撒娇呢,连忙抱着哄她,“易易乖,以后啊,跟着爸爸妈妈,就要多听话,知道吗?”   “易冬!爸妈让你下去。”门口的易夏不知在门口看了多久,这会儿见易冬已经醒来,马上蹦出来大喊了一声。   易冬这才注意到门口还站着易夏。也是小时候的模样,唯一没变化的,是她眼中对自己的憎恶。   就像上一世她在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之后,没有丝毫犹豫的将自己推下了楼。那一刻她目光中深刻的恨意,恐怕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开始慢慢积攒的吧。   那个孩子,一开始是没有被期待的存在,毕竟靳承业对于易冬来说,她并不能确定两人之间的情感足够共同承担一个孩子的责任。   可是感受一个生命在自己的身体里一点点扎根,那种感觉是奇妙极了的。易冬甚至开始想象她和靳承业以后的生活,有了那个孩子,生活所有锋利的棱角都被柔和了。   可是就连那么一点光明,最后都被易夏摧毁了。   易冬的目光狠狠刺在易夏的身上,易夏被她冷硬的目光吓住,怪叫了一声转身往外跑去。   “妹妹刚才瞪我,可凶了!”易冬和易老太手牵手往外走的时候,正巧听见易夏拉着易母李秋绾的手告状。   还不等易母说什么,易冬就先喊了一声,“妈妈,”   李秋绾循声望过来,小姑娘原本粉嫩嫩的脸颊因为失血而苍白了许多,头上的纱布也让人显得更加可怜。   她连忙走过去,弯下腰在易冬脸上摸了摸,笑道,“易易,感觉好点了没。”   “头晕,”易冬抿了抿嘴,“很不舒服。”   这个时候的人和事,易冬不想马上判断,尽管她憎恶许多,可是从理智上讲此刻她却不得不暂时按捺着真实的情绪。   “你是怎么回事?知道易易睡着,还让易夏来喊她过去,是你过来容易,还是易易过来容易?也亏得孩子懂事,”易老太皱起眉头将李秋绾训了一顿,“还有易夏,妹妹摔破了头,你还在这里叽叽喳喳的,像是个什么样子?”   “妈,夏夏还不懂事,”李秋绾笑着将易夏拉到自己的身边,然后也不管易老太的脸色,又对易冬道,“易易,这个暑假就去妈妈那儿过,等开学妈妈再送你回来,啊。”   “不要过来……”易夏站在李秋绾背后小声嘀咕,“我不喜欢你!”   后面这句是抬高了声音大声说的。   易冬慢慢回转的脑子才回忆起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   自己羡慕极了易夏能跟在自己的父母身边,想要趁这次易母带着易夏离开以前一起跟过去。却没想到在说话的时候被易夏一把推开,脑袋磕到台阶上,前额磕破了一块,流了好些血,人当场就晕了过去。   醒来之后,原本不赞同她跟着去城里的易母改变了口风,可这也不过是让她去待一暑假而已。那个时候的易冬不懂这前后的因果,只为了能跟去父母身边而兴奋极了。   现在想想,这也不过是为了护着易夏而进行的必要让步吧。   易冬抬起头看向她的母亲。   这个女人,对于自己来说,一直就是陌生的。她们没有普通母女的情感,更不会像普通母女一般亲密。这个时候,她已经将自己抛下了四年多,她已经只将易夏当成女儿四年多。易冬看向李秋绾的目光冷冰冰的带着审视,这一切掩藏在孩子气的外表下而不外露。   易冬慢慢的笑了起来,却苦涩极了。   “我不过去了,妈妈,听他们说,城里不好玩,镇上热闹多了。”   “这样啊,”李秋绾像是很松了一口气,只是嘴上还得做出关心的模样,“这样的话,要不让姐姐留在家里多陪你两天?”   李秋绾这么说,也是听了刚才易冬的话,才想起来城里的玩伴确实太少了些,易夏也该让她多感受感受镇上孩子的热闹氛围。   易夏对于这个倒是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只娇声娇气的拉着李秋绾的手道,“这样的话,妈妈要留在家里多陪我两天的。”   “好好好,当然要多陪陪我们夏夏。”   易冬看着面前的母女情深,没有什么表示。易老太却是看的上了火,一把抱起易冬就要往家里走,嘴里念念叨叨,“天天陪着,宝贝成了个什么样子,就记不住家里还有一个也是自己生的了?!”   “奶奶,”易冬挤压在心里的委屈终于像是通过易老太的念叨找到了突破的宣泄口,洪水决堤般的汹涌出来。小小的孩子紧紧的抱着老人的脖子,泪水几乎是顷刻间流湿了易老太的衣领子。   李秋绾在身后看的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前去想要查看易冬,心里也的确是有几分真的着急的。不管再怎么偏疼易夏,可是也像是易老太说的,易冬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啊。   “易易,怎么了,是不是脑袋又疼了。”   “我讨厌你!讨厌易夏!”易冬眼睛直直的看着李秋绾,大声喊着,“是易夏推的我,你知道,你骗奶奶说是我摔的,你是易夏的妈妈,不是我的,我不要你这样的妈妈!” 第二章   李秋绾吓得僵在原地,她几乎不敢相信易冬此刻眼底的恨意以及那像是一刀刀捅在她心上的话语。   “易易,不是这样的……”她舔了舔忽然干涩下来的嘴角,想要开口解释,却发现词穷的不知如何措辞。   易老太却像是忽然被敲醒了,她抱着先是轻手轻脚的放下易冬,然后猛地转过身来,几个大步快走到李秋绾的面上,用几乎可以说是可怖的脸色看着李秋绾。然后她一言不发的将目光转移到易夏身上,厉声道,“易夏,你自己说,是不是你推了妹妹害她碰到了脑袋?”   易夏被易老太此刻的神情吓得瑟缩不已,她躲到易母身后,“妈,奶奶好可怕,奶奶要打我啦!”   李秋绾一面护着易夏,一面同易老太解释,“妈,那是易夏不小心的,她不是那样的孩子、”   易老太向来是个暴脾气,如今见李秋绾还这么护着易夏,心里蹭蹭往上冒的火气让她垂着的手掌都微微抖动起来,她反手一巴掌就煽到了李秋绾的脸上,指着外头的大门,“你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妈!”李秋绾捂着顿时肿的老高的脸,不敢相信的看着易老太,然而她也被这一巴掌打出了火气,嘴上自然说不出软话,她转头抱起易夏,踩着高跟鞋往外走去。   易冬看着这一幕,心里前所未有的竟生出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宁肯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   她终于了解小时候看书时那个举世闻名的枭雄说的那句自己一直觉得是错误的话,原来才是一个人对待自己最好的方式。   自己重新回到这个世界,回到了时间里这个奇妙的节点,也许就是再明显不过的天意,易冬想,大概是老天也觉得自己上辈子过的太憋屈,所以才给了自己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既然如此,不如好好把握。   对她好的,她就加倍对待回去,反之,易冬也会十倍相还。   李秋绾从外面找回易正华的时候,易冬正坐在小板凳上认真的吃着她奶奶给包的馄饨。易正华在外头听说了易冬摔破了脑袋,可亲眼见着了才发现比他原先预想的要坏的多。   “易易,”他大跨步的走过去,在易冬面前蹲下来,伸手轻轻的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的查看她脑袋上的伤口,然后易正华又猛地站起来,铁青着脸色走到易夏面前,二话不说的领着衣领子将人抬起来,“你就是这么对你妹妹的!?”   易夏吓得哇哇大叫起来,李秋绾也赶紧上前想要拦住他的动作,易正华一把将她推开,伸出手在易夏的屁股上狠狠拍了几掌。   易夏不负众望,眼泪鼻涕登时就流了下来,不过两三秒的功夫,哭起来都能打嗝了,边哭还边嚎,“爸爸,爸爸打我,妈妈,爸爸打我!”   “打的就是你!无法无天了还,”易正华在易夏的屁股上下了狠手,猛地拍了最后一下,然后将人一把塞进一旁李秋绾的怀里,“你就惯着!人就是这么给惯坏的!”   易老太听见动静从屋里走出来,看见这场面也很有些不耐烦,她摆摆手,“你们回自己屋里去,我眼不见心不烦!”   易正华原来是被自己媳妇儿揪回来为那一巴掌讨个说法的,可现在看了这情景,心里也知道自己的母亲不会没有缘由就对媳妇儿动了手。   “到底怎么回事,你原原本本的给我说清楚了。”易正华将李秋绾拉进屋里,面色不善。   易夏抽抽搭搭的拉着李秋绾的衣角跟着进去。   门外,易冬依旧慢慢悠悠的吃着自己的小馄饨,忍着头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努力将此时的事情理清思绪。   易冬可以用所有理智的情绪告诉自己,目前的状态,除了头上的这个伤口,易夏没有对自己再造成更进一步的伤害。但是,她做不到。易冬做不到不去想死亡之前的那一世,她一半的忧愁都是易夏给她的,她的生命,还有她的孩子,都是被易夏亲手剥夺的。   易冬握着小勺子的手几乎都要颤抖起来,易老太从屋里走出来,见她这样子还吓了一跳,“易易?”   而屋里。   “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能是故意的呢,”李秋绾抱着易夏,泪水涟涟的问她,“夏夏,不是故意推的妹妹,是不是?”   易夏连忙点头,她可怕极了易正华揍她。   “爸爸,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妹妹,她,”   “还想再挨打是不是?!”易正华的眉毛高高的竖起,连带着手也高高扬起,将落不落的样子。   “爸爸,爸爸,我不敢了,”易夏缩起脖子躲到李秋绾的怀里,模样可怜兮兮的,她知道怎么讨好李秋绾,更知道怎么躲过易正华的责骂,时间久了,这些都是有套路可以寻找的。   “我早就和你说过了,”易正华的手在空中顿了顿,终究又放了下来,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对李秋绾道,“两个孩子一样的年纪,怎么就要放一个在家里?易易她心里也难过,夏夏又养成这样的性格,以后长大了,两姐妹关系不好可怎么办?”   “我知道了,”李秋绾心疼易夏,可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想着易冬的,“所以我说这个暑假带易易也过去……谁知道易易说出那样让人伤心的话。”   “怎么,孩子还说错了?你对她有夏夏一半好?”易正华刚舒缓下去的眉头又拱在了一起,片刻,他缓了缓口气又说道,“好了,今天妈对你动手总也是不对的,等一会儿我去和她说吧,易易那里我也去哄哄。”   易正华心里是这么想的,易易一旦和他们一块到了城里,住上两个月必定也不愿意回来了,到时候他要是不松口,李秋绾也不敢擅自将人送回来,易老太和易爷爷也省力些,是个处处都能讨好的法子。   “奶奶,我不要跟爸妈去城里,”易冬站起来,眼睛是红红的一片,“我要和爷爷奶奶在一起,”   “哎呦,宝贝儿啊,”易老太将易冬抱起来,小心的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奶奶疼你啊,易易别哭,奶奶要心疼死啦。”   易冬抱着易老太的脖子哇的一声哭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搭。屋里原本还低声说话的人连忙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易易,”易正华上前一步,想要从易老太手中接过易冬。   易老太别过身子,避开他,冷面道,“我抱着行了,”   这个孩子是她从小看着长大,也是一点一点心疼过来的,在家里的时候也是个宝贝疙瘩似的宠着,怎么他们夫妻两个一回来就把孩子弄成了这样?在易老太的情绪里对易正华也是有明显的责怪的。   而易正华虽面有苦色,无奈对着易老太也不敢发作。   李秋绾方才被打了一巴掌的脸颊肿起了一半,面对易老太时倒是有些忿忿的,只是此刻的关注点在易冬身上,也没来得及去多想什么。   易冬擦了自己的眼泪,慢慢的止住了哭泣,她靠在易老太怀里,轻声细气的说到,“爸爸妈妈,我不想去城里了,”   “为什么呀,易易,”李秋绾上前一步,脸上做出笑着的样子,“前头不是还说想去城里,那里有游乐场,还有爸爸妈妈呢。”   “不去了,”易冬不去看李秋绾,只把目光放软了落在易正华身上,“姐姐她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姐姐。”   她这么说,没人相信是从心里说的,就连易老太都觉得易冬是在赌气呢。往常哪一次易夏回来的时候易冬不是屁颠颠的跟在后头,这个时候大不了是因为易夏害她摔破了脑袋,在赌气罢了。   众人都是这么想的,就连易夏都是,却只有易冬知道自己用童言稚语传达出的话语里面有几分真实的情绪。   她恨不得能将易夏从那楼上也推下去一遍,这岂止是不喜欢,她是恨死了易夏。可是这是一个全新的不一样的开始,易冬深吸了一口气,她不会为了一个易夏将事情弄的一团糟糕。   这一次自己会一步步走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每一个自己在意的人。   尽管易正华坚持,可是他到了还是没有说动易冬。而原本就不想让易冬跟着去城里的易老太和易爷爷就更不可能松口了。   相比起易老太,易爷爷就更是一个护短极了的人。他从外头下棋回来起来发现平日里疼爱的孙女头上多了那么一个大包,白纱布上隐约还能看见血迹呢。老头温和了一辈子的脾气难得火了,当下二话不说,将易正华和李秋绾赶上了回城里的最后一班公共汽车,也不管他们中途要转几辆车,到城里是半夜还是早上。   易老头难得说了重话,自己抱着易冬躺在摇椅上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愣是半天没有缓过来。   还是易冬红着眼睛在他心口上抚了抚,安稳的说了几句哄人的话,易老头这才慢慢的叹了一口气。   他转头对易老太说道,“易夏这孩子,怕是给养歪了。”   “可不是,”易老太翻炒着锅里的小青菜抽出空档来和易老头搭话,“就那小精怪能作,我算是看明白了,”   “你今天就是一点不好,”易老头道,“对秋绾动手这个怎么都是要不得的,还是当着孩子的面呢……” 第三章   “你以为我是你那个温吞吞的脾气?”易老太斜看了易老头一眼,利落的起锅盛菜,放到一边,“她自己的女儿不心疼,还不能让我心疼啦?”   吃饭的桌子放在外头的小院子里,太阳已经落到了地平线以下只留了些余晖。易老太准备三个小菜,又给易冬单做了一小碗蛋花汤,吹的温了才放到她的面前。   易老头则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拿着大蒲扇给易冬打扇子。   这些动作太过自然与熟悉,易冬差点扑簌簌的又落下眼泪来。她趁着两个老人没注意,低头别干净了眼睛上的水汽。   “易易啊,这两天和奶奶在家啊,我让人把你爸妈房里的空调拆了,装到咱们易易的房里,凉快着呢,是吧?”易老太一边给易冬夹菜一边笑着说道。   “好,”易冬一点不带矫情,干脆利落的点了头。   这个时候的空调还算是个稀罕物,起码在这个小镇上是。因为也没发展出节电功能一类的,一个暑假要是没有节制的用下来,那还是一笔不算小的开销。   “装到爷爷奶奶的房里,再把我的小床搬过去,”易冬想了想又道,圆圆的眼睛笑的弯起来,“这样咱们就可以一块儿凉快啦。”   易老头脸上的笑意加深,正要说话,却瞥眼看见自家院子门口巴望着一个小人儿的身影。   “易锵刚啊,来来,”易老头笑眯眯的冲小孩招手,小孩便不再犹豫,一溜烟的跑了进来。   易锵刚额头发红,还带着些汗水,他眼巴巴的跑到易冬的面前,目光里关切又惊讶,“我听毛头说的,他说你头上摔了一个大包,我就来看看你。”   毛头他妈是镇上卫生所里的医生,易冬的头就是她给包扎的。   后来易冬印象里的易锵刚已经是很稳重的模样,她几乎都要忘了他还有这肉包子样的时候。要说起易锵刚,他又能和靳承业扯上些关系。据说是不知哪一辈出了服的亲戚了,后来靳承业他爸又回乡认亲,这才又走动起来。   这算是后话,可是此时见到易锵刚,又不免让易冬想起靳承业来。   也许真的有平行时空的存在,假如是这样,易冬苦笑起来,她死前的模样实在不好看。靳大少是惯常喜好漂亮美人的,大概他见了也不会喜欢吧。   “易易,你是不是脑瓜仁疼啊?”易锵刚凑近了看,易冬笑起来第一次这么不好看呢,“你要是不想笑就别笑了,我知道你脑子摔坏了。”   “你脑子才摔坏了,”易冬回过神来,双手往小腰上一叉,说话的时候响了些,脑瓜仁还真疼了起来。   “我脑袋没事儿,就是磕破了,”她见易锵刚脸上挂着担心,又开口安慰他,“休息两天就好了。”   “锵刚,在我们家吃晚饭吧?奶奶给你去拿双筷子。”易老太站起来。   “哎,”易锵刚点头,一点也不带见外的,他转头又问易冬,“易易,那明天我们说好去抓鱼,你还来吗?”   易冬犹豫了一会儿,正要点头,就听易老头在旁边说到,“易易去,不过就在边上看着,脑袋上不能碰水,可不敢碰水了啊,”   “嗯,”易冬点头,“我就在旁边看着,”   易锵刚看了看易老头,也跟着点头,“那我抓了鱼送给易易。”说完他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中间还缺了一枚,别提多喜感。   易冬扑哧一声笑出来,这里的一切无论隔了多少年,再经历的时候依旧那么熟悉。需要自己珍惜的人和事太多,易冬想,她甚至来不及分多少时间去伤心,去怀恋上一世已经消失而这一世还尚且没有存在过的东西。   河岸边站着不少小孩,从四岁的到十七八岁,什么年纪都有,凑在一块均是来看同一个热闹的。   昨天河上游的庄家户为了引水浇灌稻田,将这河里的水拦腰截断了。这下游的水从昨天就见着少,到了如今只不过到四五岁孩子膝盖那么高罢了。   因为这水位低,人又多,所以家长们也没什么多的担心,孩子们呼啦啦就都聚集到了这里。   镇上的孩子都互相认识,只不过大得和大得玩,小的和小的玩。易冬站在毛头身边,和一个绑着两股麻花辫的小姑娘说话。   小姑娘叫易菁菁,和易冬一样的年纪,也和易冬上的一个幼儿园,两个人是要好的。   当然,对于易冬来说,要唤起这些久远的记忆实在有些难了。每当易菁菁说起幼儿园里又发生什么事啦,昨天前天或者明天,易冬一律是满脸懵懂的神情。   “没关系,我知道你摔坏脑袋了。”好在易菁菁也没深究,拍了拍胸脯很大度的表示了了然,“易锵刚已经和我说过了,”   易冬满脑门都是黑线,嘴上却不得不傻呵呵的应付着。   易菁菁以前就是个鬼灵精,这次她给自己找了理由,也好过自己乱七八糟的圆谎了。   “易锵刚呢?”易冬四处转头看了看,人群里熟悉的脸不少,可就是没看见易锵刚。   “他说迟点来,”易菁菁从自己的小兜里掏出两块水果糖,一块给了易冬,一块给了毛头,“我爸从首都带回来的,”小姑娘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点炫耀的自得和喜悦,“可好吃了。”   毛头一点不客气,抓过糖果就往嘴里塞,奈何糖果质量好,糖纸的质量也好的很,他放在嘴里撕扯了半天,愣是吃了一嘴没味儿。   易冬接过糖果,小心的沿着上头不规则的锯齿将糖纸撕开。   香蕉味的水果糖吃在嘴里甜甜蜜蜜的。   易冬眯起眼睛一脸惬意,这时候的天更蓝,水更绿,就连水果糖都比后世那些花花绿绿的有诚意许多。   十几岁的孩子都挽起了裤脚现在浅水里拿着各样的工具抓鱼,又有用桶子捞螺丝的。这个时候水位浅,原本吸附在河岸两边石头上的螺丝都躲到了浅水里,成堆的在一块,都不用费力找的。两三捧就是一顿晚饭的小菜,加了韭菜和辣子,那香味能从镇东边飘到西边。   “有鱼了!有鱼了!”易菁菁指着河中间忽然喊起来。   “倒是好像真有点意思,”一个明显在变声期的男声在易冬身后响起,不过这声音不响,易冬起先也没在意。   镇上的孩子还是不少的,一个两个她不熟悉的也不是没有。   河中心有人拦到了一条大鱼,真欢呼热闹着。   易锵刚从后头跑上来,先对着现在易冬身后的人喊了一声哥,然后喘着气站到易冬身边,“易易,你的脑袋还疼吗?”   易冬还没说话,易菁菁就猛地一咋呼,她指着易冬身后的人道,“易锵刚这就是你哥?”   听见这话,易冬的眉头猛地跳了两下,连转头都不太想了。   想想上辈子的事情,好像靳承业倒是说过一次。易冬成长的平安镇他小时候就来过,他说话的时候眼睛还带着类似遗憾的探究,后面的话就是些可有可无的流氓话了。   “小丫头片子,”易冬听见后面那个男声响起了带着些无所谓笑意的声音,然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朝自己伸了过来,收敛了力道放在了她的肩上,“呦?这小姑娘的脑袋给人开了瓢了?”   这次的话里带着些明显讥讽的笑意思,假如说易冬刚才还能安慰自己身后的人不一定是靳承业,可现在他这嬉笑以及不见外的欠揍的态度却让她完全确定了自己身后站着的到底是谁。   肩膀上放着的那只手,顿时像是带了正在燃烧着的炽热的温度,烫的易冬往后猛地一缩。   她迅速的转身,映入眼帘的那张脸,虽然不免稚嫩,但的确是她熟悉的。   此时的靳承业才从一个孩子变成一个少年,行事说话却依然有了前世风华正茂举止嚣张的影子。   小姑娘一转身就用惊慌失措带着些湿漉漉水汽的眼神望着自己,绕是靳承业也愣了愣,就差反省自己刚才说话是不是太狠了。   可是,靳大少到底是傲慢惯了的,压根也就没真想到道歉这一茬。   “怎么脑袋被开了瓢开傻了?”他挑了挑眉,觉得看面前这小姑娘还挺顺眼的,说着话就想伸手在人脸上摸两下。   所以说,靳承业流氓,这也不是一天两天来的,早这时候就有了苗头了呢。   易冬这才完全反应过来,她一偏头躲过靳承业的手,这还不够,她反手在靳承业的手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靳大少的手养的嫩,白白的手背上登时浮起了一只小小的掌印,明晃晃的照在靳大少的眼睛里。   靳承业上辈子就是个混蛋,易冬没少对付他。虽然那时候是吃亏的时候居多,但好歹胜在经验丰富,将靳承业的脾气摸了个一清二楚。   所以不等靳承业开口,易冬就跟连珠炮似的先放了一串话。 第四章   “你别碰我,我头疼!我奶奶说了随便就爱动手动脚的都不是好人!我不和大小孩玩。”   易冬一边说一边往旁边躲,拳头捏的紧紧的,那里面出了多少汗只有她自己知道。   靳承业对她到底是有影响的,不管时间往前了多少年,即使他此刻依旧是少年的模样。   “我这手可都被打肿了!”靳承业给小姑娘气势汹汹的样子给气笑了,他的衣服袖子本来就高高录起来,这会儿猛地把手给递过去还下了旁边的小孩儿们一跳。   易锵刚赶紧抱住靳承业的手臂,“哥,哥,易冬的头还伤着呢,你可不能打她。”   “就是!”   “不能打!”   毛头和易菁菁的反应就更加迅速了,他们两个拦在易冬的面前,双手一展,小身板就做出防御的姿势。   小孩对事情的判断往往直接又简单,对和错,好和坏。   假如把靳承业和易冬放在一块,众人自然而然的都会选择易冬。   靳承业不耐烦的将易锵刚从自己的手臂上拨弄下去,“撒开撒开,谁打她啊,这小孩经得起我一拳头么。”   他这原本算是解释,可是听在几个小孩耳朵里反而更像是充满恶意的威胁。故而毛头和易菁菁半分不让,虎着一张小脸依旧瞪着他。   他们这边的动静不大,但就多了靳承业这一张外人的连就已经足够引起别人的注意了。这一会儿又看到这个外来人和本地的几个孩子对上了,那原本在河中间抓鱼的年轻后生们站起来了几个,远远的问了一声,“毛头?没事儿吧?有事儿了喊一声。”   问话的是毛头的堂哥。   毛头抬头看去,立刻像是有了天大的仰仗,脸上挂出嘻嘻的得意笑容,他点了点头,“哥,没什么事儿!”   童年玩伴的热忱与维护让易冬动容,可是她心里到底还是将自己看成一个成年人的。更何况面前站着的人是靳承业,心底里,或多或少她对他都有那么点不一样。也许这个时候的易冬还没有意识到,可她却依旧否认不了靳承业的这点不同。   “易锵刚,这是你哥?我怎么没见过呀?”   易冬拍了拍手,没看靳承业,将话题转开了。   易锵刚小心的看了靳承业一眼,见他对这个称呼没有反驳的意思,这才接过话来,点头道,“嗯,是省城里来的哥哥,我妈交代了要好好照顾的。”   毛头用舌尖将好不容易吃进嘴里的水果糖顶到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原来是这样,”他抬头仔细的又看了靳承业一眼,有些疑惑,“你哥哥怎么和你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靳承业听了这话,似笑非笑的看着正好奇的盯着自己看的小孩,“不是一个妈生的,哪像去?”他说完就没再开口,似乎对和这样的小孩说话应付很是兴致缺缺。   易锵刚指了指河面,对靳承业说了两句,等他点了头,易锵刚这才撒腿跑到河岸边上去。   里头站着的小孩儿早已经一人捧着一脸盆螺蛳,他舔了舔嘴角,想起来前他妈交给他的任务,“你们谁能先匀给我一盆不?我妈急着做菜,等我给她送回去,再回来给你们捞过?”   易锵刚他妈是镇上小学的老师,这河里站的有一大半都是她手下教过来的,一听这话,唰唰唰的递过来六七个脸盆,恨不得往易锵刚怀里塞。   易锵刚喜滋滋的挑了其中一脸盆跑回靳承业的面前,献宝似的递过去给他看,“哥,你看,我妈做的螺蛳可好吃了,”   “一股腥味儿,”靳承业往后退了一大步,白净的手指立刻就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拿开拿开,”   易锵刚毫不在意的咧开嘴笑,“哥,我先把这个送回去,你在这儿再玩一会儿啊。”他说着又转头对易冬他们道,“你们帮我照顾着我哥啊,”   要不是要装着是个孩子样,易冬恨不得当场翻个白眼给靳承业看。她知道靳承业不是个好东西,就是没想到他自打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一臭脾气。   “诶,小孩,”靳承业站在河边闲闲的看了一会儿抓鱼,忽然又转过头来对易冬道,“你这脑袋谁给你包的啊,手法也忒不熟练了。”   靳大少在省城里没少打架,受伤包扎是常有的事,这会儿无聊,干脆研究起易冬头上的绷带了。可是这话在毛头听来可不是滋味啊,易冬的脑袋可是他妈给治的,靳承业这么说,可不就是在骂他妈呢吗。   “你说啥!?”毛头虎头虎脑,人也长得壮实,性子更是一根筋直到底的,他猛地一瞪眼,伸手就推了靳承业一把。   靳承业先前就站在河岸边呢,本来毛头这一把推倒并不至于将他推进河里,可谁知道哪儿伸出来一只脚,好巧不巧的就绊了他一下。   噗通一声,这人就掉进了水里。   易冬淡定的收回自己的脚,然后和毛头他们一起站到河岸边上, 低下头看着浑身湿淋淋挣扎着站起来的靳承业。   靳承业连着呸了几声往外吐水,这河里站的人多,走动间将河底的泥沙带起河水正是浑浊不堪的时候。他喝了一口水,半口都是泥水来的,可把靳承业给恶心坏了。   原本站在河中间抓鱼的几个半大小子这会儿看到这动静,也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半是好奇半是看热闹的将目光落在靳承业的身上。   “臭小子你找抽是吧?”靳承业一身泥浆狼狈的爬上岸,面色不善的就要收拾毛头。易冬一把将毛头拉到自己身后,靳承业挥出了一半的拳头硬生生的给停在了半空中。   他就是再混蛋也不能把拳头落到一个头上还缠着纱布的小姑娘的头上啊。   就这一拦,原本还在河里看热闹的毛头他堂哥就跑上岸来了。毛头他哥今年已经十六了,和毛头一个样子,高大壮实,站在那儿和一堵墙似的。虽然靳承业和他的个头差不离,可是到底是刚开始长身子的少年,又碰上一张挑食的嘴,这身形是抽上去了,可是肉一点没长。   “干什么,欺负小孩儿啊?”   靳承业看了毛头堂哥一眼,有些不耐烦回嘴,“这小孩儿平白无故推的我,看我这一身摔的!”   那原本挂着明晃晃的昂贵logo的衣服此刻已经被泥水糊的看不清本来的样子,连方才白晃晃的球鞋也是满脚黑湫湫的河泥,好不狼狈。   毛头堂哥也不含糊,他一把拎过毛头的衣领子,将他从后头揪上来,“怎么回事儿啊,快给人道歉!”   毛头斜睨了靳承业一眼,脸上有掩饰不去的幸灾乐祸的笑容,不过他也听他大堂哥的话,像模像样的说了句对不起。   “好了,毛头也道歉了,你回去换身衣服,就这样吧。”毛头他堂哥上下仔细的打量了靳承业,转头问道,“我刚看到他是易锵刚带来的,是不?”那话里护短的意思明显。   “嗯,”毛头点点头,“易锵刚他马上来。”   “你认识路不?要不我送你去易锵刚家里?”   靳承业哪里受过这么大的气啊,他的脾气哪是让人给推河里了还一声不能吭的。   靳承业哪里受过这么大的气啊,他的脾气哪是让人给推河里了还一声不能吭的。   可真让他对一个小孩儿动手,他也实在丢不起那个人。   而易冬,刚才伸出的那一脚,起先也只想让靳承业吃点闷亏,现在瞧着他一个人在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气的涨红了脸,心下也有些不忍。毕竟,如今的自己和现下的靳承业纵然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往前面了说,她到底也撇不干净和他的关系。   “那个,我陪你回去吧?”易冬主动碰了碰靳承业的手指,算是示好。   这小姑娘是水水灵灵的没错吧,可是爷不带这样的啊,靳承业火大的拍开易冬的手,刚才还阴了吧唧的伸脚绊人的,这会儿又装出个懂事儿的样子算怎么回事啊。   “你干嘛打易冬啊!”毛头和易菁菁站在旁边不干了。   靳承业那最后一点耐心在这样的僵持中终于消失殆尽,他阴沉下脸正要发作,就听见一个惊讶的声音。   “承业,你这一身是怎么了?”   说话的是靳父,靳纬,他身边还站着易锵刚,显然是由他带着过来的。   “哥你不会是掉河里了吧?”易锵刚对这个省城来的哥哥多得是仰慕,此刻见了他这般狼狈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担心之余他又扭头去小声的问易冬,“易易,这是怎么啦?”   易冬抿着嘴巴摇了摇头,她走到靳纬的身边,抬起小脑袋细声细气的解释道,“伯伯,刚才我们不小心撞到了这个哥哥,让他掉河里去了,我们跟哥哥道歉了,要不让哥哥到我家去换身衣服?还要快点洗个澡才好……”   靳纬只有靳承业这么一个儿子,从没见过说话这么软乎乎的小姑娘,说出来的话虽然慢悠悠的却是有条理极了,实在让人喜欢得紧。   他弯下腰来拍了拍易冬的肩膀,安慰她道,“没关系,小姑娘啊,你们自己玩吧,伯伯带这个哥哥回家去。” 第五章   易冬回头看了靳承业一眼,那眼里是个人都能体会出担忧,犹豫了一会儿才点头,“好,伯伯,那你快带哥哥回去吧。”   靳纬一下觉得这小姑娘更加的懂事了。   要不是易冬刚才伸脚绊了自己那么一下,靳承业此刻都快要相信这初次见面就被自己挪揄的小姑娘是真的在担心自己呢。   他被个六岁的小姑娘耍的团团转,这话一下炸在靳承业心里,一下把他的火气都给炸蒙了。   “好了,”靳纬支起身子,脸色又端起来,“在这里还耍什么脾气?你不给我收好你那点臭架势,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靳承业脾气臭,这点没少被靳纬揪着收拾,天长地久的,他也就对他爸有那么点忌惮的心理。   是以,靳承业虽然极不情愿,到底还只是狠狠的瞪了两个小孩一眼,然后迈开步子跟着靳纬走了。不过就最后那点小动作,也免不了被靳纬在后脑勺狠狠的拍了一巴掌。   上一世易冬遇见靳承业的时候,正是他混的顺风顺水志得意满的当口,哪里见过他这么看人的脸色,有委屈只能憋着的样子,当下忍不住扑哧的笑了一声。   靳承业听在耳朵里,趁着靳纬不注意,转过头来狠狠地刮了易冬一眼,眼色里大有些来日方长的意味。   易冬浑不在意,光看靳承业吃瘪的样子已经足够她乐好几天了。而且照着上一世靳承业的话来推断,这大概也会是他们年幼时候唯一一次的交集。   就算对过去以往所有的一个告别式吧,易冬想,再往后也不会再有任何牵挂和联系了。   易冬低着头这么想,心里难免弥漫上一点感伤。从前和靳承业的开始虽然不在她的期待之中,可是中间产生的那些或多或少的情感也是她不可否认的存在,如今随着这个全新的开始,都要被扔到一边。   “易易?”易锵刚站在她身边见她半天没说话,好奇的开口问道,“你怎么啦?”见易冬有些迷蒙的转过头来看他,他想了想又开口安慰道,“你别担心,我哥那儿一定没什么大事儿的,等会儿我跟你回家,和你奶奶说,让她别骂你。”   我奶奶才不会骂我呢,易冬心想,可是眼见着眉清目秀的小正太一脸正经的安慰自己,心里又觉得软乎乎的。她伸手拉住易锵刚的手,笑眯了眼睛,“没关系的,我奶奶不会骂我的。”   毛头见他们两个手拉这手站的紧密,也眼热的凑过来,他看了看易冬,又看了看易锵刚,觉得不该乱牵女孩子的手吧,这么想着他顺手的就拉起了易锵刚的手,紧紧拉着。   易锵刚皱着眉头看他一眼,动了动手腕,到底没把手抽出来。   这个没皮没脸的,他想,反正后头还会重新抓回来的,不如就让他牵着吧。   易锵刚抬起脑袋,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懂事了。   可是让易冬没想到的是,靳承业竟然没有走,而是在平安镇留了下来。第二天一大早,易冬睡眼惺忪的拿着一只颇有年代感的陶瓷缸被易老太牵着手到镇子上菜场里卖早点的地方打豆浆的时候,正好看见靳承业一手端着一碗豆花,一手拿着一根油条,摆开架势吃的熟练极了。   易锵刚坐在他身边,边上还蹭着一个毛头,两人一起吃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拉面,脑门上还冒着细密的汗珠。   “易易,”两个孩子看见易冬赶紧对她招手,又对易老太打了招呼,“易易,坐在这里吃吧?”   靳承业看了易老太一眼,倒是也开口打了个招呼。   易老太看着靳承业笑道,“昨天易易回来都和我说了,我就说她是个小惹祸精,才出门又闯了祸,孩子昨天掉到河里没吓着吧?今天晚上到奶奶家吃饭,奶奶给你做几个好菜压压惊?”   易冬耷拉着眼皮站着打瞌睡,要不是易老太拉着她,说不准能一头栽到地上去。可就是这样,她还是看出来掉到河里这件事情被重新提出来让靳承业的脸色变了变,不过他随即又点了头。   “那就麻烦奶奶了。”   易冬原本不甚清明的神志一下子被弄的一个激灵,这话是同意了要来他们家吃饭的意思?她这才疑惑的将目光转到桌上正坐着的人脸上,一个个的,都微妙极了。   易冬想起昨儿个在河岸边靳承业还咬着牙恨不得吃了自己和毛头的样子,如今却已经能够让毛头在一张桌上和自己吃饭。   她是一直觉得靳大少嚣张跋扈惯了的,可到底没想到十三岁的年纪他就有这样的忍耐力,这到底是已经翻篇了呢,还是打算秋后算账呢,她心下存了个疑惑,易冬自然也没留下来和他们一桌吃了早饭。   易老头拿着一把大蒲扇,站在院子门口等了一会儿,远远的瞧见自家孙女和老伴一手拿着大饼油条,一手提着豆浆缸子,说说笑笑的走过来,他也就忍不住笑起来,脸上的褶子都叠在了一起,显得亲近极了。   “易易,这下睡醒了吧?”易老头低下脑袋拿胡子在易冬脸上蹭了蹭,惹得她笑着往后缩,“爷爷,痒……”   易老太瞪他一眼,“你闹易易做什么,刚才不是让你把厨房里我切好的小菜端出来?”   易老头听了这话,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脑袋,“哎呦,瞧我的记性,我去拿,我去拿。”   等一家人在院子里的小桌前坐齐了,各自拿了自己喜欢的吃起来,易老太开口道,“就昨天给毛头和易易不小心弄到河里的那个小子,听毛头他妈说像是来头不小,你还记不记得早前你还是个后生的时候,从咱们平安镇出去过个靳家小子?我记着我做姑娘的时候远远的还看见过两次,枪林弹雨里走过去的,听说跟着主席长征过呢,如今那官就是放在京城里也是个说得上话的人物……”   易老太说的絮絮叨叨,什么都牵扯一些,易老头听得漫不经心,最后总结一句,“那就是天生的劳碌命!”说罢慢慢悠悠的夹起一块菜头往嘴里放,嚼动嘴巴咬的嘎嘣响。   易冬哈哈的笑出声来,易老头又转头看着她笑眯了眼睛,“易易,你说是不是啊?人生在世不就图个自在清净?”   易冬简直不能更赞同,她不住的点头,而易老头却惹得易老太狠狠的一瞪。   “你就给孩子教这些吧啊!到时候也是个懒骨头。”   易老头不甚在意的撇撇嘴,并不打算反驳,懒骨头怎么了,挡不住他一辈子过的清闲自在啊。儿孙自有儿孙福,多的东西他也不去管,这样不挺好。   易老太一向是个风风火火的人,可到底也跟着易老头过了半辈子了,对他的脾气秉性也都了解熟悉,嘴上虽然这样说,可也不会再像年轻的时候一样往心里去了。   易冬不是第一次听她爷爷这么讲话,可却没有一次觉得她爷爷讲话这么有道理。可不是?人这一辈子可不就是图个自在清净?一辈子忙忙活活到头来能落下些什么了不得的功成名就?这话虽然不能完全这么说,可是道理也有三分。易冬觉得,她爷爷这是书法练得多了,人也多了几分脱俗的味道。   “爷,以后我跟着你学书法吧。”易冬咕嘟嘟的喝下自己碗里的豆浆,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易老太看着她有些疑惑,“易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啦?你年纪这么小,还不用想这些呢。”   “不小啦,”易冬放下手里的小碗,一脸正经色,“奶奶,暑假过了以后我都要上小学了,我听毛头他们说,镇上的孩子不少都去报了补习班,我也想学点东西……”   这个年代补习班还是新鲜的东西,可虽然不像后世一般火爆与普及,但也让好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家长们趋之若鹜了。   说起补习班,易老太才恍然想起这件事来,听易正华说起,易夏在城里也报了什么芭蕾舞的班。这件事说起来未免又是一件上火的事情,不过易老太也不想在易冬面前露出不高兴的样子。   “跟着爷爷学书法啊?”易老头笑起来,显然是愉悦的神情。要说他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多擅长的事情,只练了个书法还能算得上点长处,“易易年纪不小了,”后面这半句是他转头对易老太说的,“不少孩子三四岁就开始练了呢,”   听易老头这么说,易老太也就没再反对。   而爷孙两人说干就干,早饭才收拾了就从易老头的书房里找出了笔墨纸砚,将架势给摆足了。   易老头一样一样教的认真,从横竖撇那开始教起,笔锋笔势样样都是要纠正的。就这么练了一天,到了下午的时候,易冬还握着毛笔在画一呢。   任何一样本事,往深了研究,到底都不会是多简单的。易冬缓缓的舒了两口气,放下手里的笔,两手拎起自己才写完的纸送到易老头面前。 第六章   易老头上上下下仔细的看过一遍,连声夸道,“不错不错,且不说这字写的怎么样,咱们易易的耐性就是顶顶好的,以后慢慢练,易易比爷爷厉害多了。”   这就是字写的还不好呗,易冬撇撇嘴,心知自己不该有太多失望的情绪,可到底是成年人过来的,竟然连一个横杠也画不好,打击或多或少都是有一些的。   易老太在一旁的角落里杀鸡,说好了今天晚上让人到自己家吃饭,这菜式就要多准备一些才好。   易冬百无聊赖的坐在小桌上拿着毛笔蘸墨水在剩下的那点宣纸上随便写字玩。刚写了一个易字又觉得不对劲,自己这个年纪哪里是会写自己名字的年纪啊,她趁着易老头没有注意到这边赶紧用墨水将那个成形的字给涂黑了。   “易易?”毛头拉着易锵刚先探头进了易家的小院子里。   “嗯?”易冬抬起头看过去,先看见两个小孩,而他们身后,靳承业双手插在裤兜里也正面无表情的看着院子里的人呢。   易冬收回自己的目光,没什么精神似的趴在桌上。   靳承业跟着易锵刚他们走进院子里,嘴上也一个不落的跟着一起叫人,最后他停下脚步站到了易冬身边。   “小孩,你玩画画呢?”   易冬将手上的毛笔端端正正的摆到一边,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然后利索的从椅子上跳下来,一溜烟的跑进了屋子里。   靳承业拿起那张被遗落在桌上的宣纸,透过最后那点阳光隐隐约约还能看出个“易”字的模样。   好像是叫易冬吧,昨天听易锵刚提起的时候他还在心里记了记,只不知道是那个“dong”字了。   靳承业嘴甜,人也会说话,只要他没心犯浑,那都是个标准讨喜孩子的模样。前后不过一顿饭的功夫,他就已经得了易老太和易老头的欢心。   要不是他只待一个星期就回省城,易老头恨不得将他也收到门下教书法才好呢。   “书法我也学过两年,不过后头都是自己在家里练习的,”靳承业道。   易冬没想到说起这个靳承业也有话聊,她可不记得之前靳承业有练书法的爱好。   “这是个好东西,”易老头正色道,“平心静气的,养生呢。”   靳承业又笑着接了两句话。   原来这笑面虎是这个时候就开始有影子的,易冬端着自己的小木碗,默默地低着头降低存在感,心里却忍不住跟着腹诽。   小孩儿吃饭吃得快,毛头和易锵刚在桌上的人刚吃完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放下碗筷,易老太跟着收拾了易冬的碗筷,又把一个饭盒塞进她手里,看着三个孩子手拉手的往外走,跟在后头不太放心的嘱咐道,“过马路的时候看着车啊,小心点,等会儿回来的时候天要是黑了,让毛头他妈送你们回来啊,”   这是两个孩子要陪着易冬去拆了头上的绷带换成小块的面纱布,那伤口原本就不是太深,如今过了两天也已经基本结了痂,是时候换下这看上去颇为骇人的绷带了。   靳承业见几个孩子走了,也丝毫不见不自在似的,依旧悠悠闲闲坐在那儿咬着土鸡肉吃。   而外头三个孩子则沿着大路往镇上的卫生所去,今天毛头他妈值夜班。   三个小小的身影手拉这手,嘴里还说着各个小脑袋里装着的奇怪话题。   毛头满足的一手拉着一个小朋友,他笑眯眯的听易锵刚说起上小学的事情,听了一会儿没说话,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头嘱咐易冬道。   “易易,你以后和易锵刚他哥好好的啊,可别再给他使绊子了。”   毛头心想,原本自己也不过就是想推靳承业一把,就他的那点力气要不是易冬伸出一只脚来,也不至于把人推到河里去。   只是,这也不怪易冬,毕竟那时候靳承业还说自己的妈妈呢,毛头想,易冬伸出的那一脚他还是有点高兴的,虽然后面被他爸给收拾了一顿就不那么高兴了。   “我也就顺手那么一脚呗……”易冬小声嘀咕,同时又有些疑惑,“毛头,你怎么这么快就给人收买了啊!”   她水灵灵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一边疑惑的看着毛头。   毛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话的声音都怪声怪气起来,“那我,这,他,他不是刚子的哥哥么,我想着,总是算半家人的。”   易冬看了看笑眯眯的易锵刚,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表示了然。   易锵刚和毛头呢,这倒不是自己想多了,易冬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放在后世盛行的腐女眼里那就是青梅竹马攻受分明的一对,能够遐想的余地大了去了,就冲如今两人的互动,也能看出点端倪来。   可是到底呢,易冬也不敢乱猜,万一人家只是单纯的兄弟情,却偏偏被自己想的复杂了那也不好说。   三人一路慢悠悠的走,也就到了卫生所门口。卫生所门口亮着一盏橘色的小灯,与夕阳即将落山的那最后一点余晖相互照应,构成极为温暖的色调。   毛头他妈的身影印在玻璃门里,身穿白大褂,正翻着一本厚厚的书。   “姑!”易冬跟在毛头身后小跑进了屋里,笑眼弯弯的喊了白大褂一声。   孙秀琴转过头来面上也带着慢慢的笑意,她一把将易冬拉到自己怀里,亲热的在她脸上亲了亲,又伸手在她头上的伤口边缘小心的按了按,“这里还疼不?”   易冬摇摇头,“姑,昨天晚上就不疼了。”   毛头他妈孙秀琴这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伸手慢慢的解开易冬头上的绷带,仔细的瞧了瞧,又拿起酒精棉球擦去伤口周围的些微凝固了许久的血迹,重新为她换上新的纱布。这回除了额头上的那一点伤口,易冬总算没有缠着满头的绷带了。   “姑,我奶奶晚上做的,可好吃了。”   易冬将手上的饭盒放到孙秀琴的桌上,毛头连忙点头应和她的话,“妈,真的可好吃了,”   孙秀琴瞥他一眼,“你个馋嘴猴,晚饭是不是蹭到易易家里去吃的?”   毛头抓着头发嘿嘿的笑了两声,“这不是你也没回家做饭嘛,爸也不在……我就顺便蹭了个饭。”   孙秀琴将饭盒的盖子打开,果然扑面而来一阵香气,她和易老太也是老熟人,自然不拘泥这些客气话。   “好了,先放这里凉一会儿,等我送你们回去再回来吃,”她说着从桌子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金属皮的手电筒,比划起来足有易冬现在的小臂那么长。   还真是个值得怀念的老物件,易冬想,后来都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手电筒了呢。   孙秀琴一路将几个孩子送到了易冬家门口不远的地方,她远远的将手电筒抬高,让光线照到最远的距离,然后嘱咐毛头道,“李特,你先在易冬家呆着,晚上我来接你。”   李特是毛头的本名,只是鲜少被叫起,要不是孙秀琴还时不时的叫一叫,似乎大家都已经忘了毛头还有这么一个与众不同的大名了。   毛头冲她扬了扬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孙秀琴站在路口,一直看着他们三个小孩儿拐进了易家的院子里,这才放心的转身走了。   他们来回的这一会儿时间也不短,吃个饭的功夫怎么也够了,只是易冬没想到,等他们回来,靳承业竟然还在。   他不仅还在,甚至在院子里和易老头摆开了下棋的阵势。易家的位置在平安镇的中心主路旁,夏夜里不少散步的老人经过时都会在这里坐一坐,下一盘棋是常有的事情。只是今天易老头对面坐着的是一个少年郎,这一点显然与往常太过不同,因此吸引了不少目光。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靳承业已经从一个外省来的不知是谁家亲戚的小子变成了众位老人口中亲热的靳小子。   毛头和易锵刚不爱好下棋这样在他们看来很枯燥的活动,两人熟门熟路的摸进了易老太的房里,里头放着一台西湖牌的黑白电视机,少儿频道这个时候正是放动画片的时候呢。   易冬好不容易将一头长头发给解放了出来,忙不迭的就要让易老太给自己梳头发。总之各处一番折腾,等她从屋里出来,外头的棋局已经下到了白热化的状态。   几位观战的老人显然也没有预料到靳承业能和易老头下到目前的这个状态,先不说虽然靳承业的败势明显,可就说他也让出了名的棋王易老头折损了好几员大将,这个十几岁的小子就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下棋最需要什么?耐心和谋算。就这两样,可不是每个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能有的东西。   易冬可没想到,原本想着就算待上一个星期也不会给人留下多大印象的靳承业竟然似乎不过用了两盘棋就让外头的老爷子们统统对他知晓了个通透。   她说不出心里有些泄气的感觉到底是为了什么,只一步三挪的走进厨房里陪着易老太洗完。陪着,却不如说是看着了。她刚想伸手帮忙洗碗,就被易老太笑着给哄回去了。 第七章   “易易啊,奶奶知道你好,可这不是你会做的啊,等会儿不小心打破了你爷爷喜欢的瓷碗,可该哭鼻子了,去房里和毛头他们看动画片去,”   得了这话,易冬又重新慢悠悠的从厨房里挪出来,慢慢悠悠的往房间里去了。   隔着门口好几步就能听见屋里黑白电视机传出来的热闹的声音,电视上哪吒正上天下海,下面两个小孩看的也专心。   易冬走过去和他们坐在一排,看了一会儿倒也真的看出点意思来,三个孩子笑呵呵的对着电视机,就算只是黑白色的画质却也多了几分质朴的真心。   这可比后来风靡的某羊某熊的动画片良心多了,易冬想,可她还来不及跟着毛头他们钻进下一个剧情里,一旁老旧的座机忽然响了起来。   易冬站起来先踩着凳子将电视机的声音调小了些,然后她走到座机旁边拿起话筒,毛头和易锵刚也纷纷都停下了看电视,将目光转到了易冬身上。   易冬将电话抬到耳边,先没说话。   现在的座机还没有来电显示的功能,她可得等电话那头先说话,不然一开口就叫错了人可不好。   “奶奶?”那边小小的女声先试探的叫了一声,没得到回应立马又用更欢快的声音叫了一声,“爷爷!”   “你是谁?”易冬冷下脸明知故问。   易夏被她这话噎了一下,不过立马嘴皮子伶俐的对着身边的人说道,“妈妈,易冬真的把脑子摔坏了,她不认识她姐姐了!”   “你个小兔崽子!”电话那头又响起易正华的声音,然后便是易夏跳脚着跑开。   “易易啊?晚饭吃了吗?”易正华接过了电话,放柔了声音有意哄哄易冬,“爸爸过两天就回来接你到城里玩啊?等星期六星期天我和妈妈就陪你们去游乐园,”   “不带她去,不带她去!”易夏的声音远远的透过话筒传进易冬耳朵里,激得她有那么一瞬间都想为了气气易夏而答应下来。   “爸爸,我让奶奶过来听电话,”易冬没有正面回答易正华的话,要说去城里她还真没有多大的冲动。这个时候的城里虽然说是省城,可是到底和后来已经完全建成的繁华都市没法比,去了也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况且去了还多得是堵心的时候。   “毛头,你先过来说两句,我去叫我奶奶,”易冬将话筒放在床头的枕头上,又对毛头招了招手,自己则跑了出去。   等她陪着易老太走进房里,正好听见毛头在那儿说话呢。   “对对对,被易冬推进河里的人是易锵刚他哥,不不不,刚认的,也是省城来的呢,”毛头坐在床沿,抱着话筒有木有样的说话,易锵刚站在他身边,间或说两句。   易冬扑哧一声笑出来,他们两个抬眼看见易老太和易冬走进来,连忙从床沿跳到地上,又对电话里的人说,“叔,奶奶来了,我把电话给她了啊,咱们改天再说。”   易冬走的近了,明显听见毛头这句话话音刚落电话那头的人也跟着这边一起笑出了声来。   易老太从毛头手里接过电话,开口冷冷淡淡的说了句话,显然还是为了易冬摔破脑袋的事情而不高兴的。   易正华连忙放轻放缓了声音连声的说了几句好话,然后又提起了接易冬过去城里过暑假的事情。   “妈,我们这边生意正好忙过一段了,暑假也清闲的很,让易易过来和夏夏做个伴,她们两个可以一起去少年宫报个暑期班,多学点东西……”   “等易易头上的伤好利索了再说吧,”易老太不咸不淡的撂下一句话,彻底算是堵住了易正华后头的话,“至于暑期班,易易现在跟着你爸学书法,我看挺好的。”   两人随意应付了两句,终究是由易老太这头先挂了电话。   她侧过头看了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三个孩子,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用围裙擦了擦手,走到几个孩子身边弯下腰来,笑着问道,“奶奶给你们切西瓜吃,好不好?”   关于吃,哪个小孩都不会轻易摇头。   一盘码放的整整齐齐的红色瓜瓤放在盘子里端到几个孩子面前,外头下棋的也各一盘,算是照顾了个周全。   屋里一处,屋外一景,伴随着夏夜的晚风,都算是这夏日无数普普通通小地方最寻常的缩影罢了。   小孩身上搭着一块毛巾被,正好盖住整个小肚皮,随着孩子呼吸的一起一伏一上一下的韵动着。   易老太习惯早起,易老头也爱好早起在外头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上随意的走两圈,然后顺道去小菜场买了豆浆油条回来。等这个时候,易冬也差不多就醒了。   “昨天还没把横练好,今天易易还得先练习这个,”易老头看着易冬迷糊着小脸吃油条,将今天的安排说了出来。   他本也没对易冬这个年纪孩子的耐性和耐力抱多大的信心,心想着大不了就是一时的新鲜,如今说这话又看着她的脸色不免是心存了试探的意思的。假如易冬此刻说不学,那易老头也没打算强制的去逼她。   易冬细细的嚼完了嘴里的油条,混着一口豆浆吞进肚子里,然后她抬起头道,“爷爷,我知道了,等到时候你给我描个样子,我好学着。”   哎呦,这可大大的出乎了易老头的意料了。可他心里到底多是高兴的。   他点点头,连声道,“好好,等会儿爷爷吃完早饭就把家伙什都摆出来,陪着咱们家易易练书法。”   “嗯。”易冬点头,努力着将自己脑袋里那点瞌睡虫给忍下去。   “等会儿给你描个字形,靳小子中午再和我下两盘棋,”易老头自言自语似的笑道,“舒心,畅快!”   易冬喉间的那口豆浆差点没咽下去,怎么到了这一次,哪哪儿都能扯得上靳承业啊。她皱着秀气的眉头将手上的半根油条放回碗里,拿起自己已经喝完了豆浆的小木碗跑到厨房里,递给易老太后瓮声瓮气道,“奶奶,给我盛碗粥,一大碗……”   喝了这碗粥,她得压压惊。   等吃完早饭,这边摆开架势练字,没多大一会儿的功夫,靳承业果然来了。这回还是他一个人自己来的。   昨儿个夜里等外头的棋局散了,易冬早就睡着了,实际是三个小孩儿东倒西歪的睡在沙发上各占据了一处位置的样子还挺好玩的。   靳承业走到易家的院子前头就看到小姑娘趴在桌上一笔一笔认真写字的画面,不知怎么的又想起昨天自己进房叫醒易锵刚时候看到的画面。   “易冬?”他叫了小姑娘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原先对这个鬼精鬼精的小孩那点不喜欢不知道烟飞云散去了哪里。   先前是不想跟个屁大的小孩计较,如今却是毫无缘由的来了好感了。   兴许是因为那张小胖脸,靳承业想,先前他在城里的时候哪里见过这么胖嘟嘟的小姑娘啊。别说胖嘟嘟,就连这么大的小姑娘都没见过呢。他平日里一起玩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比起心思重和手腕,他还算不上里头最强的呢。   易冬循声望去,就看见穿了件白净的短袖站在院子口的靳承业,她抿了抿嘴,软软的应了一声,“你好。”   她这官方又正式的回到很是让靳承业乐了乐,他抬脚走到易冬面前,低头看了看她写的满宣纸的“一”,宣纸上没画出格子,却愣是让小姑娘规规整整的将那些横都给写的十分整齐。   “会写你自己的名字吗?”靳承业在易冬的对面坐下,指尖在墨水里点了点,有些恶趣味的想趁易冬不防备给抹到小孩儿的脸上去,却没想到易冬就屏息着等着他这一下呢,小孩儿的动作利索极了,横起毛笔就想给他的脸上去那么一下。   靳承业不甚防备,纵使躲得及时,可到底脸上还是被笔尖给碰了一下,痒痒的触感从他的脸颊划开了。   “嘿,挺机灵啊,”他也不生气,甚至没去擦脸上的墨痕,只是笑着重新沾了点墨水在自己的指尖上,在宣纸的一个角落里一笔一划的慢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靳承业,这是我的名字,”靳承业将指尖剩下的墨水撇在宣纸上,然后指着那三个字一个个教过去,“这个是靳承业的靳,这个是靳承业的承,这个是靳承业的业,认识了吗?”他的语气少有的透露出几分不知名的认真,易冬顺着他指指点点的指尖看到他依旧青涩的少年脸庞上,夏日的微风卷携着青草的芬芳似乎带缓了时间的进城,在这一瞬间,她竟然不得不承认,就算到了现在,只是遇见少年时候的靳承业,她都不能否认自己好像是喜欢靳承业的,不管是从上一世亦或是到了现在,就算他还是未长成的少年模样。   “你叫易冬,是冬天的冬吧?我昨天听你爷爷说的,那个冬字呢,你知道怎么写吗?”靳承业好耐心的继续问她。   易冬放下手里的笔,定定的看着靳承业,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八章   靳承业被这小孩忽如其来的专注目光给弄的有些发愣,可这不过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他立刻趁着这点时间快速的伸出手,在小孩儿带着些婴儿肥的脸蛋上摸了一下。   原本在他指尖沾着的那点墨汁随着他的动作,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全都沾到了易冬白净的脸蛋上。原本圆乎乎的小脸蛋因为墨黑的墨汁而显得有些可笑,更因她些微呆滞的动作而显得可爱。   这这样的仲怔到底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下一刻易冬的眼睛便瞪得像是恨不得扑上来咬靳承业一口。要是可以的话,她也想一口啐在他的脸上。   “你欺负小孩儿!”她啪的一声将毛笔放在桌上,麻利的跳到了地上,双手叉腰十分不解气的看着靳承业,“这算什么本事!”   靳承业看着她气愤的样子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易老太从厨房的窗口探头出来看了一眼,只当他们两个是在玩,她回头冲屋里喊道,“老头,承业来了。”   易冬竖起耳朵,又立马狠狠的往地上一跺脚,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啊,怎么就从靳承业变成了承业啦?   易老头听见声响,慢慢悠悠的从房里晃荡出来,先是笑呵呵的同靳承业打了招呼,然后又走到桌边查看易冬练的字。   他拿起宣纸仔仔细细的从头看下来,不住的点了好几下头,“不错,不错,比昨天进步多了,明天咱们就可以换到‘竖’接着练了啊。”   易老头将目光转到易冬的脸上,先是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敢情你们两个都往脸上涂墨水玩啊?”   “嗯。”易冬重重的应了一声,原本想说是靳承业欺负她呢,可虽然这武力值差别眼睛就能瞧的出来吧,但是好歹他脸上也被自己画了一道,怎么说都不能使单向行为了。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又为自己先前那一点鬼迷了心窍似的想法觉得莫名,她扭过脑袋往屋里走去,心里还是决定要离靳承业越远越好。   他没皮没脸,又像个花心大萝卜,除了皮相和手腕也挑不出点好来。   易冬自顾自的在心里一样样的数过靳承业的坏处,慢慢的定了下心神。   易老太坐在客厅的吊扇低下择菜,易冬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乖乖巧巧的拿起菜梗子撇去上头老硬的经络。   “易易,你想去城里和爸爸妈妈一起住吗?”易老太忽然开口问道。   “嗯?”易冬抬起头,目光里似是疑惑,“为什么呀?我不喜欢姐姐,我喜欢奶奶和爷爷,我要和奶奶爷爷住着。”   易冬明白易老太忽然问了这个问题的原因,老人们到底还是从最为她好的地方想。易老太仔细的看着她的脸色,到底也没从那张单纯稚气的小脸上看出任何不情愿的情绪。她这才放心的笑起来,“那易易就和爷爷奶奶住着,等上了初中咱们再去市里。”   关于初中去市里这个观念,易冬却是无法撼动了,上一世她是在镇上读完的小学,然后去省城读的初中。就这点她也必须承认,无论是师资还是教育理念,这个时候的平安镇和省城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好。”易冬低着头答应了。   远远近近的蝉鸣不间断的响着,夏天刚刚开始,各处的热闹似乎永远不会有结束的时候。   过来下棋对于靳承业来说,多也不过是打发无聊时间的一项玩乐罢了。等到第三天,等易锵刚的爸爸抽出时间来带他们外出转转的时候,靳承业也就没再想起易家的这一处格外清凉的小院子。   农用拖拉机这个时候并不算是普遍的工具,往往一个村镇只有一辆,农忙的时候是要借到各处周转的。易锵刚的爸爸做完了手上最近的一批工作,便将日期空出了两天,专门带这个现在在自己家里住着的金贵客人见识见识乡下的风光。   这个时候的乡下和城市的分界点虽然不算明显,可到底是城市开始加速发展的时候,且靳承业这样从小在省城里长大的,乡下的风景对于他来说的确是新鲜的。   窄小的田埂,带着河水浸润过的湿意,光着脚踩在泥土上能感受到那真实与大地相触碰的亲切。就连跟着几个六七岁的拿着竹竿子做的简陋工具捉知了都显得趣味无比。   几天下来,靳承业已经较来前黑了一圈。   等走前的那一天,易锵刚还专门跑到易冬家里,兴致勃勃的问她要不要跟着去汽车站送靳承业。   “我哥吃了午饭就走,你要不要去送送他?可以到临县呢。”他高兴的是这一点。   临县规模不小,后来也发展成了个县级市,是目前方圆百来里路程里唯一一个能直接通到省城的汽车站了。   虽然知道易锵刚话里的意思多半是高高兴兴的拉她去临县玩,可是易冬顾忌更多不免还是靳承业。她摇了摇头,以还要练字为由将这给推了。   倒是易老头听了这话显得更有兴致,问道,“是刚子你爸开车去啊?还有位没?”   易老太斜看了他一眼,“你一把老骨头凑什么热闹?”   易老头笑呵呵道,“我不就是问问吗……”   等到吃完了午饭,易冬拿着毛笔练字的时候,那轰隆隆由远及近的拖拉机声却不容忽视的越靠越近。她放下手里的笔,挪了挪屁股,正犹豫着要不要跑出去看看,外头的拖拉机已经突突突突的开到了易家的小院门口。   “易易,你还是不去吗?”易锵刚手里扶着车尾高出来的那一截铁块上,冲易冬喊道。   易冬今天穿着一条粉蓝色的棉布小裙子,原本不合身的地方由易老太帮她给加了个小蝴蝶结,看上去新潮又洋气。加上头上原本的纱布已经在前天拆去,额头那处淡淡的痂痕倘若不仔细看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了。   小姑娘顶着个粉粉嫩嫩的脸颊歪这头看着外头,靳承业原本只懒懒睁着一只的眼皮此时也忍不住全部睁开,将目光放在这个俏生生的丫头身上了。   这个时候的农用拖拉机可不比以后,后世的拖拉机虽然不能说有多少可靠的安全性,可是到底在设计上比现在的精良不少,更也有不许农用车载人的规定。要她坐着个小板凳一路摇摇晃晃的去临县,易冬可不想亏待自己的屁股。   “我不去了,”易冬到底是上前了一步,先是同易锵刚的他爸打了招呼,然后笑眯眯的对靳承业摆了摆手,“承业哥哥,你走好啊,下回再来玩。”   易锵刚他爸笑着探出头来,“还是咱们易易最会说话,嘴可真甜。”   易冬又是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靳承业忽然站起来,扶着栏杆对易冬吹了个口哨,“冬冬啊,咱们什么时候再见啊,”   他这些天黑了不少,恍然看去背着阳光倒跟易冬上一世见到他的时候很有几分相似,易冬愣了愣,然后往后退了两步,收起笑脸,扭过脑袋走进了房里。   靳承业没想到自己会就这么被晾在原地,等他再想说什么,那忽然又高声响起的农用车发动机巨大的突突声以及滚动起来的车轮便阻挡了他即将出口的所有话。   这趟下乡,原本不过是靳家夫妇对他的惩处,毕竟也算是惹出了不小的事情来。可是呆了这一星期,他竟没觉出苦来,反而处处都是新鲜和有趣。就连自己遇见的这么几个小孩儿都与众不同的很,城里五六岁的小孩儿哪个不是娇里娇气,乡下的都在泥潭子里打滚呢。   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来这平安镇了,新鲜炒好的螺蛳肉,肉质鲜嫩的土鸡,菜场里的豆浆油条,放在火堆里煨熟的知了肉,就连那从灶台下的瓦罐里掏出的白米饭也显得香上三分。   不过到底是城里的事情重要些,靳承业望着湛蓝的天空看似发呆,心里却盘算着回去就要收拾来前坑过自己一回的陆正。   陆正比靳承业还小两个月,却是个真正十足的混小子。靳承业的混还都是对着他摆明看不顺眼的事情,可陆正这人年纪虽小心性却阴晴不定,指不定昨儿个还对你笑脸好脾气,第二天就能让人打你一顿。先前人在京城时靳承业便听说过他,只没想到每两个月他家竟也会来到这个城市。两个人见了第一面起就不对盘,后头便大事小情不断。终于在上个月,陆正找人将靳承业给堵在了小巷子里。   要靳承业说,那实在是痛快的一架,谁知道是不是那陆正找的都是软脚虾,最后人没揍成,还被靳承业给狠狠的收拾了一顿。本来么,这小孩子打架是常有的事,这两个二世祖又是出了名的闹腾,原本陆家还想上门道歉呢,毕竟这是自己家孩子带着人去打别人家孩子,可是等陆母看了陆正的伤势,留下的便只有气愤了。自己家孩子到底不对,可是这靳家的孩子下手也忒狠了点吧?拿着棍子往人头上砸,这是生怕不出事儿呢?   最后到底还是陆司令亲自打电话给了靳父,委婉的表达了对这事情的看法,也不知道是怎么说的,后头就有了靳承业被以探亲为名给流放到了平安镇。   不知道那姓陆的怎么造谣呢,靳承业犹有些气愤的想,转念又有些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挑着显眼的地方打呢?下回得记住了这个教训。 第九章   他这一路上的思绪不断,农用车的突突声也就一路突突到了临县的汽车站。一到车站,却没想到已经有一辆车在那儿等着了。   靳承业从车后跳下去,看了看站在上头的易锵刚,他似有些不耐烦,可到底走过去将小孩给抱到了地上。   站在汽车边的中年男人不免有些惊讶,却是没说什么。   “王叔,”靳承业走到中年男人身边,“我爸让你来接我的?”   被称作王叔的人点点头,“先生不放心您,特意让我来接你。”   “他能有那么好……”靳承业似乎嗤笑了一声,然后他转过身对易锵刚他爸道,“叔,这是我们家司机王叔,我坐他的车走,”   易锵刚他爸没见过司机老王,还有些不放心,“这不是说做公共汽车走吗,承业,这人信得过吧?”   男人说话时带着种田人的质朴与憨直,靳承业这些天从他身上感受到不少真切的关心与爱护,因此在易锵刚他爸面前算是很收敛自己的臭脾气的了。他又是点过头,然后让司机老王去车里拿他的工作证,等看过老王的工作证,易锵刚他爸这才算放心了,然后急匆匆的跑到农用车里去拿了两麻袋的东西,拎起来老沉,只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了。   “这里头装的是些我自己种的东西,有几个新鲜的西瓜,还有些山上采的晒干了的香菇,泡一泡就可以吃,杂七杂八都有一点……”易锵刚他爸自顾自的打开车门将东西装进车里,然后不等司机老王反应,一手抓过易锵刚扔回车斗里,“走咯。”   很快农用车的突突声又重新响起,那飞快要走的架势像是生怕人家把那两袋子东西给他塞回去。   “城里这两天怎么样了?”靳承业坐回车里,伸手扶了扶旁边放着的两麻袋东西,随口问道。   “夫人前天去了南边,其他和您你走的时候是一样的。”   “哦。”靳承业看着窗外飞快的倒退的景色,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一路上再没主动开口说其他的话。   汽车从下午开到了晚上七点,也足足费了近四个钟头。   靳家的小楼坐落在几排整齐的房子中间,样子同其他的差不多,只多了一个小花园,种着些打理过的雅致的花草,看上去别有一番情致。   家里除了一个保姆再没其他人,靳承业一路进了厨房随手拿了一只碗捡了些晚上剩下的饭菜,端着冷饭冷菜就回了房间,临走前还特意嘱咐了手忙脚乱的保姆,“不用另做了,我吃这些就够。”   保姆惊了一跳,先前自己家的小您虽然不是个特别讲究的人,可到底也没随便到这份上,怎么下了几天乡下,真就变成了个毛孩子啦?   看来先生大概还真是有自己的用意的,保姆一边想一边往自己的小房间里走。   回到城里的第一天是被闹钟叫醒的,这让靳承业初时还有一会儿短暂的不适应,他按掉了闹钟洗漱完毕跑到楼下为他专门吊着的沙包那儿练了一会儿拳脚,然后才做到饭桌前陪着靳父开始吃早饭。   “看来你对乡下的生活适应的很好。”靳纬放下手中的报纸,将目光转到靳承业的身上。   纵使被这样严厉的目光盯住,靳承业也跟根本没感觉到似的,自顾自的喝着清粥吃着小菜,嘴上不咸不淡的应道,“差不多,也就那样。”   同他与田蕊的关系比起来,靳承业与靳纬的关系实在算不上亲近了。   靳纬将桌上的报纸捡起来来回的折了两圈,然后自己也站了起来,“一会儿九点老王会带你去上课,”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是武术班,你给我好好学学怎么真的揍人,以后别让人找上门来,老子给你处理还嫌麻烦。”   靳纬想起因为把靳承业给弄到乡下去的事情还被自己的妻子田蕊念叨了好几天,不免就有些心烦,语气上也发冲起来,“晚上我不回家吃了,”他说罢转头往外走去。   靳承业虽然算是一大早又被他爸给教训了一顿,可是心里却是高兴的。他先前琢磨出来的打架的那些招数,一半是他偷偷瞧着人家练自己跟着练,一半则是完全通过实战得来的。用起来到底没有真正的练家子来的顺手,偶尔遇见真能打得自己也得吃不少亏,如今他老子倒是一句话就给他解决了。   靳承业端起面前的粥碗,二话不说咕嘟嘟的就喝了个底朝天。抬眼看看墙上挂着的闹钟,时间不过才八点半,离出发的时间还有半个钟头,足够回房里换一身宽松的练功服了。   除了吃了陆正一个闷亏算是这个暑假的烦心事,到目前为止靳承业的心情却是轻松自在的不得了。靳纬将他放进武术班的决定更是让他觉得如鱼得水,没有再比这个更适合的了。   他抱着这样的心情一路到了练武的地方,一走进去却完全傻了眼,他爸这还是罚他呢吧?哪有把个十几岁的人扔进一群三四岁的小孩儿里头一起练功的?   那领头带着几个站着犹自摇摇晃晃的孩子练武,脸上却是一派镇定,他见了靳承业似乎也没有一丁点意外,反而指着他问道,“你是靳承业吧?站那儿去,给你留了位置了。”   “我跟着他们练?”靳承业站在原地迈不动道了。   “怎么,你一个生手一点基础也没有,还想去哪儿?给我扎个马步瞧瞧?”那领头的师傅挑了挑眉,往墙根下指了指。   原本端端正正摆着架势的孩子们见忽然来了一个大个子要和他们练武,也都冒出了好奇心,纷纷把目光转到了靳承业的身上。   饶是靳承业也被这么一众目光盯得生出点不自在来,可此刻他心里更多的是被那领头师傅轻蔑的语气激出的点怒气。   他二话不说走到墙根处,稳稳的扎下了一个马步。马步扎的倒是像模像样,领头师傅走过去环着他饶了一圈,冷不丁的伸出脚踹在了靳承业的小腿肚上。靳承业不防备,下意识的便松了架子,往前一个趔趄将将站住了。   “这也叫稳?”领头师傅的语气不耐烦起来,“既然进了班,就跟着好好练,什么时候练好了什么时候升班,要么就别练,”他说罢转头就往前面走,站到了一众孩子身前,就如同方才靳承业进门前瞧见的一样教起一班的小屁孩伸腿踢脚。   领头师傅姓赵,是原先一家有名的武馆出来的,习武世家,教起人来也格外认真,就现在还剩下这二十多个孩子,原先可足足有五十个,开起班来都得在外头广场上练。   赵师傅虽然走到了前头,可是眼睛的余光还看着靳承业呢。这孩子在这一带不能说没有点名气的,他也早就听过,听说就凭着自己练的点拳脚功夫硬是揍了陆司令家的小子和另外几个小流氓一顿。这样的人必定是有些过人之处的,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个可造之材了。   靳承业平白无故被踹了一脚,心里的火气噗噗的往上冒,再往四肢百骸里乱窜了一会儿,他将目光落在了目前的几位孩子身上。   没的说几个孩子都能练好的东西自己练不好啊,他重重的咬了下后槽牙,也跟着摆出一样的动作来。   这开头欢欢喜喜,中间鼓捣出一肚子气,后头总算还是让靳承业给坚持了下来。   从这天起,他雨打不动的到练功的地方,将所有的把式基础都给练完了。越到了后头,他也就越发明白了这些看似无用的小动作,一招一式都是为后头做准备。他先前自己鼓捣的那点小把式如今使出来也更加顺手了些。   靳承业虽然时不时耍耍流氓犯犯浑,可是骨子里头却是个服强的人。   他跟着赵师傅练了一段日子,知道他是个有真本事的人,也便将前头他看似故意刁难自己的那点气性给放到了一边,真真诚诚求起了指导。   赵师傅也没再为难他,先是将靳承业给从幼儿班里单拎了出来,后头更是给他做起了单独的辅导。赵师傅是个武痴,除了传统的一些武术类别,他还喜好钻研些奇门遁甲类的小众武术。只是到了他这个中年过后的年纪,有些东西尝试起来就有些力不从心了。这会儿正好碰上靳承业这个一点就通,还什么都愿意试一试的人,两人都算是如鱼得水了。 第十章   等靳承业这边练完了一个阶段,暑假也将近了过去了一半。这个时候,他也已经将一个月前在平安镇的事情忘记了九成,却没想到刚从南方回来的田蕊会忽然提起平安镇的事情。   “是该叫婶吧?”田蕊一边给靳纬添饭一边扭头问靳承业。   “问我啊?”靳承业一张嘴哗啦啦的下去半碗饭,他含糊不清的说到,“那时候,都是爸教着我叫的。”   靳纬端着饭碗从厨房走到饭桌前坐下,不甚在意的说了一句,“都扯出多少辈的关系了,看着年纪叫吧,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田蕊跟着在他身边坐下,说起了前两天发生的事情,“前天我才到办公室,就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这边有个项目要开始招标,都是早就计划好的事情,本来也没在意,可昨天和几个参与招标的人见了面,后面有个人说开了竟然也是平安镇来的,还说什么他们家孩子和承业玩的好,我也没怎么听明白。”   靳纬夹菜的动作顿了顿,他先是看了靳承业一眼,然后又问道,“平安镇的?能做到参与招标这一步到也算是不容易了,他们家孩子是?”   “好像是个男孩的名字,”田蕊想了想,扭头问靳承业,“承业,什么冬的,你有印象没有?”   “冬?”靳承业正去厨房添了一碗饭回来,听见这个字也是愣了愣,正欲摇头,忽然又觉出点熟悉来,张嘴喊出个名字,“易冬?”   田蕊想了想,犹犹豫豫的点了头,“好像是这个名字。”   “这小孩啊,”靳承业道,“我记得,挺好玩的,怎么了?”   “我就是在想招标的事情,现在几家的实力都不相上下,后面如何倒还真的说不准,”田蕊慢慢道,“这个时候总会有人想攀点关系的。”   “你看你,总是先把问题想的复杂化,”靳纬不同意的摇摇头,“说不定人家只是偶然提起呢,毕竟你也说了,这个项目已经规划了很久,那时候承业和我还没回平安镇呢。”   田蕊没有马上说话,靳承业却顺着靳纬的话头说了下去,“我也觉着,那小孩儿家里人挺不错的,不像是这样的人。”   田蕊放下手里的饭碗,无奈的看了面前的父子一眼,“好好好,是我想的多了,我思想太不单纯。”   因为晚饭时这一点简短的对话,靳承业晚上躺在床上不免又想起了在平安镇发生的那些事情。有趣的地方他也露出点笑容,在记忆里,似乎连那过分热烈的太阳都变得可爱起来。更别说那一张张还带着童趣的小脸,这当中数易冬那张脸蛋最明晰,最鲜活。   这一晚上,他不知道是想着平安镇的人睡着的,还是睡着了以后才停止想这些事情。   而同一座城市的另一个地方,这天晚上也有另一对夫妻提起平安镇的人和事。   黑暗里,背对背睡着的两夫妻不知道是谁先开了口打破了未沉睡的安静。   “我想明天给家里打个电话,”李秋绾微微侧过身子,转为面对易正华。   易正华盖着一半的薄毯,一手枕在自己的头下,随便接了一句,“怎么了?”   “我想把易易接过来玩几天,”李秋绾说道,“以前每个暑假都会带过来玩几天,现在不过来我还怪想的。”   没见你前天带易夏去游乐场的时候想起易易来,易正华心里有些不满,只是终究没说出口,他先前也觉得李秋绾有些偏心,可没觉得有多过分的地步,然而上次易冬摔破头以后她的表现却让他认识到她的偏心实在是太过头了。   “嗯,你打算吧。”   易正华不轻不重很不在意的语气让李秋绾也有些不满起来,她伸手推了易正华一把,“你这到底也给点意见啊,易冬不是你女儿?”   易正华被她捶了两下,也烦躁起来,他猛地半坐起来,考虑到隔壁房间的易夏,他压低了声音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还不知道?怎么招标的事情用的着易冬了就想起要把人家接过来了?我和你说,我正正经经做生意,能招标成功那是有我们的好处,招不到标也是我们不如人。”   李秋绾愣了愣,没想到易正华的反应会这样激烈。   “就你最老实!”李秋绾咬着牙道,眼眶一下就红了,“歪脑筋全是我的主意,生意能做到今天要是没有我在里头搅合能更好吧?”   她说这话多是委屈,而那委屈里头,也是一半因为被易正华直接戳穿了心事的羞恼,一半却是真因为易正华语气里的不屑与疏离而感到伤心了。   话刚出口,易正华就有些后悔了,他瞧见李秋绾别过去的脑袋和她低声的啜泣,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这话,唉,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那个意思,大不了明天我给妈打电话?”   他伸手试探的碰了碰李秋绾,却被她扭身躲开,易正华只能悻悻地收回手,无奈的平躺回自己原本睡着的位置。   两夫妻一夜无话,却是各有心事。   平安镇上的易冬,顶着个小孩的模样过了半个悠悠闲闲的夏天。练了一个月的书法,她也借着这个机会让自己“学”了不少新字,一笔一划写的也很有点样子了。   毛头因为他家里忙,他妈也没空做饭,便将孩子完全托到了易家院子里,每天到了饭点,无论在外头玩的多疯,毛头照例都是要屁颠颠的跑来的。   等到易锵刚也从家里吃了饭过来凑热闹,三个小孩儿便一起去离家不远的卫生所给毛头他妈送饭,半个月前平安镇的主路上都转好了路灯,天一黑就准时亮起,整条路上都是黄橙橙的灯光。又是因为在镇上,谁不认识谁呢,三个孩子天天往来,也是没有出过一点事情的。   “等暑假过了,咱们就是大孩子了。”易锵刚走在中间,一边牵着一个,他踢了一路的石子终于在刚才飞出了路面,他便收回了脚开口了,“你们都在镇上读书吗?”   易冬有些疑惑,反问道,“你不在镇上读书吗?”   易锵刚先看了毛头一眼,才道,“我妈昨天接到省城打来的电话了,说是我哥他妈打过来的,我哥他妈我该叫什么来着?”他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理不清这里头的亲戚关系。   “叫大伯娘,”易冬甩了甩两人相握的手催促他道,“你大伯娘说了什么?”   “哦,我大伯娘说啊,”易锵刚慢慢悠悠的继续道,“她说问我要去省城读书不,她能把我弄进那儿的学校去。”   易冬抿了抿嘴,前一世她和易锵刚毛头三个人是在镇上一起读的小学,没听说中间还有这么一出啊?   “我妈让我自己决定,我也想不通,”易锵刚似乎没把这事情当成件大事,他一边说话还一边四下寻找能踢的小石子,嘴上漫不经心的,“我就想问问你们要是在镇上我就跟着你们在镇上,你们要是去省城,我也跟着你们去省城。”   易锵刚把问题想的简单,毛头他爸也在省城有点生意,易冬她爸妈也在省城呢,他们要过去也容易的很。   “我在镇上读书,”易冬先开了口,她偏头看着在橙黄的灯光下颜色失了真的树影。大概是因为一开始在从奶奶打在她妈脸上的那一巴掌开始,所有的事情都有了同上一世相比来说不同的细小变化。靳承业的停留,如今易锵刚的话,无一都在提醒她,她做出的每一个与上一世不一样的决定都会对很多她无法预料的事情造成改变。   蝴蝶效应,从每一个细枝末节的变化一点点累积下去,她的人生 ,所有人的人生,都会与上一世不同吧?易冬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慢慢的攥紧了拳头,后又缓缓松开。这一世她的人生就是要有不同不是吗,倘若将一切同上一世活的一般累赘,那又有什么意义呢。周围的人和事就算有再大的改变,她易冬要过好的,要管好的,只需要是她自己罢了。   易冬这一思索便算是愣愣的出了一会儿神,等她再去听毛头和易锵刚的说话,两人却早已经脱离了刚才的那个话题,不知道闲扯到了哪里去。   三个人一路不紧不慢的走回家里,正好赶上播出动画片。易老太将毛头和易锵刚招呼到电视机旁,却把易冬悄悄的拉了出来。   “易易啊,刚才你爸打电话过来了,”易老太的神色踌躇,似乎有些犹豫。   易冬乖乖巧巧的坐在椅子上,仰头听着她奶奶接下去说话,“奶奶想啊,明天还是让你爷爷送你去省城一趟,暑假么,总是要过去玩一趟的,你妈给你准备了好些新衣服新玩具,这回去了一起都给带回来啊,”   易老太摸不清易冬现在对她爸妈是想还是不想,往常孩子三五不时的还会提出给爸妈打个电话,近一个月来却是一点没说,天天跟着易老头练字静心的很。虽说李秋绾的一些做法易老太也看不上,但是和父母疏远到底不是好事,孩子么,大不了是还有些气性,对父母那哪是有隔夜仇的呢。 第十一章   所以啊,易老太想,易冬这就是一时忘了,她这么一提,易冬就准保也点头同意了。   易冬两只小手交叠在一起放在自己的膝头,她想了想,问道,“爸爸说让我在那儿呆多久呀?”   她说这话就没真把自己和现在在省城里呆着的易正华夫妇当成一家人,说出来的话也不免见外些。   “哪有让你呆多久这样的说法呢,”易老太不赞同的摇摇头,“咱们易易去爸爸妈妈那儿,那不是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易老头的话到后头几个字不免也越说越慢,想起以往李秋绾的做法,连她自己也不太信的了。   “那就去吧,”易冬也没多纠结,撇去别的不说,她还真想去省城里的新华书店多买几本书呢。镇上的小书店虽然也有些书,可是到底种类少也不齐全,与她想买的更是相去甚远了。   见没费多少口舌就说动了孩子,易老太也有些高兴,当即给易正华打了电话回去和他通知了明天去汽车站接人的时间。这电话一接通,电话那头的易正华就提出要和易冬说两句。   “喂,爸爸,”易冬的眼睛看着拨号键盘,又看看正在噼里啪啦打架的电视里的小人,微微软下声叫了一声爸爸。   易正华算是那个小家里心里最向着自己的人,就算撇去前世乱七八糟的那些事情,易冬对他也是有些感情的。   听见电话里传来的软糯声音,易正华当下便忍不住咧开了嘴,他连着应了两声,又问了几句易冬这些天在家里的事情。最后嘱咐道,“明天跟着爷爷过来,要听话,什么都不用带过来啊,换洗的衣服你妈都给你们准备好了,”   伴着易正华的声音,话筒里还传出另一个模糊不清的女声,像是站在说话人身边凑着话筒说的。   “明天出门前再给妈妈打个电话啊,妈妈明天整天都在家里。”   “好,”易冬也答应了。   电话那头说完了这件事,又扯开另外的事情去,这回话筒总算是交给了易老太。易冬得了解放,也没有忙着看电视,她一边坐回沙发上,一边支起耳朵听那边电话传出的动静。   “你们现在说这个做什么?那是我一个人的意思?等这趟回来再看看易易的意思吧,现在说了都是白搭,你们就长点心吧!当着孩子的面好歹把事情做的圆乎点,”   易老太对电话那头的人显然还有些余怒未消,她说了没几句也就没了耐性,胡乱应付着就挂了电话。她低头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几个孩子一眼,转身往客厅走去。   外头,易老头刚知道了让他明天带着易冬去省城的事情,立刻就忙里忙外的做起了准备,“明天是不是再去地里摘两个西瓜?我看家里也没什么好带的,还剩几个新鲜的小香瓜,可是这几天也没熟透啊,”   易老头恨不得将家里的好东西都搬去让城里的儿子家尝尝,却被易老太拦住了,“他们少这两口吃的?你还带着易易呢,这么多东西,你是照看你孙女还是看瓜去了?还当是以前那,什么都没得吃,紧着一两口也都剩给他们。”   易老头嘿嘿的笑了两声,慢慢的在靠边放着的摇椅上做了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习惯了,习惯了。”   “明天你就照看好易易,路上带点新鲜水果吃,我明天早上去菜市场看看有荔枝卖没,她喜欢吃那个。”易老太一边收拾晚饭时候放在水槽里没洗的碗筷,一边和易老头说起明天出行的事情,“刚才秋绾说了,让你们什么都别带,她给你们准备好了。”   “我的也准备啦?”易老头睁大了眼睛。   “她那么说了,总是准备好了的,”易老太偏头看了易老头一眼,笑道,“她呢,虽然有些偏心了,但总还是个会来事儿的,你过去什么也别多说,照顾好易易就行。”   “嗯,”易老头摇着手里的蒲扇,跟着摇椅微微晃荡,脸上也带出了点笑容,“我看着易易,你就放心吧。”   易冬站在门框边的阴影里听着外头两人说话的声音,嘴角慢慢的加深了笑容。不管别人怎么样,现在在自己身边的人,都是将自己放在第一位的。   “我也想吃荔枝,”也听了外头人的对话,房里毛头小声的凑在易锵刚耳朵边上,热气吹在他肉肉的耳垂上带出一股酥麻的痒意惹得他笑着往后缩。   易冬轻手轻脚的从门框旁走回来,扔给毛头一块荔枝味的水果糖。上回易菁菁给她两块,她还没吃呢,正好这个时候堵了毛头的嘴。   孩子的注意力转移的快,不过是易冬的一块水果糖,易锵刚踩着凳子换了个台,毛头便将方才想吃荔枝的想法抛到了天际。   易冬的眼睛看在电视屏幕上,心里却一样一样的盘算起了她去省城要做的事情。这不算期待的行程,到底也不能轻易给浪费了。   黑夜变白昼,一晚上的时间也似乎不过是转瞬。   趁着天色还早, 太阳也没落下多少热气,易冬就被早早的叫了起来。家用三轮车里放着一张不大的草席,半折着正好合适车斗的大小,易冬和易老太正好坐在里头。易老头在前头踩着踏板,一路往树荫里偏,躲着太阳到了临县的汽车站。   易冬一路上被喂了早饭,又吹了点风,原先的那点睡意算是全醒了。等到易老头买好票,拉着她的手准备上车,他们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路上回去骑慢点,来回看着点车子啊,”易老头不大放心的嘱咐,“拿不动的东西等着我回来再动……”   易老太摆摆手,不很在意的样子,“我自己有分寸,你照顾好易易就行。”她说完又将昨晚上便嘱咐过易冬的一番话又重新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遍,直等到汽车要开了才停。   易冬俱认真听着,一边点头一边道,“奶奶你在家也照顾自己啊。”   最早一班的汽车并没有多少人,将将也只坐满了一半左右。司机回头看了看,招呼了一声,“都回座位坐好了啊,我这儿要开车了。”   汽车迎着平实的道路缓缓开出去,易冬探出半个脑袋还冲易老太笑,易老头赶紧把她拉回来,“可不敢把头这么伸出去,就有这么出事儿的呢。”   他一边安顿易冬老老实实的做好,一边从自己一直拎着的一只黑色塑料袋里掏出半袋荔枝,易老头嘴角似乎挂着一丝得意的笑容,神秘极了的对易冬道,“刚才给你奶奶留了一半,没告诉她,扣在碗里了,”   易冬笑眯眯的接过一个荔枝,接过他的话茬,“那一会儿奶奶见了一定高兴,奶奶也喜欢吃荔枝。”   “对,”易老头点点头,将手上铺好的塑料袋放到自己的膝头,指了指,“吃完别乱扔,都丢到袋子里。”   易冬一一都听了。   这个时候去省城的汽车还算是长途车,一路上少说也得三个小时才能到了省城汽车站,好在中途停的地方也不多,耽搁不了多少时间。还算平整的水泥路面和一路稳稳当当的车速,易冬也算是一路舒舒服服没收多少折腾就到了地方。   进了省城的地界,周围的事物就明显的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人声和车流,虽然还不及后世的繁华但已经有了那么一点影子了。   易冬一路除了在易老头的膝头小小的睡了一会儿,便一路清醒到了下车。   易正华从早上接到易老太的电话便算好了时间提前带着易夏过来接人了,易夏虽然有些不情愿的情绪在,可是易正华的态度强硬,他有让易夏好好和易冬道歉的想法在,也想趁机磨磨易夏这孩子的娇气。   他们在人声鼎沸的汽车站里等了半个小时,出站口终于走来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易夏远远的看见易冬,就颇为傲气的哼了一声,易正华低头警告的看了她一眼,她这才略略低下头去没说什么。嘴上没说什么,可是挡不住她心里的想法。   那个土里土气的妹妹,偏偏就从镇上到了城里来了。头发只梳了那么一个小辫子,不打扮也就是个难看的妹妹!   可是,妹妹到底是比自己好看的,易夏虽然心里想要否认,但还是说服不了自己。   易夏低着头看着自己身上漂亮的小洋裙,再抬头看看越走越近的易冬身上穿的那条颜色素白的小裙子,心里大致又平衡了些。她这个年纪,虽然还不懂有嫉妒这个词语,可是大略也已经有了这样的感受了。 第十二章   “爸爸,姐姐。”易冬脸上露出一个可有可无的微笑,没用正眼去看易夏,只将眼睛放在易正华的脸上。   易正华笑着应了,又伸手在易夏背后拍了拍,才让小孩不大情愿的开口叫了人。   四人一起往外走,从停车场里找出易正华的车,上了车,准备回家去了。   易正华做生意已经有了些眉目,手上也有了些闲钱,单单放在平安镇,易家也算是个出挑的了。   饮食业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个基本不用发愁没生意的行业,虽然到目前为止易正华和李秋绾已经陆续开了两家分店,琐碎的小事也都交给了手下的人,可这头基本稳定了之后,后续自然还是要往大了继续发展,这才有了招标的事情。   田蕊手下负责的一个国营厂里的员工食堂第一次要承包给外头的餐厅,先不说里头的利润,同国营搭上关系,总是好多更多的。可这块肥肉谁都想吃,光是参与招标的餐厅就有几十家,纵使到了现在只剩下最后的五家,这里头的竞争却也只多不少。   易正华昨晚说了李秋绾以后就有些后悔了,无奸不商,这句话说的不太好听,但却是句大实话。他们有这能搭桥的地方和手段怎么不能用了?他们不用还挡不住别人要用呢。这么想着,易正华便也觉得让易冬过来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了。   “爸,你先和易冬回家休息一会儿,秋绾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回去正好新鲜吃,晚上咱们去店里吃,易易,你看怎么样?”   易冬盯着窗外往后倒的景色,随口道,“我听爸爸的。”   尽管是随意到有些过分无所谓的语气,可是用一个六岁孩子的口吻说出来却不带有成人嘴里那样冒犯的意味,反而像是真心实意的一个乖小孩,这话说的易正华心里熨贴不已,舒服极了。   易夏一个人抱着手臂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上听着易正华和易老头、易冬讲话,那亲热的意味听得她心里气呼呼的,于是只管自己扭着脑袋摆弄她放在车上的玩具娃娃,一声也没吭。车子一路开进了一个新建的小区里,最后停在一栋易冬十分熟悉的居民楼下。   易冬自己解了自己的安全带,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她站在花坛边往四周环顾了一圈,发觉这地方与她后来的记忆里的画面相去不远,只是这个时候的墙面看上去依旧是新的,楼道里的石灰粉也没掉落了满地。   居民楼里住了不少人,易正华一行人上楼的时候,正好遇上对门的人准备出门。易冬偏头望过去,嘴上不受控制的就脆生生叫出了人称,“刘奶奶!”   对门的老太太似乎还惊讶了一会儿,然后她笑道,“哎呦,小易啊,这就是你爸和你小女儿吧?夏夏的妹妹我记得是叫易易吧?长得真是漂亮,人也聪明,我记得是去年夏天来过一回吧,这就记得我了。”   易老头摸摸易冬的脑袋,笑着将这夸奖给受下了,又给人让出一条路来,嘴上问道,“饭点了还要出门啊?”   刘老太一边摆手一边扶着楼梯扶手往下走,“嗨,我儿子马上接我出去吃饭,刚打电话说要过来了,我这不是想着先下去等他,去小花园坐一会儿,透透气。”   在易冬的印象里,刘老太后来也一直是个精神气极好的老人,也是,孝顺儿子加上乐观心态,怎么都差不了。   他们两句话的功夫,易正华已经开了门,李秋绾也已经从厨房迎了出来。她笑容满面的为易老头和易冬拿出两双崭新的拖鞋,“赶得正巧,这边最后一道菜出锅了,正华 ,你去拿碗筷,可以吃饭了。”   易正华应了一声往里走,易夏却默不作声的噔噔噔跑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易冬扶着比自己还高的鞋柜,为自己换好鞋子,跟在易老头的身后走进屋里,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屋里的布置。   这个地方她生活了五年,中间虽然有两年的断带,可后来她一个人也继续住了两年多的,房间里大致的摆设似乎从这个时候开始就没有太大的改动。   “夏夏,出来吃饭了,”李秋绾一边布置碗筷一边对房里喊。   易夏不知在房里扭捏什么,哼哼唧唧的站在门框那儿望着外头的人,就是不肯出来。   李秋绾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她快步走过去半搂住易夏,轻声在她耳边哄了两句,说的什么易冬没听清,可她撇过去一眼,易夏就翻了个白眼给她看。   易冬毫不在意,她自己主动爬到餐桌旁的高脚椅子上做好,眼睛看着易夏,拿起筷子伸手就夹了一个大鸡腿放进易老头的碗里,然后在易夏瞪得大大的眼睛的注视下又夹起另一个大鸡腿,脸不红心不跳的放进自己的碗里。   易夏啊的大叫了一声,不干了,她推开李秋绾,飞也似的跑到餐桌边,也要往自己平时坐着的高脚椅上爬,李秋绾连忙跟着过来将她抱上去。   “妈妈,我也要吃鸡腿,”易夏眼见着桌上的菜色里找不出第三个鸡腿了,就把主意打到了易冬的碗里,“我也要吃大鸡腿。”   易冬筷子用的比易夏好太多,她不用上手,轻轻一挑便从那鸡腿上挑下一块肉来,原本因为存了照顾老人牙口以为的酥软鸡肉此刻毫不费力的被易冬一点点肢解下来。她将碗里的骨头放到一边,然后拿起小勺子将肉条和米饭伴在了一起,动作一气呵成,连让李秋绾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这只剩下易老头碗里的那只鸡腿,李秋绾却也不好开口要过来,只能哄着易夏,“鸡腿鸡肉都是一样的,夏夏多吃几块鸡肉,妈妈给你夹,”   “可妹妹怎么有大鸡腿吃啊,”易夏双手环胸,明摆着不高兴了。   易老头推了推自己的碗,出来打圆场,“夏夏啊,爷爷这儿的鸡腿还没动呢,给你吃吧?”   “不要,”易夏一扭脖子,不买账。   就她折腾的这一会儿功夫,易冬谁也没理,自己吃自己的,下去半碗饭。   易正华也很不喜欢易夏耍脾气的样子,无奈在易老头和易冬面前又不想立时发作,因此也只当没看到,由得李秋绾小声哄着孩子。   “你看她还吃!”易夏指着易冬简直要跳脚,她眼眶里蓄着泪水,随着她指着易冬的动作晃荡着就落下来。   在此刻易夏的心里,易冬不请自来的到了自己家里,不仅抢了原本应该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还抢了自己喜欢吃的东西,自己说了还不停,还要继续吃,这实在是太坏,太让人讨厌了。   “你不许吃了!”易夏见易冬还不理她,急起来,她伸手拿起桌上为她摆着的小勺子,扬起手就要往易冬身上砸。   小孩儿的动作很快,幸而易老头一直看着易冬这边呢,及时的伸手给挡了一下,汤匙砸在易老头的手背上,然后落在鸡汤碗旁边碎成了两半。   易正华猛地站了起来,易老头也坐不住了。   易冬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吃了个八分饱,她推开自己面前的小饭碗,从高脚椅子上跳到了地面上,默默的走到了易老头的身边。   易老头将易冬半搂进自己怀里,心里跟被火灼烧了一般的难受。自己现在还在这儿呢!他们就能让易夏把汤勺扔过来,这要是砸到头上不又是一个窟窿?易老头不敢想自己万一要是不在这儿了,易夏能怎么欺负易冬。   “这饭也不用吃了,”易老头阴沉着脸,拉起易冬,“易易,爷爷带你出去吃。”   “爸,你这,”李秋绾想说什么,却被躲着易正华的易夏给当作了盾牌缠住了手脚,没两下便又断了自己起的话头。   而易正华见易老头要往外走,连忙要拦住他,“爸,这刚来就要往外走,怎么都不好,”他又低下头做易冬的思想工作,“易易,别管你姐姐,坐下来陪爸爸吃饭?”   易冬看了他一眼,给出了一个简单明了的答案,“爸爸,我害怕。”   只五个字就让易正华后头的话都梗在了喉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转回头看向李秋绾和易夏,突然就来了火气。   易冬跟着易老头一起在玄关处穿好才脱下不久的鞋子,听着耳后越来越响的争执声,她的心里是漠然的。   其实这个年纪的易夏,纵使已经有了十分自私的心态,那又如何呢?孩子终究不是最主要的,易夏的每一个行为从一开始就被纵容,被默许,这才一点点养成了她这样的性子,是整个环境里的人和事带给她的影响。   从理智上来说,易冬很明白这些道理,可是从感性的角度出发,她不否认对那屋子里的人,她或多或少都有厌恶和憎恨。   爷孙两人手牵着手,没等走出居民楼,易正华就追了上来,好说歹说把易老头给劝住了。 第十三章   “我让易夏回她自己房里去了,咱们吃自己的,不管她,这孩子就是被她妈惯的太厉害了,”易正华一边说一边弯下腰想把易冬抱起来,易冬往易老头身后躲了躲,“爸爸,我自己走。”   闻言,易正华有些尴尬的收回自己的手。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他却明显的察觉到易冬对他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不仅仅是对自己,对李秋绾,对易夏,似乎他们在那次摔破头的事情以后对于易冬来说都陌生了许多。这不像是一时置气,倒像是……易正华看着易冬乖巧的握着易老头的手往屋里走的样子,有些出神,易冬现在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一个六岁的小姑娘了。   一个孩子给养成了个臭脾气,一个孩子明显的对自己不亲近了。易正华心里有些懊恼,这样的情绪映在脸上也变得不很讨喜。   李秋绾一路陪着易夏在她的小房间里,外头人坐在饭桌前吃饭的情绪也并不高涨,原本不过半个小时前还算欢欢喜喜的氛围不知从哪一刻起被人戳破,露出各人的真实情感来。   等到外头的人全都吃的差不多了,李秋绾才从易夏的房里走出来,她在饭桌前坐下,尽量用平常的语气笑着和易冬讲话。   “易易啊,妈妈把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你就和姐姐睡一个房间,晚上不怕黑啊,”   易冬抬起头看了李秋绾一眼,“我和爷爷睡,我不怕黑,我怕易夏,”   这会儿,她连姐姐也懒得称呼了。   李秋绾脸上露出难看的笑容,她努力忽视了身边老爷子那阴沉的脸色,干笑道,“姐姐那是发脾气了,她平时也和易易玩的很好呀,是不是?”   她拣着好话说,想软和僵硬的气氛,可是易冬却打定主意不给她台阶下,她伸出小手拨开自己用碎发遮着的头额,白皙的额头上有一小块粉色的痕迹。   “李特妈妈说,这里的疤要好几年才能消了,”易冬顿了顿,似乎是歪头想了想李秋绾的话,“我平时和李特玩,和易锵刚玩,没有和易夏玩。”   “可,”李秋绾还想说些什么。   “好了,”易老头皱着眉头打断她,老头也没给李秋绾面子,“易易就跟着我睡,就算丫头愿意,我也不放心让她和易夏呆着。”   “爸,你看也不能当着孩子这么说……”李秋绾直起腰来,犹犹豫豫的开口说了半句,就被易正华给拦住了。   “就照爸的意思,你们现在这儿歇一会儿,我去店里处理点事,一会儿回来,”易正华让开身子将易老头和易冬拉进原本给易老头准备好的房间里,他看了眼易夏紧闭着的房门,沉着脸道对李秋绾道,“秋绾你看着易夏,别让她发疯,告诉她再闹,看我回来收拾她!”   说完他抓起扔在茶几上的车钥匙,准备转身离去。   “爸爸,”易冬从高脚椅子上跳下来,跑到他身前拦住他,“我想去新华书店看看,你能带我和爷爷过去吗?”   来时在车上,易冬就和易老头说好要去新华书店看看。这个时候的城市不比后来,没有多少大中午可以让孩子去的地方。   易正华显然没有想到易冬会忽然提出这个要求,他有些犹豫的看了看易老头,“不休息一会儿?现在过去正是最热的时候,爷爷累了该让他先休息休息吧?”   “我没事儿,”易老头站到易冬身边,牵起她的手,“易易想去哪儿,爷爷陪着你。”   “对,先休息,”易冬恍然的睁大眼睛,“我忘了我和爷爷中午还要午睡呢。”她说着又笑起来,像是小孩子极易为了一点小事而满足一样,“妈妈,我和爷爷的房间在哪儿?”   “在这边,”李秋绾脱下自己伸手的围裙,往里头走。   易正华站在原地,看着易冬和易老头一齐走进房里,这才微微叹了一口气,打开门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楼下就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这回是真走了。   原本给易老头收拾的房间是次卧,规格也不算小,因为他来还新装了空调。李秋绾收拾好了房里的东西,又拿了原本放在易夏房里的给易冬准备的枕头被褥。然后她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易冬抱着一只小枕头正仰着头和易老头说话,“爷爷,这房里有空调,晚上你就不用给我打扇子啦。”   易老头手里还是习惯的拿着一只大蒲扇,轻轻地摇着,脸上笑开了,“这东西说不准,我们在家睡的时候,你不是还喜欢踢被子?说不准还是喜欢爷爷给你打扇子呢。”   易冬便跟着笑起来,她抱着小枕头在床上滚了一圈,眼睛看到门口还站着的李秋绾,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一点,“妈妈,我和爷爷要睡午觉啦,你也去休息吧。”   李秋绾的心里不知怎么的就生出点苦涩来。易冬和自己实在是生疏了,她和家里的两位老人自然的亲昵,可是对着她的亲生父母却明显的生出距离感。   或者一开始的确应该将两个孩子带在一块,李秋绾当下有这么一刻的后悔,可她又忽然想起方才饭桌上发生的事情。她又觉得夏夏平时也不是个坏孩子啊,怎么就偏偏和自己的亲姐妹这么反冲,假如两个人真的放在一块,恐怕也是不好。   “妈妈?”易冬有些疑惑的声音打断了李秋绾的思考,她回过神来,伸手拨弄了下自己散落在脸颊旁的细碎发丝,仿若不经意的问起,“易易,听说你和易锵刚的省城去的哥哥玩的不错?”   “嗯?”易冬将怀里的枕头放在一边,拉过毛巾被盖在自己的肚皮上,一副即刻准备入睡的模样,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妈妈,等一会儿我睡醒了再和你说可以吗?我好困。”   易老头在床边坐下,对门口站着的李秋绾无声的摆摆手,意思如何再明显不过。   这下便是李秋绾再想继续问,也问不出口了。她有些无奈,只能轻手轻脚的带上门,走了出去。   假如这忽然要自己进城原先易冬还一时想不清楚是为了什么,这下随着李秋绾问出的问题,一下似乎都显而易见了。   易冬看着天花板上米白色的纹路,努力回忆上一世这个时候发生的事情。好像是在这一年左右,原本只能算是小打小闹的事业正式跨上了一个新台阶,后头又调整了整体的发展战略,易家后来才有了在整个省城甚至成了国内都小有名气的餐饮行业的一军。   可是这些到底和李秋绾开口让自己过来有没有关系,和自己有多少关系,她一时都搞不明白。   她现在也不过就是提前见过靳承业,怎么就忽然到了要李秋绾特意问起的地步呢。   除非这次生意和靳家有关。   李秋绾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可是她的骨子里又有另外一面足够果决有手腕的部分。在这一方面,有时候易冬不得不说她甚至比易正华做的还好。   假若是想用自己目前和靳承业这点薄弱的关系为生意进一步牵线搭桥,这当然是不现实的,可是却逃不过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绝佳的小借口。   李秋绾和易正华现在也不过就只缺这么一个开口的借口吧,这么一想,所有事情就都有了自己的解释。   易冬的小身板往里头滚了滚,在床上翻了个身,她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位,“爷爷也睡,”   不管易正华和李秋绾是怎么考虑,这终究不是自己目前需要考虑的事情。易冬把这一世计划的简简单单,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易老头笑呵呵的收了扇子,先是为小孩扯了扯被子,然后才在她的身边躺好。   空调送出的清凉的风,整个房间早就通透凉爽。双人床足够大小,一老一小并排睡着,闭着眼睛睡着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   易冬是被外面哒哒哒的脚步声给吵醒的,似乎有人在外头穿着拖鞋来回的跑跳。她刚眨了眨眼睛,立刻有个脑袋探过来查看她,“易易,睡醒了?”   易老头坐在床头靠窗位置的椅子上,手里正拿着一本厚厚的书,接着外头亮堂堂的光看书。   易冬浅浅的打了个哈欠,身上还半挂着毛巾被,她半眯着眼睛坐起来,有些发愣。   “爷爷,现在几点了呀?”   易老头抬起手腕看了看上头显示的时间,“三点半了,易易睡了三个钟头。”   易冬这才从床上站到地上,她走到易老头身边,端起他喝茶的大瓷缸,里头的茶水被茶叶染成了深色,因为放的久了已经没了先前滚烫的温度,小孩儿仰着脖子咕嘟咕嘟的给喝下去大半缸茶水。易冬放下手里的大瓷缸,伸手抹了抹嘴角的水渍,又撑了撑自己的小身板,这才算是醒了个通透。 第十四章   “吃完晚饭爷爷陪易易去新华书店买书,怎么样?”易老头笑眯眯的放下手的书,然后从自己的小兜里掏出一个布袋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留着的物件,上头还绣着几个行草,看着是诚心诚意一针一线绣上去的。他打开布袋子给易冬露了个边角,似乎有些得意,“我就知道咱们易易是喜欢读书的,这点像我,来前特意多带了钱过来,易易喜欢什么,爷爷都给你买。”   易冬也笑起来,露出几颗还没换下的糯米小牙,她一边笑一边摇了头,“不让爷爷买,让爸爸买,爸爸钱多,爷爷的钱要留着回去给我买荔枝吃。”   易老头被她逗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收起自己的钱袋子,伸手在易冬披散的头发上摸了摸,“还是咱们易易机灵。”   外头的人听见了易老头的笑声,没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敲门了。   “爸,易易?”李秋绾转开门把手,探头进去,笑道,“屋里闷得很,出来看一会儿电视?”   易冬看见易夏的裙边从门口一闪而过,然后躲在李秋绾的身后偷偷往屋里打量。   说实在的,这个年纪,虽然与易夏同岁,可是不知道是不是不大挑食的缘故,身形上来说她比易夏胖了一圈。相比于易夏已经露出了下巴尖的脸蛋,她的脸却依旧圆润有余。   “易易想看电视吗?”易老头低下头去问易冬。   “想,”易冬点点头,主动拉过易老头的手往门外走。   易夏显然被李秋绾好好教导过,见易冬和易老头出来,不仅没说什么,还主动让到了一边,只拿着眼睛跟着他们盯着看。   易冬没打算放多少注意力到她身上,要比起来,客厅中间的那台大彩电反而更加吸引她。这一个多月,终于又让她瞧见有颜色的活动画面了。   而易老头显然还对中午易夏的举动有所介怀,就连易夏在李秋绾的指示下主动为他端了茶水到面前,他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没有多做表示。   易冬拖着自己的下巴,双手撑在膝盖上,跟着易老头看一个古墓的纪录片,鬼气森森的音乐盒暗色的画面显然不是易夏能够接受的了的。她屁股也没坐热,忙不迭的就重新站了起来,憋着嘴跑回了自己的房里。   原本坐在易冬正要为她梳头的李秋绾连忙放下手里的梳子,三两步的追过去。   易老头不动声色的低下头瞥了一眼易冬,见她神情无恙,这才放心的继续看起电视来。   他们两人在沙发上看了没一会儿的电视外头就传来了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的声音,是易正华回来了。   “看电视那?”易正华换好拖鞋,抬眼瞧见沙发上的爷孙两个,连忙笑起来,他走到易冬的身边坐下,“等一会儿换上你妈妈给你买的新衣服,咱们收拾收拾出去吃饭,”他一边说一边低下头来亲热的在易冬的脸上拿胡茬蹭了蹭。   别说易冬一时接受不了这么亲密的动作,就说她现在那嫩的出水的皮肤也经不起易正华这么蹭法。   “爸爸,疼。”易冬捂着自己的一侧脸颊,鼓着脸有些不高兴的躲开他的动作。   易正华却哈哈大笑起来,连着还想上去闹她。   易正华却哈哈大笑起来,连着还想上去闹她。   易老头帮着伸手将他推到一边,然后将易冬护进怀里,“闹什么,闹什么?你看把孩子脸蹭的。”他说着扒开易冬覆在自己脸上的小手,那里的皮肤果然蹭红了一片。   “爸爸你该刮胡子了,”易冬的手推在易正华的手臂上,是个推拒的动作,可因为孩子年纪小力气小,偏偏不像是个推拒的动作。   易正华觉得这是易冬对他的亲近,连忙抓住那只肉乎乎的小手,又放在自己的脸上蹭了蹭,“好,听易易的,爸爸这就刮胡子去。”   易冬无奈,只能由着他抓了一会儿,然后高高兴兴的走开了。   “爷爷,爸爸现在开了几家店啦?”易冬歪过脖子问易老头。   易老头想了想,“好像是有三家了,对,三家,上次打电话回来是这么说的来着。”   “唔,”易冬点点头,小身板往沙发背上一靠,软和和的陷下去一块,眼睛算是完全专注的放在了电视上。   易正华进房间没一会儿,里头就传出了易夏哇哇的哭声,李秋绾在旁边劝着也没多大用处,想来是因为中午的事情正打算收拾易夏呢。   易老头听了两句就坐不住了,他站起来往房间里头走去,站在易夏的房门口冷着脸道,“我和易易才过来就这么些事儿,这是打给我看呢还是怎么的?孩子不对就教,成天上手是怎么回事儿?我看夏夏这冲动的性子和她爹一个德行。”   易正华就算想打也落不下去手了,他将还嚎啕大哭的易夏放回地上,咬着牙道,“再哭!?”   易夏猛地收住声音,红着眼睛看着易正华,然后她噔噔噔的跑到易老头的身边,一把抱住他的腿,认定他是能镇得住自己爸爸的人了。   “爸爸妈妈,不是马上要出门了吗?”易冬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房门口,她又看向易正华,“爸爸,你的胡子还没刮呢。”   易正华听了这话脸色稍缓,转身往卫生间里去了。   易夏抽抽搭搭的看向易冬,要说刚才易老头为她解围的时候她记在心里的话,那就只有一句,是爷爷和易冬来了才有这些事儿的,原本只有自己在家的时候,爸爸哪会真的对自己动手呀,妈妈也只对自己说好听的话。   可是这些想法目前到底也只是在她的心里扎下了种子,一时半会儿不敢发作出来的。   等到一家人正经出了门,太阳已经开始斜照准备日落,整个城市被金黄色的朦胧光线笼罩着,所有事物的棱角似乎都被这样的光线柔化,易冬恍恍惚惚的看着从暗色的楼道里走出来的易正华,李秋绾和易夏,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也许这个时候,事情没有开始变坏,一切都还是很普通的样子,生命的轨迹并没有轻易碾压过任何人。   可是这样的想法到底不过只是一瞬间罢了,在易夏那狠狠看过来的目光里,易冬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垂下眼转身进了车里。   “咱们店里今天上午刚收到沿海运过来的海鲜,好多新鲜玩意儿,等会儿大家都尝尝看。”易正华开着车说起店里的情况,这里头十句有九句半是说给易老头听的,“现在新的分店刚开,好多事情要忙,好在最近两天已经整顿的差不多,大部分事情也都上了轨道……”   他说了一路,易老头也听了一路,只偶尔插两句自己的想法,多的并不说什么。   黑色小轿车最后停在一处地段热闹的地方,可是这热闹却不是因为主路上的车水马龙,而是因为这一带是省城里著名的小吃区罢了。街道两旁多的是大排档小吃摊一类的东西,却是少有易家这样正正经经的开个餐馆的。   易冬从轿车上被易老头抱出来,还没等放到地上,那空气中混杂着各式小吃的香料味道便透过滋滋的炭火声争先恐后的涌进了易冬的鼻子里。   “好香呀,”她由衷的赞叹道,却立刻接收到了易老头一计不赞同的眼光。   “小孩可不能吃这些,不干不净的还上火。”   “哦。”易夏乖巧的点点头,自己下到地上牵着易老头的手跟在易正华的身后,走进了那家招牌还是崭新的门店里。   不远处的街对面,几个半大的少年正一齐不解的往这家门店的招牌上看。   其中一个毛寸头的少年先开口了,“承业,你看什么呢?想去那家店里吃?”   靳承业的目光依旧放在那个身穿嫩粉色连衣裙的小姑娘身上,努力想从她的背影里看出点熟悉的味道。   那小姑娘梳了个高高的马尾辫,原本脸颊上还被长头发遮住一点的圆脸蛋毫无遮掩的露了出来。随着小姑娘偏头和身边人讲话的动作,终于最后露出点正脸来。   那脸蛋,与靳承业记忆里的模样,一点点的重叠起来。   他是听说易冬父母都是在省城的,可是没想到易冬也能来。说来也巧,他前几天还想到这小孩儿呢,今儿个就在这见着了。   刚才问话的毛寸头本名叫徐恒,年纪和靳承业差不离,是一块玩的好的小子之一。   靳承业伸手推开他凑上前的脑袋,随口道,“没什么,就看见一认识的人。”   除了徐恒,今天坐在一块还另有两个,一个是阮启明,一个是王朔扬。平常就他们四个人最要好,虽然性情各个不同,可偏偏就能玩到一块去。 第十五章   这眼见着距离开学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半个月没见面的几个朋友,这天晚上就约在了这处出名的大排档,也算是打打牙祭。路边摊虽然比不了饭店里的东西精致好看,可这里头别样的滋味却是饭店里头怎么都没有的。几个孩子也不是讲究人,这样热闹喧哗的场所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刚刚好了。   “原先都说你家好,原来你爸也是挺狠的哈,”王朔扬一手拍在靳承业的肩膀上,他半眯着眼睛逆着光看见对面桌上几个成年人面前放着几瓶啤酒,轻轻的吹了个口哨,“咱们也喝点酒?”   “老板能卖给你?”阮启明瞥眼看向王朔扬,不以为意。   “现在谁不认个钱?”王朔扬站起来往正在炭火前忙活的老板那儿走去,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钞放进老板的手里,然后在老板诧异的目光里拎了两瓶酒过来。   “怎么样?”他刚开口想说话,就被后头追来的老板给拦住了。   “小伙子,这酒我不能卖给你啊,”老板把钞票原原本本的放到桌上,一本正经的把酒拎了回去,一边走一边还小声嘀咕,“好歹这么些人看着呢,小孩儿喝什么酒。”   靳承业和徐恒,阮启明面面相觑,然后一起爆笑出声,他们盯着脸慢慢红起来的王朔扬,脸上的笑意不收敛。   王朔扬心里不痛快了,又有些恼怒,正要发作,就被阮启明拉了一把,“好了,坐着,你想在这儿惹事儿啊,我还不想陪着你呢。”   靳承业则更加直接,他伸脚在桌下踹了王朔扬一脚,“怎么,你小子趁着你爸不在家没少喝酒吧?你可别坑我,到时候让人瞧见了,到我爸那儿再告我一状,又得把我说成了个酒鬼。”   “我就喝过两次,什么酒鬼不酒鬼的,”王朔扬不太乐意,可到底也在椅子上安稳的坐下了。   “听见那老板刚才说的了吗,他也就是忌惮人多,他愿意卖,可挡不住别人的嘴,我听说这条街要整改,往后的生意可没这么简单,这些路边摊都要往里收,不能挡着路了。”徐恒随手拿起一串烤串,细细的嚼起来。   “这些是你爸管着的吧?”阮启明问道。   “他哪里管这些,我前两天听陈叔叔说的,这一块正好是他手下的人负责规划整改,”   几个少年一句两句有的没的闲聊着,可话还没说几句呢,王朔扬却瞧见靳承业的眼睛又往人家小饭馆去了。   “你到底看什么呢?哪个认识的人啊,叫过来看看啊?”王朔扬抬眼看过去,除了看见一个五六岁的小丫头,就没再看见被人。在他心里,压根也就没有把易冬这模样的小丫头当成能和靳承业认识的。   王朔扬这话算是提醒了靳承业,人就在眼前呢,他们两个好歹也算是认识的,叫到自己面前看看也没什么。   这么想着,他便抬高了声音冲着马路对面喊了一声,“易冬。”   那原本镇定自若的小姑娘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抬起头调整着视线左右看了看,然后与靳承业的视线交错,这才将目光放对了地方。   在这个地方这个时间忽然见到靳承业,易冬不免是有些惊讶的,她远远的看着靳承业冲自己招手,然后又听见他说,“易冬,你过来。”   他身边坐在地那些个人,易冬一个个的看过去,三个各个都是眼熟的,名字她都能一个个叫出来呢。敢情后头一块和他犯浑的人,现在就都玩在一块了。   叫她过去?   易冬挑了挑眉,丝毫不客气的回嘴道,“你干嘛不过来啊?我才不过去。”说完她扭头就走,迈着小步子就回了餐馆里头。   “呦呵,”徐恒好笑的环抱着手臂,“承业,你哪儿认识这么一小孩儿啊,挺特别的啊。”   “让你自己过去那,”王朔扬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说完这句他立刻觉得将刚才买酒时丢的面子捡回来不少,好歹现在有人跟他一起丢了不是。   “让我过去也行啊,”靳承业站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钞放在桌上,左右问了问,“我还没吃饱,有人跟着一起去对面餐馆吃一顿的没?”   刚瞧见靳承业吃瘪呢,现在就算是吃饱了也没人愿意错过这热闹看啊,各个站起来都要跟着过去吃饭。   易冬原本和易老头他们进了餐厅,点了自己要吃的饭菜以后就没什么事儿可做,干脆就想着到门口看看现在的街景,谁知道还能遇见一个靳承业啊。等她走到楼梯的半道上,迎面正好遇上从楼上包间里下来找她的易老头。   “我正想出来看看你,怎么看了这么一会儿就不看啦?要不爷爷陪陪你?”易老头站在楼梯上和她说话。   “嗯。”易冬应了一声,拉过易老头的手就要往楼上走。   刚才她回了靳承业那么一句,心里正左右有些不安稳呢,却听见背后立马想起一个不陌生的男声,“易爷爷?”   易老头循声望去,瞧见是靳承业,也一眼认了出来,立时笑道,“承业啊?你怎么在这儿?”而他拉着易冬的手立刻也就往下使劲儿了。   “我和几个朋友出来吃饭,正好瞧见易冬在外头,就认出来了,”靳承业三两步走到易冬面前,伸手就往易冬脸上摸。   易冬往后一躲,麻利的反手要打过去。靳承业竟是躲都不躲,任由她打的架势。易冬的手都到半道上,眼见着就要打上去了她才反应过来,靳承业这又是和她耍心眼呢!当着她爷爷的面等会儿又可以装可怜了。易冬硬生生的半路收了力道,顶多看着向一只小胖手横横的放到了靳承业的手上。   “你好,”易冬一边说一边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她皱着眉头别过脑袋,嘴巴都要撅起来。   易老头只当他们两个关系好,一点儿没多想。靳承业却是顺势抓住小孩儿的手放在手心用力的揉了两把。   “你们过来吃饭啊?这正好是我儿子开的店,我们正要吃呢,我让他再多做几个菜,你们也省的另点了,一块吃了吧?”易老头说这话看的多的不是靳承业的脸色,而是他身边跟着的几个少年的脸色。靳承业他好歹是相处过几天,稍微知道些脾性的,虽然家里有那样的背景,可到底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只是他身边的这几个,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脾气。大概能玩到一块去的,都不会差多少,易老头想。   “爸,这是?”他们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又把易正华从楼上等了下来,他眼见着自己的爸爸和几个没见过的少年讲话,其中一个还握着自己女儿的手呢,说话间面上也带了些疑惑。   “这啊,就是先前来镇上的靳家小子,刚子他哥。”易老头笑呵呵的把打头的靳承业介绍出去。   靳承业看向易正华,他的眉目和易冬有三分像,走路姿势笔挺,只是在听见他是靳家人之后面上没有抑制住的流露出了惊讶以及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的神情。不过好在,不过转瞬,易正华的脸上便摆出了笑容,“原来是承业,”到底是生意人,开口就是自来熟,可却不见半分扭捏和不自在,“听易易说起你好几回,今天可算是见着了,”   “你们是承业的朋友吧?”易正华又热情的招呼徐恒他们,将一众人都迎到了楼上。   徐恒他们见姓易的一家子都和靳承业熟络的不得了的样子,还以为这真是靳家的老熟人,便也没什么顾忌的跟着上了楼。   靳承业把易正华刚才那句没经心的客套话给真听了进去,他仗着易冬在易老头面前不耍小脾气,硬是把人家的手握在了手心里不放,嘴上还逗她,“小孩儿,没想到你还挂念我呢?”   “谁挂念你,”易冬的手握成个小拳头,奈何这拳头却挥不到想揍的人身上去,反而被当成个小肉包柔柔地放在自己的掌心,左右动弹不得。   王朔扬同阮启明与徐恒对视了一眼,眼底俱是疑惑。这个小丫头片子是哪儿冒出来的啊,瞧着靳承业还对她挺上心。   一众人走到包厢前,由易正华推开门走了进去,屋里头就坐着李秋绾和易夏,旁边站了个等着上菜端盘子的小姑娘。   “这是……”李秋绾站起来,不太明白这忽然多出来些小孩儿是哪儿来的。   易夏也刷的站起来,有些好奇的看着几个新多出的面孔。   “这是承业和他的几个朋友,”易正华热情的安排几个少年坐下,然后转过头对仍旧不太明白的李秋绾对了对嘴型,无声的说了“靳家”两个字。   李秋绾几乎是立刻反应了过来,她换下错愕的神情,换上得体的笑容,拿起菜单又另外多点了五个菜,各个都是店里的招牌,“快,拿下去,让人先做几个,再上点饮料过来,每样都拿几瓶吧。”   靳承业那天听过田蕊的话,自然知道今天得到的热情招待纵然有自己家的背景成分在,可多的是那后头还没成的那一桩生意。可怎么说今天最多也就是白吃了一顿饭,人家开饭馆子的还差这点粮食?况且,他侧头看了看此刻气的脸颊红红的易冬,心情又愉悦起来,他过来本就是觉得易冬有意思,又不为了其他的。 第十六章   “承业和易易看起来倒是投缘的,”李秋绾看了眼桌下易冬硬是被少年握在手心的小手,笑了起来。   “我没有妹妹,先前在平安镇上就觉得易冬挺好玩的,现在越看心里越通顺,”靳承业这才松开强握着易冬的手,改在她头发上摸了摸,然后将视线转回了饭桌上,“叔叔阿姨太客气了,”   “哪里算是客气,”李秋绾一边指挥着服务员将菜上齐,一边抽出空来说话,“你们不要拘谨才是,都是熟人了,”   靳承业和其他几个少年便没有再多推辞,笑着应承了下来。   李秋绾的心至此才算是放了下来,心里也越发觉得把易冬叫过来是个正确极了的决定。不然今天哪里能够这么凑巧凑齐了这一桌。她不动声色的将视线转到徐恒他们身上,一个个打量的仔细。李秋绾知道,能和靳承业玩到一块去的,家里必定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如今多看几眼,说不定将来认识了说出来都是一条路呢。   易正华问起在平安镇上的事情,靳承业俱是笑着一一作答了,却是易冬,虎着个脸不愿意多说话。   她爸妈讨好的也太明显了,易冬想,就靳承业,虽然是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也有了几分大人的心性,这有什么难看出来的?况且靳承业笑的多,那也不一定是好事。他一肚子坏水儿,指不定心里就在想着怎么整人呢。至于他那几个看起来文文气气的兄弟,各个也不是什么好鸟,得了他们承认服了气的还好,别的,那更踩着薄冰过河没什么两样,指不定什么时候人就要踹你一脚。   总的说起来,靳承业、徐恒、阮启明和王朔扬,也就这一群喜怒无常的贵公子能玩到一块去了,旁的人指定的没好果子吃。易冬上一世就没和他们处的和过,这一世更就不想多和他们沾上什么关系。   “易叔叔这儿的厨子手艺不错啊,和国贸饭店的厨子有的一比,”王朔扬是个爱吃的,但凡有什么脾气,一见到吃的就都软了,兴致也上来了。   “这厨子啊,的确是个好厨子,经验足,十五六年的大师傅了,这酒楼就靠着他呢。”店里的菜式得到认可,易正华心里高兴。他见这几个少年虽然都不是一般人家出来的,却没有什么坏脾气,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良好的家教,心里也就去了些下位者承上的异样感。   “妈妈,这些是哪里来的哥哥啊?”易夏拉了拉李秋绾的衣摆,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问道。易夏平时去的做多的地方就是幼儿园,见的也都是和她一般年纪的小朋友,这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大哥哥,她又是惊又是喜,然后就是疑惑了。   易冬是怎么认识那个打头的大哥哥的呀,那个大哥哥还说看易冬顺眼呢,易冬还那么不知好歹的样子。   易夏觉得,这次真不是自己要和易冬生气,而是易冬实在太不懂事儿了。   “这是承业哥哥,还有这几个哥哥,夏夏都可以叫哥哥,”李秋绾这才想起来把易夏推到众人面前,介绍道,“这是我另一个女儿,也是易冬的姐姐,叫易夏,”   靳承业抬眼看过去,见圆桌对面一个和易冬一般大,长得也有几分像的小姑娘正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承业哥哥好,”易夏嘴边勾起一个梨涡笑,然后一个个的和另外几个人也都打了招呼。   小姑娘有些角度看着和易冬很像,可真正面看起来,却又相差的远了。就算是双胞胎,却到底还是能一眼看出差别的。   靳承业收回自己的目光,没在易夏身上多做停留。   几个少年吃的不紧不慢,面对生人也没有丝毫的不自在。而易家人正巧也因为有生人在,原本不太自在的氛围不好发作,一顿饭吃的也和谐及了。   等这顿饭吃完,天色已经全黑了。易正华提出要送几人回去,被靳承业拒绝了。   “这里的路本来就不远,而且一辆车四个人也不好做,出来前我和家里的司机说好了,到了时间他会过来接我。”   徐恒和王朔扬他们也说了一样的话。   易正华没再坚持,他硬拉上易冬,一路陪着几个少年出了门。外头此刻正是热闹的时候。   “那我先走了,易叔叔,谢谢你今天的招待,”靳承业露出齐齿的微笑,礼貌的和易正华道了别,最后他转头看向易冬,这回算是笑到了眼睛里,“易易,你以后都在省城里了?”   没等易正华说话,易冬抿抿嘴就把话头接了,“我不在城里住,等过两天我还是要回镇上去的。”到那个时候,就再也不用无缘无故碰着你了,易冬想。   易正华见她两句话把话给说死了,连忙圆回来留了个余地,“这个还没定呢,我和易易妈妈有让易冬留在这里上小学的想法。”   “哦,好,我也觉得在省城读书好些,”靳承业点了点头,“那,易易再见,”他说着对易冬摆了摆手,等易冬抬起手不大情愿的冲他挥了挥手,才背过身去,这回是真的转身和阮启明他们走了。   易正华一路看着他们拐过街角去,这才拉着易冬的手准备往回走。   “爸爸,”易冬拉着易正华的手站在原地不愿意迈脚,“你和妈妈想让我在省城上小学?”   她不知道这话是说给靳承业听的,还是真有这个打算。   “爸爸有这个想法,省城好些,老师也会教,现在都说一切从娃娃抓起,咱们也不能落后不是?”易正华弯下腰干脆的将易冬一把抱起,“你姐姐啊,就是被惯的有些过头了,是她不懂事,易易别和她生气,多让让她好不好?”   易冬垂下眼,半晌也没说出个好字来。易正华见她这样,没再说什么,只轻轻的叹了口气。   一家人从饭馆里出来又坐上了来时的汽车,一路也没说几句话。   等到了家,将老老小小都安顿好了,李秋绾和易正华关了灯躺在床上说起饭店里吃饭时候的事情来。   “我看,除了承业,还有那个爱吃鱼的胖小子,其他两个都不太好亲近,”   胖小子说的是王朔扬,他平时爱好吃,各种都愿意尝,体型自然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李秋绾洗了头发,此刻正发散着幽幽的香气,易正华挪了挪脑袋凑近了些和她说话。   “吃了一顿饭,连几个孩子的名字都不知道,这意思已经够明显了,不过也是,要不是承业,咱们上赶着也请不到人家家的公子哥吃这一顿饭。”   “嗯,我也这么想,现在是一顿饭,往后假如有事情,脸熟都能好办不少,”李秋绾声音有些轻快,“看来承业对咱们家易易真是有些喜欢,我就说让你打电话是没错的吧?不然哪里凑得到这么一顿。”   “嗯……”易正华模模糊糊的应了一声,略微顿了顿又立刻将话头调转到了他想说的,“今天我和易易说了想把她留在省城读书的事情,”   “把易易留在省城读书?”李秋绾支起脑袋,“我们什么时候商量过这事情了?”   “都上小学了,城里的教育和乡下的能一样吗?”易正华不赞同李秋绾的语气,“况且今天我是当着承业的面说的,他也说好。”   夫妻两个一口一个承业,不仅叫的亲热,更是把人家的意思看的挺重。   知道的说那只是个还不成气候的少年,不知道的,指不定以为这个承业是什么大人物呢。   “不过,”易正华叹了一口气,“我问了易易,她没说想留下,”   “这事情还是到时候和爸妈再商量下吧,”李秋绾又躺回枕头上,话语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爸妈还不一定能同意呢。”   易正华盯着有些灰蒙蒙的天花板,好一会儿没说话。   “我知道你心里觉得夏夏吃亏些,可是你怎么没想过,易易才是最吃亏的那个?”他的嘴角有些干涩,说话时还有些发苦,“现在还没什么,可等孩子大了,你让她怎么想,现在夏夏是个什么脾气你也看到了,再不管管,”   “好了,我知道了,”李秋绾侧过身子背对着易正华,“这事情你和爸说吧,我没意见。”   夫妻两个一夜再无对话。   第二天,易冬和易老头起了个大早,她背了自己的小布书包,穿着李秋绾给她新买的连衣裙,长头发也梳成了羊角辫。易冬特意跑到,落地镜前看了看,镜子里的小孩红扑扑的脸蛋活泼的不得了。   “易易啊,好了吗?可以出发啦。”易老头在门口喊她。 第十七章   易冬拉了拉自己的裙摆,扭身跑了出去。   易老头站在门口,也是一身簇新的衣服,看着也是精神。爷孙两个要搭易正华的便车,一早就往新华书店去。   “喜欢什么书就买什么,”易正华将车停在路边,一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两张大钞,“中午让爷爷带着你回餐馆吃饭也行,回家吃饭也行,别走路,叫个黄包车,不贵。”   易冬麻利的将钱拿到手里,一口答应下来,“嗯,我知道了,回餐馆吃饭,叫黄包车,”   易正华坐在车上眼瞧着爷孙两个一前一后的进了新华书店,这才又发动了汽车,开走了。   新华书店刚开门不久,里头的人还不多。易冬现在身形小,看东西都大,那一排排木制的书架简直像是巨人一样成列的竖在她眼前,以至于她由衷的发出了一个拟声的赞叹词。   “易易想买什么书,爷爷带你去看看?”   “想买个大字典,想看英文书,”易冬双手紧紧的攥着书包带,眼睛里闪动的都是兴奋的光芒。她从前就喜欢读书,现在更是想抓紧每一天时间好好读点书,不过到底还是要循序渐进的来,好歹不能突然识字了。   “好,给咱们易易买一本大字典,”易老头呵呵笑起来,“碰上不认识的字咱们以后就查字典,”买本字典倒是没什么,只是等要买英文读物的时候就犯了难。   按照易冬上一世的英文水平,就是看原文书也丝毫不觉得吃力,可是现在她一个六岁的孩子却不得不做出两眼一摸瞎的样子。最后还是找了图书馆的工作人员给介绍了一本带着插画的适合六岁孩子的儿童读物。   易冬看着那书本上少得可怜的英文单词,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算是认了。   等晚上回家,易冬打电话平安镇,抱着话筒和易老太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奶奶,我买了好多书,回来就可以看了,爷爷还带我买了新毛笔和宣纸,一起都带回家来。”她提起回家眼睛就弯弯的充满笑意,李秋绾和易正华站在她身后对视了一眼,然后易正华低声开口,犹犹豫豫的将易老头拉到了外间说话。   “爸,我和秋绾的意思是,这次就让易易留在这里,以后就让易易留在城里上学,学校我们都找好了,师资力量和教学设备都是最好的,”   李秋绾这时候也跟着走了出来,开口帮腔道,“爸,那学校可不好进,我们争取了好久了,好歹算是批下来,同意了,就这还要交借读费呢。”   易老头刚出来时还真没想到两夫妻会和他说这个事情,他往屋里看了一眼道,没有立刻给出自己的意见,“这事情不是我能说的,问问你妈,最要紧的是,要问问易易。”   易正华点点头,“爸,我知道,一会儿就和妈说,至于易易,她不过才这么点大的孩子,你们要是同意了,她也没什么好不同意的吧?”   “怎么,当孩子就一点事儿都不知道了?”易老头斜过眼睛看他一眼,正要再说,却听屋里易冬喊他。   “爷爷,你来,奶奶找你说话。”   “诶,就来。”易老头应声道,然后对易正华和李秋绾道,“总之,这事情要紧的不是我和你妈的意见。”老头说完扭身进了屋。   易正华趁着易老头讲电话,进屋将易冬叫了出来。   小孩坐在沙发的一角,面对着整齐坐在自己对面的两夫妻,十分镇定的问道,“爸妈,怎么了?”   要说刚才对易老头说的学校已经找好了这话,里头半真半假。真的呢,是原先的确找好一个学校了,可那是为易夏找的。假的的也在这儿,这学校本来就没把易冬的名额算进去。   不过好在现在已经是多花钱就能办事的时候,下午李秋绾打电话过去问,学校也明明白白的说了,名额还有,只不过要多交些钱罢了。   于是两夫妻晚上就提了这事情。   “爸爸是这么想的,”易正华清了清嗓子,先开口了,“以后易易就留在城里上小学,和爸爸妈妈姐姐在一起,好不好?”   “为什么呀?”易冬似乎有些不解,“可是我以前都是和爷爷奶奶在镇上的呀。”   她目光中的疑惑让易正华忽然有些窘迫感,孩子说出的话也让他觉得有种坏父母无所遁形的尴尬。   “以后不是了,”李秋绾见易正华不说话,连忙开口道,“以后易易就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   “可是我不想,”易冬摇着头站起来,干脆利落的道,“我更喜欢爷爷奶奶。”   “易易……”李秋绾没想到易冬能说出这么直白的话来,讶异的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小孩仰着头看着自己的父母,故意说着让他们不好受的话,“爷爷奶奶对我好,所以我更喜欢爷爷奶奶。”   这话要是换种方法另说,那意思则更加明了。谁对我好我喜欢谁,换言之,你们对我不好。   易正华脸上的神色顿时不是尴尬能概括的了了,“易易,之前爸爸妈妈对你是有些疏忽了,以后你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爸爸妈妈会对你好的。”   “可是我还是不想在这里上学,”易冬眨眨眼睛,“我喜欢平安镇。”   此时易老头也打完了电话从屋里走了出来,见易正华和李秋绾还要说话,他一把将易冬抱到自己怀里,“好了,孩子不喜欢,那就改天再说。”   说完他转身抱着易冬回了屋里,留下客厅里相顾无言的夫妻。   易冬对他们的感情淡了,这点易正华和李秋绾都能感觉出来,可是他们原先没有想到的是,易冬对他们的感情能淡到现在这个样子。   白天李秋绾心里那点终于为易冬做了些事情的满足证明感也被刚才易冬的话刺破,像是破了洞的气球一般瘪下去。   我们是为了易冬好。这句用来遮掩事实自我安慰的话语,在这个时候也失去了效力。   近些日子,易老头和易老太对易正华夫妇本来就有不少不满,从易夏打破易冬的脑袋开始,一切似乎都被戳破了原先和谐的伪装。   他们夫妻两个的偏心显而易见,做爷爷奶奶的也就更不放心。易老头和易老太刚才在电话里通了气,两人都是不愿意把易冬单独放在省城里的。   可是不能否认的一点是,省城的学校比镇上的学校好的不是一星半点。老夫妻最终敲定,假如要留易冬在省城上学,他们也得跟在易冬身边护着她。   “易易,你现在还生你姐姐的气呢?”夜里,屋里黑了灯,易老头小声的和易冬说话。   “嗯,”易冬没否认,她揪紧了身上的毛巾被,啪嗒一身翻了个身。肉嘟嘟的小身板在凉席上抖了抖。   “爷爷和奶奶还是觉得你该在这里读书,”易老头轻轻的给她摇着蒲扇,“不过爷爷奶奶不让你一个人在这儿。”   “嗯?”易冬刚翻过去的身子又忍不住翻了回来,又是啪嗒一声,“不让我一个人在这儿?”   这是什么意思啊。   “爷爷和你奶奶商量了,要是易易你想在这儿上学,我就和你奶奶一起来,可不让咱们易易被欺负。”   “爷爷!”易冬一把抱住易老头的手臂,将脑袋蹭过去,“爷爷你和奶奶真好!”   虽然对要不要留在省城读书还没个定数,可是易老头说出这个话却是很让易冬感动的。至于要不要真留下来,易冬心里却还是没有想好。   对于易冬这悠悠闲闲的样子,着急的不止是易正华夫妻。易锵刚和毛头也着急的要上火。   第二天大中午,易冬就接到了从平安镇上打过来的电话。   原来今天一早易老头遇见毛头他妈,说了两句易冬在省城的事情,又提起她有可能留在省城读书这一茬,毛头知道就坐不住了。   易冬要是留在省城,那易锵刚说不定也就过去了,自己不早早准备好跟过去,以后和谁玩啊。他着急忙慌的去找了易锵刚,又被易锵刚他妈知道了这事情,这下好,两家子都着急了起来。   眼见着不到一个月就要开学了,这事情还没个定数怎么行。   大人们的意思都逃不过一个想让孩子留在省城读书。特别是易锵刚他妈,其实早就想的不得了,正好又碰上靳家主动开口,老早就想一口答应下来了。   她自己是做老师的,自然是懂得不同的学校差别有多大。   “易易啊,你快说,你要在哪里上学啊。”电话那头似乎凑着好几个脑袋,说起话来七嘴八舌。   “对啊,对啊,易易你快说,咱们这儿还要定日子呢。” 第十八章   “一起去省城,一起去省城!”毛头在电话那头大呼小叫,声音忽远忽近。   易冬抿抿嘴,“我让爸爸和你们说,”她将电话递给在旁边等着的易正华手里,“爸爸,你和他们说。”   她说着转身就要往外头走。   “啊,是这样啊,我也是想着让易易留在这里读书,是是是,可不是吗,对对,要是真这样,以后孩子也有个伴,”电话两头均得到了一致的观点,边说边笑起来。   就易冬自己呢,她现在并不把这事情放在心上了。   先不说她一个六岁的孩子实在没有多少话语权,就说自己要是留在镇上读书,小学这六年并不会给她的生活带来多少差别。同理,换到省城大概也一样。   她坐在客厅里津津有味的翻看着自己的那本小字典,并没有仔细留意房里易正华对着电话讲了什么。   易老头也拿着本书戴着老花眼镜坐在易冬的身边。   易夏躲在房里扒着门框看了一会儿,她跑回屋里拿出自己的小人书,也跑出来一屁股挤到了易冬的身边。   易冬偏过脑袋看了她一眼,没吱声。   易夏看看自己的小人书,有看看易冬手里的小字典,忽然怪里怪气的开口了,“易易,你认识字吗?就看这个。”   易冬没打算理她,只往旁边挪了半个屁股的位置。眼睛继续看着手里的字典,短短胖胖的手指则在空中划出虚浮的痕迹。她正照着书上的字形一个个的写过去。   易夏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又朝易冬挤过去。   “你再过去点,你可真是太胖了。”她偷偷看了眼易老头,嘴里小声地抱怨道。   “那是因为我在家里吃的鸡腿多呀,”易冬细声细气的说道,连个眼皮都没动就把易夏气的差点仰倒。   自从易冬来了,原本都是属于自己的大鸡腿每天都被分去一个!吃着都可不得劲了。她这是故意气自己呢,易夏想,真想伸手挠她一爪子。   可是易夏到底不敢,这两天她私底下可被易正华教训的够呛,就连平时总是护着她的李秋绾都吓唬了她一两回。   听说易冬还要留在城里和自己一起上学呢,哼,土包子、大胖子上什么学啊!   等爷爷走了,爸妈不在家,我就可劲儿的欺负她!反正易冬也从来不说的,就像是从前那样,她还屁颠颠的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玩儿呢。   易夏自顾自的乐起来,差点给笑出了声。   屋里头,易正华还在和易老太讲点话,面对电话那头提出来的要求,他不过是愣了愣就立刻同意了。   “不过就是这事儿啊,妈,早前我就让你和爸过来了,这不两个孙女都方便照顾不是?正好!咱们一家子也不用两头分开……”   “照顾谁啊,”电话那头的易老太把话说的明明白白,“我和你爸过来是照顾易易的,易夏有她妈心疼着,我看挺好,哪里用得上她爷爷奶奶啊。”   你心疼你大女儿,我自然就多担待这小女儿,一边偏心一个,谁也不吃亏。易老太的想法不过如此。   “妈,哪能这么说呢。”易正华干巴巴的将这个话题扯了开去,“总之事情就这么说定了,你看看什么时候我回来带你过来?”   “这个我和你爸再商量吧,离开学还有大半个月不是,让你爸来接电话。”   “哎,好,”易正华把话题搁在床头柜上,转身出来喊了易老头进屋,他自己则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易易啊,过两天奶奶就过来了,以后咱们一家人一块住在省城里,”易正华伸手摸摸易冬的脑袋。小姑娘早上还没梳头发,被他这么一揉就更乱了。   易冬不以为意的伸手抚平了自己毛躁的头发,又将手上的小字典放到一边。   “爸爸,我想一个人睡一间房,”   易夏那房间是除了主卧以外最大的一间,要隔出两个房间足够了。她不想和易夏共用一个房间,便打算早早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哪儿还有房间给你睡啊,”易夏从沙发跳到地上,双手叉着自己的小细腰,仰着头说,“再说了,你住了,你让爷爷奶奶睡地板啊,你凭什么一个人住一间啊。”   “我没想住爷爷奶奶的房间,”易冬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的房间不是挺大的吗,可以隔成两间啊,反正就算不隔开,我还是要分走一半的房间。”   “你凭什么要把我的房间隔开!”易夏炸了,小胸脯气的一起一伏的,你你你指着易冬说了半天也蹦不出个下文来。   “不分开也不错啊,”易冬弯起嘴角,做出十分憧憬的模样,“那我的衣服鞋子都和姐姐的放在一起吧?那姐姐的衣服都借给我穿呀?”   易夏顿时就噤了声,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易冬,半天才哑然的指着她对着易正华说道,“爸爸!我要和易冬隔开了睡,你快把我的房间和她的分开,衣柜鞋柜也要分开!什么都分开!”   小胖子还臭美呢!还想穿自己的衣服呢。易夏气呼呼的扭回了自己的房间。   “既然这样,那爸爸就帮你们把房间分开,”易正华站起来,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手表,“爸爸有点事,去店里一会儿,等下午回来接你们去店里吃饭。”   “好,”易冬点点头,依旧是乖巧的模样。   后面等着他做的事情还不少,但易正华却觉得此刻心里一片轻松,以后啊,总归是都解决了。   等他出去没一会儿,易老头也从房里出来了。   “爷爷,打完啦?”易冬走到他身边,巴着一边沙发的扶手,昂着头和他说话,“奶奶什么时候过来啊。”   “你奶奶说,田里的瓜还有最后一波呢,到时候让你爸开车回去接她,多的东西也不带啦,家里多的不能浪费的吃吃喝喝都带过来,不过这也不急,刚子和毛头也要先过来看看,毛头他爸开车过来,那是大卡车,能装的东西可不少,到时候多的都放在那上头带过来。”   “哦,这样就好,少受点罪,”易冬想了想,“那,咱们还要回家一趟不?之前我练字的那些字帖啊什么的,都得整理整理带过来吧?”   “爷爷在这儿呢,你怕什么,要摹字爷爷给你现写啊,这一路上来回空折腾,咱们就不回去了啊,”易老头笑道。   到底是个图清闲的,易冬笑眯眯的想,不过这样也好,怎么清闲怎么过,总比天生劳碌命来的好多了。   说好了要分隔房间的事情,但是易冬也没预想到易正华的动作能那么快,晚上吃了饭就叫人到家里量了尺寸,不过第二天又趁着家里小装修的空档带她去了家具城。   儿童区的格式家具都透着点天真可爱的气息,易冬挑了个好半天才给弄出一套样子简单大方的,售货员直夸小姑娘有眼光。   等这边的房间大概整理好了,平安镇那边过来的参观队伍也开着车进城了。   易锵刚和毛头两家都没在城里安家,要说有住的地方,那也都是离学校有一段路程的。两方的家长中间起先不过是想到易正华这里歇歇脚,可没想到却都一下子看中了这里头的便利。   “正华,你说这边的房子正好的离得近是吧?那我看这里就不错啊,大家伙住的近,多多少少都有个照应不是,就跟在平安镇上似的,”说话的是毛头他爸,李东成。   他在省城有点货运生意,平常也是来来回回的跑,不太着家。   “我也这么想,”易锵刚他爸易原是个老实种地的,可关键时候能下决心,“刚子她妈说,过两年就能申请调动工作,迟早都是要到这儿买房子的,早两年买了也没什么。”   “哎呦,那可得赶紧,”易正华说,“我刚才没提就是因为这边房子没几套了,房价就比周边的贵了点,不过也算合理,现在趁早买了就是个赚头。”   “钱倒是不用愁,”李东成笑起来,“这两年我手头上也攒了点钱,买套房子还成。”   易原开口问了房子的价位,脸上就浮现出点愁容,他家里倒是有些钱的,可到底也只够一半,多的是拿不出了。   “要不这样,”李东成想了想,“反正这么大一间房子我也不常住,里头空着呢,就让刚子和特特住在一起,反正两个人以后还一起上学呢不是?”   易原有些犹豫,“这样成吗?”   “怎么不成?”李东成板起脸,“你还和我见外不成?”   “哎,不是这个意思,”易原笑着摆摆手,“咱们谁和谁?我就是想着以后的事情还多着呢,”   “这些怕什么,”易正华开口道,“都不是大事,眼下学校才是难搞的呢。”   “对对,咱们什么时候去学校一趟?” 第十九章   “我和学校联系了,说是不能过去交钱就读书,还要让几个孩子过去看看。”易正华说话时回头看了看正在一边亲热说着话的几个孩子,脸上是一派轻松的,“这几个孩子都是聪明的,我看没什么难办的。”   易原站起来,“离过去还有一会儿吧?我中午饭就不在这里吃啊,说好了要去刚子他大伯那儿看看。”   “刚子大伯?”易正华面上露出不解,“什么时候刚子还在这儿有个大伯了?”   易原一脸恍然,“这事儿啊还没和你说,就是早前省城来的,原先也是咱们平安镇出去的,你大概没听说过,姓靳。”   “靳?哦,就是听说和易易他们玩的很好的那个大孩子的家里吧?”易正华也跟着站起来,“你知道路不?要不我送你过去得了?”   易原并不和易正华客气,“你要是没别的事儿,那就顺道送我一程呗,”他说着又转头对易锵刚道,“刚子,你跟爸爸过去一趟吧。”   “去哪儿?”毛头跟着站起来,“我也去,”   李东成伸手在毛头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你去凑什么热闹,把人家孩子推河里的事情还没算账呢。”   毛头皮糙肉厚,被打了这么一下压根没别的反应,眼睛依旧直直的盯着易锵刚,眼巴巴的想跟着人家过去呢。   “你别去啦,”易冬拉住毛头的手,把他重新往沙发边上带,“我们一起看动画片,”易冬指了指电视旁边的影碟机和那一大叠的成套的光盘。   毛头看了看他爸,又看看易锵刚,最后看看易冬,勉勉强强的算是点头答应了,“好吧,那咱们得看西游记,三打白骨精那一回。”   易老太和易老头正在房里整理带来的东西,这里头有一大半是易冬的东西。   “易易,你过来,”易老太在屋里喊她。   现下整个屋里就易家的老夫妻,毛头,易冬和易夏。易夏和毛头一块看西游记,倒也算是定下心来了。   房间里,易老头拎着一只小的荞麦皮做的枕头,是在平安镇的时候易冬专用的。   “看,奶奶给你带什么来了,”那只小枕头被易老太轻巧的拎在手里晃荡了两下,可等到放进易冬怀里,可就没那么轻便了。可易冬还是抱在怀里高兴的紧。   “易易自己的房间收拾了吗?”易老太连带着那只小枕头一起将易冬一把抱起来。   六岁的小胖妞已经很有些重量了,易冬扭了扭,不肯让易老太继续抱着,“奶奶,我要自己走,”   “怎么,”易老太装作沉下脸,“才在这儿住了几天,不和奶奶亲了?”   易冬嘿嘿笑了两声,趴在易老太的肩头,不动弹了。   被分割出来的房间不大,不过给一个六岁的孩子住早已经绰绰有余了。房里的摆设也简单,一张小床,一个床头柜,一张书桌上配套给装了个书架,再有就是一个衣柜了。原本易夏的房间里就是带着窗户的,那窗户正好也是居中,因此分割成两个房间以后,窗户正好也给对半分了。   房里已经收拾干净,只是东西不多,显得有些空荡荡的。易老太将易冬在地上放下,又扭头让易老头将乡下带过来的东西拿来。   【好久没有出场的男主角的小剧场:   靳承业:我媳妇儿呢?怎么不让我见我媳妇儿啊?   作者:你媳妇儿才6岁,你想干嘛。   靳承业:我小媳妇儿呢?怎么不让我见我小媳妇儿啊?】←这样的小剧场每天化作另一个日常怎么样?   “衣服呢,奶奶一件都没给你带,以后全让你妈给你买新的,什么漂亮买什么,”易老太将易冬在家里练字时候的那一大叠宣纸也给带来了,整整齐齐的放进了书桌下的抽屉里。   “咱们易易啊,人长得水灵,穿什么都好看,”   “嗯,”易冬点头,像根小尾巴似的跟在易老太身后,陪着她在房间里到处转悠。   易老太伸手将窗帘拉开,推开窗户留下纱窗关着,扭身回过头又压低了声音和易冬说,“咱们现在小,胖胖的好看着呢,别像你姐姐似的,才几岁就瘦成那样,可不讨喜,”   易冬又是很听话的点点头,“嗯,奶奶我知道,我不挑食。”   “哎,聪明孩子,”易老太拿脸颊蹭了蹭易冬的,然后站起来在房间里四下看了看,缓缓的舒了一口气,“差不多了,你去看动画片吧,”   易冬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路过前几天她一直住着的房间门口的时候,看见易老头正蹲着身子收拾易老太从乡下带过来的衣物,整整齐齐的叠成一叠子放在床沿。   她又看了看在客厅看电视的易夏,无论如何,她比上一世提早到了这里,可是这一次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大事小情,她身后都有两个处处为她着想的人。   “易易,你快来啊,都开始打架了!”毛头见她站在走道里发愣,连忙招呼她。   易冬走过去坐下,眼睛盯着电视,思绪却一点点飘散开去。   谁知道这一世究竟怎么变化呢,起码现在,从一开始就和上一世不一样了。再往后怎么发展,也许不尽如她意,但总是让人期待的。   而另一边,易正华开着车不用怎么指路的就顺利的将车开到了一处十分不起眼的小区门口,可是想进去,就不那么容易了。   他将车子按照指示停好,又陪着易原在门口保安亭那儿等了好一会儿。递过去的香烟也都给推了回来,直到里面的人回了电话过来,门口才被放行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完事儿了以后要不我来接你?”   “不用,”易原摆摆手,“我看这路也不算远,一会儿我走着也能回去,你店里不是还有事儿?你去忙吧。”   “好,”易正华的视线越过保安亭,往里头看了好几眼,这才扭头钻进了汽车里。   那小区的铁门为易原开了一点缝隙,然后立马又合上了。   李秋绾从外头回来时,易老太已经在厨房忙活开来,桌上已经摆了半桌子菜,显然是有准备要招待客人了。   原本李秋绾今天也是要早早回来的,可是奈何前头两个店的生意不过是不甚仔细的过了一遍就已经花了她半天的时间,更不说餐厅内外的细节事物都要一件件的检查过去。   “妈,”李秋绾站在厨房门口,身上也换好了围裙,自从易老太挥在她脸上的那一巴掌之后,两人之间的相处一直有些不自在的尴尬情绪在,“有什么我帮你打下手的地方吗?”   易老太回过头,也没怎么认真瞧她,只指了指一旁放着的两盘凉菜,“这个端过去,然后准备下碗筷,晚上桌上能坐满,”   “哎,好。”   李秋绾将碗筷在餐桌上放好,扭头去看客厅里坐着的人。就看见易冬正拿着一只小茶壶,正为客人倒茶。   那小茶壶不大,但也难得这么小的孩子能稳稳的倒出茶水来。几个大人瞧见她这小主人的架势,纷纷都笑起来。   等李秋绾走过去,易原和李东成都抬起头对她夸赞到,“弟妹,易易这孩子真是懂事啊,”   李秋绾点头,正要顺着他们的话头也跟着夸赞易冬两句,扭头却没找见易冬。易夏这时候从房间跑了出来,见她在,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妈妈,我饿了。”   说话时眼睛里跟没太瞧见在场的客人似的。易原他们将视线移开,嘴上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和刚才比起来神情里的意味却少了几分喜欢。   李秋绾没看到他们神情里细微的变化,只是摸了摸易夏的脑袋,“你等等,等饭做好了再吃啊。”   “那要妈妈喂,”易夏顺着杆子往上爬,也不管有多少人看着。   李秋绾这才觉出点尴尬来,她摸了摸易夏的脑袋,“你现在这儿和几个伯伯看一会儿电视,妈妈去厨房帮奶奶的忙。”   “正华还没回来啊?”易老太见李秋绾进了厨房,随口问道。   “我回来前说是还有最后一点账目没对完,应该马上就到了吧。”李秋绾站在门口,看见易冬正蹲着身子仔细的从浸了水的脸盆里挑出一片片清清爽爽的菜叶子,她走过去蹲到易冬的身边,“易易,明天妈妈带你去买新书包,新校服怎么样?你有什么喜欢的,妈妈都带你买了。”   “好呀,”易冬头也没抬,没多瞧她妈一眼,便宜却是一点都不打算放过。   李秋绾便也顺着这个话头,有的没的和易冬说了几句话。   易冬就顺口问了自己要上的小学的事情。前头易锵刚第一回 提起这个学校,说是他大伯娘说的,原先她还以为真是易锵刚的亲大伯娘,只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靳承业的母亲了。   “我要去什么学校上学啊?”   “这个学校啊,”李秋绾因为觉得易冬是小孩儿,就拣着简单的说了两句,“都是好孩子才能上的学校,里头的小朋友家里都是有背景的呢,以后易易进学校要和大家好好相处啊。”   “哦,”易冬慢条斯理的应了一声,心想道,我有什么能和一帮小学生过不去的呀,你还是担心着你另一个女儿吧。 第二十章   有背景的孩子,又是靳家开口提的学校,易冬也能简单猜出这是个什么学校了。前身在现在还是个不算特别起眼的小学,可是到了十几年后的省城,那是个了不得的重点小学,挤破头都难进的。现在大概是刚开始从只招子弟学生,改向了也招收一些家庭条件优渥的学生。   “爸爸说,我们还要去学校一趟,不一定都能进去读书的。”   “易易和夏夏都是聪明孩子,怎么会进不去呢。”李秋绾笑道,对这个倒是很有自信的样子。   “秋绾?”外头响起易正华的声音,“过来帮我把东西接一下,”   “哎,好,”李秋绾站起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子,快步走了出去。   易正华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带了好些新鲜水果,还有从饭店里带出来的新鲜食材。他一边将水果交给李秋绾,一边走到厨房里。   “妈,这鱼今晚上还要做吗?”   易老太看了一眼那装在盒子里已经收拾好了的鱼,点了点头,“做呗,正好少道河里的菜呢。”   易正华便应了一声,将手上的东西放在了厨房里。   照他的意思呢,原本是要让人去自家的餐厅里吃饭的,可是易家的老夫妻却坚持要在家里自己做,说是这才是真心实意待客的样子。他拗不过两个老人,便将这顿饭改在了家里头。   “往后有妈在,我能轻松不少,店里的事情就能多帮你分担点了,”等易正华从厨房出去,又被李秋绾拉到一边耳语了一阵。   易正华看着客厅里正笑呵呵的和李东成他们说着话的易老头,慢慢的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她的说法。   餐桌上,几个男人喝起酒来,话也多了起来。   “以后啊,少不了还是要多麻烦叔和婶,以往在平安镇就对刚子照顾的周到,就是估计叔婶没想到,他们搬到城里来,我们家也能眼巴巴的跟过来。”易原的这一番玩笑话惹得众人都笑起来。   “可不是,”李东成接口道,“我们家毛头也没少受照顾,现在也要厚着脸皮跟过来咯。”   “这么好的两个孩子,我平时就喜欢呢,”易老太笑道,“他们来了,易易还多两个一块玩的,不然这儿哪有镇上热闹啊。”   餐桌上坐不下另外的四个孩子了,干脆就被易老太另外准备了几小盘子菜放在客厅的小几上单独吃。原本安排的好好的,可是易夏哼哼唧唧的就是不愿意坐在客厅里吃饭。   “吃饭不都是在餐厅的吗……”她别扭的一定要挤到李秋绾的身边,李秋绾没办法,只能将她抱在了怀里吃。   而另三个小孩儿,半点没看出不自在,安然的坐在客厅里一边看动画片一边吃菜。   众人的视线虽然没多往易夏身上集中,可她三五不时冒出来的几句撒娇话还是让人不得不时时注意到她。易正华碍于人多,也不好发作,只能将话题扯开了去。   “我帮你问了问,”他对李东成说道,“我们这一栋已经没有房源了,隔壁的B座倒是还有两套,你要是要,明天就可以去看看。”   “嗯,这事儿尽早的好,”李东成点点头,“能这两天办好了最好,我过两天又得抽不出空了。”   餐桌上大人们说话,客厅里几个小孩儿也自己说着自己的话题。   “今天下午,我哥带着我去学校溜了一圈,可大了!”易锵刚往扒拉了一筷子饭,又用一只手划拉比划出一个大圆圈,“我哥说,他们初中和我们的小学是在一个院子里的。”   “就是你掉河里的哥哥?”毛头问道。   “嗯,对!”易锵刚点点头,又道,“刚才我带回来的那些好吃的,都是我大伯娘给的!他们都特别好。”   提起靳承业的目前,易冬还有些印象。上一世她只见过田蕊两次,印象里却是个极其有教养的妇人,为人也和善极了。   只不过,易锵刚刚才透露出的讯息,实在又是属于让她头疼的。   初中部和小学部在一个园区里,那就意味着她以后也许会常常在学校里碰见靳承业?   不管了,这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易冬也不想多在脑中预演,让还不会必然发生的事情增加自己的烦恼。   “对啦,易易,我哥还问起你了呢,”易锵刚道,“今天我去他家吃饭的时候,他说他也上你家吃过饭呀?”   “啊?”易冬的筷子戳在白米饭里,在易锵刚和毛头双重目光的注视下,缓了缓才点头,“嗯,是在我家店里,不是我家里。”   “对,你家饭馆子里,我哥说可好吃呢,我就想,有没有易奶奶做的这么好吃啊?”易锵刚说着又猛地划拉下一大口饭。   “指定……”毛头张嘴想说指定比不上,可转念又觉得自己没吃过,实在不能论断,生生的掐住了自己的话头,转而又将话题扯开了去,“那,以后你常去你哥家里吗?”   “不知道,”易锵刚自己也有些疑惑的摇摇头,“我大伯娘和我哥看着人都好,可是刚回来的路上,我爸让我以后不能多麻烦人家,”   “哦,”毛头点点头,又颇为豪气的拍了拍易锵刚的肩膀,“没事儿,我爸说咱们在省城读书的时候就住在一家,以后回平安镇了再说,以后我们好,带上易易,三个人玩,”他说着伸手又揽上易冬的肩膀,最后有些遗憾的下了定语,“就是菁菁不在,不然咱们四个最好了,她天天有好吃的呢。”   真小孩的世界还真是单纯,易冬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将自己的愁绪推一推。她端起自己的小饭碗,起身拐进厨房里。   厨房的燃具上正开着小火炖着汤,噗噗的冒出香气来。   易冬在角落找了个小凳子坐着等,她这一番动静很小,外头的喧闹声继续着,没人注意到这里。她托腮从厨房的那一点小窗户看出去,耳朵里听着远远近近传来真正生活的音频,思绪渐渐的飘得远了。   从前,她和靳承业在一起的那一阵,开始并不算有多少期待中的美妙,可是后面在她死前,两人也是过了这么一段平平静静的小日子的。   尽管和靳承业在一起时,无论是易家还是靳家,都已经早不用让他们自己考虑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样的小事,可是他们的生活依旧是简单又纯粹的。   那天易夏来找自己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一个饭点。前一天晚上靳承业说的想喝汤,隔天她就煲了一锅香醇扑鼻的汤。   自己和易夏在阳台上说话时,那锅里的汤也是这么噗噗的翻滚出一个个的小泡泡。她还在想啊,要是易夏再多说两句,那火太大了,会不会影响汤的味道呢。   可易夏终究没让她再有空余的心思去考量那一锅汤。   也不知道后来那一大锅汤被怎么处理了呢,易冬有些自嘲的想。   “易易,你坐在这儿干什么呀?”门口,易锵刚也端着自己的饭碗,里头是空的,该是小孩吃完了前一碗,现在又要过来盛后头的一碗了。   李秋绾跟在易锵刚身后进来为他盛饭,她这才注意到易冬一个人坐在厨房里呢。她走过去打开放在角落里的电饭煲,为易锵刚盛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然后掉转头对易冬道,“易易还要吃一碗吗?妈妈给你盛?”   “不要了,”易冬摇摇头,“我等奶奶炖的汤好了,喝汤。”   李秋绾侧首看了看那还在炖煮的汤,伸手将火给熄了,小心的用布巾捏着砂锅盖子的帽丁,掀开了砂锅的盖子,一阵蒸腾的热气扑了出来,伴随着熬煮了一下午的浓郁香气,从各种食材里被激发出来。   “好香,”易锵刚站在原地由衷的说了一声,然后眼巴巴的拿着饭碗走不动道了。   李秋绾小心的用汤勺盛了一小盆肉汤和肉骨头出来放到一边,然后她拿过易冬的小碗为她盛了半碗汤水放在一边,又笑着问易锵刚,“刚子要拿汤水兑饭吃吗?”   易锵刚自然是没有二话的点了头。   等这一大屋子的人都酒足饭饱了,时间也就不早了。李东成在省城暂住的房子挺大,能容得下易原父子,可距离易正华的这套房子还有点距离,晚上回去的太晚了也不方便。   “我送你们过去吧,”易正华开口道。   “没事儿!一辆车正好,”李东成不甚在意的摆摆手,可他走路时候东倒西歪的模样却着实让易冬看的胆战心惊,这时候的酒驾查的不严,但要是万一出了什么事也是她不敢想的。   “爸爸,你找人送送伯伯们吧,他们喝醉了不能开车,”易冬跑上去揪揪易正华的衣角,开口道。   “易易说得对,”易老太也从后头走上来,“喝酒开车可是可大可小的事情,正华你找个老司机来送他们回去。” 第二十一章   易正华闻言倒是认同的点了头,可手里半天也摸不出个电话号码来。三个大男人又嘻嘻哈哈的笑到了一块去。   一个醉鬼就够能折腾了,更别说三个给凑到了一块,好在这三个人还都算是个顺毛驴,费了半天劲儿总算是各回各家。   这一夜到底还是过去了。   后头两天四个孩子先是被带去了刚改名为A市实验小学的学校进行了一番考核。最后审定里这里头没有特别调皮难管的,又另收了一笔钱以后,总算将读书上学的事情板上钉钉的敲定了。这之中又数得了靳家特意照应的易锵刚最为顺利,原来还打算单独给分配进1班里呢,可后头易原坚持要和剩下的几个孩子放在一个班里,这才没去1班,一块给挤在了最后的12班里。   等解决完了上学的事情,后头的房子也就简单了。B栋的房子要价也并不很高,这个时候的房价和后来比起来还是很平实的,李东成一咬牙便付了全款。   等这些事情全都弄得七七八八了,距离开学不过只剩下了一个多星期。   李东成早两天生意上来了急事没有多待就先走了,而易原在陪着两个孩子生活了三天以后也不得不先抽空回一趟平安镇。   这下两个孩子也不能单独放着住在那房子里了,晚上就拜托了易老头先住过去陪两天。这不算是个长久的法子,可是到底能暂时应对了。至于后头的陪伴,李东成和易原两家商量了,等托易正华物色好了合适的保姆人选就让人在家里陪着住。   原先是这么商量着,可易原回去了一趟就传了新消息过来。毛头他妈孙秀琴要辞了卫生站的工作到城里来照顾孩子。这是好的,总的上来说,起码这比请个外人来帮着照看自己的孩子来的妥当。   李东成那边犹豫了一会儿,也是答应了,后头临着开学没两天,孙秀琴就从镇上过来了。   她搬家过来那天,李秋绾站在自家楼上的窗口往下看了一会儿。彼时楼上只剩下她和易夏两人,楼下却是热闹的,易冬他们全都高高兴兴的下去接人了。   仿佛平安镇上来的所有人都比自己同她的关系亲热似的。   比起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女儿,易冬到底是外向了,李秋绾想,自己嫁给易正华也有八年了,可她到底从来没有适应过平安镇上的生活。那样被局限在一个地方,枯燥的重复着没什么指望的生活,她自觉的过不下去。   如今过来了也不过是为了照顾孩子罢了,还像是旧时期的妇女做派,完全依附着男人生活呢。李秋绾一定程度上又自己品出一点优越感来,她和易正华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有她的一半,妇女能顶半边天,可不是这么说吗?   “一段时间没瞧见过易易啊,人就是个大姑娘了呢,”楼下孙秀琴亲热的抱住易冬,一边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两个小果子,“从你家门口的那棵桃树上摘得,最后剩下这两个了,”   两个小桃子上还挂着一抹水灵的粉色,易冬没客气,拿过来装进了自己的小兜里。   “秀琴,过来搭把手,”李东成从车上拖下来半边的八仙桌,扬声叫道。   “哎,”孙秀琴将脸上的碎发拨弄到耳朵后头去,放开易冬站了起来,“易易先和刚子他们玩去,姑姑这边收拾好了再喊你啊,”   易冬点点头,是个乖巧的模样。等孙秀琴走开了,她也没立马去和易锵刚他们玩起来。平常的这个时间都是她练字的时候,既然养成了习惯,她现在也不想做其他的事情。   易正华和易家的老夫妻都在下头帮着李家搬家呢,易冬自己一个人扭身回了家里。   家里的防盗铁门是虚掩着的,该是因为这个时候来来回回进出的人多,为了不用频繁开关的缘故。   易冬走进门,便也没有把外门带上,微微留了一条缝。她今天穿了一双柔软的小白布鞋,走起路来没有多少声音。还不等她走到厨房就听见屋里传来易夏和李秋绾的说话声。   “妈妈只能喜欢我!一点都不分给易易!”   易冬站在走道里,看见易夏正面对着自己坐在李秋绾的腿上,双手插着腰趾高气昂的从李秋绾撒娇。   李秋绾面对着窗户背对着易冬,听见这话立刻笑起来,轻轻巧巧的就答应了,“好好好,只喜欢夏夏,好了吧?”   易夏从易冬走过来就看见她了,此时立刻捂住自己的小嘴,贼兮兮的得意的笑起来。   “妈妈,我回房间了,”易冬看了一眼易夏,没将她那点挑衅放在眼里。倒是李秋绾,这时候听见易夏的声音很是吓了一跳,有些窘迫似的转过头,想说点什么又似乎无从说起似的。   易冬没等她说话,她看了一眼客厅茶几上放着的半个西瓜,里面还放着一柄小勺子,像是刚拿出来还没来得及吃的,而这样的吃法分明是易夏最喜欢的。   早上看冰箱,这是最后剩下的半个西瓜。   易冬也就没有二话的走过去,一把将西瓜抱进了自己怀里,然后道,“妈妈,我回房间练字了,”   易夏还没从得意里出来呢,就眼巴巴的瞧着易冬把她刚要吃的西瓜给抱进了她的房里。   转而就是落锁的声响。   易夏手忙脚乱的从李秋绾的膝头跳到地上,想要追过去拿回自己的吃食,她那可怜兮兮的眼泪都不带预热的,猛地就飙出来了,“妈妈,你看易易!她抢我的东西吃。”   易夏跑到易冬的房前,伸手砰砰砰的砸门。那门板子厚实,砸在上头只是几声闷响,倒是把她自己的手给弄疼了。   李秋绾此时也三两步的追到了易冬的房门口,帮着给易夏说好话,“易易啊,你把门开开,西瓜和姐姐一人一半怎么样?”   易冬站在房里将西瓜小心的放到自己的书桌一角,然后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阳光没有大中午那时候猛烈了,已经完全照不到窗户里了。   “我不要,”易冬没打算给她们开门,一开门准保是没商量的被拿走西瓜,她可不想让易夏又称心如意了。   “妈妈只喜欢易夏,那我连西瓜也不能吃了吗?”易冬走到门边,压低了声音道。   门外人听见她这么说,果然一下子就没了声音,除了易夏还不依不挠响着的哭声,李秋绾又是惭愧又是语塞,半天没说出话来。   她刚才说那话的时候纯粹只是为了哄哄易夏,谁能想到易冬能在这个时候回来啊。李秋绾有些后悔,可此时面对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的女儿,也实在不知道先开口哄哪个是好。   “秋绾,秋绾!”楼下易正华刚巧在这个时候叫了她两声,算是解了这个尴尬的围。李秋绾将易夏抱到客厅里,轻声哄了她看电视,自己则长出了一口气,快步走到外头去了。   易冬听见外门落了锁的声音,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几步晃荡回了自己的小书桌边,铺陈开宣纸,又给自己磨好墨,准备摆开架势练字了。   “易冬!你给我开门,你太坏了!”易夏在门外安静了没多大一会儿,立马又趁着李秋绾不在想要发发自己的脾气了。   她原本拍门也没抱多少希望在里头,毕竟易冬刚才当着妈妈的面都敢不给自己开门呢。然而,她这回不过是才敲了一回,门就从里头被人打开了。   “你干嘛,”易冬斜着眼睛看她。   易夏瞧见书桌角落上放着的那个西瓜,一下就来了精神头,伸手推了一把易冬就想强行闯进去拿走。   可说到底易冬现在圆乎乎的身板子哪里是她这个没几两肉的瘦子能推得动的啊,倒是易冬不耐烦的反推了她一把,让人给一屁股坐到了地板上。   “你打我!”易夏有些不敢相信,不过马上又从地上撑起手站起来厉声道,“你敢打我,我告诉妈妈去!”   易冬原本没打算和她多说话,可听见这一句,莫名的又笑起来转回了身。她走到易夏身边,一手揪住她的衣领子,用了点力道就将她拎到了自己身边。   “这就叫打你?”易冬拿起靠着门边放的小扫帚,将那塑料柄放在易夏脑门上比了比,“我用这个在你脑门上也敲个洞,这才叫打你,知道吗?”   易夏愣住了,给易冬松手放回地上的时候还是一脸的反应不过来。   “你,”   “我什么我,”易冬将手里的扫帚扔到一边,不耐烦的指着客厅道,“自己看电视去,没空和你多说。”   说着她转身又回了自己房里,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第二十二章   易夏从没在易冬这受过气,何况是现在又气又吓得啊,小姑娘面对着那扇紧紧关着的房门,瘪了瘪嘴,没有一点犹豫的就放声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易冬在房里大声吓她,“再哭把你的嘴缝起来,”   易夏又是哇的一声,哭的更是高潮迭起,这样的易冬她从没见过,此刻也不敢在房子里多待了,哆哆嗦嗦的把防盗门打开,一口气的冲到了楼下。   楼下的运货车上的家具已经多多少少的都搬完了,几个大人正站在一处说话。易夏哭的惊天动地,还没出楼道呢就吸引了众人的所有视线。   “妈,易冬她打我!”易夏一见着李秋绾,那委屈成倍成倍的从心头翻涌开来,奔着她就过去了。易夏抱住李秋绾的大腿,抽抽噎噎的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妈,易冬她用扫帚打我,”   李秋绾被她的话惊了惊,连忙弯腰在她周身仔细看了看,可那上头别说有什么伤痕了,除了细嫩的皮肤,连汗毛都没多少。   “她打你哪儿了?”李秋绾不好当场解开易夏的衣服来开,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已经没有犹豫断定相信了易夏的话。   在场其他人的脸色都微妙了起来,孙秀琴看了眼易夏,开口道,“夏夏,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易易能动手打人?”   别说是孙秀琴说的,就是李东成这个和易冬相处并不多的人都没觉得那个看着就比易夏乖巧不少的小丫头能干出用扫帚打人这样的事情来。   “打到哪儿了?说出来我去收拾易冬,”易老太这时候从汽车后头绕出来,面上尽是沉闷的表情,“要是说不出来,”   尽管她被易老头紧跟着拉扯了一把,但是没能阻挠易老太后半句话说出口,“看我怎么收拾你!”   易老太知道李秋绾护着易夏,可是她也没有半点软着把面子上让过去的意思。   “妈,夏夏不是会说谎的人……”   李秋绾开口解释,被易老太毫不留情的堵了回去,“怎么,她不是,易易就是了?回去再说!”易老太沉着脸走到前面,脚下虎虎生风。   易夏眼见着李秋绾没开口帮她再说话,又连着被易老太给唬了两句,虽然撅着嘴巴,可也不敢再多说什么,跟着李秋绾亦步亦趋的回了家里。   剩下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只能做出不太有所谓的神情。易正华干脆不说话,只摆摆手,又帮着李东成搬起了另一件家具。   “易易,给奶奶开门,”易老太一路没停的走到易冬的房门前,顿了顿,然后伸手敲开了门。   易冬在屋里应了一声,随即将门打开,她一边笑一边将那半个西瓜捧到易老太的面前,“奶奶,我给你和爷爷留的西瓜,”   “先不管这个啊,”易老太见她神色无恙,先接过西瓜拿在手里,一边牵过她的手,“你和奶奶说,刚才你对易夏动手了?”   易冬脸色有些迷惘的从屋里跟着易老太走到客厅,她看着正注视着自己的李秋绾,似乎有些不解的摇摇头,“我没有呀,我回到房里就开始练字了,姐姐她敲我房门,好凶哦,我不敢开。”   易老太哼笑了一声,立刻挺直了腰板。先前她对李秋绾这个儿媳妇儿还是很有几分满意的,可是现在却连半点好脸色都不想给,也只有她能把一个妈当得这么糊涂!   “看看易夏哪儿伤着了,了不得的伤口可不能拖延,”   李秋绾紧紧地盯着易冬的神情,然后心里也怀疑起易夏来。她弯下腰擦去了易夏脸颊上挂着的泪珠,认真的问她,“你说易易打你了,打你哪里?指给妈妈看。”   “这里,”易夏忙不迭的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她用扫把想打我这里,”   要是易夏这会儿没指着自己的脑门,易老太说不定还能少上点火,她这一指可算是彻彻底底得将易老太先前对易夏的那点不喜欢给勾了出来。   她猛地向前跨了一步,仔细的在易夏的脑门上看了看,然后伸手掀起她的碎刘海,那上头除了光洁饱满,哪里有一丁点伤痕。   是易夏在说谎,这是易老太原本就认定了的。如今更是抓住了有力显眼的证据似的。她半拉半推的将易夏拎到李秋绾眼前,“你看看,易冬打她哪儿了?”   李秋绾见不得她这么粗鲁的对待易夏,也不管其他,赶忙将人护到自己的怀里,然后确认似的问易夏,“易夏,你说实话,到底打了吗?”   “我,可她,”易夏眼见着易冬跟失忆了似的,依旧是那一脸无害的神情,心里慢慢的怕起来。   这回是自己被她欺负了,易夏惊觉,和以前似的都不一样。可是易冬明明就打自己了!她怎么能不承认呢?   “她打我了!”易夏用力的点了点头,可她却说不出自己身上有哪里是被易冬打伤了的证据。   李秋绾垂在身子一侧的手慢慢的收紧了,她抬起头,看见易冬平静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很快,她的目光就搜寻到了易冬脑袋上那一块还未曾消散的疤痕,与周围皮肤不同的颜色使之十分突出。   易冬没有说任何话,却让她心里猛地难受起来。   “让你说谎!”李秋绾的手高高扬起,头一回落到了易夏的身上。   这一下打的易夏措手不及,却是狠狠出了易老太心里的一口恶气。她也不管李秋绾准备怎么收拾易夏,也不管身后响起的惊天动地的哭喊声,易老太拉过易冬的手,陪着她回了房里。   “你姐姐,不是什么好孩子,你看,这又想撒谎害你,”易老太将易冬的房门关上,让她坐在小凳子上,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易易,咱们不让人欺负,谁也不让,知道了吗?”   “知道了,”易冬像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然后递出了依旧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半个西瓜,歪着脑袋笑道,“奶奶,咱们吃西瓜?”   易夏挨打没在夏冬的预计里,要说起来也是易夏自己夸大的事实,顶多就是被吓了一遭,哪里来的被打一说?易冬自然是毫不在意的。   等易老头和易正华回了家,见了客厅里哭着没人管的易夏,俱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秋绾?妈?”易正华冲着屋里喊了两声,先走出来的是李秋绾,看着那眼睛通红,也是哭过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易正华看着见了自己就哭的鼻涕泡都冒出来的易夏,平时都不太敢亲近自己呢,这会儿却主动的凑近了抱住了自己,那模样像是受了大委屈。   “让她说谎,”李秋绾半咬着牙,既是无奈也有些心疼,不过这些情绪此时她都得忍下去,“以后说谎,还打!”   易夏听见这话,又是缩了缩,不敢说话了。   要是放在往常,知道了来龙去脉的易正华也非得揍易夏一顿才是,可是今天李秋绾竟然先动了手,易正华看着易夏也是个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不好说其他的,三两句打了个圆场,把这件事情给糊弄了过去。   孩子上学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弄好了,再往后要担心的就是招标能不能投中吧。就这一点来说,易正华心里还是没有多少底气的,不过力所能及的他都做了,剩下的也就只能看靳家的意思了。   “易易,”他走到易冬的房门前,门是半合着的,易正华还是伸手敲了敲门,听见里头传来答应的声音,这才走进去。   易冬一只手拿着毛笔,回过头来看他,“爸爸,有什么事吗?”   那不大的书桌上铺陈着一张几乎覆盖了整个桌面的宣纸,上头工工整整的写满了先前易老头交代易冬练的字。能看出顶格角落的那个字是让她看着模仿写的,后面的字则明显的一笔一划都有了点意思。   易正华是知道自己父亲的水平的,这会儿见易冬写出来的字虽然稚嫩却已经很不错,不由得也夸了两句,然后他又提起自己进房的初衷,“易易,后天就要上学去了,有什么缺的,爸爸陪你去买?”   易冬放下手里的毛笔,从一旁拖出自己的小书包,打开里头放着的簇新的文具盒,一样一样的看过去,然后她抬起头对着易正华摇了摇,“就缺一把小尺子,不用特意去了,上回我看见学校门口有小卖部,里面一定有得卖呢,爸爸我可以自己去的。”   “那好,”易正华从自己口袋里掏出钱包,从里头抽出一张五块的递给易冬,“你自己收着,挑把好看的。”   易冬将拿钱小心的塞进自己的书包夹层里,“谢谢爸爸,”   窗外的风将窗帘吹动了,然后跃进屋里卷起易冬的两缕头发,易正华走过去弯腰将窗户关上,“这风吹多了要生病的,”   “嗯,”易冬点点头。   易正华一时也想不起自己还有什么要说的,他站直了身子,对着易冬摆摆手,“那你练字吧,我走了。” 第二十三章   等易正华离开了房间,易冬连忙将那张五块抽出来,她先是小心翼翼的轻声关了门,然后从自己书桌角落里放着一堆宣纸的地方抽出一个小铁盒子,打开将五块钱平平整整的放了进去。   那里头五毛一块的,已经积攒了不少了。   钱在什么时候都是必不可少的,易冬虽然一时间也说不清楚自己攒钱的原因是什么,可是这样的行为能给人一定程度上的安全感,这是真的。   先前在平安镇的时候,易老太常常会给她一些零散的钱,小孩儿在外头玩,买个零嘴什么的。可在这个物价十分平实的年代里,一小塑料袋冻着的甜冰水也不过才一毛钱,再往上走,橘子汽水也才两毛罢了。一块钱不仅能自己吃个够,就连招待小伙伴都已经是十分足够的一笔资产了。   到现在,易冬一张张数过去,她已经攒了三十几块。   一把尺子而已,她放下五块的抽出一张五毛的,重新放回书包的夹层里。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姑,易易在家吗?”   “哦,刚子啊,易易在她房里呢,”   外头易锵刚的声音似乎踌躇了一下,然后才犹犹豫豫的问了,“姑,易夏她怎么了啊?”   “没事,你去找易易吧,”李秋绾抬高了声音冲着里头道,“易易,刚子来找你了。”   易锵刚是为了后天去上学的事情来找易冬的。   “学校离家里那么近,”易锵刚很不以为意,“以前咱们在镇上的时候,那么点路都不够玩个来回的。”   不到两公里的路程,在易锵刚看来实在不算什么。   “可是城里头大马路上汽车多呢,”易冬一边说一边将刚刚练字的纸卷好放到边上,“后天是开学报到,早上去一趟就成,等以后怎么去,看大人怎么说呗。”   留在这里照顾毛头和易锵刚的只有毛头他妈孙秀琴,易锵刚他们家每个月给了伙食费,中间准备半个月来看一回。而易家这边,易正华每天出门早,也是等不到将孩子送去学校的。如何送孩子去上学,谁送过去,这事情一定是要再商量过的。   “我看,咱们自己走路过去也挺好呗,”易锵刚小声嘀咕,然后看见易冬摆弄手里的毛笔时才忽然想起来,“对了易易,毛头他爸买了好多文具,太多啦,秀琴姑姑让我过来喊你过去看看,缺什么拿什么,”   李东成买的那一兜子文具,正好给了孙秀琴一个由头。她和李秋绾的关系一般,也不好直接过来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让易锵刚来把易冬叫过去看看。私心里,她总是关心易冬多一些的。   “没什么,”易冬见了孙秀琴,也没把事情给她讲明白,就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应该没什么事儿吧?”   孙秀琴没想到叫了易冬过来反而还得到她的一个反问句,再想说什么易冬已经低头仔细看起了毛头拿出来的文具。   “我觉得这些是你会喜欢的,”毛头仔细的挑出其中的几样,均是颜色浅嫩的,他一样一样的认真摆到易冬面前。   易冬看着从他那里推过来的一堆文具,只挑了其中的两样,她给自己拿了一把小尺子,又另外拿了一只铅笔。   “够了,”易冬心满意足的笑起来,“尺子给我,铅笔给夏夏,”   “这些我给你留着,”毛头见易冬就拿了两样,心里觉得不够。   孙秀琴闻言笑起来,“还是易易懂事,知道照顾姐姐呢,”   “明天早上咱们一起去学校啊,”易冬拿了东西,没多做停留,对孙秀琴摆了摆手,“姑,我走了,”   孙秀琴站在楼道里一路看着易冬进了自家的楼里,这才慢慢的走了回去。   她走进厨房里,一边收拾晚饭要吃的东西,一边缓缓的摇了摇头,嘴里自言自语道,“懂事的孩子多吃亏哦……”   懂事孩子多吃亏,这是一句大实话。这些亏呢,上辈子易冬没少吃,可这辈子,她可一分都没打算送给自己。这世上没有公平的事情,自己以及自己想要维护的人过的舒心快乐已经是难得,哪里还有空去管旁人如何过活。   易冬轻轻关上外门,走进屋里。此时易夏已经不在客厅里,厨房里传来动静。她走过去,探头朝里面望,李秋绾正在淘米。   “妈妈,夏夏呢?”   “她在房间里吧,”李秋绾转过头,背着光易冬看不大清她脸上的神色,“怎么了?”   易冬低头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只铅笔,“我给夏夏带的,”   说话间李秋绾已经走到易冬的面前,她似乎有些诧异的弯下腰,接过易冬手里的笔。   “妈妈,你帮我转交给夏夏吧,”易冬抿了抿嘴,有些失落的低下头,“我怕夏夏讨厌我了。”   “怎么会呢,”李秋绾从一瞬间的失神里反应过来,她牵起易冬的手,陪着她走到易夏的房门口,敲开了易夏的房门。   “这是易易给你的铅笔,”李秋绾示意易夏接过去。   易夏似乎已经有些从方才的惊吓里反应过来,她对着易冬怒目而视,接过铅笔却狠狠的扔在了地上。   假如放在以前,问易冬会不会在一个六岁的小孩身上使这样的手段,大概她自己也不会相信吧。可是现在,自己这样做了,易冬也并不觉得有多惊讶。   易夏的任性与骄纵并不是一天积攒的,也并不如李秋绾原先预料的那般无害。她只是想让李秋绾认清这个道理。   “夏夏不喜欢的话,我就自己用好了,”易冬蹲下.身捡起那只粉色的铅笔,默默不语的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里。   身后李秋绾对易夏或是指责或是怒气的话语,易冬一句也没放在耳朵里。   往后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成天和现在无关紧要的人乱斗心思,易冬更觉得提高自己来的重要多了。   开学报道的第一天是易正华和他店里的一名员工开车将一众人送过去的。12班是整个年级的最后一个班级,里头放的多是些地位不重要的子弟以及易冬他们这样花钱进来的经商家庭。   签字交学费这一类的事情全都是家长的活,易冬这个假小孩没有易锵刚他们那样初到学校的新鲜劲儿,她一个人晃着腿坐在学校操场里的一张长椅上,远远的看着毛头和易锵刚从操场的这一头跑到操场的另一头。   今天来报道的一年级新生不少,此刻大多脱了父母都聚集在这处操场上了。这片操场面积很大,被分隔成许多大大小小的场地,不远处的几个篮球场里还有人在打篮球,看着年级应该是初中部的。   阳光不算大,易冬又靠着一棵大树坐着,温温凉凉的引出不少睡意。   “这小孩叫什么来着?”   “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耳边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易冬听得不甚清楚,迷迷糊糊的她还以为是在自己家里沙发上睡觉呢,不耐烦的正想转个身睡,脑袋从靠着的树干上滑下来,人也猛地朝一边歪到,眼见着要栽到地上了。   “哎呦,”阮启明连忙扔了手里的篮球,一手将小孩给托住了。   易冬也被自己的动作给吓了一跳,她睁开眼睛先看到的是一片湛蓝的天空,然后是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庞。   “小孩你也真行,”阮启明把她的身子给扶正了,觉得有些好笑,他张头张脑的往周围看,似乎是在找人,“承业呢,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王朔扬张了张手表示不知道,“刚才还在那儿站着呢,”   他们说话间的功夫,易冬已经从座椅上跳到了地上,一声不吭的打算从边上溜走了。她和这两个现在祖宗辈的人物可没什么可说的。   “嘿,丫头片子,你去哪儿啊,”阮启明回过头来,不过向前跨了一步就拎住了易冬连衣裙的领头。   这些二世祖前头没和这么小的姑娘相处过,也不知道个温柔的语气和动作是什么。   易冬皱着眉头,扭身想挣脱却拗不过他的手劲儿。   “你们干嘛呢?”靳承业不知从哪里晃荡出来,他走到易冬的身边,一把将阮启明的手给拍开了,微微向前将易冬给挡在了自己的身后,“个孩子,你不知道轻点动手啊?”   “呦呵,”阮启明收回手,笑道,“怎么,你心疼不成?”   靳承业挑了挑眉,没对阮启明的这个问句做出回应,只转身半蹲下来,笑看着易冬,“易易,怎么,今天来报道了?”   他讲不出个什么原因,可每回看见易冬,就觉得想上去逗一逗,她的任何反应,或是生气火气不甘心都让他觉得实在有意思。这份有意思让他都变得格外的耐心起来。   “嗯,”易冬应了一声,这回对他还算客气,可眼睛立刻撇到别的地方去了。   她往后退了一步,冲着操场上正找着自己的毛头易锵刚招了招手,大声道,“在这儿呢! 第二十四章   易锵刚和毛头远远看见几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正围着易冬,一时间也没看清楚是谁,赶紧就先跑了过来。   临到了面前,易锵刚和毛头才认出靳承业来。   “哥?”易锵刚高兴的喊了一声,在心里他对靳承业是很佩服的,何况他哥对他还很不错。   “嗯,报道完了?”   靳承业将一只手放在易冬的肩头,可没等放稳呢,易冬一个抖肩将他的手给甩了下去。他也不在意,一边和易锵刚说话,一边用两只手将易冬禁锢在怀里。   “对,正华叔让我们在这里玩一会儿,熟悉一下环境,”易锵刚没多注意易冬脸上不愿意的表情,倒是毛头多看了两眼。他撇了撇嘴,到底没敢上去帮个忙。   刚子他哥可不是什么好惹的,毛头他明里暗里吃过几次亏,渐渐的也明白了,不太敢正面的和靳承业再有多少冲突。   “熟悉环境?”阮启明听见这话笑起来,“你们熟悉环境怎么也不带着,这个丫头片子啊,人都靠着树打瞌睡了,”   “人有名字,叫易冬,”靳承业斜睨了一眼阮启明,然后忽然开口道,“那边那个球是你的吧?被小孩儿捡走了。”   “哎呦,我操,跑那么远了你才说,故意的是吧?!”阮启明和王朔扬来不及多骂两句,就追着那个捡了自己球的孩子跑远了。   “该,”易冬嘴角擎着笑意,不轻不重的吐出这么一个字。   靳承业笑起来,“说谁呢,胆子不小啊,”   “他刚才勒的我脖子疼,”易冬不太高兴的转头面向靳承业,往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子。   靳承业凑过去看了一眼,果然看见一道细细的红痕,横亘在小孩格外细嫩的皮肤间。   “我要去找我爸爸了,”易冬见他凑的近了,又虎着小脸往后退了一步,说着就要走。   靳承业从后面勾住她垂在身侧的小胖手,问了易锵刚一句,“你们的教室在哪栋楼,哪个班啊?”   “在那,”易锵刚立刻小狗腿似的站到靳承业的身边,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第一排楼,“我们三个是一个班的,都在十二班,哦对了,还有夏夏,不过她现在不在这儿。”   “哦,”靳承业点了点头,心理压根没想起来夏夏是谁,可这也不是值得特意开口问的消息,他转了话题道,“你们看那儿。”   几个小孩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有两栋楼,砖红色的和青灰色,靳承业接着说,“就那栋红色的,就是我上课的地方,三楼,一班,可以到那里找我。”   易锵刚连忙摆手,他还记得家里人的吩咐呢,“不能老是麻烦哥哥的。”   “谁让你来找我啊,”靳承业不客气的拿指头在易锵刚的脑门上戳了下,“你个男孩儿,能出什么事儿啊,不行就上拳头,要是打不过别人来找我,我可嫌你丢人。   “我帮刚子打架!”毛头立刻接口到。   “打什么架!”易冬拧起眉头不赞同的瞪眼过去,“一会儿爸爸要来找我们了,你们不走我走啦,”   “这么小个人哪儿来的这么大脾气,”靳承业笑道,说着有想要伸手去揉易冬的脑袋。   易冬正防备着呢,他刚一伸手就躲开了,小裙子随着她转身的动作荡出一圈波动。小姑娘身上的玲珑剔透实在太多,看在靳承业的眼睛里,几乎忍不住要上去抱一抱,揉一揉。   看着也就是个小肉团子,抱在怀里指不定多好玩呢。   靳承业注视着易冬的眼神慢慢的从若有所思变的深邃,易冬对这样的目光无比熟悉,她不再停留,也没管易锵刚和毛头,兀自转身小步跑开了,连头也没回。   “哎,易易,”易锵刚站后头喊她,愣是没喊住。   “咱们也该走了,”毛头拉拉易锵刚的手道。   “哥,我们先走啦?”靳承业对易锵刚点点头,最后多看了易冬的背影一眼,然后转头应了王朔扬他们的招呼,往篮球场上跑去。   “我说,上回你就没说清楚,这小孩儿到底是谁家来的啊?”阮启明将手里的球朝靳承业扔过去,被他稳稳的接在了怀里。   “我记着,”王朔扬道,“A城里就王家有这么大的孙女吧?可好像又不是上小学的年纪,再说王家也没开饭馆啊,”   “就认识的一好玩的小孩,哪来那么多事儿啊,”靳承业投出手中的球,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稳稳的落进了篮筐里。   “好玩?”阮启明看了他一眼,笑道,“也就你觉得好玩吧,我看着和普通小孩儿也没什么差别啊,哦,脾气好像还挺大的。”   “可不是,”王朔扬借口道,然后又怪里怪气的说了一句,“不过怎么也比不上承业的喜好啊,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   “少他妈废话,我看谁顺眼也要你们管了?”靳承业抢过原来在阮启明手里运的球,一个闪身又避过了王朔扬,“等打完这一场,看谁赢了再说,”   他这句话一出,场上的男孩子都被激起了胜负欲来,一时之间战况更加激烈起来。   而那边易冬,她刚才还没等跑到教学楼下呢,就看见易正华和孙秀琴从里头说笑着走出来。开学报到的事情算是结束了,也就预示着正式的学期已经拉开了帷幕。   易夏自从上回被李秋绾打了一回之后,和易冬更加不对盘,私底下也有些害怕和易冬单独相处,此时正牵着易正华的手一步不离的跟着他。   “爸爸,下午还有事吗?”易冬站在原地,等着他们走过来。   “没什么事了,”易正华用另一边的手牵起易冬,一边探头往操场上看去,“刚子和特特呢?”   “就在哪里,要过来了,”易冬伸手指了指,正好对上两个拼命往这边跑的小身影。   “好,一会儿爸爸送你们回去,今天下午和夏夏把明天要用的东西收拾一下,”易正华慢慢的吩咐道,然后顿了下又道,“还有什么想看的吗?要不要爸爸再陪你们在学校里转转?”   “不用了,”易冬摇摇头,易夏跟着也摇了摇头。   “刚才我们看见我哥啦,”易锵刚兴致勃勃的说起刚才在操场上遇见靳承业的事情来。   “你哥?”易正华侧首看过去。   “对呀,我哥,”易锵刚脸上扬起笑来,“原来他也在这里上学呢,我哥人可好了。”   易锵刚在这个城市里并没有血缘上的宗亲,所以此时指代的哥哥是谁再明确不已。易正华先前是知道靳承业读的初中和这个小学是同一个校区,可他原先并不知道,两个校区中间竟没有直接的阻隔,是可以随时相见的。   “哦,原来是这样,”易正华点点头,也没有和易锵刚这个孩子多说。   招标的结果就要在这两天出现,越是临了临了吧,他的心里反倒是越发的没哟底了。这事情谁也说不准,自家虽然能够和靳家扯出点千里万里的关系,可是这么一点单薄的关系根本不足以动摇什么决定。只但愿在实力均等的情况下,这一丁点关系能够给自己这边带来一点点决定上的倾斜吧。   说起投标的事情,这两天靳家的餐桌上说起最多的也就是这个。   其实按照实力来说,最后剩下的四家餐厅是差不多的。各有优势的情况下,要取舍起来还实在不是一件十分容易的事情。这些天为了能做到公平决策,下头已经派人另外做了好几番调查。从目前几家店所拥有的餐厅来看,无论是菜肴的品种与价钱还是菜式的新鲜程度易家的餐厅的综合指标是最高的。所以其实结果已经差不多定下,最后唯一的犹豫还是在于易家对于集体食堂这种完全不同于他们以往经营的模式到底能不能做到好的掌握。   “我觉得易家不错,可是就是这一点让我有些担心。”田蕊说起这事情也有些头疼。这个项目不算大,可是里面的油水不少,最后剩下的四家餐厅里,明里暗里要给背后塞钱的暗示不少,她一一都当作没瞧见。然而正是这样,最后的决定才显得格外慎重,一定要给出一个让人心服口服的决定才是。   “集体食堂嘛,就算是不熟悉,也总有个熟悉的过程,只要他们保证能提供好前头的饭菜供给,后厨里怎么忙活怎么调整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靳纬倒觉得是田蕊想的太多,杞人忧天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他们开餐馆的总是比你懂,不让他们自己解决难不成你还想着先帮他们解决了?”   也是,靳纬的一番话到底让田蕊有些放心了,她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了最后的打算。   晚饭吃完,靳承业也没有在家里多呆一会儿,他换上了自己的练功服,骑着车往城南去了。城南还是一片开发区,大片大片的待建住宅,现在在周围住着的也都是临时租屋里讨生活的工人。这个年代里,正好迎上第一波下岗大潮,无数家庭原本平静安宁的生活状态被打破。规律而乏味的生活像是被忽然添进了一味辛辣的调味剂,迫于生活的压力,在千禧年来临前的这几年里,对很多人来说无疑又是生活里的一次巨大的转折。   这条路靳承业已经骑了一个星期了。武术班在暑假临近结束的时候也结束了,可靳承业的武术练习也没有随之结束。相对的,因为白天要到学校上课,他就改成了晚上过来单独训练。 第二十五章   赵师傅对这个徒弟是很满意的,不然也不会单单为他开了后门,花出自己晚上的时间来教人。   靳承业在一栋低矮的民房门口停好了自己的车,又和不远处在小卖部门口乘凉的老人打了声招呼,然后进屋了。   民房外头有一处独立的竹制的隔间,是当作厨房在使用的。一个中年女人正弯着腰炒菜,靳承业的脚步在门口停了停,叫了一声,“师母,”   那中年女人听见动静转回头来,围着的围裙满是油烟的兀自,但平凡的容貌笑起来却带着温柔的神色,“承业来啦?你师傅在里头喝酒呢,进去吧,”   屋里的人听见外头他们的说话声,立刻有了回应,“承业,过来。”   靳承业应了一声,转身走进了民房里。   赵师傅他们一家的生活并不宽裕,先前他待的那家武馆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渐渐的衰败下去。而作为下岗大军中的一员,还有一个大学的儿子要供养,赵师傅白天打工,晚上又时也要出去干活。而靳家将靳承业送过来练拳脚功夫给出的报酬也不少,这可比以往出去打零工赚得多,还更安稳,对于赵师傅来说再好不过。   “你先热热身,练几组基础功夫,等我这里吃完了再来指导你。”   靳承业放下自己的东西,熟门熟路的走到了后头的一间很小的隔间里,里头放着沙包木桩一类的东西,剩下堪堪能够周转过来的大小。   手上的力道落在木桩子上都是一下下真枪实弹的声响,赵师傅一只耳朵放在电视那儿,一只耳朵也听着那屋里头传出来的声响,嘴里抿了一口小酒,脸上是满意的神色。   靳承业手里打着木桩子,那力道一下一下听得人肉疼,他却像是毫无知觉似的。往常都是这样,不过今天显然有些特别了。   他专注起精神,可也不过是一会儿,就又想起自己来前路上脑子里忍不住思忖了一路的小姑娘。读小学一年级了,该是7岁了吧?怎么就还是个那么小胖墩的模样,见到她三次里有两次都是气呼呼的。可这样非但没让人不喜欢,反而他更加觉得好玩起来。   大概是因为现在独生子女政策把关的严谨,没人家里还有这么样的小妹妹,她家倒是好,在记忆里,似乎说是有两个?是双生姐妹来的?上回吃饭的时候应该见着过另一个,这会儿怎么一点想不起来另一个是什么样呢?记着好像也长的不大一样啊……   靳承业大了十五分钟的拳,有十分钟在里头全是出神的,直到赵师傅吃完了饭,走进了这处狭小的练功房。   “想什么呢?后头的拳头,你自己听听,还有力道没有?”赵师傅高高壮壮的站在那儿,连同嗓门也是一般大,“和你说了,基本功要是不扎实,那后面的功夫都是白搭,昨天我夸了你一句,你就飘了?”   “我想事情,想过头了,”   “你到这里是来想事情来?”赵师傅把眼睛一瞪,“以后别把私人情绪带过来,行了,把架势摆开了,让我看看。”   靳承业点点头,然后端端正正的将马步扎稳了,对着木桩子将一整套拳法行云流水般的运了一遍。   那熟练的程度就连赵师傅自己也有些诧异,这虽然是一套很基本的拳法,可是却是后面诸多动作的要领所在,看起来简单,可真要扎实的练完却是很不容易。而他不过昨天才将这套拳法整个打过一边,今天要求的本来也只是让靳承业学习上半部分,可没想到他就这么给全部练下来了。   “不错,不错,”赵师傅不住的点头,面上的神色也缓和下来,“等一会儿我把你的几个动作再纠正一遍,就差不多了。”   要说练武这事情,靳承业先前也不知道自己能上手这么快,可如今看来,无论是做强身健体还是自我防卫的用处都是好的。   等练了两个钟头,靳承业才告别离开,拖出了自己的车子,照着来路回去了。怎么说明天都是正式开始上课的第一天,该早早回去休息才是。   隔天一早,易正华被易老太和易老头先给叫到了楼下。   “妈,这车……”易正华看着边上停着的那辆小三轮车,很有些惊讶。   三轮车被扣上了一个大大的顶棚,四周也是全部封死的,只留下一个进出口,里头还摆了两张长条的铁凳子,也是跟着顶棚一起焊接在三轮车上的。这些都是易老头抽出时间来找外头的师傅对着他画的图纸一点点给做出来的。   易正华只以为这些天他爸爱往外出跑了些,却没想到原来是忙活这个去了。   “这车方便的很,昨儿个晚上我已经让他们试过了,四个人坐正好,”易老太拍拍那先是一层雨衣布料再是一层帆布布料加厚的架子,“还防雨防风呢,”她说着将那最后一点进出口上的布料也放了下来,上头还贴心的留了点透明布料的位置,就跟个小窗是的。   “这东西结实,”易老头在旁边摇着蒲扇笑道,“都是我一点点看着师傅做的,材料都是我自己找的,以后我和你妈轮流去接送孩子,也就这么点路,不碍什么事儿,”   “行吧,”易正华点点头,不太放心的又吩咐道,“爸妈,这城里的汽车多,你们骑车的时候要多小心注意着点。”   “知道,知道,”易老太摆摆手,“我多大的人了,就算不拿自己的命当一回事儿,还不心疼我的孙女了?”   他们在楼下说了一会儿话,没一会儿两栋楼里就都传来了动静。然后一边两个的,出来四个小孩,个个都背着书包,看着朝气蓬勃,实在可爱。   “早饭都吃好了吧?奶奶放在桌上的大苹果给带上了吗?饿了就吃,”易老太一边说一边犹不放心的打开易冬的书包给仔细的检查了一边。   另一边,李秋绾也一样一样的仔细的吩咐着易夏,“要上厕所的时候就举手和老实说,别憋着,知道吗?”她对易夏说完了一遍,正想转头对易冬也嘱咐一遍,易冬却已经抢先点了点头道,“妈妈,我都记住了。”   “好,你和姐姐互相照顾着啊,”李秋绾笑起来,将易夏推到前头,然后伸手在易冬身上也轻轻拍了拍。   自从上回她对易夏动了手以后,李秋绾对易冬的态度也明显的比先前好了一些,虽然大多时候依旧是偏心着易夏,可现在好歹事后偶尔也会想到易冬了。   不过,易冬想,好在自己这一世回来不是奔着寻找母爱来的,不然还是得被气死才是。   三轮车的空间不大,但是要四个小孩儿排排坐着还是有足够的剩余的。等那充当门帘的帘子被放下来,整个车内就成了一个半密闭的空间。这样的车在城里根本没有,以前在平安镇的时候倒是有不少老人都是这么送孩子去上学的。   易冬,易锵刚和毛头对这样的车子其实都不陌生,只有易夏,她愿意坐这个车也不过是因为一开始的新鲜劲儿罢了。等到了学校门口,她从车上下来,发现好多大大小小的孩子都把目光放在了自己这边,那里头有好奇,又似乎有些嘲笑,她就不怎么高兴了。继而一路将嘴巴瘪到了班里,愣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对此,易冬坦然的很。她自然明白有些人目光里的嘲笑是什么意思。在这里上学的孩子都是有身家背景的,多多少少罢了。他们家里这样的放在这个学校里,那只能存在于整个链条的最底端。可是,她重活了这么一辈子,要是在这个时候还在意几个小破孩的目光,那也真是白活了。至于易锵刚和毛头,他们则完全是对这样的目光连感知都没有罢了。   他们几个人到达学校的时间还早,班里除了他们只有一个人,看着是个挺文文静静的小男孩儿,他身边还站着家长,见他们四个孩子进门,还笑着上来打了招呼。   “你们是来上学的小朋友吧?以后和程峰就是一个班的同学啦,”那个年轻女人将被叫做程峰的小男孩儿推到人前,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程峰很害羞,扭捏了一会儿才小声道,“我叫程峰,你们好。”   “你好,”易冬先伸出手,主动牵起小男孩的手握了握,然后马上送开了。   不过就这么一个小动作,也让程峰的脸红起来。 第二十六章   易锵刚和毛头也纷纷做了自我介绍。只易夏一个,她盯着程峰羞红的脸颊,抿了抿嘴道,“你怎么和个小姑娘似的呀。”   程峰闻言,先是有些讶异的快速抬了抬头,然后又猛地低下头去,这回比刚才更低了。   “阿姨,没关系的,我们和程峰做朋友,”毛头豪爽的伸手在程峰肩上拍了拍,“我知道程峰就是有点害羞,我家亲戚里有个小哥哥也是这样的。”   程峰的母亲心里很是舒了一口气,这几个孩子比她想的懂事,要是程峰真能和他们做朋友,她也能放心些。   等到班里的小朋友都陆陆续续的来齐了,程母又很热情的为自己家孩子做了一番介绍,最后在上课铃声和班主任的催促下,这才不太放心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教室。可愣是这样,易冬还是眼见她在门外看了两节课的功夫才离开。   班主任先是让班里的学生按照高矮给安排了座位,然后发了新书,又将班里的规矩说了一遍。刚入学的一年级新生带起来并不容易,他们中的大半指不定还没从幼儿园的轻松愉快中缓过劲儿来,整个课堂闹哄哄的一片。   等到班主任询问谁愿意担任班长的职位时,班里的孩子们才猛地安静下来。   “班长?”   “我知道班长是什么……”   “我不想当……听说可多事儿了,”   下头说什么的都有,就是大家忽然一齐的都胆怯了下去。   “老师,我可以当班长,”易冬举起手,按照身高,她和易夏坐在第三排,算是中间的位置,易锵刚和毛头正好坐在他们后头的位置。   “哦,是……”班主任一时想不起易冬的名字,顿了顿,正要看点名册,就听下面孩子又脆生生道,“老师,我是16号易冬,”   “对对,”年轻的男老师推了推自己的眼睛,温和的笑起来,又对着讲台下面一片正看着自己的小脸问道,“那么,除了易冬,还有想要当班长的吗?”   班里一下安静了,年轻老师便把目光转向易冬,“那好,易冬同学,以后咱们12班的班长任务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问老师,同学们,以后要服从班长的指令,老师不在班里的时候,班长就代表老师,知道吗?”   段老师一说这话,讲台下面便立刻又是一片哗然。显然刚才大家对这样的“权利”并不了解,此刻不少人就都后悔了刚才没有自告奋勇了。   “没关系,”段老师将手上的花名册放到一边,笑道,“我们还有很多班干部没有选出来,大家要是想要为班级服务,后面可以踊跃举手。”   到底还是小孩子啊,易冬有些无聊的撑着自己的下巴,这样热闹的班级氛围并没有多感染她。   她不准备在此时通过几乎作弊的优势当个天才式的人物,相反的,这段时间易冬更愿意花在稳扎稳打上,可以学的东西有很多,也并不仅仅局限于课堂范围内吧。   她拍了拍早上被她背过来的从易正华房里找出来的英文小字典,打算在那上面花一天时间。   上午的课程刚结束,外头就迎来了许多第一天还对孩子不太放心的家长。而易冬他们四个来前就被安排了要在食堂里吃饭的,因此并没有在班级门口见着什么眼熟的人。   “食堂怎么吃啊,”易夏扭扭捏捏的跟在三个人的后面,先是远远的落下几步,可眼见着周围都是脸生的陌生人,连忙又快走的往前跟紧了两步。   “咱们可以过去看着学,”毛头拿着自己的小勺小碗,一边走一边玩。   “我听我哥说,食堂的饭还是挺好吃的,”易锵刚自从到了学校里一口一个他哥,就刚才临下课那一会儿还念叨着不知道能不能在食堂碰见靳承业呢。   “你哥是谁啊?”易夏凑上来问道。   易冬侧首看她一眼,心里明明知道这个时候的易夏对靳承业甚至不能将名字与人联系起来,可是一想到上辈子她见天的粘着靳承业的那点做派,她还是有些不高兴起来。   “说了你也不认识,”易冬斜睨了她一眼,打头走进食堂里。   易夏平白被她凶了一句,原本就有些不高兴的情绪一下就变成了生气,她双手环胸,打定主意不准备理会易冬了。   食堂有两层,门也是分在两边开的,为的是隔开高年级和低年级的人流。易冬看准了牌子,领着几个小的往东边的那侧门走进去。   第一天开学,低年级部的窗口并没有多少人站着打饭,易冬等了一会儿,先将自己的盘子递了过去。   “要一毛钱的饭,一个荤一个素的,”   小姑娘说的认真,可却分明是一个新生。这个食堂里固定吃饭的就那些学生,一来二去的,打饭的阿姨也都熟悉,现在看这个小姑娘个子小小的,可一开口却是熟练的不得了的架势,不免也笑起来。   “小姑娘,是哥哥还是姐姐教过你啊?”   “我自学的,”易冬一板一眼的说道,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数好的毛票递过去,“阿姨,给。”   后头的也就都简单,易锵刚和毛头都是好打发的人,一人学着易冬要了一份,都端着盘子等着了。   就剩下易夏一个人,她刚才光看着周围各式各样的大大小小的同学了,压根没听见易冬他们是怎么拿到手里的饭的。   这会儿眼见着前前后后的人都盯着自己瞧呢,心里急了,愣愣的就将手里的盘子递给易冬,“你帮我买!”   说着莫名气呼呼的走了。   易冬先是将自己的小碗放到窗口边上,然后将易夏的碗递过去,“阿姨,一样的再打一份,”   “夏夏真不是个好孩子,”易锵刚小声嘀咕,眼睛瞧着远处自己坐在椅子上悠悠闲闲的易夏,有些不满起来。   他和毛头一直是和易冬玩大的,要说向着谁,那也自然是易冬了。   易冬面不改色的将饭碗端到易夏面前,然后对她伸出手,“把饭钱给我。”   “什么饭钱,”易夏捂住自己的衣服口袋,一脸防备。   “早上妈妈给你的,今天咱们两个的饭钱,是三块钱,全给我。”易冬脸色沉静,她盯着易夏看了一会儿,见她没有掏钱的意思,便伸手将那碗饭给划拉到了自己的面前,“既然你不给钱,这饭也就没你的份了。”   “你不是有钱?干嘛非得要我的钱?”易夏恨不得将嘴撅到天上去,可是易冬的神色半点没变,意思也再明确不过。她没办法,只能掏出了自己兜里的前,一点也不情愿的扔了过去。   “我的钱是我自己一点点存的,和你没关系,”易冬将皱巴巴的纸币摊平折好了放回自己的兜里,然后才将自己面前的饭碗推到易夏面前。   “原来你真有个妹妹啊?”就和昨天一样,靳承业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屁股就挤在了一群小孩中间,亲热的圈住易冬的脖颈。   易冬嘴里正嚼着饭呢,差点被他吓得噎着了。等顺过这一口气,靳承业早已经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回去,让她连发作的地方也没了。   她瞪圆了眼睛,可对方愣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似的。   “我不是妹妹,”易夏眉头竖起来,“我才是姐姐。”   “你是姐姐?”靳承业转头看她,挑着眉头有些疑惑似的说道,“可是刚才我瞧着你让易易给你打饭,还想私吞饭钱,再看你这娇滴滴的臭脾气,也不像是个姐姐的样子啊?”   靳大少对这个小孩嘴下也一点没留情,面上也没掩饰那点不喜欢。   刚才他站在食堂门口,目光不过溜了一圈,便瞧见了站在窗口排队的几个小孩,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想着趁午休的功夫来瞧瞧他们。   哦,不,也许只是想过来瞧瞧易冬罢了。   所以说,这喜怒善变怎么也比不上靳大少。对了他胃口的,就是当初把他故意一脚绊进河里每每见面都要打他几拳的小孩儿都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好玩,对不着他胃口的,开口就能把人往最坏了贬。   易夏见面前的少年面色不善,一下便觉得自己不仅在易冬那里受了委屈,还在靳承业这边遭受了这莫名的贬低,眼眶霎时通红,水珠子从眼角扑通扑通的往桌上落。   “你太坏了,”她拿手揉眼睛,心想这个大哥哥上回还和自己家一起吃饭呢,现在可跟自己仇人似的,“我不喜欢你,”   “那正好,”靳承业斜眼看着她,“我正好也不太喜欢你,咱们两清,”   这句话可算是结结实实的把易夏个噎住了,就连易冬也有那么一瞬间的看不过眼。撇去前世的种种,此刻易夏怎么说还只是个六岁半的小孩,自己明里暗里的打击她的气焰,除了智商压制,勉强也算是个战斗力均衡。可是靳承业现在可就是摆明欺负小孩儿了,他不在意,可是易冬却注意到周围远远近近因为易夏的哭声投射过来的目光。   易冬抿了抿嘴角,侧身过去挡住易夏,“她都哭了,你别说她了,”   她这句话半点没有为易夏开脱的意思,也没半点因为她的哭泣而真看不过眼,易冬心里真在意的是旁人对靳承业不赞许的目光罢了。 第二十七章   可现在的靳大少还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在他看来,易冬也是个呆的,明摆着给人欺负也还能帮着人家。   “你不是初中部的吗,”易冬皱着小脸看着靳承业,“你干嘛老是到这边来。”   瞧瞧,对着别人就好言好语的,对着自己怎么都能张牙舞爪起来。   靳承业挑着眉角,似笑非笑的看着易冬,就在易冬即将收回和他目光对视的前一刻,他开口道,“就是胡乱转悠,这不,要走了,”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没回头走了。   易夏刚才也没想到易冬能为自己说话,她倒是愣了愣,然后擦干了泪水一言不发的拿起自己的碗筷往嘴里扒拉米饭,不再抱怨了。   易冬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她的目光追着靳承业的背影一直停在最后的拐角,然后她才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如果这就是和靳承业早早相遇所要应付的所有,那么,易冬淡定的吃了一口菜想道,也并不如自己原先预想的那么不容易。   大概此时的级靳承业终究还不过是一个少年,而自己也不过只是一个快七岁的小孩儿罢了。在这个什么都比后世慢节奏的年代里,他们的故事也许不会再开始,更就不会有过程。   似乎没有什么人能比孩子对环境的变化适应的更快,开学的日子不过好像还在昨天,可转眼已经过去一个半月。   这天下午,三轮车不过刚在院子里停稳了,易夏就第一个跳到了地上,然后撒腿往楼上跑,中间都不带停的。   “妈妈,以后我要你送我去上学!”易夏回到家里还没等放下书包,已经将这话喊出了口。   易冬跟着易爷爷从后头走进屋里,听得真真切切的。   易冬解下自己的书包,没说话,只拎着书包往自己的房里走。   “为什么呀?”李秋绾正在厨房为易老太打下手,听见易夏的这句话,有些惊讶的转回头来。   “因为我每天坐三轮车去学校大家都嘲笑我,”易夏双手环胸,有些愤愤不平。   “这……”李秋绾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在易老太不太喜欢的目光里,她将易夏推到厨房外头,小声的问她,“有很多同学笑你和易易吗?”   “没有!”易夏似乎更生气了些,“他们就笑话我,都不敢笑话易易,因为易易平时在班里可凶了!他们都怕,”   “小兔崽子,你也硬气点!别人怎么就挑着你说笑话?”易老太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脑袋来,刺了她一句。   易夏对于三轮车接送上学的意见由来已久,平时就没少嘀嘀咕咕,只是这是第一次明着说了出来罢了。易老太听得多了也烦的久了,这小屁孩规矩最多,倒是刚好有个巴不得事事顺着她心的妈。   “可,可,易易是班长,我又不是!他们不听我的。”易夏撅起嘴吧,仗着李秋绾在,还呛回去一句。   “拉不出屎怪茅坑啊?”易老太摆了摆手,“问你妈的意思,少一个人带,我早上还省力点呢。”   虽然没听懂刚才自己奶奶说的那句是什么意思,可易夏听懂了后头的半句,她高兴起来,既然奶奶不管这事情了,那就有戏啊,她连忙扯了扯李秋绾,“妈,你怎么说?”   “还是等你爸回来再问他吧,”李秋绾也不好直接下了决定,只能折中给了她一个答案。   “好吧……”易夏虽然有些失望,可心想也比直接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来的好。   而至于在厨房做饭的易老太,她自然又是多了一层对易夏的不喜欢。不过在她心里,孩子就是再不懂事,这还都是大人的一言一行教出来的,说到底这还都是李秋绾教的不好了。   易冬在自己的房间里做作业,没管外头的动静。她一边模仿着小学生歪歪扭扭的笔记,一边想起今天放学前打扫包干区的时候遇见的几个高年级学生。   在这样学校上学的孩子大多都是身家背景很过得去的孩子,就像是易家,如今拿下了那个原先一直争取的投标合同,也立刻为自己的生意添了几分名气。这样的孩子不会缺零用钱,易冬家里这样每天除了吃饭的饭钱另外多给点零碎的小钱的都算是绝无仅有的。多得是十数整给,一个月也小一千的零花呢。正因为这个原因,学校里一直有小流氓问低年级学生要零花钱的不成文的规矩。   也不知道这帮孩子是不是这个年代的黑道古惑仔电影看得多了,还跟着风取了“保护费”这样的称呼。   易冬今天和程峰在包干区被人截住的时候,她还有些惊讶,可眼见着程峰面色不好却哆哆嗦嗦的从自己口袋里掏钱递过去的熟练时,她就知道这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常态了。   程峰递了一张十块的,而易冬则因为身上没有带钱而被勒令隔天带钱过去。   傻的才带钱给这些小混混花,易冬打开自己的存钱盒数了数,里头因为每天积攒的零花钱,已经小有两百多块了。她将盒子放回去盖好,心里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晚上在饭桌上,李秋绾提了易夏单独坐汽车去上学的这想法。   易正华看了易冬一眼道,“那不能夏夏一个人坐车,易易也一起,那要不四个孩子一起过去?”   “我不用,”易冬摇头,“和爸爸一起去就要提早半个小时起床,我不要,”   对此,易老太和易老头都没说话,默认了随他们去了。   最后,在饭桌上易正华也没同意这事情,可第二天易夏却照样是单独做了易正华的汽车去的学校,中间李秋绾吹得是什么枕头风就不为人知了。   而这些,到底不是易冬这天关心的事情,怎么对付那两个说要了要钱的小流氓才是正经的。   临着放学前的打扫包干区的时间前,易冬先是去办公室和段老师提前报备了要多几个人手帮忙大包干区花坛拔草的事情,这自然没有二话的就被同意了。   易冬便捡着班里几个平时冒尖爱惹事的刺儿头,连带着毛头和易锵刚和自己一共是七个人,拿着扫把畚箕就去了。   这回没有让自己去打扫,程峰很有些惊讶似的。他连今天准备要被敲诈的钱都准备好了呢。对此易冬也不过是白了他一眼,觉得他人傻钱多罢了。   “以后再也别去了你,你要是钱多,还不如给我花呢。”她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没再看身后眼巴巴满眼崇拜的看着自己的程峰,领着人走了。   几个小孩干起活来懒懒散散,都是家里惯常享福的,谁干过拔草扫地这样的活啊。不过也好在易冬平时在班里有些威信,虽然嘀嘀咕咕的声音有几个,却全都动手了的。   “嘿,今天人还挺多啊,平时不都是两个人打扫吗?”还是那两个流里流气的高年级生,看校服应该是六年级的。   一个头发明显不合学校的规定了,长长的垂到耳朵还遮了一半,另一个则有些胖,皮肤也黑,和个黑熊似的。   刚才先开口说话的是长头发的那个,然后立刻得到了黑熊的回应。   “可不是,看来咱们今天收获不小啊。”   两人相视笑起来,一步步向这些低年级学习走来。   这一块包干区一直是12班包的,每个星期过来打扫的人不一样,易冬今天就在班里私底下了解过,班里多半的人都被这两个人敲诈过,只是平时人少年纪又小,每每都让人得逞了罢了。   而至于这两人的背景,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也可以拼凑出个大概来。他们两人都不是大背景出来的,家里都是A市的商人,也只算是小圈子里人罢了。   眼见着两个人越走越近了,易冬拿着扫帚向前一步,站到了人群的最前面。   毛头和易锵刚她都是先打过招呼的,因此站的离她很近,手里也紧紧的握着扫帚的把,就等着和她一起动手呢。   “你啊,”长发马上认出易冬就是昨天的小姑娘来,他咧嘴笑开了,似乎还挺满意,“你还挺听话啊,那就把钱拿出来吧?”   身后跟着易冬一起过来的其他人从瞧见这两个人就开始紧张起来,眼见着这人开口了,立刻全都将视线调转到了易冬的身上。   平时班长在班里可厉害了,除了班主任那就是说一不二的人物,可现在在这样的流氓面前,她总不能硬抗了吧?   气氛一下凝重起来。   “要钱可没有,”易冬看着长毛走到自己扫把的攻击范围以内,丝毫没有犹豫的举起扫把就朝着他的门面上扫过去。 第二十八章   紧接着毛头和易锵刚也冲过去,一人一扫帚将黑熊也给打懵了。   原来这些小孩儿是来打架的!等长发和黑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暂时被三个孩子雨点子似的噼里啪啦的扫帚打的没有了招架之力,一屁股给坐到了地上。   易冬趁着这功夫扭头急声道,“你们不上来打?”   身后几个男孩儿这才反应过来,见平时欺负自己落单的两个小流氓此刻被打的坐在地上,想起来又被一扫帚打到地上。他们心里也来了战斗欲,登时没有犹豫的就抄起手上的扫把,围上去也加入攻势之中。   这些个孩子下手也没一个是攒着劲儿的,一下下都是往人肉上招呼呢。长毛和黑熊原本还想着回个手抢个扫把,可那密集的扫帚落在他们身上几乎让人疼的都忘了要反击,只想着快点爬起来逃开才是。   “干什么呢你们?”一道突兀的男声忽然响起,可一群孩子打的热火朝天,愣是没有人注意。   倒是长发和黑熊差点屁滚尿流的爬过去,“陆哥,这群小孩儿疯了!”   “你才疯了!”易冬走过去不解气的在黑熊身上踹了一脚,她小嘴一张口齿伶俐极了,“你们自己说,都抢了多少人的钱了啊?昨天还想抢我的,我冤枉你们了!?”   陆正背着书包,半拉还挂在肩膀下头,他听见易冬说话,倒是转过来仔细的瞧了她,然后他又转头对长发不耐烦道,“叫谁哥呢?别开口就瞎叫,你们也看看自己混成个什么德行吧,被几个屁大点的小孩儿按在地上打。”   距离初中部放学还有一个多钟头,陆正今天上课上的烦了,特意绕过来准备从这边翻墙出去,却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一处风景。   “人小孩儿的钱你们也要,还嫌不丢人呢?你爸你妈缺你少你了?还是下回饭局上见着我给他们打声招呼?”陆正似笑非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此时易冬收了扫把,也不管长毛和黑熊用什么眼神看自己呢,她扬起脑袋一鼓作气道,“我是易冬,一年级12班的班长,至于你们,”她飞快的从两人的胸牌前头扫了一眼,“我也知道你们是哪个班的什么人,以后有仇报仇,有冤抱冤也有个人可以找,和别人没什么关系!”   说罢她回头,对着几个孩子招了招手,“咱们回去吧。”   全程压根没回头看站在墙边的陆正。   长毛和黑熊被打的鼻青脸肿,这时候也不敢追上去,只在心里默默记下了小姑娘的名字,眼里含.了些憎恨。   陆正这会儿子倒也不急着走了,他悠悠闲闲的靠在一边看着那个领头的小姑娘领着一帮孩子拿着扫帚走了。那情景假如换上军刀说不定能上战场吧?他想到好笑的地方又笑起来。不过他望过去也不过只是一眼,便收回目光对已经从地上站起来的人道,“你们还真别想着去找人报仇了,别看人年纪小,我看着胆识倒是比你们智商加起来都高,以后省的自己吃亏吧。”   他说罢站直了身体,然后助跑两步,一跃跳过了不高的围墙。   长毛这时候往地上啐了一口,“德行!还真以为自家牛到天上去了,陆家再厉害,那根基不还是在京城里,在A市真能说上什么话?”   黑熊揉着自己的腮帮子,满脸也是怨气,“风水轮流转,看总有一天是他落魄的时候。”   两人一前一后瘸着腿离开了这一处人烟少的地方,心里免不了盘算的是怎么找时间把这一顿皮肉的仇给算了。   而易冬,她带着人回到寝室放了扫把簸箕,一回身没想到自己面对的就是班里一众人崇拜的目光。   “班长,你真是太厉害了,”   “对对对,原来我被他们抢了几回钱,都不愿意去那里扫地了,以后咱们都一块去,见他们一次,打他们一次!”   易冬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一片碎纸屑扔进垃圾桶里,她勾了勾嘴角弯出一个柔软的笑意,“打架当然是不好的,”她顿了顿,在众人有些失望的视线里接着道,“起码要等保证会赢才能打。”   这时候已经是小学部的放学时间,班里陆陆续续的走了已经剩下的不多,此刻听见他们在后排说话,纷纷好奇的转过头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几个一起去的人立刻跳到前排,绘声绘色的描述起刚才一起打架的过程。   “总之,今天可算是报仇了!”   程峰一直站在远远的角落里看着他们说话,等到易冬身边围着的人散开了,他才有些怯怯的走过去,小声开口问道,“易易,你们没事吧?”   “没事,”易冬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收拾书包,程峰就小步的在她身后紧紧的跟着。   易冬看了他一眼,对他亦步亦趋的状态有些无奈,“你要回家吗?你妈妈是在学校门口等你吧?”   “嗯,”见易冬开口问自己,程峰连忙点点头。   “把书包拿过来,”易冬指了指他桌上放着的小书包。   程峰依言照做,然后抬头就瞧见易冬冲自己伸出了手来。   这是让自己握上去的吗?程峰睁大了眼睛,面对这份友好的邀请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易冬却没那个耐心等他反应,直接上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往班门口走。   易夏早就提前被李秋绾接走,易夏和易锵刚与毛头三个人像往常一样往学校门口走,唯一的不同就是易冬手上牵了个脸颊通红眉目清秀的小男孩儿。   “你怎么这么害羞呢?”易冬似乎也有些不解,她侧首看向程峰。果不其然后者刚接触到她的目光,立刻将方才偷偷投注在她身上的视线像是触了电似的缩了回去。   “就像是小媳妇儿!”毛头也看了程峰一眼,他猛地一拍手,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易冬觉得被自己牵着的手立刻猛地往后一缩,她先是拉近了程峰的手,然后瞪了毛头一眼,“别乱说话,”   “我哪有乱说话,”毛头转头嘀咕了一句,“电视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小媳妇儿牵手才脸红呢。”他一边说一边凑过去要拉易锵刚的手。   易锵刚下意识的缩回手,睁大眼睛看过去,“你要干嘛?”   “咱们也拉手呗?”毛头死皮赖脸的凑过去,将自己的手举到易锵刚的面前。   “哦,”易锵刚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毛头的手,没再犹豫,主动伸手过去握住了毛头的手。   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又好象就是有哪里不对啊。易锵刚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又放松,跟着易冬他们一路走到了校门口。   “易冬等小峰一起放学了吗?”校门口站着等待的年轻女人一看见程峰立刻就迎了上来,眼里有些惊喜。   “嗯,是易易陪我出来的。”程峰见了年轻女人说话也大声了起来,不过这也只比先前的蚊子叫好了几分。   易冬松开握着程峰的手,对着年轻女人道,“程妈妈,那我们先走了,我奶奶在那边等我们了,”易冬指了指马路对面停着的三轮车,最后又对程峰摆摆手,“程峰,明天见。”   “明天见,”程峰连忙紧跟着挥了手。   程妈妈顺着易冬她刚才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落进眼里的那辆小三轮车还是让她有些不敢相信。   “那就是易冬他们三个每天坐着上学的?”   她陪着程峰坐进轿车里,一边不太敢相信的问他。   “是这样的,”程峰点头。   “我记着易冬还有个双胞胎姐姐,怎么不见她?”   “她是让易妈妈接回去的,”程峰解下自己的书包,并没有将这些问题当成一回事。   可程妈妈却多想了几分,只不过这份多想没等汽车开出去五分钟也就抛到了脑后罢了。谁家没有一点弯弯绕绕呢,她伸手抚了抚程峰的脑袋,自己的心力不多,照顾好程峰也就足够了。   “妈妈,易冬实在是太好了。”程峰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块钱,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她今天没让我扫地,这个钱就不用了。”   “这样啊,”程母接过程峰手里的钱,又伸手握住他的手将钱往他口袋里放,“小峰自己把钱收好了,以后保不准还有那样的人呢,要是再遇见,可别强出头,尽管把钱给他们就是了,你爸爸留下的钱很多,不差这一点,知道了吗?”   程峰心里涌起的对易冬今天行为的那一点崇拜还没来得及宣泄出口,就被程母硬生生给堵了回去。他低着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钞票,慢慢的点了头,“妈妈,我知道了。”   不能争,不能抢,必要的时候还要让出去,这是他妈妈从小教给他的道理。   窗外的景色飞驰而过,车子渐渐驶离了主路,行驶进人烟较少的别墅区。偌大的房子藏在良好的绿化环境里,灰暗的色调仿若一座座孤独的坟冢,隔绝了城市另一边的光亮。   这栋房子里,除了程峰母子,一起住的只有一个保姆和司机,男主人是鲜少出现的。后院里放着一溜的铁笼子,里头锁着十几只兔子,另还有仓鼠一类的小动物,瑟瑟缩缩的抖动着。不远处的地上星星点点的血渍因为时日长久已经渗进了草皮里,将原来赭色的土地染成了黑色。   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铁门那儿走过来,手拿着一把大剪刀,他的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女人,手里一样拿着一把剪刀。 第二十九章   是程峰和程母。   “今天咱们换大一点的杀,”程母挽起自己的头发,用卡子整理出一个干净利落的发型。   背着阳光,程母的脸侧陷入阴影里,她垂着眼睛,看不清眼里蕴含的目光是何意味。只是抬手揪出一只灰色的兔子的动作十分麻利,隔着胶质的白色手套让人有种恍惚的错觉。   “不要害怕,没什么要害怕的地方,妈妈教给你的这些都是有用的,”程母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将那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兔子一点点肢解开来。   从手到脚,从耳朵到皮毛,一点点都被从躯干剥离开来。   程峰只是看着,目光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这样的事情在他的生活中,太过稀松平常了。程母用每一种残忍暴戾的方式告诉他的道理全都通过和平的假象透析出来。人的表面可以不够强大,但是内心一定要能狠厉入极致。   所以,生活的表象对于程峰来说,多数时候是扭曲的。刀尖刺入血管和皮肤时候的触感那么熟悉,节奏在这一刻甚至是明快的。他亲手饲养它们草料,然后在隔天毫不犹豫的杀死他们。   这些,都是程母一点一点用扭曲极了的方式教授给他的。   至于对错与否,程峰此时其实并不清楚,他只知道,这是自己母亲让自己做的,而且,这是个秘密。   哪个家庭没有一点秘密呢?无论是破碎的,残缺的,尽管它的表面看上去光鲜,可藏污纳垢的内里却其实一直是不能被否认的事实。每个人的心里多多少少也藏着刺激辛辣的肮脏念头,唯一的区别只是行动与否了。   生活小区的灯火通明与别墅区的点点孤立的星火形成对比,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餐厅里大多坐着一家人,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易正华这一个月来一直在忙活新承包的餐厅的琐碎事情。他虽然前后已经开了三家餐馆,也累积了不少的经验,可是承包这样的大食堂到底还是头一回。里面需要反复摸索实践的事情也多,样样都需要人管着,是以这段时间他大多时候都是要在外头忙的。   今天在家吃饭,算是这个月的头一遭了。   “在学校最近没什么事儿吧?”他随口问起两个女儿的学习,没想到立刻得到了易夏的回应。   “不好!”易夏将吃饭的勺子往饭碗里一插,双手环胸,极其不满意的盯着易冬,嘴上控诉道,“今天我忘了交作业,易冬不提醒我,让我被段老师说了!”   “你压根就没做作业,想抄我的,我没同意,”易冬瞥了她一眼,伸手夹了一筷子菜放进碗里,语气平淡,“至于段老师,他说你是因为你没做作业,不是因为你没交,”   “哎哎,说这个做什么,”李秋绾给易夏夹了一块肉,拦住她的话头,“先吃饭,吃了饭和易易一块做作业,”   “我下午就做好了,今天的作业就是抄写,没什么难得,”易冬吃完最后一口饭,站起来,对着易老头和易老太道,“爷爷奶奶,我回房去练字了。”   自从开始上学,每天中午雷打不动的练字时间就被挪到了每天晚上。   要易冬自己觉得,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白天的作为还是有些冲动的。在学校里这些人再过分也不敢怎么样,可是保不准到了外头会怎么样。易冬手里捧着英语小字典,一边翻一边想,这事情还是要找个能真正将事情了结了后患的法子才是。   至于是什么,易冬翻过一页书,轻轻呼了一口气,慢慢想吧。   不过,易冬没有想到的是,几天以后,没让她费多少脑筋,这事情就忽然自个儿迎刃而解了。说起这其中的原因,还要说那天易冬豪气的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以后。长发和黑熊当天就跑去初中部商量要收拾这一年级的小姑娘了。   虽然说起来丢人了点,可要他们两人自己主动咽下这一口气,他们更受不了。   那时候正巧是初中部放学前打扫的时候,两人正脱了裤子在厕所的尿坑里和初中部自己认识的半个头头边撒尿边说话呢,刚说完“易冬”这两个字,就听见旁边探出一个脑袋来,瞧着也不是眼生的。   “谁?再说一遍名字?”靳承业低头提溜裤子,嘴上虽然问了,但也没多经心。他刚才一直听着呢,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正想等着看是哪个小鬼能把大自己那么多的人收拾了,就听见易冬的名字了。   “靳哥,”长毛见是靳承业,又听他主动问起,连忙道,“叫易冬!一年级12班的,贼丫头片子嚣张的很,”   “转过去,”靳承业不耐烦的道,“没工夫瞧你遛鸟,还有啊,那易冬是我认识的一小妹妹,你丫要是敢回去打击报复,你们就给我瞧好了,”   “哪里会呢,”原本那个受了嘱托要帮人收拾一年级小孩儿的初中生觉得这事儿忒不靠谱,这会儿瞧见这刚升学的小霸王都发了话,连忙就着台阶下了,他下了狠手在长发和黑头的脑门上一人打了一下,“没出息的玩意儿,想什么呢?小心老子收拾你们。”   长发和黑熊连忙又当着靳承业的面连连保证了不去找人家的麻烦,等靳承业系好裤腰带走了,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刚从六年级升到初中部的小霸王,实验中学里有谁不知道的啊?胆大心黑,没他不敢下手的,暑假还收拾了陆正一场呢,还不是照样没事儿的回来了。原来大家还是靠点蛮力,如今听说专门送去练了武术,走路都生风,没人敢惹了。   不过,要是说起来,就靳承业自己也不大明白自己这好斗的名声是哪儿来的。要说打架,他压根没认真打过几场,倒是传出个成天打架的名声来。   靳承业走到车库拉出自己的车,一路推到车库的转角处,与在那儿等他的徐恒等人汇合了。   “知道我上厕所的时候听见了什么吗,”靳承业想起来也觉得好笑,随口就当成笑话说给王朔扬他们听了,“就比我们小一级的那两个专门敲诈低年级学生钱的二流子,给易冬领着人打了一顿。”   阮启明嘿了一声,伸手拨了车把手上的铃铛,叮铃铃的晃出一阵声响,“易冬?就那天那个丫头片子?”   王朔扬则想起自己去易冬家里吃的那一顿,“就家里开了那个味道不错的餐馆的那个小女孩儿?呦呵,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胆大心细啊这是。”   “那是,”靳承业挑了挑眉,“也不看是谁看得上的人,那能是一般的小孩儿吗?”   “瞧给这不要脸美的嘿,”徐恒笑骂着抬脚要踹他,靳承业猛一踩车轮,往前飞驰而去,身后的三个少年紧跟着追上去,一路上笑骂声一直没断过。   总而言之,从这天起,一年级12班有个叫易冬的,年纪小小胆子却大,还是人小霸王认得妹妹,谁也不能惹!   等到这传言到了易冬的耳朵里,那又是好几天以后,她和靳承业当面打了个照面。   初一一班的体育课这天被冲了一节,班里的孩子闹得没完,只能当天将原本的一节自习课换成了体育课,这就和一年级的体育课给撞到了一块。   相比于初中部正正经经的体育课,一年级的体育课就相当于给毛孩子们放风来了。易冬坐在花坛边上和毛头易锵刚他们成了一溜,程峰坐的远点,不过好歹也是一排,他们各自晃荡着小腿,每人嘴里又含了一块糖,说起来就是一个字,美。   假如能多享受这样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按照自己的步调和计划生活,又何必要仓促了所有的事情呢。   易冬是这么想的。   但是远处飞来的那只篮球铁定不是这么想的,它飞速袭来,迫不及待的要打破四个孩子坐在一处悠闲的宁静。   “嗬,”易冬往后猛地一缩,然后伸手往那迎着自己门面来的球上拍去一掌,倒是阻止了那球的路线,可是那小手哪里是经受得起这么大力道的逆折的啊,当下就从手腕处传来了剧烈的痛感。   “操了,”靳承业站在篮球场上瞧见这一幕,当下没犹豫,侧身就狠踹了王朔扬一脚,“有你这么扔球的吗?”   王朔扬被他踢在骨头上,当下疼的呲牙咧嘴,可还得忍了伤,一瘸一拐的跟着靳承业跑过去。   他心里也有几分委屈,他不就是想扔个球引起那边人的注意吗,谁成想就这么给扔歪了呢。 第三十章   等靳承业和王朔扬跑到易冬的面前,易锵刚正抱着那颗篮球,毛头则小心的握着易冬的手,往上头吹气。而程峰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有些惊恐的看着易冬。   “吹吹就不疼了啊,”毛头常常瞧着他妈给人包扎伤口,此时看易冬的手腕通红一片,也知道不能碰上去,只能小声的安慰她。   要是只一般疼,易冬也能忍下来,可这下,易冬觉得自己的骨头十有八九的是骨折了,里头生生的刀扎一样的疼。她忍不了,也实在控制不住眼眶里大颗大颗的积蓄泪水,然后从脸颊滚落了。   “怎么了,”靳承业推开两个挡着自己的孩子,草草的往易冬手腕上扫了一眼,立刻就看出来那是伤了骨头了。他平时练武,时常也有个小病小伤的,如今对事情的严重性也有了些大概的判断。   易冬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来。正好将泪流满面的小脸对上了靳承业的目光。   打从认识易冬起,哪儿见到她哭啊。从来都是鬼精鬼精只能把别人弄哭的人,现在哭的可怜成这样,那可是真难受了。   “我操他妈的,”王朔扬喘着气跑上来,也没预想到能看到这么惨烈的情形,他刚爆了一句粗话,立刻被身边的一个小孩儿给控诉了。   “就是你!我刚才看见你扔球的。”毛头有些愤愤不平,易冬的手受伤都是这个人害得,这不是欺负小孩儿是什么。   王朔扬也知道自己理亏,连忙凑上去想安慰人家小姑娘两句,却被靳承业给推到了一边。王朔扬站在旁边瞪着眼睛看着靳承业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捻住易冬的手腕,又捏了捏人家的小手掌,然后轻声的问了一句,“除了手腕子疼,手掌不疼吧?”   “不疼,”易冬瘪瘪嘴,晶莹的泪水又随之滚下一颗来,“可是好麻……”   “咱们去医院,”靳承业掌握着力道仔细的将易冬的手臂给扶住了一边扭头对王朔扬道,“给你家司机打电话,让人快过来。”   “诶,”王朔扬恍然反应过来,立刻转身往最近的有电话的办公室跑。而这边的动静这会儿也已经引起了两边体育老师的注意。   “怎么了,”负责一年级的年轻女老师其实是个坐办公室的语文老师,这会儿过来也不过是负责孩子们的安全罢了。但是因为先前一直没有出过事情,她也就没多注意,出事的时候正和几个教员聊天呢。   “哎呦,这,”她伸手想要去看易冬的手,立刻被靳承业给制止了。   “别动,等会儿骨头伤的更重了,”他皱着眉头,不甚耐烦的瞥了那咋咋呼呼的年轻女老师一眼,又转头对赶过来的自己的体育老师说到,“老师,我送我妹妹去医院看看,这节课请假。”   这个假自然是没有二话的准了的。   “一会儿你们和奶奶说,我去手腕伤了去医院了,让她别着急,不是大事,你们一会儿先跟她回去啊。”易冬临走前还擦干了眼泪和几个小孩儿嘱咐了一会儿回家前的事情,“对了,段老师让我收作业,一会儿刚子你帮我收一下,”   都这会儿了,还想着班里的事情,还想着别人回家呢。靳承业觉着面前的情景又从小姑娘的眼泪里透出点好笑来。   “都什么时候了,”他在小姑娘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把人小心地抱进车里去,关上车门,将外头一众关切的目光给隔开了。   易冬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自己靠到椅背上,像是有些气哼哼的。   “那什么,易、易冬啊,”王朔扬坐在副驾驶座上,还斟酌了一会儿自己开口的用词,这才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易冬动了动自己的脑袋,透过后视镜看着王朔扬的脸道,“我的手都断了,你故意不故意还有什么关系啊,”她说完又将脑袋扭到一边,不打算再开口说话的样子。   靳承业看着她那肉嘟嘟却硬撑出冷峻表情的小脸,强忍住想笑的心情,一路到了省医院的门口,一路没顾小孩儿的反对将人抱到了骨科。   果然是骨折了。   “还好是不太严重的,一会儿打了石膏,注意休养就好了,照顾的好的话,以后是不会有任何影响的,要说你们现在的孩子啊,就是太调皮……”老医生絮絮叨叨的给易冬开药方。   易冬没准备给王朔扬面子,听着老医生这么说,立刻伸出没坏的那只手指到了王朔扬的身上,控诉道,“是他拿篮球砸的我。”   这话一出口,老医生抬头看王朔扬的眼光就立刻不一样了。   王朔扬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那老医生就语气严肃的开口了,“怎么这么大人了一点轻重都没有啊?小孩儿这么点大,骨头都没全长好呢,经得起你几下砸,今天带着你妹妹回去,把我说的都记住了,实在不行就让你爸妈过来,我和他们说。”   “哎哎,大夫,我都记住了,”王朔扬苦着脸也没多反驳,只是猛点头,将这一茬混过去算是了事。   靳承业在一边陪着易冬,也乐得看王朔扬吃瘪,一句话不带给他解围的。   这一番折腾就到了天黑,等易家人匆匆赶过来的时候,正好这边完了事儿,出了医院大门。   易老太看着易冬打了石膏的手臂,眼眶都红了,宝贝心肝的跑过去往小孩儿身上到处查看。   “奶奶,我没事,其他地方都好着呢,”易冬安慰她,还在地上转了一圈,意思是自己好极了,不用这么着急。   “刚子说你被篮球给砸了,怎么回事啊,怎么凭空还能给篮球砸了?”易老太不太高兴了,“谁砸的?奶奶找他去!”   算是被点了名字的王朔扬有些尴尬的站出来,“易奶奶,是我不小心拿球砸到易冬的。”   易老太听到旁边有说话的声音,这才注意到易冬身边还站着两个半大的少年呢,其中一个靳承业她认识,另一个胖一点的她就不认识了。   “这,”因为有靳承业在,易老太一下也不好判断这事情的前后是不是一边倒的是别人的错了。   易正华和易老头从后面跟着上了台阶,一个立刻到了易冬的身边,另一个则先和靳承业他们说起了话。   “叔叔,这事情是我负全责,以后有什么事儿都我兜着,易冬在学校里有什么不方便的我来想办法,”王朔扬的认错态度倒是良好,老老实实的就做了一连串的承诺。   “该你的,”易老太心疼易冬,一开口就是冲的。   易正华见状连忙摆手,“嗨,这事情也不能是故意的,你也上学呢,还是学业重要,易易这打了石膏也没多大事儿……”   听到这话,易冬就不高兴了喂,什么叫打了石膏没有多大事儿啊,敢情不是伤在你身上一点都不疼还是怎么的。   还不等易正华再说,易冬上前一步,瘪着嘴道,“有事儿!怎么没事儿啦,我手可疼,写不了字,吃不了饭了都,我怎么学习呀?”   这回倒是易冬真借着小孩儿的外表使了个性子,主要也是因为听不惯易正华说的话。   她话音刚落,易老太和易老头就都开口帮腔了,“可不是,这伤得小一个多月呢吧?易易还练字,以后都受影响呢。”   “伤筋动骨一百天!”易老头也心疼,连连摇头。   易冬一抬下巴,一脸,你瞧见了吧?的表情。   易正华哑然,王朔扬被靳承业在身后推了一把,连忙站出来将态度表正了,摆明了,“没事儿,这期间的医药费都由我担着,中间我找人在学校里照顾易冬。”   “这哪儿是医药费的事情呢,”易老太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这事情我想也不会是故意的,但发生了也没办法,就是我家易易多吃点苦了。”   “走吧走吧,先回去,孩子还没吃饭呢,”易老头弯下腰将易冬抱起来,小姑娘将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神幽怨的还望王朔扬身上去呢。   王朔扬本还不太好意思呢,可更加难过的是他的肚子,听见易老头提起了晚饭,那唱了好一会儿空城计的肚子就重新给叫了起来,在空旷的医院门口显得格外有存在感。   “先去吃饭吧,”易正华掏出车钥匙,“这边离店里更近,材料也全,咱们先去店里吃饭。”   想到上回在那饭馆里吃的饭,在这样饿肚皮的状态就似乎显得分外的诱人,到底是把王朔扬的馋虫给勾起来了。   “承业,额,和这个同学也一块吃去吧?”易正华不知道王朔扬的名字,只知道上回也跟着靳承业一起来店里过。   “叔叔,我叫王朔扬,”王朔扬立刻没什么骨气的自报了家门,咧嘴一笑连酒窝也显了出来。   易正华点点头,“我去开车,你们在这儿等一会儿,” 第三十一章   他抬腿走了,王朔扬也连忙往旁边招了招手,让自己家的司机把车开过来。   六个人做两辆车走了。   除了易冬还有些气哼哼的不高兴,易老太和易老头倒是也没对易正华的安排表现出多少不满来。   “易易可怜呦,”易老头小心的扶着易冬的手,“隔了两个月都伤了多少回啦……可得仔细点了,”   “那都是我算不着的,”易冬用另一只手摆了摆,老气横秋的道,“要是能躲我也就躲过去了,算了算了,养好了就成,你们别多担心了。”   她这样子,倒是让原先红了眼眶的易老太扑哧一声笑出来,将原本有些低迷的气氛给抬高了些。   厨房得了老板的指令,立刻先插着队将饭给做好了,不过好几道大菜都挺费时间,王朔扬肚子空空,愣是在等上菜的间隙给吃下去两盘当零嘴配菜的蒜泥黄瓜,眼见着花生米也吃了大半盘,这才推门进来送上了第一道菜。   易冬手坏了,还伤的是右手,不过小姑娘等到吃饭的时候,除了麻烦易老太给自己夹菜,吃饭什么的都是自己用右手拿着勺子吃饭。   王朔扬这回算是第二次来,要是说第一回 还不太认识易家,也摸不清是什么背景身份而并不打算多了解,这一回把人闺女手给弄折了还吃了人家的饭,他算是真的心亏了。   席间话也多,可劲儿的想要调解气氛呢,无奈易冬不买他的帐,摆明了还生气模样,只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靳承业的话。   餐桌上的气氛不高不低,一直持续到最后,等晚上回了家,李秋绾和易夏都等在客厅里,等瞧见了易冬手的石膏,似乎都有些惊讶易冬伤情的严重性。   “这是怎么伤的啊,”她将易冬拉到自己身边,小心仔细的看了石膏和周围,抬头问道。   易冬只好将事情的大概略略的讲了一遍。   易夏对她受伤的事情好奇大过在意,这会儿见大家都注意着易冬呢,她忽然就怪里怪气的开口了,“一定是易冬得罪人了呗,他们都说易冬和流氓打架了呢。”   这话可是新鲜,从来没进易家人耳朵转过,是以一出口就抓住了所有人的神经。   众人先是齐齐的看向易夏,然后又不约而同的转头七嘴八舌的问开了易冬。   “我才打不过流氓,再说了,咱们学校哪里有流氓呀,”易冬挎着脸不太高兴的道,“砸伤我手的是承业哥哥的朋友,和流氓有什么关系呀,你在学校见过流氓?”   这句反问让易夏有些发愣,易冬不想多理她,转头就冲易老太撒娇,然后一溜烟的回了自己房里。   原本想着这手受伤了也是件不在预料内不可避免的事情,虽然麻烦了点,可是养好了伤也就好了,易冬并没有多把这件事当一回事儿,可谁成想,王朔扬倒是真把前一天自己说的话当真了,第二天就让人到楼下接她上学来了。   易老太看着摇下来的玻璃里头坐着的是昨天那个小子,心里也就有点放心了,人用轿车送易易上学,那不比自己三轮车颠簸来回好的多了,就连易锵刚和毛头也跟着沾了光。   “你们是七点半开始早自习的,怎么现在才出发呀,”易冬抬手看了看自己的电子小腕表,有些疑惑。   王朔扬看小姑娘一本正经的问自己,倒也实诚的说了真话,“我这不困的很吗,每天喜欢多睡一会儿,就不上早自习了。”   “还可以这样的啊?”易锵刚和毛头小声嘀咕,眼睛里透出点羡慕来。   “当然不能,”易冬立刻否定了这个不好的习惯,“你别和他一样犯懒啊,到时候我和毛头不给你补课。”   易锵刚听了这话,立刻蔫了,低下头去玩自己的手指,不说话了。   毛头伸手在他肩头拍了拍,以示安慰。王朔扬的脸色就更是精彩了,这算是拐着弯被个小屁孩儿说了啊。全车只有司机全程憋着笑,一路到了学校门口。   这还是早上上学,等到了午饭的时间,阵仗就更是大了。食堂里,四个初中部的小霸王一起围着个一年级的小姑娘转悠,也算是学校新名景了。   学校的饭菜味道并不多突出,所以王朔扬一贯是不在学校里吃的。早上来前特意吩咐了家里的保姆多做了一份饭菜,中午让人给送到学校里了。那用分装的小饭盒装了五六盒,除去白米饭,正好三菜一汤,两荤一素,颜色搭配的也好看。   从这儿就看出一个吃货日常给自己的标配有多高了。   阮启明和徐恒的情况也很相似,吃的都是家里送过来的饭菜,只有靳承业一个,对吃的很不讲究,五毛大白米饭,汤汤水水的饭菜混在一起也无所谓。   易冬见他还是这个吃法,倒是忍不住在心里感叹一句,原来这在吃上面不挑食是从小就有的习惯。说不上是好是坏,反正要是放到自己身上,易冬想,她是绝对适应不了这么吃饭的。   “易冬,我想吃这个,”易夏腆着脸抱着自己的饭碗凑了过去。她刚才瞧见易冬都让毛头和易锵刚到她碗里夹肉了,这会儿也想吃一块肉。   易冬看了她一眼,没拦她,就把碗推过去了一点,算是默认了。   那碗里还剩下三块肉,易夏夹了一块,想了想还准备夹一块,一边伸手一点说,“你刚才吃了一块,我们一人两块,公平点。”   嘿,到这儿还有这个逻辑呢?易冬将碗往回一抽,让易夏伸过来的筷子落了空。她瞥眼看过去,“公平?我手折了才换来的饭吃,你手也折了?”   “噗,”徐恒没忍住,将刚喝进嘴里的汤喷出了一半多。   阮启明嫌他恶心,把自己的碗筷往后面挪了挪,同时在桌下面伸腿踹了他一脚,“你恶心人可真有一手啊,”   徐恒好容易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被阮启明伸腿踹了这一脚,没什么防备差点被踢的仰倒。他一拍桌子,“干嘛啊你,要打架还是怎么的?”   “行啊,怎么的,吃完饭还是现在马上出去?”   阮启明斜眼看他,一边说话一边撸手腕上的衣服,两个人都跃跃欲试起来。   “行了,行了,吃饭也没个消停,”靳承业拉过阮启明的菜盒子,从里头挑着夹了一大块排骨放进自己的碗里,“等会儿吃完再想练的,等今天晚上我陪你们练。”   “呸,谁和你练啊,”徐恒识时务的很,明摆着吃亏的事情他可不爱干。   易夏呢,她刚才被易冬的话给堵得够呛,正想伶牙俐齿的回呢,抬头先看见了上次一点没客气凶自己的靳承业,那到嘴的话生生给停在了齿间,不敢说了。她哼哼唧唧的戳自己饭碗里的那一块肉,慢慢的挪到了自己刚才坐的地方去。   饭桌上的其他人也没多把她的举止放到心里去。   “对了,易冬,你在班里上课方便不啊?有什么事儿尽管和我提啊。”王朔扬态度好的不得了,看着小孩儿碗里没有两块肉了,还掂量着从自己的盆里夹了两块过去。   易冬眼见着那肉上头还沾着他盆里的一粒米饭呢,当下也就没犹豫,将那刚放到自己盆里的肉抬手就夹给了靳承业。   “没事儿,我吃饱了。”   对此靳承业倒是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这小姑娘还知道疼人啊。   而那边呢,易冬刚收回筷子,易夏就不满意的喊起来了,“易冬,你怎么把肉给外人吃也不给你姐姐吃啊?”   “哦?你想吃啊?”靳承业当着易夏的面夹起那块肉,在人易夏的眼前晃了晃,然后张嘴一口吃了下去,“没了。”   易夏语塞,抬眼瞧着面前的一桌少年都看着自己呢,心里就有些犯怵,没敢在说什么。   易冬则干脆都没有打算搭话,自己用小勺子吃完了最后一口饭,然后又笨拙却执拗的将那层层叠叠的饭盒亲手放好了,才道,“我吃完了,先回教室。”   “等等,我也吃完了,”   “我也是,”   毛头和易锵刚连忙加紧扒了两口饭,跟着也站了起来。   易夏看着自己还剩了大半碗的饭菜,四下看了看,目光锁定了旁边的一桌,“那我和他们一块吃。”   她看的那一桌人,是班里的一群有自己小团体要好的小女孩儿,家里都是近年从商的背景,说白了就是赶上了潮流的暴发户,祖上往上数一代就是农民阶级,可偏生这些小姑娘都被养的娇了,平时扭捏的在一块玩,矫情也是凑了一堆。易夏和她们的关系还不错,怎么说也都算是物以类聚了。   易冬平素和她们并不要好,不过也不在意易夏平时和谁玩在一块,兀自走了。   一时间饭桌上只剩下靳承业他们四人,说起易冬来一下也有了共同话题。   “我说,承业,这小姑娘你到底在哪儿发现认识的啊?实在是太酷了喂,”王朔扬在桌下用脚使劲的撺掇了靳承业两下,“你看,我要是认她当妹妹,你说易冬会同意吗?”   “哎,我说,怎么别人不给你好脸反倒是让你说服了?朔扬,我先前可没看出来你有这毛病啊。”徐恒一手撑着下巴,斜眼看着王朔扬。 第三十二章   “边去,你知道什么啊,”王朔扬胖乎乎的手掌往中间一合,笑眯眯的道,“这么有条理说话做事儿都懂事的小姑娘,哪儿找去?反正我妈也不能给我生了,她当我妹妹玩儿,这不挺好的?”   “行行行,做你的美梦去吧,”靳承业翻了个白眼给他瞧,“你倒是想着,你看易易怎么说,她能同意了?”   “你当人小姑娘是玩具呢,还当你妹妹玩,”阮启明拿起自己的饭盒也站起来,“我瞧着人小姑娘就不是一个好对付的,你凭什么让人家瞧得上你啊。”   他们这边说的热闹,远远的也被人看在眼里呢。陆正站在二楼楼梯的拐角处,从刚才易冬还在的时候就在那儿瞧了,一直看到这会儿靳承业他们都端着东西走了,他这才从楼梯上下来。   原来那小姑娘真是认识靳承业那一拨人的,他就说一普通的小姑娘哪儿来的那么大的魄力敢招呼一群一年级的小学生拿着扫帚揍人呢。   瞧着这拨人对那叫易冬的小姑娘也算是上心的,陆正的凤眼微微眯了下,心里有了点注意。   这是对于陆正来说的一点思索,可是对于全校好热闹的其他人来说,也算是个茶余饭后的新谈资了。   原来被揍了的那一拨高年级学生还真是被个一年级的小姑娘给领着人揍了的,更那什么的是,那叫做易冬的小姑娘原来真和小霸王有点关系呢。   这样的消息从食堂传开了去,后来就有不少人愿意成天的趁着中午的时候跑到食堂里瞧这新名景一两眼。易夏呢,她从第二天起就自己另凑了一波,没和易冬他们一块了。她心里不高兴呢,不仅是因为现在和易冬在一起的时候大家都看的是易冬,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让她有些不高兴了。   易夏是个极其好面子的人,这点从她硬是拗着要单独坐汽车去上学就能看出来,可是如今,易冬伤了手以后,每天不仅坐着比自己好的车上学,每天中午还能吃好吃的饭菜呢。就这个事情,她也偷偷的和李秋绾说过让她给自己送饭。可是无奈最近餐厅里的各种事情实在是忙,李秋绾也没时间做这个,至于易老太她就更不会陪着易夏犯矫情了。   现在因为她和易冬上学放学吃饭什么的都不在一块,除了坐的近,每天也没什么交集。易冬身边围绕的都是些每天捧着课本读书的孩子,易夏那边,成天不是发卡就是手链,两个人圈子不一样了,人也就越发的玩不到一块去了。   除了易锵刚和靳承业,另外和易冬走的最近的就是程峰了。他胆子小,不和班里其他人多说话,先前对着易冬也是小心翼翼的,后面两人说的话多了,这才好起来,好歹对着她不会再脸红了。   可就算是这样,说话到底还是轻声细语的。   “易易,你们吃饭啦?”程峰抱着自己的小本子小心的站到易冬的身边,“你能和我说说今天老师讲得那两个拼音的区别吗?”   “你先等一等,”易冬将手里的东西先放到桌上,又冲着在教室后头疯闹的几个人高声道,“刘向阳,姜翊翔,对就你们两个,等会儿上课前把后面的垃圾收拾了,早上刚扫的地,你看被你们弄成什么样了?”   刘向阳刚想把姜翊翔的脑袋往垃圾桶里摁呢,生生给停住了,这一愣神的功夫,姜翊翔已经用力一翻身,转给他压倒了身下。   两个人高声叫着又打斗到了一块。   “听见了没有?”易冬又高声重复了一遍。   班里几个刺儿头成天就爱追来闹去,一半的垃圾都是他们制造的,就别说扫好地又给他们弄出来的了。就这样吩咐的话,易冬每天得讲好几遍。   “听到了!”混乱中,到底还是有人答话了。   “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一个小时,我给你讲二十分钟,再有问题就要放到第一节 下课了,知道吗?”易冬转回身拿过程峰手里的本子,照例给他说了规矩。   “好,”程峰坐在易冬的前排,认认真真的答应了,只一个转头的距离,他就能和易冬凑得可近了。   易冬人好,易冬身边的朋友人也好,自己和她呆在一块就特别的有安全感,这是除了妈妈谁都做不到的事情。   “这里面是有口诀的,只要多背两遍记住了,就没那么难了,”易冬用左手在本子上写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符,她垂着眼睫,浓密纤长的垂落下来和白皙的肤色形成对比,在说话的间隙里轻轻颤动起来。   程峰抿着嘴秘密的注意着易冬的眼睛,真漂亮,他想,干净透明的像是不真实。   “你这儿怎么了?”易冬放下笔,偏头看见程峰浅色衣袖上微红的一个小点,她伸出另外一只手碰了碰那个地方,“好像,”易冬有些疑惑,她抬起头看向程峰,“是血吗?你哪里受伤了?”   程峰个性内向,在这样的班级里多多少少有被欺负的时候,易冬只怕他有时候被欺负的狠了却不敢说。   程峰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去,“那里,”他的脸猛地涨红了起来,像是一直小心掩藏的秘密被人忽然揭露了一角,心跳猛地急促了起来,他还不明白自己和母亲一起拥有的秘密到底多么不堪,可是潜意识里,他不想让任何人有所了解。   “要是被欺负了,你要说出来,”易冬抽回手,心里其实并没有将这个当作一回十分大不了的事情,“好了,我讲完了,你自己做作业去吧,”   比起放在程峰身上的心思,易冬近来更烦恼的是天天中午和靳承业他们一块吃饭的事情。   按照前一世的生活经历,她本来不该这么早见到靳承业,可是如今不仅提早了见面的时间,就连每天相处的时间都多过她的预计。她喜欢靳承业,就算她时常迫使自己去否认这个事实。可是每次相处,每次对话,易冬都能感受到,那份喜欢从来就没有断过。原先本来想着虽然在一个学校里但也不是常常能见着面,想来该能把这份喜欢给冲淡了,谁成想她的手就能在这个时候给王朔扬一只篮球砸伤了。   就冲这一点,易冬觉得就不能轻易给了王朔扬好脸色。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王朔扬哪儿知道啊,他觉得易冬这小孩儿看着舒坦也对眼,天天想着混熟了逗人家玩儿呢,王朔扬是腆着脸想从易冬那儿得一点垂青,可偏偏十次有九次是碰了壁的。   日子对于易冬来说也就是那么点过法,和她计划内的出入并不大。那本从易正华房里的英语小字典给她翻完了以后,她空了两天,又把主意打到靳承业他们的课本上去了。   隔天中午她就在饭桌上提了这事情,表达了想要看看初中生英语课本的意愿。   “你看那个做什么,你瞧得懂啊?”阮启明照例要耍嘴,面上却也带了好奇的神色。   “我就是想看看,”易冬道。这个时候的英语课她打听过,虽然说是从三年级就开了,但是其中有八成都是水分,没人认真学,也没人认真教的。但是初中课本里好歹也开始涉及到了初级语法,现在自己的手受伤了,偷偷溜去书店也成了一件难事,倒不如看看基础课本上的条条框框先。   “等会儿我把我的书给你,”靳承业接了话,“你先拿着吧,我自己回去再弄一本,”   “好,”易冬点点头,用左手给自己颤颤悠悠的勺了一勺子汤正要往嘴里送,却被靳承业恶意的捏住了手腕。   “怎么,你就不谢谢我?”他没用多少劲儿,却也轻巧的制住了她。   那猪脚被炖在汤里变得酥烂,王朔扬贪吃,就给易冬剩了这么一碗,可还不等喝一口进嘴里,靳承业就给使坏了。   易冬刚才那自然的就答应了,多也是习惯造成了,她下意识里就没觉得靳承业和自己是有什么要刻意生疏的。她和他是什么关系啊,那是……才想到这里,她的手腕就被靳承业给抓住了,这一下也算是把脑袋里那顺畅却没多少理智的想法给截住了。她和靳承业有什么关系啊!?起码,好歹这个时候还没多少关系呢。   靳承业瞧见小姑娘的眼珠子滞了滞,转而就连眼皮都垂下去了,脸上原本温温和和没多少神情的,现在也换成了有几分失落的样子。他以为是自己手上的力道用大了,小姑娘水豆腐一样的皮肤疼了呢。可还不等他开口说几句软话哄哄小姑娘呢,易冬就忽然又把头抬起来了。   “谢谢你啊,等我用好了再还给你,不不不,”她顿了顿,略微歪了歪脑袋,像是笑了起来有没有她平日里笑的那么好看,“我就看一会儿,当场就能还你。”   原先说她不客气其实也不过就是逗她,现在看她真说了客气话,靳承业心里倒是有些不高兴了,他不喜欢小姑娘和自己这么生疏的说话。   “嘿,你今儿个倒是听话了啊,”靳承业松开桎梏住易冬手腕的手,转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那水磨豆腐似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又伸手挑了挑,看的王朔扬有些眼红,伸手就想往前凑,“干嘛你,”靳承业毫不客气的一把将他的手打歪了,“手上还吃猪蹄的油呢,想往哪儿摸,” 第三十三章   “你往哪儿摸呢!”易冬猛地一抽手,在靳承业的手上又是一小巴掌,小姑娘脸颊气的鼓起来,圆乎乎的一颤一颤,“我是不是说过不爱别人摸我的脸?!”   “哎呦,又炸了,这可比平时早啊,”阮启明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得嘞,我先走了,你们爱谁谁吧啊。”   “打得好啊,”王朔扬瞧见靳承业也吃了瘪,当下恨不得鼓起掌来,可是瞧了靳承业一眼,他到底也没敢。   要是没碰见易冬,靳承业也不知道自己能这么爱撩人,每天三五不时的逗一逗几乎成了习惯了。这要是一天没被易冬拿那小手抽那么一下,他倒觉得像是少了什么似的。   “易易,你看咱们家今天的饭菜不错吧?这汤可是从昨儿个晚上就小火炖着了,”王朔扬对这么个敢明目张胆抽靳承业的小丫头更是喜欢了,眼巴巴的凑过去,开口就是咱家。   “我说,你也够不要脸了啊,”徐恒一边收拾自己的饭盒,一边还不忘挖苦王朔扬,“我可没听见这饭桌上谁想和你一家人了啊?”   “你管的宽,你倒是想和我一家人啊,你有那福分吗?”王朔扬白他一眼。   他们说话成天就是这个调调,易冬习惯了也觉出点逗乐来,连同易锵刚和毛头都笑起来。   “吴阿姨的饭做的很好吃,”易冬顺着王朔扬的话给出夸奖,“不过过几天吴阿姨就不用这么幸苦啦,奶奶说没多少天骨头长好了就该拆了手上的石膏了,到时候我自己能打饭,”   “这怎么行啊,”王朔扬连连摇头,“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哪样都不能马上停咯,”   现在他每天早上绕到去接易冬一起上学,正好给了他理由多睡一会儿懒觉,本来因为翘掉早自习还天天被家里的老领导教训,可是如今算是有了正当理由,那每天多睡都是有合理原因的。所以在王朔扬的计划里,对易冬各方面的关怀起码不能在寒假前停了。   再说了,他现在越和这个小姑娘相处,就越觉得她有趣起来,原先的负担感荡然无存,倒是多了几分享受。   易冬不知道王朔扬心里打的为自己偷懒的那点小算盘,当下还真觉得他的为人挺实在。   “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了,就说每天早上能多睡一个钟头也够享受了,你说呢?”靳承业朝王朔扬挤了挤眼睛,嘴里说出来的话那绝对是故意没跑了。   “别说早上能多睡了,你就瞧着这中午的饭菜吧,家里都不提让他减肥的事情了,给人小孩儿送过来的饭,都进了他肚子里,”徐恒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我先走了啊,注意着点上课时间,我可不想再给你们和班主任扯淡了。”   “对,这两天他可盯着我呢,”王朔扬立刻往嘴里扒了两大口饭,吞咽中含糊不清的还要说话,“那我也先走了,易易,你慢慢吃,”   易冬看着他们一个个都卷着饭盒往外走了,却见靳承业还慢慢悠悠的坐在自己身边,一点不见着急的模样。   “你怎么还不走?”她问。   “我不急啊,”靳承业眼睛往窗外看,不知是看见了谁,忽然站起来追了出去。   “哎,”易冬跟着半站起来,跟着从窗户里看出去,一个梳着高高马尾辫的女孩儿站在靳承业的对面,两人正笑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女孩儿穿着宽大的校服,水粉色的脸庞更被衬托的玲珑小巧,随着他们说话,那女孩儿也从窗户看进来,和易冬的目光对视在一起,里面也带着些探究的神色。   “下午有美术课,老师说能把上次的东西接着画完呢,”易锵刚和毛头说这话,一句都没进到易冬的耳朵里。   等靳承业终于从外头回来了,其实不过只一两分钟的功夫,可是在易冬这边觉得和一刻钟没什么区别。她抿了一小口汤勺里的汤,不知道是因为汤的温度有些低了显得没多少味道,她尝在嘴里的滋味并没觉得有王朔扬说的那么好。   “怎么,这就不吃了?”靳承业刚从外头拐进来,还没等坐回位置上,就瞧见易冬站来起来,一只手有些勉强的收拾起属于她的饭盒。   “等等,”靳承业拦住她手上的动作。   易冬抬头看他,“你做什么?”   “这汤你还没喝呢,”靳承业将那小盒汤给单独拎出来,说话的时候也笑起来,“你不喝的话,那我帮你喝了。”   你也还真是不挑!易冬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那点郁闷气被他堵的更甚,没再搭理他,转身和易锵刚他们回去了。   不过,易冬没想到,隔天她就能再见着这女孩。   “班长,有人找!”   才早上第一节 课下课,会是什么人?易冬怀着这样的疑问走出教室。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初中部校服的女生,正是昨天在食堂外头见到的那个。   “你是易冬吧,”那女孩弯下腰来,眼头和眼角都垂下来形成一个微笑的弧度,她开口做了自我介绍,“我叫秦怡,是靳承业的同班同学,他让我把这本书交给你。”   秦怡,这个名字在易冬的脑袋里转了转,唤起了点印象来。她就说怎么看着秦怡就有点眼熟,上一世她遇见靳承业以前,人在A市闹的沸沸扬扬的未婚妻不就叫秦怡吗。后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又忽然断了关系,这些都是在易冬和靳承业在一起之前两年的事情,具体的细节她并不知道多少。然而,原来从现在算起来,靳承业和秦怡倒算是老同学旧相识了。   “谢谢,”尽管脑袋里各种思绪都冒出头来,可是面上易冬还是做出微笑将书接了过来,“秦怡姐姐,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秦怡脸上依旧笑着,她直起腰来,在周围一群小孩围观注视的目光里十分镇定,“那你回去上课吧,一会儿中午见,”   中午见,易冬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要是能直说,她还真不想多见她。   要说她对靳承业的喜欢不能否认,那么易冬觉得,她对靳承业的那点占有欲也不能否认了。不喜欢的东西,她也不能装出喜欢来。现在这个秦怡呢,易冬就想摆明了不喜欢,但是现在说到底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等到了这天中午,她果然在饭桌上见到了秦怡。   初中部的食堂在楼上,王朔扬他们为了易冬给单独搬下来吃已经有半个月了,今天饭桌上多了一个秦怡却是头一遭。   “这是我们家厨师做的拿手菜,易冬你多吃一点,”原先是易冬和靳承业靠在一起坐着,秦怡今天来得早,直接就占了易冬的位置。易冬看着她亲亲热热的靠着靳承业坐,还满脸笑容的给自己夹菜,她想把筷子拍到桌上然后站到凳子上双手叉腰大声告诉秦怡,你给我边去!离靳承业远远的。   但是易冬做不到,首先是因为她的一只手折了做不了那样的动作。其次,在她看见靳承业自然的吃了秦怡给夹到他碗里的菜以后,她那点气闷就有些难过的涨到了顶点,再也多不了半点了。   “呦,我说秦怡,这有点殷勤过头了吧,怎么不给我夹两块啊?我瞧着那肉也挺合胃口的。”阮启明开口打趣道。   徐恒立刻捏着嗓子跟着挪揄,“边去,承业都没吃够呢,有你什么事儿。”   秦怡一点不扭捏的握着拳头一人给了他们一拳头,开口笑骂道,“你们两个少耍贫嘴啊,”   “当着孩子的面呢,”王朔扬今天算是得了便宜,心满意足的和易冬贴的紧紧的,他伸手覆在易冬的眼睛上,“你们打情骂俏的都远点,早恋也别给孩子带头啊。”   “什么是早恋?”易锵刚好奇的凑过去问。   “早恋就是这样,”徐恒指了指靳承业和秦怡。 第三十四章   “早恋就是提前物色媳妇儿了,”阮启明给出的答案更加简单明了,算是一句话掐中要点了。   “成了成了,满嘴放炮啊,还有你,”靳承业拿着筷子伸手在王朔扬的手背上敲了下,“捂着人眼睛干什么呢,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易冬握着自己小勺子的手紧了紧,又慢慢松开了。等到她眼前遮着的手给王朔扬收了回去,面上的神情无人遮掩的时候,易冬低下脑袋,情绪明显的低落下去。   “小孩儿,你干嘛呢?前两天不还说这几道菜挺好吃的吗?不喜欢吃我吃了啊,”靳承业说着就往盘子里伸筷子,易冬连忙伸手往自己面前拉。   “我自己要吃的,”   “今天还挺护食啊,”靳承业收回筷子,不太在意的从自己的碗里扒了一口饭进嘴里。   倒是秦怡,像是很关心易冬的样子,开口关切道,“易易,喜欢吃什么就说一声,我帮你夹啊。”   “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易冬一边说一边笨拙的用自己的勺子把刚才秦怡放到她碗里的红烧肉给放进了易锵刚的碗里,“这个太油了,我不喜欢吃。”   易锵刚,毛头碗里各放了一块,等到最后一块的时候,易冬一抬头就看见横在自己面前的一只碗,靳承业大咧咧的道,“我觉得挺好吃的,这块给我挺好,”   易冬瞪了他一眼,饶过他的碗,给放进王朔扬的碗里了,“朔扬哥哥,你喜欢吃肉,给你吃。”   嘿,丫头片子今天是哪儿别扭呢。靳承业这时候才终于有点回过味来,平时就算易冬不太亲近,可这群人里头除了那两个小的,她也就和自己亲,今儿个连王朔扬都排到他前头了。   相较于靳承业心里头的那点疑惑,王朔扬就是高兴了,他平日里那点殷勤的努力如今算是有了点结果,人小孩儿都主动给自己夹菜了呢。   王朔扬心里一感动,连忙又给易冬盛了一碗汤,“趁热啊,”   靳承业没再动筷子,只将目光放在王朔扬和易冬身上,不过没等他在这事情上费脑筋多想,秦怡就先拦断了他的那点思绪。   “一会儿我去班主任哪儿看看有没有多余的课本了,到时候抄好笔记以后给你。”   “哦,知道了,”   靳承业低下头去吃饭,秦怡就在边上和他轻声说话,“下星期期中考试,上课的笔记我都给你另抄了一份,等会儿一起给你。”   就算秦怡说的是这个,靳承业都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这人脸皮得多厚啊。   易冬将自己的小勺子往饭碗里狠狠一戳,将王朔扬给自己盛得汤拖到眼前,凑着碗边就合起来,那碗和她的脸差不多大,从高处看着像是小孩儿把自己的整张脸都给埋了进去似的,有几分引人发笑的地方。   等易冬喝完了那碗汤,秦怡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来,递到易冬的面前,“来,擦擦嘴,”   “不用,”易冬豪气的用自己的衣袖抹了抹嘴边的油花 ,虽然立刻被那沾到雪白衣袖上的污渍弄的有些难受了,可是她心里还是更不能接受秦怡递过来的手帕。   “易冬倒是像个假小子似的,没什么拘束,”秦怡收回自己的手,脸上的神情依旧是温柔。   “不是个假小子她敢用扫帚抽人,要我说咱们都得小心着,指不定那一天不高兴了,咱们说不定还打不过她呢,”徐恒张嘴就是玩笑。   “打你好啊,”王朔扬这会儿觉得易冬和自己亲近,心里正乐呵呢,嘴上也可劲儿的使坏,“你丫就是欠揍,”   “易易不乱打人的,”易锵刚对他们的玩笑话听得不真切,只当是人家误会了易冬的为人,连忙出口为她辩解。   满桌的人又是因为他的解释轰然笑起来,只有秦怡,趁着这功夫在靳承业的耳边低语了几句,然后站起来往外走去。   靳承业跟在她身后,也走了出去。   易冬原本微微舒展开的眉头又是簌的皱在一起,她没一会儿也站了起来,“我要尿尿去。”   她用这个借口溜了出去,实际上却是远远跟着靳承业和秦怡到了一处她原先也不知道在这个校园里存在的隐秘地方。   小树林里的枝叶茂密,有些树木估摸着少说也有五六十年了,易冬没靠近,只在一栋拐角的建筑物那儿微微露出个脑袋来偷偷看着。   秦怡嗓门小,她听不清两人的对话。只能看到靳承业懒懒的靠在树干上,没说两句就看见秦怡红着脸凑近了他,摆明了要亲上去了,而靳承业连躲都没打算躲,一副随便轻薄任人宰割的模样。   易冬算是忍不了了,她闪身出来,用没坏的那一只手指着靳承业大声道,“靳承业你不要脸!”   秦怡眼见着就要亲上去了,却猛地被自己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两步,回过头去看易冬。   靳承业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易冬,他脸上闪过些好笑的神色,抬脚就往易冬这边走来,“易易,你在偷看吧,怎么就说我不要脸了呢?”   秦怡跟在靳承业的身后跑上来,脸上通红一片,明显是给臊得。   易冬被靳承业一把捉住了左边手腕才觉出自己刚才出声的莽撞来,可是即使是莽撞,假如让她再选一次恐怕也是照样不能让秦怡亲上去。   “我没偷看,”易冬将目光转到一边,尽量不和靳承业的对视上,嘴里则说着连她自己也心虚的谎话,“我就是吃完饭瞎转悠到这儿了呗,”   “瞎转悠转悠到这儿了?”靳承业伸手在小姑娘的脸颊上刮了一下,力道控制的轻巧,却也带出一道白嫩的软肉荡漾开去。   “对,”易冬扭头,她心里又气又闷,嘴上说出的话也不客气,“你们不也转悠到这儿来了吗?我还没问你们准备干什么呢。”   “易冬,你还小,不懂这些,你先回去吧?一会儿下了课我买糖给你吃呀?”秦怡也站过来,尽管神情是尴尬居多,但嘴上说出的话还是柔和的。   可买糖?这还真是把易冬当成三岁小孩儿哄了。   “我不,”易冬用力的甩手,想要挣脱开靳承业的束缚,可没两下自己就先皱起了眉头,她的那点力道靳承业显然还不放在眼里,“你们这叫早恋,不能胡乱亲!”   她就差把牙齿咬的咯吱响了,可靳承业却忽然笑出了声来。   “胡乱亲?”他反问道,然后再谁也没有预料的情况下,一点没客气的对着易冬那粉嫩嫩的小嘴啃了一口。   易冬和秦怡几乎是一起,猛地瞪大了眼睛。   他下嘴没轻没重的,一半是磕在了易冬的嘴上,易冬一个激灵,几乎是本能的就飙出眼泪来了。   易冬一手捂着自己的嘴巴,一边眼里流着泪,小模样看着又是狼狈又是可怜的。   她没想让秦怡亲到靳承业的脸上,可更没想让靳承业一口啃到自己的嘴上啊。   靳承业本来是抱着半玩笑的心思亲的这么一口,可谁成想没收住力道啊,劲儿就给用大了。这会儿看着易冬泪眼汪汪的捂着自己的嘴巴,也吓了一跳,当下以为是给伤着了,连忙伸手去掰易冬的手指。   “松开让我瞧瞧,”   易冬执拗的摇头,就是不肯给他看,三下两下扭捏的,给靳承业也磨得没有了多余的耐心,硬是用了力气把小孩儿的手从她嘴边扯开了。   “听话点,让我看看!”   小孩儿的嘴唇有一小块儿微微翘着,像是被撞肿了,除了这点,靳承业还小心翼翼的把她的唇肉给拨开仔细看了里面,牙齿牙龈倒都是好的。   “我手疼,嘴巴也疼,你干什么呀你,”易冬又是气又是悔的,抬手就噼里啪啦的在靳承业的肩膀上乱砸。   “承业,让我看看,易冬她没事儿吧,”秦怡她探身向前,想探看易冬的情况。   易冬这下一点没犹豫,一头给钻到靳承业的怀里了,脑袋埋进去,一点不愿意露出来,她闷声闷气的道,“我脑袋疼,”   她这下是把没坏的那只手也给环到靳承业的脖子上了,也没说话,但是明显要他抱的样子了。   靳承业压根就没把她当作是个小姑娘,在他眼里,易冬是个好玩的小孩儿,现在也不过就是个小孩儿罢了,六七岁的年纪在他看来和四五岁,三四岁的孩子差别并不大。啃一口亲一口也不过就那样,现在小孩儿要他抱,那也是应该的。   易冬有些胖的身躯被靳承业没费多少力气就抱着站了起来,“你先回去吧,我带她去医务室看看,”   小孩儿的脸随着被人抱在怀里站立的姿势,脸庞正好架在靳承业的肩头,露出一双被泪水弄的水雾蒙蒙的眼睛来。易冬也就在这个时候第一次看见了秦怡锁着眉头的神情,里面透露出些不满来,那点不满显然是对着自己的。   易冬抽了抽鼻子,当下也不能完全将思绪给整理清楚了。   “这些都是不对的,”她小声的像是自言自语。   “嗯?你嘀嘀咕咕什么呢?”靳承业在易冬的背上拍了拍,是个不熟练但哄孩子的动作。他和比自己小的孩子相处的少,很多事情到了易冬这里都算是头一回,摸摸索索的相处了。 第三十五章   “我没说什么,”易冬抿着嘴角用力在他的背上捶了一下。   “怎么这一会儿又变脸了?刚才谁在我怀里哭呢,衣服都沾湿了,”靳承业觉得好笑,忍不住开口逗她。   “你不要脸,怎么能胡乱咬我嘴巴上呢?怪不得才初一就跟人早恋耍流氓了!”易冬说话音量不算响的,但是说话时凑在靳承业的耳朵边上,就算是耳语也显得格外大声,靳承业往后一缩,伸手掏了掏耳朵。   “我怎么就耍流氓了啊,要耍流氓也是秦怡自己耍的流氓,我又没有搂着要亲她,”靳承业不以为意的道,“她叫我出来说有事儿要和我说,我哪儿知道这说两句话凑上来就要亲啊,”   要数刚才,秦怡要真凑上来亲自己那么一口,那明显也是落在脸上的,靳承业并不多在意,只是被易冬打断了以后也没多少遗憾。毕竟,他心里多的只不过是想试试被个姑娘亲一口到底是什么滋味,然而却没有像搂着个姑娘亲一亲的心思。在他看来,就自己在易冬嘴上啃的那一口,比秦怡亲自己一口还有滋味呢,毕竟小姑娘脸上又软又嫩的哪儿是秦怡比得了的啊。   “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易冬擦干了自己的眼泪,眼见着也被靳承业给抱到了人多的地方,连忙蹬着脚要下来,“你放开我,我自己走,”   “走哪儿去啊,我带你去医务室上药,”靳承业不耐烦的伸手在小姑娘乱扭的屁股上打了一下。   易冬的脸一红,又羞又急,周围学生赶着上课投射过来的目光已经足够让她觉得不好意思了,这下更是让人恨不得变得小小的躲到靳承业的衣领褶子里。   “也不知道你成天想什么呢,一个屁大的孩子想的倒是多,”靳承业最后还是在医务室门口把小孩儿给放到了地上,他主动给易冬扯了扯衣摆,然后推门走了进去。   他是医务室的常客,里面的几个医生他都是熟悉的,因此在查看易冬的嘴唇的时候少不了玩笑两句。   “哎呦喂,我看这吃饭的时候咬的也忒用力了吧,小姑娘,以后吃饭可以少使劲儿啊,”医生一边用酒精棉球在易冬的嘴边消毒一边打趣道。   易冬尽量保持着不动弹的动作让医生给自己消毒,一边握着靳承业的手紧紧的一握。   她这原本是想让人疼一疼,可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那点力道落在靳承业的身上就跟给人挠痒痒似的,与其说是惩罚,倒不如说像是点亲近的奖赏呢。   靳承业被她这么一捏还以为是小姑娘怕生害羞了,连忙拐着弯将话茬给接过去了。   “小孩儿么,吃饭都是这样,徐医生你们这边也吃了吧?”   “吃了,都这个点了哪儿能不吃呢,靳承业啊,这个小朋友是你妹妹?”   “对,是我妹妹,她怕疼,徐医生你手上轻一点啊。”   “我下手比你准多了,”徐医生笑着瞪了靳承业一眼,“再说了,人小姑娘细皮嫩肉的,能和你比?我当然知道用几分力道,你倒是先心疼上了,对了,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易冬,”易冬这时候已经没了哭腔,一举手一投足和说话时俱是乖乖巧巧的样子,加上她那水灵可爱的小模样,放到哪儿都是讨喜的。   “好了,就是肿了,其实不严重,等到晚上就能消下去,不影响吃饭的,我看里面也没破皮,没事儿啊,”徐医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来塞进易冬的手里,“你拿着,给乖孩子的奖励,”   易冬把糖握在手里,也愿意乖乖的扮演好孩子的角色,顺从的点了点头,“谢谢徐医生。”   从医务室里出来,靳承业就改成牵住了易冬的手,他歪着脖子看了易冬一会儿,忽然道,“易易,我看,你怎么和谁相处都比和我在一起乖啊?”   “因为你是臭流氓呗,”易冬仰起脖子,带着傲娇。   要是以前易冬这么说他,靳承业说不定还能反驳两句,可是刚才他才把小姑娘的嘴都给啃肿了一块呢。尽管易冬在他心里还不过是个丁点大的小孩儿,然而那点心虚他也否认不了。   两个人在操场哪儿告了别,各自回了自己的教室里。这个时候距离小学部上课还有好一会儿,可是初中部已经开始上课了。   秦怡显然是早早的为靳承业打好招呼的,他从后门走进教室时,班主任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问。   等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立刻飞了一张小纸条过来,小纸条上是一个娟秀的女生笔迹,里面写着的话语是中午秦怡已经和他说过了一遍的,只不过是末尾加上了一个明白的追问。   秦怡喜欢自己,靳承业是知道的。他和秦怡算起来也做了快六年的同学了,升了初中班以后,秦怡就更是对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不加掩藏,今天中午她叫他出去也就是为了把事情说明白了。   靳承业的性子有那么点吊儿郎当的,看着对什么事儿都不放多少心思,所以秦怡觉得他对自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可谁成想原本在秦怡看着顺顺利利的事情会有那么一个小孩儿来搅局啊。   秦怡那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少女心呦,当场就给碎过了一遍。这会儿好不容易给粘回去了,也是纠结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将勇气给拼贴回去,用着最后那一点果决给靳承业传了一张纸条。   “靳承业,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们处处看吗?”   要是没有易冬突然气急败坏的冒出来搅局,靳承业觉得这张纸上写的东西也不是不可接受。毕竟秦怡作为班长平时对自己的通融也已经数不清,自己看她也挺顺眼……   他托腮望着纸条有些出神,正犹豫着呢,小孩儿的声音又飘回了他的脑袋。   不要脸。   对啊,自己要是因为这点事情答应了和秦怡处对象,那也忒不要脸了,一个男人怎么能为了一点通融和好处骗一个女孩儿呢。   于是靳承业没犹豫多一会儿,他抬起笔唰唰的写了五个字。   “咱们不合适,”   这纸条传回去就没再传回来,靳承业看着自己桌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课本和笔记本,头一次觉得不太好意思起来。   靳承业这头算是把早恋的苗头给掐断在了摇篮里,可是易冬那儿则是思绪翻搅没有个准数了。   自己喜欢靳承业没错,可是到底是因为喜欢上一世的靳承业还是这一世见着就喜欢上了?易冬清楚这个答案,自己现在也喜欢靳承业,可那不过是上一世情感的延续罢了,要真说起来,如今的靳承业不过十三岁多的年纪,又是那个臭脾气,要是一见着就能喜欢上才算是撞了鬼了。   但是,既然是这样的话,自己现在插手靳承业的事情是不是不好呢?或者连时不时的将靳承业依旧当作是自己的,这样的想法出发点就不对。   也许重新活一次,也意味着很多事情她可以重新选择,比如说,感情上她就不需要先给自己下了套,一头栽到靳承业的身上。   这个时候,时间还早,她的年纪也还小,多得是的事情不能预测,感情也是。   想通了这一点,易冬也就放宽了心。她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有关于靳承业的乱七八糟,一头扎进了自己的那点小计划里。   期间她的石膏拆了,又另外背了一本正规的词汇计划书,书是她拜托王朔扬有天下课时候带着自己拐去了新华书店买的,最后迎来了她在A市实验小学的第一次期末考试。   考试的内容并不难,这个时候的一年级课本上还不和后世一样,一道数学题能难倒大学生。上头都是最基础简单的内容,大多都能考个90分以上。每个班上也总有那么几个双百的,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原本差生最多的12班以外的拔得头筹,半个班都是双百。这下,原来最不起眼的班级顿时就成了年级里头的津津乐道的话题。   就连12班年轻的班主任段老师也很是意外,于是特意还到班里了解了情况,后头知道还是因为班长带的头。   放眼整个一年级十二个班,恐怕都找不出一个像是易冬这么有权威性代表性的班长了。12班的刺头虽然多,可是那也是服易冬的管教的。每天在后头跑跑闹闹,踢翻了垃圾桶,洒了水,脏了凳子,无论是哪一样事后他们都得自己一点点弄干净了。就算是偶尔没有老师的课上,易冬也能督促着大家写好自己的作业。   人家不仅自己勤奋学习,还把大家都带上去了。   考了双百的人里有两个刺头的领头人物,姜翊翔和刘向阳,两个人被送进来时简直就要反了天了,在家里因为都是独子,平时是能怎么宠就怎么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进来没多少时候就被长毛和黑熊给敲诈了两回,他们人小也打不过,家里有些事情因为人脉上的牵扯更不好出面,心里憋着这一口气呢,正好被易冬领着疏解了。俩小子心里就对易冬有些崇敬,多多少少也愿意听她的。   不过这结果,最高兴的还是莫过于刘家和姜家的两家大人。原本送进来不过是打算让孩子识几个字,不至于变成像是自己这么似的大老粗,可是嘿,谁能想到自己家里竟然还真有点读书人的种,第一次考试就能双百! 第三十六章   刘家和姜家特意拎了东西去见了段老师,东西虽然全被退了回来,可是他们也算是知道了原来自家小子愿意读书了,是因为12班里一个女娃娃班长带的。   易冬拿了双百回家,可是易夏不是。   她平日里无论是听课还是做作业都吊儿郎当的,一下课就和她那群叽叽喳喳的朋友聚在一块,就算是一年级的内容简单,她还是只拿了语文92,数学85,这样的成绩在班里已经算是倒着一只手能数上来的。易夏成绩差,这下是容不得否认了。   拿了成绩单的那天,易夏就双手环胸不太高兴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段老师强调假期安全,她的眼睛斜斜的瞄到易冬放在桌面上的成绩单,眼睛被那上头的两个100刺激了一下,脸上的神情就更加显得烦闷了。   等段老师说完,“假期愉快,”这几个字以后,大家轰然拿着自己的包站起来,一边笑笑闹闹,一边是桌椅板凳抽动的声音。   寒假在这个时候意味的更多的不仅仅是假期,而是随之而来的春节,这是人人都喜欢的。   易夏在前面快步走,迎着李秋绾就拉住了她的手。而易冬则和易锵刚毛头他们两个走在后面,她听着毛头和易锵刚说起过几天要回平安镇的事情,抬眼却在不远处看见了靳承业那一群人,人流多的路口,还站着个秦怡,一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神情并不是轻松舒心的那种。不过,紧绷的神情多出现在靳承业和秦怡的脸上,王朔扬他们多的就是看热闹的神情了。   易冬不过是往那边看了一眼,她收回目光的时候想,总是和自己没关系的。在易冬的手腕好了以后,后面陆陆续续的见面也就没有先前多了。到底是年纪相差的大,作息也对不上的两群人,这个时候,易冬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怎么见到过他们了。   可是没想到,她不过往前继续走了两步,就被人给叫住了。   “易易,你过来,”出声的是靳承业,看到她像是很松了一口气,笑着对她招了招手。   易冬的脚步一顿,她抬头先看向了李秋绾她们那边,李秋绾显然是也听见了靳承业的声音,正转头看过去。   “去吧,妈妈在这儿等你,”她对易冬笑了笑,然后将脚步停在了原地,尽管易夏的神情没有多少情愿,但是到底被李秋绾强硬的拉住也一起等着了。   阮启明他们也都把目光放到了易冬的身上,连带着秦怡一起。易冬被这密集的目光注视搅得有一瞬间的头皮发麻,她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指动了动,握住一团绵软的棉花,脚下快步走到了靳承业的面前。   “怎么了?”易冬双手老老实实的插在衣服口袋里,粉嫩嫩的脸颊和福娃娃没什么两样。   靳承业想伸手捏捏,可又生生的止住了自己的动作。不仅易冬她妈正看着这边呢,易冬那瞪着的眼睛明显也就传达了十分不客气的情绪。   他想着长话短说,就从后头的自行车兜里掏出了一塑料袋的书,“昨天我去书店逛了逛,正好看见的这些书,估摸着你会想看,就给你买了,”   “里头还有两本是我买的,”王朔扬往前凑了一个脑袋,邀功似的。   易冬接过那几本书看了看,有些惊喜,里面的书虽然不是本本都真用得上,可是还是有类似“英语语法”、“英汉互译”这样类似的书籍的。   “谢谢,”易冬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手,先套进了自己挂在脖子上的手套里,然后接过靳承业手里的书,终于给了他一个笑脸。   自从上次被他啃了一口,易冬就没再给过靳承业几次好脸。说起啃了小姑娘一嘴这事情,靳承业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不就特意临在寒假放假前去书店挑了几本书当作给小姑娘的赔礼了。   至于这书是怎么挑的,他和王朔扬就按着小姑娘平时看的那些书的调调,只专门找些初中生都绝对用不着的书,也不管易冬看不看得懂,一股脑的都给买了。   这会儿看易冬笑眼弯弯的抱着书,虽然有些吃力的模样,但是是那点轻松愉快的情绪是显然的。   秦怡在一边的看的不是滋味,她往前走了两步,硬是插进几人的话题里。   “原来易冬喜欢这样的书吗,我家里有很多,要是你喜欢我帮你带过来,”秦怡脸上虽然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温和的表情,但是却没有了笑意。   这样说话的样子总让易冬觉得有那么点慎得慌,这么大的孩子就能把自己的真实情绪全都给遮掩了,也得有些心思和手腕了。   “寒假看这些就可以了,”易冬摇摇头,并没有打算多说什么,做出个小孩儿的样子和几人分别道了别,转身离开了。   几个少年的看着易冬的背影,又是半开着玩笑说了两句他们知道的关于小孩儿的趣事。秦怡站在一边插不上话,心里越发的难受起来。   “你还跟着我干什么?”靳承业推着车子往前走了两步,偏头看见秦怡还在,明显的有些不耐烦起来。   阮启明拍拍靳承业的肩膀,摆明了不凑合这事情,“我先走了啊,明天出来打球,”   徐恒,王朔扬也前后走了。   被单独留下的靳承业眼瞧着秦怡那眼睛里泪花都要冒出来了,头都有些疼起来。他这后半个学期是尽量避免和秦怡独处,为了不麻烦她,坚持做到了不迟到不早退,认真听讲记笔记。就连班主任都开口夸了他两句,好容易盼到了寒假,却在最后被堵在了学校门口。   “你要说什么快说吧,我赶着回家,”靳承业推着车往外走,目不斜视不多看一眼。   秦怡揪着自己的书包带,微微咬着嘴唇,也半低着头,“没什么,我就是想和你说,以后你不用避着我了,我不会纠缠你的,”   她心里有些酸涩难过,甚至有那么点心酸的嫉妒。自己喜欢靳承业便想尽办法对他好,可到头来却竟然还比不上一个脾气不怎么好的小孩儿。秦怡知道自己和易冬是不一样的,可是她却搞不清楚两人之间的不同到底在哪儿了。她专门让人打听过,易冬是不到半年前从A市边上的乡下过来的,家里除了几家饭店并没有其他了不得的背景。   这个年纪,秦怡并不是太分得清自己对靳承业的那点喜欢是好感多些还是好奇多一些,她只觉得靳承业和易冬的好是带有对自己的忽视性的。无论这好是哪一种,比较起来都还是让她嫉妒的不得了。更何况易冬这样连个好脸都没多给人的,反而得了靳承业这么高傲的人的讨好,让秦怡更觉得有些接受不了。   “行了,”靳承业紧锁着眉头,眼瞧着两个人都走到了校门口,外头的人也更多了起来,他开口道,“我还有事儿,你没其他说的了就算了,以后打电话也行,开学再说也行,到时候看吧,”   他抬脚跨上自行车,用力的蹬了蹬脚踏板,没有停顿往前走了。   女孩子就是麻烦,他心想,自打秦怡这一回,以后看见姑娘他都得绕道走。这还好是没真招惹上,要是真招上了,那还了得。   靳承业骑车没带拐弯,一路就到了赵师傅那里。   这一个学期以来每天雷打不动的练习已经成了习惯,要是哪天不过来倒觉得有些空落落了。   他和平常一样,拐进那条弄堂口,然后照常将车停在了,赵师傅家门口的那一块空地上。   “师傅?”他没进门就叫了一声,然而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得到回应。   等他走进屋里,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客厅。   里屋有隐约的人声传出来,靳承业脱了自己的外衣和帽子,慢慢的走了过去。   “师傅?” 第三十七章   他站在门框处,看见赵师傅和师母正坐在床边,俱是一脸愁容的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承业啊,”赵师傅站起来,眉毛整条都垮了下来,“今天先不练了,赵泽他出了点事,你先回去吧。”   赵泽是赵师傅正上大二的儿子,大学放假早,靳承业最近每天过来练武也见过他两面。赵泽这个人,看着就是个为人高傲自负的,平日里话不多,给人感觉也是冷冷清清的,他和靳承业并不熟悉。   “这是怎么了?”靳承业抬步走到床边,低头看向赵泽。   床上躺着的人很安静,连面容都像是睡着了一般。   “谁知道呢,”赵师母摇着头开口了,“今天早上阿泽就一直没有起来,我过来叫他却怎么都叫不醒,后面才发现不对头了,”   “这也不能搁在家里等着啊,得快点送去医院瞧瞧,”靳承业道。   “这周围的人家都没有车,要送过去也难,最近的医院也少说大半个钟头的车程了,刚才我打电话给我一个朋友,他马上开车过来,”赵师傅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送第一医院去吧,院长是我爸的朋友,里面的路子也熟,后面多多少少都能有些照应,”靳承业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我去给我爸打个电话,”   赵师傅站起来就要把靳承业给拉回来,却被赵师母一把揪住了,她低声道,“有点路子还不是好事了?咱们就这么一个儿子!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就活不下去了,”   赵师傅那到口的话又给咽了下去,他伸手在床边用力的捶了一下,手握成拳头,到底没再说什么。   靳承业借着不远处小卖部里的公共电话和靳纬说了这事情。靳纬对赵师傅给靳承业的指导还算满意,也觉得这是帮人一把的事情,毕竟人莫名的昏睡过去这较真起来可大可小。   等靳承业打完电话往回走时,一辆面包车正好从他身边过去了。他瞧着那辆车慢慢的在赵师傅家门口停下来,连忙快步跑过去先进了屋里。   “师母,车来了,”他刚开口说了一句,就见屋里赵师母喜气洋洋的迎了出来。   “不用了不用了,”她连着摆手,“阿泽刚才已经醒过来了,各样都说是好的。”   车上的司机看得出也是老熟人,一路小跑的进了屋里,听见这消息又愣住了。   “王叔,我真没事了,”赵泽随后也走出来,他伸了伸自己的手脚,脸上带着笑。   “看着是真好了啊,”被叫做王叔的人很是松了一口气,他走过去拍拍赵泽的肩膀,“你小子,睡得可够死的啊,让你爸妈担心的!”   “前几天读书读的累了吧,”赵泽有些瘦,站在那儿的身姿却是挺拔的。他一开始没注意到站在一边的靳承业,等到注意到的时候还是靳承业先开口说的话。   “还是去医院全面检查检查的好,有些毛病都是从小症状开始,现在忽略了,以后可能积攒成大毛病。”   赵泽循着声音看过去,目光落在靳承业的身上微微露出点疑惑来,他问道,“这是……”   赵师母愣了愣,然后着急道,“这还真忘了事情了,该去查查,该去,”   这连天天见着的人都不认识了,那不是出了问题是什么。   赵泽的有些讶异的睁大了眼睛,但随即恢复了冷静,他并没有反抗众人将他往外面带的动作,只抽空转头问了靳承业一句,“你是?”   “我叫靳承业,跟着赵师傅学武的,”靳承业随口答道,没多去注意赵泽眼里一闪而多的震惊与思虑。   赵泽到底还是被送到第一医院里去做了个仔仔细细的全身检查,里里外外的费用算下来实在不少,但是因为前头院长就打过招呼,后面又减去了一些,也没花太多钱。   这似乎不过只是赵家生活里一个有些惊险的小插曲,没对任何人的生活造成影响。可这事情要怎么算,却还得看当事人的想法了。   就赵泽自己说,就算他清醒后就没费多少功夫接受了所有。但是自己家里在这个时候就认识了靳家这条关系,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在他原本的记忆里,自己家里一路都是底层过来的,中间自己的父亲有带过几个练武的徒弟可那到后来都是没名没姓的,没一个是靳承业这样后来在A市响当当的。   他也没成想自己能一觉醒来就回到了19岁的年纪。到最后他记忆最深刻的事情,也不过就是那安全气囊弹出来的瞬间那几乎装碎了自己胸腔的力道。   靳承业……这名字初初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的时候,想起来的头一个不是靳承业或者靳家,反而是一个叫,好像是叫易冬的女孩?   这算是自己死前听得最大的一件新闻了吧?开车时候广播里就放着呢,未婚妻,靳承业,一尸两命这样的字眼不断从电波里跳跃出来。   现在算起来,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啊。   赵泽微微松了一口气,对于这次可以叫做重生的事情,他倒是觉得自己像是捡了个便宜。虽然从靳承业的这一点改变来看,也许生命的轨迹早已经有所不同,但是毕竟重来一次的机会不是谁都能有,赵泽心里自然是满足与窃喜多些了。   带着记忆重来一次的人似乎是占了先机的,但是构建成一件事情的发展从来都不会是一个因素或者一个动机。这里头只要有一点改变,后续的事情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这样的变化,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公平又不公平的。   易冬回了自己的房间,没理会外头的喧闹,自己搬了凳子将那一袋子的书分门别类的放到书架上,她想了想又抽出其中一本先放到了书桌上。   这一会儿整理书的功夫,门被从外头扣了扣。   “易易,爷爷进来啦?”   易老头的声音停了停,听到里头传来易冬答应的声音,随即推开了房门。   “我听你奶奶说,期末考试考得不错呀?”易老头冬天穿得多,走路也是缓缓的,他看见易冬手上的书,又眯着眼睛笑起来,“哪来的书啊?”   “是承业哥哥给的,哦,还有朔扬哥哥,”易冬想了想,到底还是哥哥两个字都给加在了两人的名字后头,“正好我寒假就可以看书了,”   至于成绩,她只把成绩单递到易老头手上,“看两眼我就放起来了。”   “哎呦,两个一百,易易可真是个好孩子,”易老头一点不吝惜的夸奖她,顺便听到她说要放起来的话,又笑道,“怎么了,这就要放起来,还没给爸爸妈妈看呢吧?他们看了一定高兴,”   “没什么好特意看的,”易冬认真道,“以后这样的分数我会每次都考的,”   小姑娘像保证似的说完了,然后将成绩单拿回去,果真打开抽屉放进了最里面。   “对,还是不拿出来的好,”易老头摇摇头,“我看夏夏考的不好,和你一比就不算好了,到时候她看见了,又要和你发脾气,”   易老头的声音低了低,停下来和易冬一起听了外头易夏高声说话的声音,他摇摇头,“你看,这会儿就在说了呢,实在是不懂事,不懂事啊,”   “我才不管她呢,”易冬低着头从桌子底下拖出自己练字的宣纸,用镇纸压好,一边磨墨一边指着宣纸的一个顶角,“爷爷,你在这儿给我写一个字,我练练。”   寒假就从这天开始了。往后数的最大的一个节庆就是春节,这个时候的年味比后世浓很多,大街上一样张灯结彩红红火火但却没有后来的刻意与商业性。   冬天易冬和易夏都是怕冷的,可是易冬到底还愿意在八点左右起床,易夏则喜欢窝在被窝里让李秋绾将饭菜送到她床头去。   因为这个赖床又被纵容着的习惯,早上叫上易夏一起出门置办年货就不大可能了。李秋绾带着易冬去了商场,就她们两人,这样的情况先前少之又少,易冬不说话,李秋绾也找不出什么新鲜的话匣子供两人消遣,于是一路上不免带着些尴尬与无趣。   “易易,有件事情妈妈想和你说一说,”李秋绾拉着易冬的手,从超市里的一排货架逛到另一排货架,踌躇后终于还是开了口。   “什么事?”易冬偏头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移开目光,随手拿起一边的一双手套。   手套是男士的,她想了想,拿下两双来。   “你这次的成绩比夏夏好,是双百,考得很不错,”李秋绾半弯下腰来,也没仔细看易冬手上拿的是什么,一概拿过来放进手推车里,她将易冬的脸扭过来,看着她的眼睛道,“可是夏夏考的不好,你看看你平时多教教夏夏吧?”   “我教过她的,”易冬将露在外面的手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可是她不听还骂了我,妈妈,那次你也在。”   她淡淡指出的这个事实让李秋绾的脸有些挂不住,她觉得易冬近来说话越发的不客气了,整天对着自己也没个笑脸,相比起来,夏夏虽然脾气坏了些,可到底有小孩儿的可爱之处。这么想着,李秋绾干脆沉下了脸,“妈妈说的你听不听了?你的成绩这么好,你让夏夏在家里怎么办?样样都被你比下去,夏夏也不好受,”   “夏夏不好受,我就好受了?”易冬猛地抽出自己被她抓着的手,她嘴角擎着一抹笑意,却是冰冰凉凉的,“妈妈,你要知道,我的优秀和易夏的优秀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你更要清楚,易夏的不优秀也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可以只心疼她,但没必要用那点心疼来膈应我。”   说着易冬踮起脚尖从手推车里掏出刚才被放进去的两双手套,转身快步跑开了。 第三十八章   和这样的李秋绾,她一刻都呆不下去,易冬不管了自己的举动和话语上的回应,她不知道自己下一刻会说出什么,所以她宁愿选择先离开。   易冬的身影很快就在李秋绾反应过来之前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李秋绾在震惊中还没回过味来,等她追到了商场门口还没看见易冬,她才有些担心起来。   自己说的话纵然是有不对的地方,可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易冬的回应。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易冬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脾气古怪又不爱和亲生父母亲近。   李秋绾用力的咬了牙,搓了搓因寒冷被冻的有些僵硬的手,折回商场里借了电话和家里说了易冬自己跑了的事情。   接电话的是易老太,李秋绾在说完易冬离开了的事情以后,却没有得到预料之中的反应。   “哦,我知道了,易易刚才打电话回来了,说是遇见承业他们了,晚饭前回来,”   听了这话,李秋绾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如何了。   她挂了电话,心里却空了,半晌才动了动站麻了的腿,将自己买的东西拎到了商场外头的公交站台前。   与此同时,易冬正在离商场不远的广场上漫无目的的游走。   先前那个电话是她为了防止自己一个人在外头易老太他们担心才编造的,根本就没有靳承业在。易冬知道,假如不这么说,午饭前她就要被接回家里去。她现在最不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回家。   易冬低着头沿着广场上的小花坛转圈,那个不是她的家,也许这么想有些极端,可是易冬平时努力不去管的那些杂乱思绪却因为李秋绾今天的一番话全都炸了出来,容不得她不去想不去管。   原来自己的优秀是对易夏的威胁,这样的观念早就在李秋绾的脑袋里根深蒂固,甚至因为这样的观念,她可以对另一个女儿做出这样“你不要太优秀”的要求。   假如说这次之前,易冬还对李秋绾抱着一星半点不切实际的幻想,觉得她可能最后不会想上一世那样做到那种地步,可是从今天起,易冬算是彻底的清醒了。   自己的优秀和易夏没有半点关系,而就算这里头有因果,李秋绾要做的也该是去要求易夏更加努力,而不是要求自己改变去迎合易夏。她想通了,心里却依旧有些不可避免的难过。   易冬垂着的眼眸里有些水润发红,最后却没有留下半滴眼泪。   “易易?”一个有些惊喜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来,易冬吸了吸鼻子,先揉了揉眼睛,然后才抬头看过去。   王朔扬和一对中年男女正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大包小包,一齐望着她这边。   “你是说,你自己出来逛逛?”王朔扬是和自己的父母一起出来办年货的,在听了易冬的解释之后还是有些疑惑,“你们家让你这么小一个孩子出来乱晃啊?”   “我不小了,”易冬正经的摇了头,不太赞同王朔扬的说法,“我已经七岁了,也识字了,而且这离我家也近的很,”   王家夫妻看着个头小小的小姑娘认认真真的仰着头说话,不约而同的都笑了。   “伯伯好,伯母好,”易冬嘴甜,又对着王家夫妻打了招呼。   王朔扬和他爸的长相的相似度,那都不用人开口特别说明,一看就知道是父子。   “小朋友你好啊,你就是易冬吧?朔扬说起你好几回了,可算是真让我见着了,”郑方洁是个保养得宜的妇人,光从面相上看,像是才不过三十左右。她开口也是温温柔柔的,就如同她依偎在王书记身边的动作一样。   他们只有王朔扬这么一个孩子,有了个儿子以后,看见这谁家有个小姑娘养着,就会觉得眼红,因为就少这么一个,所以心里反而更加稀罕姑娘家了。这易冬,无论是说话还是长相,那都是甜甜讨喜的,说起王朔扬在学校里的事情,更是没两句就把夫妻两个说笑了。   “上回朔扬不小心用篮球砸的手是哪一只啊,不疼了吧?”郑方洁弯下腰扶起易冬的两只手,仔细的瞧了瞧,看见小姑娘的手腕已经没什么明显的痕迹,这才笑起来,“既然易冬和家里打过招呼了,不如中午就跟我们一起吃饭吧?也算是给易冬再赔礼道歉一次,”   “我看好,”王朔扬一拍手,“这里离入云阁近啊,咱们去那儿吃吧?那里的肉做的好吃,”   “你就记着一个吃,”王书记瞪了他一眼,低下头和易冬说话时却又立刻挂上了笑容,“去哪儿吃,还是看易冬的想法,”   “我不知道什么好吃,我觉得平时朔扬哥哥吃的都好吃,”易冬弯着眼睛笑的像两弯小月牙似的,“朔扬哥哥先前从家里带的饭菜,都很好吃,”   “嘿嘿,易易是个识货的,”王朔扬挺了挺胸,“那咱们就去入云阁吃,我来点菜,”   王书记看了郑方洁一眼,笑着没再反对。   他就知道易冬一定能讨自己爸妈的喜欢,王朔扬好不容易牵上了易冬的手,坐到了车上还忍不住笑眯眯的想,他们两个,平时看见个女娃娃都走不动道,如今看见了易冬这么可爱的,那不喜欢才怪呢。   易冬那点烦闷的心绪因为王家人而暂时给淡忘了。   没说两句话,她的名字已经从易冬简化成了易易,王朔扬的脸上更是挂着点自得的神情。   “对了,我给你买的书你看了吗?”他趁着点菜的间隙,凑到易冬面上问她。   “这两天都在看你买的那本,看了一小半了,”易冬坐在儿童座椅上,小腰板还挺的直直的,看着就精神利落。   “易易看的什么书啊?”郑方洁有些好奇的问,她心里原本想的是,这么丁点大的孩子就算爱看书,看的大概也不过就是那些小人书,可没想到从王朔扬嘴里说出的书名却是把她和王书记都给惊了惊。   “英汉互译,”王朔扬一手托腮,淡淡道。他因为在学校里看见过易冬看更加奇怪的书,所以对这个已经没有半点惊奇,说出来的话像是理所当然似的。   “诶,对了,”他又笑起来,像是说起一件趣事儿似的随口对王家夫妇道,“爸妈,你们知道吗,易冬她自己把一本英语小字典都给背下来了呢,”   这句话一出,郑方洁脸上的神情已经不是震惊可以形容的了。   郑方洁本身是学外语的,在没嫁给王书记之前做的就是英语老师这个职业。她收拾了脸上的神情,试探的开口用英文问了易冬两句,易冬没多少犹豫的都答了出来。   虽然用的都是最基础的简单句,可是假如这都是孩子自己学的,那可实在是不得了的事情。   “我爷爷说的,感兴趣的事情就要去尝试,不用有压力,”易冬揪着自己的小手套,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我自己一点点学,没有老师,所以都不知道到底是对是错,”   “现在的孩子,真是了不得了,”王书记感叹,“这样好啊,以后都是国家的栋梁之才,”他说着又转头刮了王朔扬一眼,“你看,你连个七岁的孩子都比不过了,”   “我和易易比什么,”王朔扬不太在意,“易易可比我厉害多了,”   郑方洁的回应则简单多了,她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和一本本子,从上头扯下一张白纸,然后在上面写下一个电话号码,“这是我们家的电话号码,易易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打电话来问我,要是有什么要用的工具书,也可以让朔扬给你带。”   这个结果是易冬刚开始没有想到的,上一世她和王朔扬的关系很一般,也不知道他的母亲在外语方面还有造诣,不过这怎么说都算是个收获了。   等吃完了饭,易冬是给王家人用汽车送回小区楼下的。   她和他们告了别,看着那辆汽车转了个弯开出去,这才慢慢悠悠的拖着步伐往家走。   “易易,”楼上有人喊她,易冬循声望去,易锵刚正巴在阳台上露出个脑袋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你上来一下,”他正说着,旁边就又冒出另一个小脑袋来,和他的凑在一起,靠的紧紧的。 第三十九章   临了过年了,易锵刚这两天就要回平安镇上去,毛头则留在这里过年。   易冬看了眼自家楼上因为听见易锵刚的喊声而躲藏在窗户后头露出点阴影的人,扭头上了另一栋小楼。   “这些是我爸带过来的,说要给你们家的,”易锵刚从厨房里拖出一个大大的麻袋,用手解了半天也没解开上头的绳结,他有些泄气的抹了抹脸,“我听我爸说,都是好东西,不过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了,”   易冬往屋里看了一眼,问道,“家里没大人啦?”   “嗯,”毛头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只苹果啃,“我妈去我爸那儿了,易叔去刚子他大伯家里了,一会儿回来带我们去商场玩。”   “对了,我听说你今天早上也去商场了呗?刚才我去找你,你没在,”易锵刚将那麻袋用力的推回去,头也不回的道。   “不对啊,”倒是毛头先反应过来,“你不是和奶奶说你和承业哥一起呢吗?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啊?你看见易叔了吗?”   “没看到,”易冬摇摇头,站到桌边垫脚拿了一只小沙糖橘,“承业哥不是因为易叔去了他家吗,他就回家去了,刚才我是和朔扬哥哥一起的。”   “原来是这样,”易锵刚拍了拍手站起来,有些好奇的凑到易冬身边,轻声道,“易易,你是不是惹你妈妈生气了呀,刚才我们去找你,你妈妈可看着不太高兴。”   “不高兴?”易冬有些疑惑的摇摇头,“我不知道呀,我走的时候她看着还挺高兴呢,可能是易夏又闯祸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往嘴里塞了一瓣橘子肉,那甜丝丝的味道让人的心情也愉悦起来。   “你回去可得给我带好吃的过来,”她趴在沙发上,和易锵刚打商量,“你看,咱们自从住到了这里,可有好多好吃的都没法吃了。”   “好,易易要吃什么我都给你带,”易锵刚也笑着和她凑到了一块,毛头不甘心的也粘过来,酸啦吧唧的要求,“那,刚子你也得帮我带……”   “全都帮你们带,你们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啊,”易锵刚揪着自己的手指,低着头,“没事儿也可以打……”   “我天天都给你打,”毛头特别认真的保证,逗得易锵刚原本脸上那点因为要和小伙伴分离的忧愁又马上散了开去,转而变成了笑意。   “行吧,我保证三天打一次,”易冬直起身子,“我先回家了啊。”   两家孩子互相都是熟门熟路的,易冬关上门,一溜烟的跑下了楼,等到了楼下再抬头看过去,果然看见又是两颗小脑袋凑在那儿,易锵刚还伸手冲她招了招。   “得了,”易冬随意的摆了摆手,没再回头,一路上楼到了自己家门口。   “奶奶,我回来了。”她低着头在门口换鞋,冲着屋里喊了一声。   先走出来的是李秋绾,她看着易冬的头顶心,说话的语气并不客气,“你去哪儿了?”   “我和奶奶说过了,”易冬换好拖鞋,没看她一眼,径直往屋里走。   易老太听见动静已经从里屋出来,易冬快步跑到她身边,仰着头弯着眼睛问她,“奶奶,爷爷在屋里呢吧?”   “在呢,怎么啦?”   易老太领着她往屋里走,易冬一边走一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双手套,“这是我给爷爷买的,”   易夏原本在客厅呢,听见她们说话一下蹿了过来,她这两天一直对易冬不大服气,这会儿像是抓住了易冬的把柄,“你说谎,你哪儿来的钱买这个呀,况且你是和妈妈一块出去的,这明明是妈妈买的,”   “这是谁买的你去问妈妈,”易冬躲过她要来抢自己手上东西的动作,扭头就将手套塞进了易老头的手里,“爷爷,给你一双,”她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另一只口袋,“这里还有一双是给爸爸的,”   “你个马屁精!”易夏站在房门口,实在是气急了,“就你最有心思!”   “管谁叫马屁精呢?”易老太一瞪眼睛,“有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吗?我看你最没心思,哪哪儿都没心思,没心思的那叫缺心眼!”   “妈,你怎么能这么说夏夏呢?”李秋绾心里对着易冬的那点不满,混杂着她和易老太长久以来积攒的那些矛盾终于在这一刻被点燃了,“夏夏也是你孙女,你的心就不能稍微向着她一点?”   “那,”易冬看着李秋绾,在忽然的安静中说出的话也够响亮,“妈妈,我也是你女儿,这怎么算?”   人心要是真当成一笔账来算,那也只能算成一笔糊涂账。   易冬的话就像是溅入油锅的几滴水,顿时将整个场面炸了开来。但是两方相持,又都被戳中了最要紧的地方,实在也吵不出个结果来。   “易易,妈妈对你也不差,你怎么,怎么就,”李秋绾心里觉得郁卒,断断续续的就要流眼泪。   易冬不耐烦看人哭,她抿了抿嘴,连话也不想和李秋绾多说了。李秋绾觉得自己做的没错,起码现在从她的立场来看,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到了最好,其他的差错都是因为周围人或多或少的不应该。并不仅仅是李秋绾,大多数人在考虑问题的时候都更加倾向于将责任推给事件中的另一方,而鲜少有对自身的错误进行反省。   易老太将易冬护在身后,斜眼看着李秋绾,脸上一片寒霜。   “你要是说我偏心,那说的也没错,”易老太的语气和李秋绾的相比,很是平淡,似乎她正说出来的话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你摸摸自己心里的那杆秤,你要是敢说自己是放平了的,那我老太婆也没话好说,”   易夏被这相互僵持的场面又给吓得哭起来,连连的往李秋绾身后躲。   这样的场景在前一世易冬也没少见,心里多的是厌烦。   “我告诉你,你的女儿不仅是你的女儿,还是我的孙女呢,你自己肚子里掉出来的肉你不心疼,怎么,我帮你心疼了还有错?”易老太侧首低头看了易冬一眼,见她没哭没闹才放心的继续道,“我没这闲工夫和你扯嘴皮子,易易,咱们回房间去,陪奶奶看电视,”   易老头站在他们身后,双手背在背后,也跟着慢慢回了房间,中间虽然一句话没说,可是那立场鲜明极了。   李秋绾和易夏被晾在了屋外,中间隔着一扇房门,此时却真真正正像是两家人了。   等到了晚上,易正华回到家里,原本因为食堂那边终于走上了正轨而挂着笑容的脸到了看到屋里分边冷战的场面,那点笑容也慢慢的淡了下去。   “这又是怎么了?”易正华把李秋绾扯到一边,烦躁多过无奈。   “因为孩子的事情吵了两句嘴,”李秋绾脸色也不好,显然是不愿意多说,“也不是头一回,过两天就没什么事儿了。”   这样的小争吵自从易老太来了之后的确不是第一次了,易正华也怕讲这事情说开了两头都不讨好,干脆就装作了不知情。   而李秋绾说的也差不多,这事情过了两天,面子上也的确不得不就这么过去了。一家人的心是散的,可表面却还是得绑在一块。就不说别的,单说就在眼前的年关,就不好多犯口舌。   易锵刚和他爸走了已经有三五天了,易原送到自己家的东西多半都被易老太给收好了。能吃的就吃,不能吃的,老太太也不想让李秋绾经手这些。   而李秋绾那边呢,她和易老太争吵的多了,也就渐渐的摸出了一些门道。心里有不满,她也少有直接在易老太面前说的,多数都转到了背地里自己暗暗诅咒两句或者是和易正华吹枕头风。   总之,易家进入了一个表面上的和平期,但实际上却前所未有的呈现出分化的态势。   至于易冬,这些事情对她的影响小之又小。她将多半的时间都花在看书练字上,别的不说,就光是耐性就比先前足了不知道多少,就更不提那日渐精湛的笔下功夫了。另一方面,她下了重功夫打基础的就是语言学习,先前她的英语就很不错,但是也仅止于口语的交流,如今因为时间充裕,易冬就考虑把基础系统完完整整的学一遍,另外也想在这之后涉猎其他拉丁语系的语言,光是这两样就有的她忙活了。   相较于先前自己闷头看书那样的学法,易冬更高兴的是有了郑方洁这个老师。她收集了一些自己常常搞不清楚的问题,试探的打了个电话过去,果真就一一得到了耐心的解答。   “现在是过年的时候,想着你们家应该也走不开,等下学期开学了啊,你周末就可以过来,反正我在家都是闲着的,正好也能打发时间。”郑方洁的话说的实在,易冬原本的那点顾虑也算是没了。   到了现在,似乎是样样都齐全了,但易冬倒是真有样缺的,她缺一个录音机。靳承业给她买的书里有一本后头还夹着一盘磁带,里头是英语的原声朗读,对于一个回到这个时代就没有接触过这些的人来说,易冬恨不得能立刻跑去商场抱一个录音机回家。但是李秋绾那边她是不会去问的了,易正华这些天忙着年前餐厅工作的收尾,也很少在家。不想拿这事情麻烦易老太和易老头的易冬,第一次有些犯愁了。   这天一早,她换好衣服,又从桌子底下抽出自己存钱的小盒子,从里头数出五十块,小心的揣进兜里,到外头和易老太打了招呼,转身自己一个人出了门。   没两天就是除夕夜了,街上的人来来往往的也少了些,这个时候在街上的多都是最后一波采买年货的人。 第四十章   易冬选了一家规模比较大的商场,虽然离家里远了点,可也不过是转两趟公交车的距离。小姑娘给自己投了币,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一路晃晃悠悠打着瞌睡到了目的地。这个商场是目前最大的,却是后世最小的,因为几十年都没多少变化也成了后来老旧的代表。易冬熟门熟路的跑到了二楼,这个时候大多的店铺都已经关门歇业了,仅剩的几家也没指望着在这个时候做成生意,营业员站在柜台后头,瞧着没多少精神。   易冬双手插在自己兜里,站在店铺门口仰着头把货架子上的货品一样样看过去,模样认真极了。   营业员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她一低头看见个福娃娃似的小女孩儿睁着一双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像是在挑东西,心下觉得有些好笑,随口逗道,“小朋友,你要买什么?”   “我要买一个录音机,”易冬还伸手比划了一下,“就这么大,”她一边说一边往店里走,“那个,”易冬指了指第二层货架上的一个小录音机,“您能帮我拿下来看看吗?”   小姑娘倒还真像是来买东西的,那营业员忍着笑,伸手将那录音机拿下来,“这录音机可不便宜,三十块呢,”   “嗯,”易冬点点头,又踮起脚尖,伸手在那录音机上摸了摸,左右看了看,“就这个吧,您帮我包起来,”   那营业员瞧着小姑娘的掏钱的架势还愣了愣,等到易冬真从自己兜里掏出一沓子钞票来,她这才把好笑的神情换做惊奇,等到易冬数好三十块放到她面前,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将录音机给包了起来。   等到小姑娘提着录音机的盒子往外走的时候,那营业员还在后面偷偷瞧了她好一段路,目光一直跟着她下了楼梯这才断了。   啧啧啧,她在心里回了个味,现在的小孩儿还真是不得了。   易冬拎着的录音机不算沉,她拐过一条小路,正准备照着来时的路去公交车站等车,就听见旁边一条死胡同里头传来不小的打斗声。   她站的远,心下又好奇,偷摸的就探头往里面瞧了一眼。   弄堂里,一群十三四岁大的少年正打在一起。确切的说,一群十三四岁大的少年正一起和一个人较量着。   易冬收回身子还捂着自己的心口扑扑拍了两下,她摇头晃脑的就要走,并不打算凑这一趟热闹。   “靳承业,你今天别跑,看老子不打废了你,”一个尚且处在变声期的男声有些沙哑,说出来的话却是字字句句分明的很。易冬原本已经迈出去的步子又给生生的止住了,她连着快速往后退了两步,在棍棒乱晃的间隙里果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庞,这下她的脚算是彻底迈不动了。   巷子挺深,她闪身躲在巷口小心的往里看,因为碎砖块遮着,里面打得激烈并没有人注意到她。易冬的心里虽然着急,但是也不敢贸然过去,她明白自己现在出现只有给靳承业添累赘的,并不能帮他什么。手上拿着的录音机被她攥的死紧,眼角瞥见那胡乱挥动的木棒吓得她脸色煞白。好在靳承业虽然被围攻,也没有完全落了下风。   易冬躲着站了一会儿,狠狠的一咬牙,将手里的录音机放到角落里不起眼的地方,然后啪嗒啪嗒的拐出了那条小巷子。   马路上人不多,就瞧见一个小姑娘湿着眼眶从小巷子里跑出来了。易冬站在路口来回看了看,只看见公交车站里等着一个年轻人。她也顾不得其他的了,跑过去就拉住人家,“您,您能过来看看吗,那里在打架,好多人打我哥一个……”   小姑娘的眼泪半点不假,脸上焦急的神色也是真的,那年轻人虽然犹犹豫豫的,倒也真跟着她一块走到了巷子口。   “你们干什么呢?”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喊道。   里面的人正打的热火朝天,眼见着进来一个人也并不在意,连头都没多回,“滚滚滚,你趁早走了,不走连着你一快打,”   那年轻人显然并没有多想搅这趟浑水,见里头的人手上不是木棍就是铁棍的,说心里一点不害怕那是假的。他一个过路的犯不着逞这样的英雄,大不了出去给人报个警。他一边想一边回头去找刚才带着自己进来的小孩儿,转头却瞧见那小孩儿抱着板块板砖就往前冲了。   “哎,嘿,你去干嘛呢?”   他往前虚虚的追了两步,就看见那小孩儿一点没犹豫,使了狠劲儿把板砖就近给砸到一个人的身上了。   那板砖磕在一个人的背上,也是重重一下,那人肩膀一歪,转头看过来,易冬趁着这下又利索的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块拳头那么大的石头,哆哆嗦嗦的就给砸到人肚子上了。   要说她这两下,那是没有一下打到人要害的地方的。只不过,易冬误打误撞,没打到要害,却打对了人。   陆正赶在赶回京城陆老太爷哪儿过年前,就想着要收拾靳承业一顿,他从暑假开始心里就窝着火气,那是指定要发泄出来的。今儿个逮着这个时机,又给人堵在了巷子里。和上次不一样,这次他找的都是身手不错能打架的。只是没想到靳承业这小子也比先前能打不少,四个人打他一个竟然没能马上拿下。   他站在后头原本是想着趁乱上去抽靳承业两下,可还没等找到机会呢,就不知道被谁在背后来了一下,还没等他从那股痛中回过味来,肚子上又给石头飞了一下。他下意识的捂自己的肚子,手里的那根木头棒子就给掉到了地上,咕噜噜的滚了两圈,停在了赵泽的脚下。   那被易冬胡乱拉进巷子里的,就是赵师傅的儿子赵泽。他原本不打算搅和这事情,可这会儿跟着又往里头走了两步,认出这被人围着的是靳承业,当下也就知道自己是不能走了。他快步上前将陆正掉在地上的木头棒子给捡起来拿在手里,一边将易冬拦到自己身后,下手飞快,从身后狠狠先给了那几个人两棍子。   靳承业那边,缠斗的时间长了,他自己身上也挨了几棍子,原本是在心里做好了大不了被打一顿下次铁定要找回场子的打算,却没想到半路能杀出这两个人来。刚才透过人身的间隙看到易冬眼角还挂着眼泪呢,她就敢拿板砖砸人,虽然情况不允许,可他差点给当场笑出来。怎么说都是小姑娘帮他,平日里虽然经不起逗,现在看来到底没算白疼她。   赵泽不能算是真真练过的,可是好歹比几个少年年长,手长脚长的又让他爸给指点过几招最有效快速制服人的招数。加上易冬在一边时不时偷摸的扔块石头,原本难分难舍的态势也慢慢明晰起来,陆正这回又是落了下风了。   不过陆正这回倒是没有死撑,他趁着自己这边还能打,没至于把场面弄的难看了,照着来时的路浩浩荡荡的走了。   靳承业还想追上去,被易冬扯住了,“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了,你还想干什么!”   小姑娘一手揪住靳承业的衣服,一手在自己的眼睛上抹了抹,像是在擦眼泪又像是在揉眼睛,总之等她把手放下来,眼睛是通红一片,看在靳承业眼里心下那点火气一下就给消下去了。   原本他都打算要是撑不住也就大不了被打一顿,可谁成想易冬会这么凭空冒出来啊。小姑娘还真是敢拿扫帚抽人的,这时候看着不免有些胆怯,但是人还是敢往人身上砸板砖呢。   “你别哭啊,你看你哭什么,”靳承业身上好多处都不免挂了彩,他一边呲牙倒抽着凉气一边弯腰将手放在易冬的肩膀上,将小姑娘半搂在怀里,伸手将她脸颊上的泪珠给抹了。   “你怎么又跟人打架啊,”易冬推开他,垮着脸心里却止不住的后怕。靳承业是什么样的人她知道,可是那都是到了后来人在A市横着都能走了,她对他早先的事情也只是听过,却没想到他这个年纪就敢一个人过来打架来。棍棒不长眼,但凡有那么一下两下的落到头上,那是能简单算了的事情吗,“大过年的,就你一身伤往医院里去啊。”   小孩儿这明摆着是担心自己呢,靳承业难得老老实实的承了人这一顿数落,面上还带着笑意。等易冬说的差不多了,他才转头对赵泽道,“赵哥,今天也谢谢你了,”   “也不是多大事儿,要不是这个小姑娘来拉我,我哪能帮上什么忙啊,”赵泽偏头看向易冬,脸上是笑着的,可是这手抬到半道上到底也没敢和靳承业那样放上去。   这小孩儿拿板砖砸人的时候可是下了狠劲儿的,他看得出来。 第四十一章   “这是易冬,我一小妹妹,”尽管易冬看着不大情愿,可是靳承业还是牢牢的握住她的一只手,将她介绍给了赵泽。   “易冬?”赵泽惊讶极了的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向易冬。   易冬仰头看着他,因为心里有几分感激他的出手,还对他弯了弯眼睛,“哥哥好。”   “你、你好,”赵泽看着正对着自己笑的稚气的小姑娘,又抬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神色无异的靳承业。他在脸上尽量保持着淡然的神色,心里却是打起了鼓。这会儿靳承业给易冬的介绍是一个小妹妹这样的说法,可是凭他上一世的记忆,易冬和靳承业不是一对来着吗?难道这个也是因为蝴蝶效应所引发的改变?   “我看你这伤口也要处理一下,要不咱们先去医院?”   对于赵泽说的,易冬连忙赞同的点头,“对,要去医院,要包扎起来,”   靳承业身上看得见的地方倒是没有多少严重的伤口,可是刚才那一阵易冬是看在眼里的,落到他身上的棍子可不少。   “哪里用得上那个,”靳承业不以为意,他伸手挑了挑易冬的碎刘海,笑道,“你担心什么,我还能把你抱起来呢,”他说着还真就将小孩儿的胳膊架住,一把将人抱进了自己的怀里。   易冬一下脱离了地面,先没管自己,反而要去撩靳承业的衣服。   靳承业被小孩儿的这个动作给唬了一跳,嘴里还不忘耍几句流氓,“怎么,当着街上呢啊,你可悠着点,”   易冬冲他一瞪眼,到底让靳承业把后面半句话给咽下去了。   “哎,这么和小孩说话可不太妥当,”赵泽不赞同的摇摇头,一边想伸手将易冬接过来,“你身上的确有伤,就算是不去医院,也起码去我家上点药。”   赵师傅是练武的,平时常有个跌打损伤一类的,家里不少常备的伤药,在现下的情况看来是最好的去处。   易冬拒绝了赵泽的怀抱,自己一溜的从靳承业身上下来,小跑的往前捡起了自己的录音机,然后马上跑回来主动拉住靳承业的手,“我陪你们去坐车,”   靳承业转头看了看角落里已经被踢歪了承轴的自行车,摸了摸鼻子也就跟着赵泽往外走了。   “你去好好上药,实在不行得去医院也要去医院,”小孩儿一本正经的嘱咐过去,恨不得将受伤时候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给讲完了,末了,易冬又免不了拜托赵泽两句,“哥哥,你陪着他啊,看好他。”   赵泽笑起来,嘴上打哈哈,心里却觉得好玩,这易冬看起来可不像是个七岁的孩子,不仅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做事更是有板有眼。不过这时候的赵泽,到底也没把易冬往和自己一样那方面想。他只在心里有点郁闷,小姑娘怎么就觉得自己能管得住靳承业呢?   易冬是踏着时间回家的,等安安稳稳的坐在自己书桌边上,她心里还有些挂念着靳承业那边的事情。   而赵泽,果然没能管得住靳承业,人家不过是打了个招呼,堂而皇之的在半道上给下车了,都没等给他说两句的功夫。   靳承业今天是接到陆正的电话才出的门,这孙子说好的一对一单挑,可到了带的是一群人。他得让丫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单挑才对。他下了公交车一路小跑,拐过两条街还翻了一次墙,终于远远的追上了陆正和刚才那群人。   靳承业远远的跟在后头,等到陆正在一个岔路口跟人分开了,他这才慢慢的跟近了。   当陆正还揉着肚子嫌后背疼的时候,他被身后的人叫了一声。   “陆正,”   陆正应声转头,没有防备的给靳承业一拳头放倒了。靳承业手上的力道重,陆正人一歪,整个给倒在了草丛里。   这段路来往的人少,花坛里的植被修建的又高,靳承业跳进去拉着陆正往里头拖了两步,两人就隐没在了一片绿意中。   “你想干什么,”陆正一边狼狈的招架靳承业,一边抽出空来还骂他两句,“你等着别再落到我手上,我他妈的弄死你,”   “行啊,咱们看还有没有下回,”靳承业拧住陆正的两只手,在人脸上狠狠的抽了两个大嘴巴,“你小子敢来点明路上的吗?嗯?我就告诉你吧,那点阴招谁都会使,你要是非跟我玩这个,信不信我能给你弄的你爷爷都认不出你来?”   要是说这两个大嘴巴是打在身上的两拳估计陆正都不会太过记恨,可是两个大嘴巴带有的侮辱性质实在超出了这个小太子爷的心理承受范围。等他被靳承业结结实实揍完一顿之后,心里的那点恨意简直要给人整魔障了。   脸上的两巴掌印子在回北京之前怎么都能消了,身上的伤也能藏得住,可是这一回的事情却算是真真正正的在靳承业与陆正之间结下了梁子了。不过,后头那么多年,陆正到底也没能讨到几分好处。   因为出了心里的那几分恶气,虽然身上受了伤,可是靳承业最后是嘴里哼着小调回家的。   推门进屋,他先在沙发上瞧见的就是他妈。田蕊听着声音转过头,“回来了?”   “对,”靳承业在外头就收拾过自己,把身上的鞋印子给擦了也就看不出什么了,他看见屋里还坐着另一个妇人,又好声好气的打了招呼,“郑姨,”   “欸,承业回来啦,”郑方洁对他笑着点了点头,转头继续对田蕊道,“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来着?”   “就说那个叫易冬的小孩儿打电话过来的事情,”田蕊听郑方洁说起易冬,很有几分兴趣,她知道郑方洁的为人,要不是真是个出类拔萃的,可轻易得不到她的夸赞。   听见易冬两个字,靳承业原本在楼梯上走了一半的步子又给停住了,他竖着耳朵听沙发上的人继续道。   “那孩子啊,还真是个爱学的,我原本说就这么丁点大,就算懂得一些也是皮毛,可是人家说起来就是一套一套的,还和我讨论呢,我在家你也知道,是没有多少事情可以做的,这些天倒是给我解了不少闷。”   “更难得的是朔扬也对小姑娘很喜欢,咱们这块小姑娘少,他们要是相处的好,也是不错的,”郑方洁转了转手上的茶杯,说出来的话落在靳承业的耳朵里却不见得那么对位了。   什么叫做这块儿姑娘少,他们相处的好是好事啊?易冬这才多点大,能这么说吗。   他三两步的又下了楼梯,走过去半靠在沙发的扶手上对郑方洁笑道,“这两天朔扬都在家里干什么呢?”   “他啊,还不是那点东西,你有空也找他多出去看看,成天在家里不好,”   “知道了,我抽空就找他去,”靳承业应了声,一溜小跑着就往楼上自己房里去了。   进了房间的头一件事情就是拨电话,他拿着话筒静静的等待了几秒,对面马上就给接起来了。   是王家的阿姨接的电话,等王朔扬下楼接电话,中间又是一会儿的功夫。   “有事儿啊?”王朔扬手里拿着话筒,鼻尖还抽动着闻从厨房里传出的香味,说话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我跟你说,今天又和陆正那孙子打了一架,”靳承业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臂一边道。   “操了,真的啊?”王朔扬终于将精神转到靳承业这边,“我说,就过年这两天,你看他不顺眼也先忍忍呗,”   “靠,那是我不忍吗,他叫我出去的,说是单挑,又他妈的让一群人来堵我。”靳承业颇为不屑,“他就那点本事,多长时间都不带长进的,”   “那你没伤着吧?”   “小伤,后头又给我单独捞着人给打了一顿,”说起这个,靳承业语气舒畅,“对了,和你说个有意思的,今天陆正被易冬拍了一板砖,”   “易冬?”王朔扬的声音高了八度,“她怎么搅合进你打架的事情里了?”   “我也不知道,她就半道路过吧?总之就给搅合进来了,”靳承业说着笑起来,“不过今天也得亏他们,不然我也落不到好处。”   “我和你说,陆正那人忒记仇,你和他一直不对盘,可是要是以后牵扯到易冬那也不好,你惹的事情,你总要想个法子把她给保了,”王朔扬沉下声,说了个很实际的问题。   这倒是个真要注意的,靳承业也沉默了一下,“我心里有数,反正等开学,我也要收拾陆正的,”   王朔扬对这个并不在意,他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然后听电话那头的人终于切入了正题。   “你把易冬的电话号码给我吧?”   “你要她的电话号码干什么啊,”王朔扬一边翻开电话本,一边随口问道。   “我打个电话过去‘慰问慰问’她,小姑娘胆儿挺大,今天看着也是被吓着了,”   “就那么小一个小孩儿呢,你那刀枪棍棒的能不吓着人家吗,我可跟你说,易冬现在可得我妈喜欢,连着我爸都偏爱她,人是人见人爱,你不得小心着点,”王朔扬的声音远远近近的像是飘着,再清晰起来的时候嘴里不知含.着什么,说话的时候含糊不清的,“你拿笔记下来,我读了啊,”   挂了电话,靳承业看着白纸黑字写的那串电话号码,还在嘴里默念了两遍,他拿起电话又放下了,到底也没有马上打过去。   要说起易冬,那还真算是人见人爱了,靳承业躺在床上摸着自己下巴笑眯眯的想。这小姑娘明明脾气不好,性子也傲气,本来应该是个不太讨喜的,可却莫名的带着那么一点魔力,让人见了就忘不太了了。 第四十二章   易冬自然不知道靳承业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她心里有些放心不下,后悔没有跟着他们一起过去看着靳承业包扎了。可是现下也没有能联系的方式,这点担心就这么不上不下的给放着,直到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刚吃完团圆饭没多久,家里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一家人正一齐坐在沙发上看春节联欢晚会,易夏坐在靠电话的位置,电话响了顺手就接了起来,对面的男声说话规规矩矩的。   “请问是易冬家吗?”   易夏愣了愣,她拿眼角瞥了易冬一眼,然后对着电话那边的人道,“你打错电话了吧?”   电话的扩音不太好,对面人的正常音量都被给扩大了好多,屋里电视的声音正进行到一个安静的波段,因此一屋子人都听到了电话对面人说话的声音。   “你又胡闹什么呢?”易正华皱着眉头拿过易夏手里的话筒,将它递给易冬,笑道,“去看看是谁。”   易夏不太高兴的看了易正华一眼,缩回她妈妈的怀里,没敢说什么。   “喂?”易冬也不敢确定电话那头人的身份,因此说话的时候也有些犹犹豫豫的,“你是?”   “我是靳承业,”电话那头的人听见她的声音,声调一下就高了起来,还带着满满的笑意,借着这全国都吉祥喜庆的气氛,脱口而出的话也显得格外的容易,“易易,新年快乐。”   “承业哥哥,新年快乐,”易冬捏紧了话筒,心里一角隐隐吊了好几天的担心终于全都烟消云散了。   “要不开个免提,我给大家都拜个年,”靳承业一听易冬开口的称呼就知道她身边的人一定不少,不过是开口说两句话的功夫,他也就是个顺便。   易家人听得对面免提里传来的男声,也俱是喜笑颜开,纷纷回了好,只有易夏一个,心里还记着靳承业没给过自己好脸的事情,瘪着嘴不愿意开口,不过在这个时候她这番举动也并不受人在意罢了。   虽然靳承业的电话并没有说几句就挂了,但是倒是提醒了易冬一件事情,她看了看时间,也拨通了那个已经记在心里的电话,和王家人道贺了新年。   易冬能和那一帮二世祖相处的这样好,是易正华和李秋绾一开始没有想到的,不过这样的结果却是他们乐得见到的,毕竟这种事情说起来是只有受益没有半点吃亏的结果。   这个年代的春节联欢晚会,少了后世浮躁又索然的娱乐元素,然而却是是个真真正正知道怎么表演的真诚年代。一晚上的节目就连平日里多有嫌隙的一家人都能坐在一起一路笑到结尾。   易冬眯着眼睛,也记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更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的房间了。   易家的亲戚并不多,在平安镇上的除了街坊邻居,并没有非常需要走动的亲属,因此正月里回了一趟平安镇也不过是为了祭拜先祖,没有多呆几天就回了A市。   也就是差不多在易家前脚回了A市的功夫,后脚就迎来了开春的第一场大雪。   易冬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台边上,半开着窗户看着外头远远近近的屋檐上头堆积着的厚厚的雪花。她将手上的书又往后翻了一页,轻轻的哈了一口气在手上。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大半年,自己也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先前的事情。易冬几乎要忘了,她第一次见到靳承业,好像也是在差不多这个时间的一个下雪天里。   A市的冬天从来不少白雪,易冬前一天受了点凉,正在被窝里养病的时候接到的易夏的电话。电话那头人声嘈杂,听着就不是什么简单的地方。   “你现在收拾收拾过来,我这里是,”她报了一串地名,也没管电话那头的易冬听没听清楚,直接就把电话挂了。   易冬有些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她揉了揉太阳穴,无奈的起身穿衣服。这个时候她已经一个人搬出家里住了。   易夏报出的地名是A市一家十分有名的娱乐会所,她才下车,还没来得及拢拢外套,就被易夏给扯住了胳膊往里头拉,“你快点,都等着呢,”   “等着什么?”易冬还有些低烧,思绪并不如往常一样清明。   “人都等着看看我的双胞胎妹妹呢,”易夏看了看易冬的脸色,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她还真是挑了个好时候,就易冬现在的脸色,又是个素面朝天的模样,比自己好不上几分。   易冬被拉拉扯扯的拖进了一个包厢里,里头喧闹极了,灯红酒绿的看不清都坐了谁。易冬的头发本来只简简单单的扎了个马尾,来时路上被易夏蹭了个七七八八,她心里觉得不妥,因此站在包厢门口还认认真真的给自己重新扎了一回头发。   “这就是我妹妹,”易夏没再管易冬,只是指着她简单的做了个介绍,然后自己就挤回了角落里一堆人坐着的地方。   易冬搞不太清楚现在的状况,她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眼,多是疑惑,更有几分拘束。因为自己明显是个外来人,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聚焦在她身上,除了窘迫,带给她的更有不安。   “呦呵,易夏,这是你的妹妹啊?看着倒真是清纯,”有一个人起哄,跟着的人便是七嘴八舌的笑声一片。   易冬心里不舒服,她握了握拳头,看了一眼易夏。不过这个时候她已经知道了易夏并不会多站在自己身边,她只是后悔,自己怎么又傻了吧唧的真过来了。   “我有事,先走了,”易冬皱着眉头转身就要拉门。   “才来就走?”坐在靠近门口位置的一个男人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说话的声音低沉。   易冬用力的抽了抽自己的手,没有抽动,她有些恼怒的望向那个男人,她看见了一双好看极了的眼睛。   靳承业原本就是因为在这个包厢里没多少意思,正准备走才坐到这么靠近门口的地方,结果没成想临了要走了还看见这么一个对他胃口的。   “先生,请你放手,”易冬没有其他法子,只能涨红了脸开口要求。   要靳承业回忆说,那是他握过的最软最嫩的小手,不过易冬后来也只当是他哄人玩的话。却不知这是靳大少说的最实在的一句流氓话了。   “大家出来不都是找个乐子?”靳承业站起来,将人半搂进自己怀里,说话时嘴里带着一股清凉的漱口水的味道,因为凑得近还带着一股热气,只是那股热气却是让易冬浑身起了一层不大舒服的鸡皮疙瘩。   此时的靳承业对于易冬来说全然是个陌生人,可这个陌生人却偏偏用极其亲密的姿势搂抱着自己。   “我并不觉得这里能有什么乐子,”易冬脸上漂浮在淡粉色的红晕,她拿眼尾扫了一眼和易夏挤在一块正一齐看着自己这边的那群乱七八糟的人,正了正自己的脸色道,“我的身体并不是很舒服,并且我认为,初次见面,还是保持基本的礼仪风度为好。”   她说着又往回猛地抽了一下手,没抽动。易冬凛下了眼神,抬手就要做出要往往靳承业脸上抽的动作,周围的人不免都倒吸了一口凉气。靳承业哪里能真让她打到脸上,略一使力另一只手就握住了她。然而没想到的是易冬的目的本来就不在手上,她猛地一抬脚,在靳承业的下.身用力的踢了一脚,虽然力道有点歪了,可是到底起到了原本想要的效果。   她趁着靳承业手上脱力的那一会儿,将他推向沙发,自己则快步的拉开门跑了。   从第一次见面,靳承业给易冬的印象就停留在流氓那儿。加上靳承业他这时候已经28岁,不仅已经是A市有头有脸的人物,更多的却是他那在外的花名。   易冬的手指点在窗沿上的那几捧白雪上,划拉出几个深浅不一的小痕迹。   她没想到自己这一次能这么早就见到靳承业,可是除去一开始的无所适从,易冬明白自己心里还是高兴的。靳承业对于她来说多多少少都是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就算他们的一开始有些强取豪夺的勉强。可是易冬每一分青涩懵懂的感情都是他一点点亲手教授的,每一寸的亲密,相处的点滴,构成的是他们在一起的那几年时光,这些最后化作记忆,很难抹去。   “易冬?”易老太扣了扣房门,她推开门就看见易冬端端正正的坐在床边,拿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自己。易老太笑道,“有人来找你了,你猜猜是谁?”   “是刚子吗?他回来了啊,”易冬从自己的床上跳下来,一边趿拉起拖鞋一边走到门口扒拉着门框往外看。   通过不宽敞的过道能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两个人,两个易冬没想到能在这个时候在自己家里见着的人。   “易冬?快过来,”王朔扬的脸看着比过年前更胖了点,明显是这段时间吃的多了。他有一段时间没看见过易冬,虽说易冬每次打电话他都能在最后凑着说两句,可是心里到底是对这个自己已经认了一半的妹妹挂念着的。 第四十三章   易冬慢慢吞吞的挪着步子走出去,她的眉头歪歪的挂在眼睛上,皱成一个可笑的弧度,显得有些滑稽。   “你们怎么来了呀?”易冬站在沙发前的茶几边,不愿意走的再近了。不过她的眼睛到底是多往靳承业身上瞄了两眼,她还记着他受过伤呢。   “怎么了,我们来看你你不高兴?”靳承业挺直了身板,单是坐在那儿就端端正正的让人看了觉得舒坦。   易冬倒是老老实实的摇了头,“我觉得挺好,就是奇怪,”   “是这样,”王朔扬笑眯眯的解释了缘由,“今天也算是过来走亲戚的,可是那边的小孩儿都没什么意思,这里离你家也近,就想着来看看你。”王朔扬说着指了指他脚边的两袋子东西,“这些是给你带的。”   靳承业自然也不是空手来的,他带来的东西早就交给了易老太。他为人精明也世故些,愿意为了礼数准备些他并不一定多上心的东西,可是王朔扬就不一样了。他一向是随着自己喜欢来的,因此两大袋子东西里每一样是给别人的。那里头不仅仅是他准备的,有好多还是郑方洁让他给易冬带的呢。   “实在是客气了,你们两个不过还是孩子,哪里用得着这些的呢?”易老太高高兴兴的都给易冬收起来,她倒是不介意这里头有多少东西是给自己的。在她看来,自己的也都是留给易冬的,那易冬多收点比自己多收还好呢。   “正月里怎么能空手上门,这些是应该的,”靳承业一边说一边伸出手硬拉着易冬坐到自己身边,他摸着下巴目光考究的看着易冬,“你怎么好像比过年前还瘦了点啊?没吃好?”   “没吃好?”王朔扬连忙也凑过来,“这可不行,人是铁饭是钢啊。”   易冬看着王朔扬,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有的事,就是开始长个子了呗,自然就瘦了。”   王朔扬站起来拉着小姑娘到自己身边比了比,然后点了点头,“倒还真是长高了一点,”   “就这前后一个月的功夫你就能看出来?”靳承业瞥了王朔扬一眼,嫌弃的意味不言而喻。   “我瞧着就是长高了,”王朔扬梗着脖子硬要犟,后面还是被易老太给打了圆场。   “是长高了些,我瞧着也是,小孩儿么,就是这样的,”易老太一边说一边满屋子转悠,嘴里还念叨,“茶叶给放到哪儿去了?”   “老头子,茶叶是不是给搁到咱们屋里了?”她冲着房里喊了一声,隔一会儿易老头就走出来了。   “你要茶叶干什么,来客人了?”易老头低着头走出来,眼睛上还架着一副老花眼镜,等他抬起头看见靳承业,先是愣了愣,然后就高兴起来,“承业啊?来陪爷爷下棋?”   “不是的不是的,”王朔扬生怕靳承业张嘴就给答应了,连忙摆手帮他回了,“易冬爷爷,我们是来找易冬出去玩的,易奶奶,您也别泡茶了,我们不用那么麻烦,”他说着就要站起来,伸手去拉易冬,“咱们走吧?”   “你们都不问我乐意不乐意呀,”易冬双手插在小腰上,慢悠悠的哼了一声。   “你不乐意啊?”靳承业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易老太在背后拍了拍易冬,笑骂道,“你个小孩儿有什么不乐意的?成天在家也不好,一个人出去我也不放心,正好两个哥哥来找你,我也放心。”   易冬一撅嘴,脸上却忍不住笑起来,她心里自然是没有多少不愿意的。   临了出门,易老太拿出挂着两个小毛球的帽子,硬是要给易冬带上。毛线手套毛线围巾加上毛线帽子,一水儿的都是大红色,小孩儿又被衣服包裹的圆乎乎的,整个人瞧着就是喜庆。靳承业和王朔扬一人一边的牵着易冬往外走,还真有几分哥哥带着自家妹妹出门的样子。   “你的伤好了吧?”等走到楼下,易冬终于敢开口问及那一场打架的后遗症了。   “就那点伤,本来就没什么,”靳承业嘴上云淡风轻的一句带过,没提他第二天去赵师傅那儿练武被狠狠的收拾了一顿然后被老老实实的按着上了药的事情。在靳大少看来,这事儿忒没面子。   “妈,是易冬,”易夏原本和李秋绾出了门,没想到能在家门口撞见易冬和靳承业他们。   此时易冬和靳承业已经从小区拐出去走到大道上,李秋绾和易夏正在另一边的路上,从易冬的视野来看,并不能看见李秋绾他们。   “易易,”李秋绾有些认出和易冬走在一起的人的背影,可是到底还是不太确定,连忙先开口喊住了易冬。   易冬转头,正好对上李秋绾的目光。她抿了抿嘴,脸上没什么表情,“妈妈,怎么了?”   “这是要去哪儿啊?”李秋绾笑着迎上去,在靳承业他们面前硬是要装出一个好妈妈的样子。   易冬那脚尖在地上蹭了蹭,漫不经心的回道,“我也不知道,”   “阿姨,我们就带着易冬去就近公园转转,”靳承业看着是易冬的母亲,也算是客客气气的答了话,王朔扬则干脆像是没看见李秋绾似的,无聊的把目光放在远远的一栋不知是什么的建筑上。   他对李秋绾的印象一直一般,觉得她热情的过了头,说什么话都像是有所贪图似的。   “易易,要不要让姐姐陪着你一起去啊?”李秋绾伸手将易夏推到他们面前,“正好姐姐刚才也说想去转转呢,你帮妈妈陪着姐姐玩一会儿?”   “不要,”易冬干脆利落的拒绝了,使小孩儿脾气她也会啊,“我不喜欢和易夏一起玩,”   王朔扬和靳承业在学校里也是知道易夏那点娇贵脾气的,因此对易冬这样直接的回答虽然有些意外,可是多的还是觉得一股通透。靳承业还算是忍住了,王朔扬却是当场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   李秋绾原本提出这样的要求就是带着自己的打算的。易冬和这两个太子爷走的近是有好处的,倘若易夏这样也不会例外。不过她没到易冬现在的脾气竟然臭成了这个样子,她忍了忍,到底没在靳承业他们面前发作出来。   “那好吧,你们早去早回,”李秋绾脸上僵硬的那点笑容一点没影响易冬心情,她心里甚至还有点痛快。自从上次李秋绾说出那样的话,易冬就不对她有什么期待了。那点最后的期待磨灭了以后,剩下的就只有失望与埋怨憎恨。这样的情绪使这对有血缘关系的母女变得更加形同陌路。   “要不说咱们易冬有个性呢,”王朔扬就是个小孩儿脾气,顺了他意的那就都是好的。靳承业却因为刚才易冬和李秋绾之间的气氛心存了些疑惑,后头趁着王朔扬跑去买烧饼的空档特意问了小孩儿。   “你妈妈偏心易夏吧?”他强硬的把易冬搂在自己的怀里,用手划过她嫩嫩的小脸蛋,“我瞧着她就不是个公平的,”   “凉,”易冬往旁边缩了缩脑袋,却躲不过那双如影随形的大手。   “除了凉,我刚才问的话呢?”靳承业没让她躲闪,执意要问出点结果来。   “我有爷爷奶奶,才不管内些那,”易冬别过脑袋,她抓起自己的大围巾抱住自己的脸蛋,另一只手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双大手套,忙不迭的往靳承业手里塞,“这个给你,”   被塞进靳承业手里的是一双男士手套,这倒不是特意给靳承业准备的。原先她在商场买的两双手套,一双给了自己爷爷,另一双原本是要给易正华的,可是易冬那个爸爸即便是没有李秋绾那么让她寒心,可到底也没比李秋绾好多少。那点膈应过了,她的手套也不想送了,干脆就放在了这件衣服兜里,没想到今天正好给穿出来了。这会刚好顺手给了靳承业,省的他没轻没重的弄自己脸。   王朔扬抱着两袋子烧饼屁颠颠的走回来,远远的眼瞧着易冬虎着小脸给靳承业带上了一双手套。那手套有一只上头连标签都没撕掉,摆明了是一双新手套。他心里不太是滋味的一屁股挤到那根长板凳上,酸啦吧唧的开口了,“易易,这手套就是送一个人的啊?”   靳承业原本也没觉得有什么,被王朔扬这么一说倒是多出了几分自得自满来,他抬手在王朔扬面前晃了下,贫嘴道,“嘿,大小刚好,”   王朔扬看的牙痒痒,拿起烧饼狠狠的咬了一口,干脆不去看那得瑟样。   “五块钱,”易冬把手伸到靳承业面前。   “五块钱?”靳承业愣了愣,有些不解,“你想买什么?”   “不是买什么,是我把这手套卖给你,五块钱,”易冬觉得,自己攒点钱也不容易,后头还打算有大用处呢,不贪图到靳承业这里赚回来,但是成本总是要收回来的。她伸手要钱,心安理得的很。   靳承业脸上的那点笑容算是彻底给僵住了。王朔扬一拍大腿,起哄道,“不是大小正合适吗,拿钱拿钱,我看五块钱还是便宜了,”   “嗯,是便宜了,”易冬点点头,接过王朔扬手上的烧饼,浅浅的咬了一口,她晃了晃脑袋,盯着对面没有动作的靳承业,“你不要吗?那就换给我。”   “没想到你还是个小财迷,”靳承业隔着手套在易冬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低头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张十块的,“这里都给你,你也别找了,”   “好,”易冬弯着笑眼,扭了扭自己的小腰,将口袋凑到靳承业的面前,“你放这儿,”她一手的芝麻油星,实在腾不出手来。 第四十四章   要靳承业一时也说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能把易冬越看越顺眼,这小孩儿不仅怪吧,胆子大的也够离奇,做事又有种有别于同年龄小孩儿的细致条理,模样是不错。好像对于易冬说的出来的那点怪,都能从另一方面被论证成好处。这大概是心里觉得好了,就怎么也挑不出错处的缘故。   “诶,承业,等一会儿咱们还回去不?”王朔扬坐在这儿不过五分钟,就已经下肚了三个饼。等解决完了第三个,他的眼睛已经开始四处张望起来,“这周围还有什么还吃的没啊?”   “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好不容易从那地方跑出来,我才不想回去应付那些人呢,”靳承业竖起了自己的衣领子,刚才的风斜斜吹过来带起一股寒意。他低头看了看认真吃饼的小姑娘,侧过身子为她挡住了斜吹过来的的风。   A市在全国也算得上是为数不多的一线大城市,因为地理位置的沿海的优势,得到早年许多经济政策的偏向支持, 此时的经济发展已经快速腾飞起来,与经济发展一起的,是新鲜涌进来的先前A市人见得少的外国人。易冬耳边听着靳承业和王朔扬有一句每一句的说话,眼睛却已经远远的瞄见了公园对面的几个黄头发的外国人。   这处公园是个有些年数的老公园,有些地方的中文指示牌都没有跟上,就更别说英文版本了。那几个老外显然是遇到了些困难,一路找人问话来着。可是这个年代不比后世,街上随便拉一个人就能扯两句洋文。大多数路人光是看见这高鼻梁深眼窝的外国人就有些莫名的惶恐与抵触,更别说和他们有什么交流了。那叽里呱啦往外蹦的,不是鸟语是什么。   易冬默默看了一会儿,眼瞧着人往自己这边来了,她一口吞下嘴里的烧饼,将剩下的半块放进纸袋子里,大跨了两步,上前走到了老外们的面前,仰头看着人家。   几个老外在前头碰了不少壁,个个都是灰头土脸满面丧气,这会儿瞧见这么个中国福娃娃似的小孩儿站到自己面前也只是当人家是个胆子大的,并没有搭讪的意思。只是他们没想到,他们没有主动说话,易冬倒是先用英文开口了。   小姑娘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可算是把几个老外给惊了惊,连忙就给接了茬。   原来这三个老外是美国交换来的学生,原本是想早点来中国感受中国文化,可是没想到才第一天就转悠迷路了,这走了半天都不见个能问路的地方,正想摸索着找到警察局去求助呢。   靳承业和王朔扬没想到易冬能嘚吧嘚吧和几个黄毛说上了,中间虽然有几句磕巴的台词,可是到底是顺溜的。   “嘿,哪儿去?”眼见着小孩儿就要跟着几个外国人走,靳承业连忙追上去拉住她,一边有些警惕的看着面前的大个子,“你就跟着人走啊?”   “不是我跟着他们走,是他们跟着我走,”易冬这才想起还有个靳承业与王朔扬,“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送他们出去就回来,他们迷路了,”   “不成,不成,”靳承业牵起易冬的手,“我陪着你一起,谁知道这几个是不是好人啊,”   “对对,我们陪着你一起,”王朔扬对这几个外国人也并不放心,“洋人,大多都是一肚子坏水,”   得嘞,光看这两个,就能看出来这时候的部分思想教育工作还是做的成功彻底的。   几个老外也对他们两个有些好奇,又看了易冬一人一边被牵住的手,笑着问了他们的关系。得到易冬的回答以后还冲着靳承业和王朔扬竖了大拇指。   靳承业和王朔扬一头雾水,觉得这夸奖似乎毫无缘由,不过只要是夸奖嘛,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的挺了挺胸膛,虚心接受是美德。   这个是时候中国的对外形象展示的并不多,虽然民众的生活水平正在逐渐提高,可是许多外国人对中国的认识与理解还停留在很远的之前。易冬今天算是实战练习了一次英语口语,同时也被这几个学生提出来的奇怪甚至称得上诡异的问题给惊奇了。有些观念甚至原则上的问题,不得不纠正。易冬心里存这个梗,故而在这几个学生提出下次能不能请她做导游的时候,易冬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   “不过还是要先征得你家长的同意,”领头说话最多的人叫Mike,说话时候露出一口白牙,“毕竟,你的年纪还小,”   亚洲人一向面嫩,过了年已经七岁多的易冬,在这几个外国人的眼里,大概不过四五岁的模样。   易冬点头做了保证,最后和他们在公交车站告了别。   练习语言的最佳途径不过是口语实战,这下得到了这么好的机会,易冬回去的一路上眼睛都笑的睁不开。   “小心给人带着卖了去,”靳承业揪了揪易冬的小辫子,“瞧给你高兴的,上赶着给人领路也成啊?”   易冬慢慢的哼了一声,她拨开靳承业的手,“不仅我上赶着给人领路,你也跟着我一块,不然我就给人拐走啦,”   坑人谁不会,理由就能随口捏造呢,易冬抬了抬下巴,“你要不要陪我一块去呀?”   小姑娘声音又甜又软,可偏偏说话的时候带了股过分狡黠的味道,让人听了又想笑又生气。   靳承业干脆蹲下身子挡在易冬的面前,“你怎么知道我没别的事情啊?”   “我没别的事情,”王朔扬倒是主动举手了。   “我先让承业哥哥陪我去,”易冬的身子往靳承业那儿偏了偏,都没敢抬头看王朔扬那登时委屈下来的小眼神,解释道,“内什么,我就是觉得承业哥耐累,什么苦不得让他先尝呀?”   王朔扬想了想自己家这些天还有好些好吃的没做呢,刚才说话也不过是做哥哥的表表决心,并没带多深刻的意思,又听易冬说这是个累活,立刻就借坡下驴不往自己怀里揽了。   靳承业这会儿都差点给小姑娘的话气笑了,他这回是真用了力气在小姑娘的脸上掐了一下,“你年纪小小的,倒是知道怎么使唤人啊,”   “你就说你到底答应不答应呀,”易冬倒也没躲,只皱着眉头老老实实的让他捏脸,“你要是不去,我就自己一个人去了,被拐了也活该,”   “你这是威胁我呢还是怎么的,”靳承业揉了揉被自己掐红了的小孩儿的脸,又看见小孩儿撅起来的嘴巴,心也软了,“得得得,我去,陪你去,”   “谢谢承业哥哥!”易冬这会儿也愿意嘴甜一次了,她捂着自己刚才被捏红的半边脸,扭头就要走。   “诶诶诶,你回来,”靳承业勾住易冬围巾的一角,把她拉回来,“我有点什么好处没?”   他也没难为易冬让她猜,只在说话的时候就直截了当的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明摆了让她亲一口。   易冬的眼睛一下就给瞪圆乎了,她的两只手往口袋里一插,一只脚往后退了一步,显然是抗拒的姿态。   “不亲啊?那就算了吧,”靳承业作势要站起来,他现在还把易冬当个小孩儿哄着玩儿呢,无论这小孩儿平时多老成,可是只要逗起来有意思,那也是一种乐趣。   易冬一巴掌甩在靳承业的肩膀上,把他往下压了压,那剩下的表情估计和荆轲要去刺秦王的时候一样,算是大无畏的往前贴了上去。   靳承业眯着眼睛,就感觉那小孩儿软乎乎和花瓣似的嘴唇贴在了自己的脸上,那心里呦一下就软乎开了,一波一波的荡漾出去,别提多舒心。   王朔扬在一边看的眼红,眼巴巴的也想往前凑,“易易,也亲我一下!”   “边去!”靳承业拦住他,又一遍回头吩咐易冬,“易易,以后不能逮着谁让你亲他一口,你就真上去亲啊,知道了吗?”   易冬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转头不去看他呢,可听靳承业面不改色的说出这么一句话,她的那点不好意思就立刻化作了对他脸皮得无限度估量了。   “你不要脸!”小姑娘的手指头一指,把这不要脸的罪名又给靳承业安上了。   至于王朔扬,易冬压根从一开始也就没想在他脸上亲一口。她现在是小孩儿的身子,可那心里不是啊,要说亲靳承业一口还能心无芥蒂,王朔扬那儿就算是再面善她也下不去嘴。   “忒不要脸了!”王朔扬接茬,看那表情也恨不得啐靳承业一脸。   “我就不要脸了,”靳承业还抬手扬了扬自己的手套,“易易给我的,你有吗?”   “这是你丫花钱买的!”王朔扬心想,要是自己但凡能打得过靳承业,今天就不能让这小子就这么算咯,这脸皮真是连大炮都打不穿啊。   “我花钱买的,可是你有吗?”靳承业继续晃荡,摆明了王朔扬拿他没办法。   “我说易易啊,你来……”王朔扬想找易冬,扭头才发现人小姑娘早就跑开了,压根不想掺和他们的事儿。   “得了,也该回去了,不然还得挨一顿收拾,”靳承业带好手套,晃荡晃荡扭身往前走了。   正月过半,也就意味着距离开学的时间不长了。为此易冬早早的就做好了新学期的安排,而今天心得到的语言练习机会是她原本没算进去的。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就少不了的先把这个计算进去,把时间好好重新安排起来。不过,真拿这事情告知家长,她却没这个准备。一来他们不一定能够理解,二来要是没解释清楚到后面反倒不好说了。故而叫靳承业陪着自己一来的确是为了安全,另一点则是因为不仅易老太和易老头对靳承业有一定的信任,而且靳承业是能堵住李秋绾和易正华的最好借口。 第四十五章   自己的父母在做生意上的确是放了不少心思的,易冬记得,也差不多是这年年底左右的时间,家里就开始准备另一家分店了。这家分店开到了A市外头的一个县级市里,算是后头正式把饮食圈拓展到A市以外的第一步。不过这些都是易正华李秋绾平时忙活的,易冬并不打算关涉。   她一回家先回房间算好了时间,然后给那几个留学生挂了电话,商量好了隔天出行的计划。那几个留学生也没想到这个小孩儿能真得到家长的允许和同意,在电话里还特意仔细问了,得知易冬“哥哥”陪着一起来,才有些放心下来。   “易易给朔扬家打电话呢?”易冬刚放下电话回头就看见李秋绾站在沙发旁边看着自己。   因为先前给王家打电话打的多了,时常都是和郑方洁请教英语问题,李秋绾这会儿听易冬一串的用的都是英语打电话,自然而然的又把这当成了同一件事。   “嗯,”易冬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没有告知实情的意思。   “妈妈想,咱们家现在电话数你的多,干脆牵一根线在你的房里安一个分机吧?”李秋绾说话时笑容里示好的成分居多,她有心缓和同易冬之间的关系,易冬对于到门的便宜也不含糊,也对李秋绾露出个半笑不笑的神情来,“谢谢妈妈,那就方便多了,”   那的确是方便多了,每天都得坐在客厅里打电话本来就挺麻烦。不说别的,就说易夏那个性子就爱撩人,闲言碎语的有一句没一句也足够让人烦。这会儿李秋绾主动提出把电话线牵一条去自己房里,再好不过。   李秋绾知道自己和易冬的关系不好,可她更担心的其实是自己和易老太之间的关系。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情,她知道易正华无论如何都是向着自己父母的,所以这层关系不得不缓和。而易冬正好是易老头和易老太的心头肉,缓和关系从她入手是最好的选择。也是说做就做的事情,隔天就有人上门把电话线给分出来牵进了易冬的房里,因为担心易夏胡闹,李秋绾还特意带着她出了门。   易老太见了上门施工的工作人员,想起李秋绾前天作势和自己商量的事情,也缓了口气。她倒是没什么,易易高兴了,自己就什么都好。   “易易啊,你看看这电话装在这里,正好放你书桌上怎么样?”   “挺好的,”易冬正在厕所洗脸刷牙,她探出个脑袋来,“奶奶,今天早上吃什么呀?”   她赶着出门,得在约好的时间前先到了。   “油条稀饭,奶奶先给你盛好了,你洗完出来吃,还热乎呢,”   易老头和易老太站在易冬的房门前,指挥着里头分电话线的工人,“对对,师傅,就放在那儿,”   易冬麻利的吃好了早饭,抹了抹嘴,瞧见桌上还剩下的油条大饼,摸着都是热乎的,她想了想又用保鲜袋装好了,在外头裹了一层围巾,给放到自己的小书包里头了。   “爷爷奶奶,我去楼下等承业哥哥来接我了啊,”易冬和两个老人打了招呼,又接过易老太给她准备的钥匙。   “奶奶下午要和爷爷出去一趟,你自己带着钥匙,要是回来家里没人,你就自己开门啊,”易老太吩咐的仔细,末了还不太放心,“你要不在家里等着承业啊?这么早下楼去啊?”   “没事的奶奶,我都和承业哥哥说好的,是在小区门口见面呢,”易冬一边说一边往外头走,易老太跟着她走到外头的楼道里,后头回屋从窗口看着靳承业来了才放心的回屋里去了。   楼下,靳承业是骑车来的,他头上还竖着一撮毛,显然是刚睡醒没多久。   “ 喏,这个给你吃,”易冬解下自己的书包,从里头拿出准备好的早点递给他,“还是热的,”   她起床已经有些迟了,着急忙慌的打电话给靳承业,还是保姆阿姨接的电话,好容易把人给叫醒了时间已经很紧了,她想着靳承业大概就没吃早饭,这会儿眼瞧着他的造型也就知道了。   “还有这待遇啊,”靳承业来前那点起床气,到底在小姑娘细心的解开那一包围巾的时候给彻底没了。他笑着接过那一袋子早点,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来前他就急忙喝了两口牛奶,肚子里正空荡,两口大饼油条也不错。   等靳承业粗粗的解决了自己的早饭,怎么带易冬过去又成了个小问题。   “你别在后头坐了,”靳承业指了指自己车前头的那一条横杠,“你坐在这儿,手就抓着车把手,”   小姑娘在这前面坐着自己眼睛能看得见,出了什么事情也能马上反应过来,更安全点。   易冬看了看那狭窄的横杠,又看了看车后座,还有犹豫,“我觉得后面挺好的呀,我要坐后面,前面那么窄,我要掉下去的。”   靳承业看了看小姑娘的书包,“那你把书包给我吧,我帮你拿着,”   易冬老实的把自己肩上的粉色小书包解下来,递给了靳承业。靳承业一手将书包挂在了自己的胳膊上,笑道,“这还不轻巧啊。”   “嗯,”易冬随口答应了一声,伸手扶着靳承业的腰,跨步爬上了车后座,她稳了稳自己的坐姿,“我坐好了。”   车子顿了顿,然后顺当的骑了出去。   “我说你也是啊,倒还真的学上瘾啦,以后要做翻译家还是怎么的,”   易冬皱了皱自己的鼻子,扔出一个官方的回答,“学习是不断充实自己的过程,”天气到底是冷,靳承业的车骑得快,吹到脸上的风都是割脸的冷。易冬用围巾把自己的脸给围好了,又不动声色的往靳承业的后背靠了靠,靠的近,挡的风也多。   她这点小动作立刻让靳承业给察觉了,他侧过头看她,瞧着小姑娘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他笑道,“你冷啊?冷就把手伸我兜里,正好放里头,”   易冬探头看了看靳承业的大衣口袋,心想要是真把手给放进去了,那就跟主动从后头抱住了人家腰似的。她心下有些犹豫,可是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是担心的多余了。这个时候也就自己因为存着上一世的记忆而觉得和靳承业之间有那么点不同,人家心里指不定多坦荡荡呢。易冬敛了敛眉眼,慢慢的把手伸了过去。大衣口袋里传来靳承业身上的体温,果然是暖的。   今天和几个留学生约定的地方是A市的一家历史博物馆,易冬和靳承业紧赶慢赶的还比约好的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等他们停好车,正好就遇上载着留学生的那一辆公交车到站了。   “易,早上好,”Mike依旧走在三人的前头,先热情的和易冬靳承业打了招呼。   “早上好,”易冬一手被靳承业拉着,一手放在自己的小兜里。   早上好这句靳承业还是听得懂的,他也点了点头回了一句,剩下的在他耳朵里那就都是听不懂的鸟语了。   和Mike一起来的还有一男一女,一个叫Monica,一个叫lean,两人显而易见是情侣关系。   易冬将约定的地点选在历史博物馆,不仅是想系统性的把中国文化给详细的介绍了,也是因为可以锻炼一下专业性的英语单词。   靳承业瞧着小姑娘和人老外一路上侃侃而谈的样子,虽然没说话,可心里也生出点思索来。人易冬一个七岁的小孩儿都能有这份认真学习的心思,自己难道不得学点什么?   这个念头在靳大少脑袋里一闪而过,转眼又被易冬指着的一个大方鼎给吸引去了注意力。   经过这第一天的正式导游经历以后,易冬又是好一番改正计划。这回都没等到家,刚和人留学生们告了别,站在博物馆门前就拿出纸笔写写画画了。   小姑娘这架势简直和拼了命差不多啊,靳承业在一边看着,一边摸着下巴思索。   他最近下巴老是有些痒,像是要长胡子。易冬收好纸笔,抬眼瞧见靳承业下巴都给挠红了,伸手就把人手给拨弄下来了。   “你别老是抓呀,等会儿给抓破了。”   “我又不是水豆腐做的,还给抓破了呢,”靳承业不以为意,还伸手在易冬脸上掐了下,“也就你,瞧着碰一碰就要破了,”   易冬瞪他一眼,把书包又塞回了他的手上,“拿着吧,咱们回家去,”   “这个时间点了,回去吃吃中饭啊还是吃晚饭啊。”靳承业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漫不经心的道。   “奶奶说让你跟着我回家吃饭,你上回是不是说想吃小排?奶奶说给你做小排吃,”易冬等着靳承业把自己的车子拖出来。   早前他们和几个留学生在一块吃的中午饭,去的是个西式快餐店,靳承业平时那么个能对付的人,愣是不喜欢吃这些,就应付了两口可乐,肚子一半是凭着早上吃的那点大饼油条的应付着。   “还是奶奶好啊,”靳承业笑起来,一手扶着车子,一手把易冬给抱到车子后座去了。   易冬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了车座。   “最近练得还是有点功效啊,”靳承业甩了甩自己的手臂,看着挺满意,“连你这个小胖墩都能一手给抱起来了嘿,”   你才小胖墩!   易冬脸上的那点惊吓全都转成了不开心,虎着脸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你快骑车!”   靳承业哈哈的大笑起来,一蹬脚踏板,车子就飞驰了出去。   易冬沉着脸把手伸进他的大衣口袋里,连带着把脸也贴在了他的背上,隔着厚衣服都能感觉到他笑时胸膛的震动。   小姑娘不仅说话厉害,使唤人厉害,连撒起气来都是一流的。靳承业一边想就一边要笑,笑的厉害了还要被后头坐着的人用小拳头用力的锤两下,可就是这样,这一路还都是给笑着回来的。   这人啊,果然从小就是说不出哪儿坏,但就是让人要生气,易冬跟着靳承业一块上楼的时候还气呼呼的想呢。 第四十六章   兴许是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儿了,兴许是因为自己的注意力压根就没有放到寒假这件事情上头,易冬觉得这一个冬天过的格外快。临了开学前几天,易锵刚也从平安镇上回到了城里。毛头终于不用成天一个人跟家里看电视或者趴在窗口苦苦的等了。生活似乎也就回到了没有放假前的那一会儿,不过这里头怎么说都有点变化,第一天就被易锵刚给瞧了出来。   彼时小孩儿正和毛头一人拿着一只大苹果站在窗台前啃,眼见着楼下靳承业把易冬给接走了。   “我哥怎么和易冬玩在一块儿啦?”易锵刚嘴里的苹果嚼动的嘎嘣脆,扭头问毛头还有些好奇。   “玩在一块都好久了!”毛头有些抱怨似的,“我先前去找了好几回,不到晚饭不回来呢,我也不乐意和易夏玩,她脾气太大了。”   “嗯,我哥是个大孩子了,” 易锵刚想了想,“易冬和他一块玩跟和我们一块玩一定是不一样的,我也愿意和我哥玩儿呗,”   “你们都和你哥好,”毛头有些不高兴的从凳子上跳下来,“就留着我一个人在家里,”   “我这不是没有和我哥玩儿么,”易锵刚笑眯眯的跟着下来,说话也是不轻不重的,“你瞧,刚才我哥就在楼下,我都没有出声叫他呢,”   毛头抬头看了看他,又似乎因为自己刚才犯得小别扭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那,那你就和我最好吧?”   他想刚子和自己是最好的,因为在自己心里,他可把刚子当成和自己最好的呢。   “嗯,我和你最好,”易锵刚拍拍毛头的肩膀,“剩下的再和别人好,”   毛头大大的咧开嘴,这才算是乐了。   日子在不同人的眼里有不同的速度,有人觉得快,有人觉得慢,也有人恨不得时光能倒流回去重新来一次。   易冬见天的在外头悠悠闲闲的按着自己的计划走,易夏却是因为寒假玩的跳脱了,寒假作业一个字也没动,最后这两天一个人对着作业本犯愁犯大了。   易冬天天听她长吁短叹,又看她三五不时的把目光投射到自己的身上,也就留了个心眼,临走前还把自己房门给锁了,然后才头也不回的走了。可是没想到易夏这还能找到法子,等易冬晚上回来,自己房门是锁着的,东西摆放的位置也大概没有变动,可是她到底还是一眼看出了不一样。   “易夏,你是不是动我东西了?”易冬站在房门口,看着客厅里翘着小腿看电视的易夏,问道。   “我怎么动你东西呀,”易夏翻了个白眼,跟着小声咕哝道,“搁自己家里还走一步锁一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防贼呢,”   “可不就是防贼?”易冬目光泛着冷意,一错不错的盯着易夏,“你别说你没进去过,我那本子上还留着你的铅笔印子呢,”   易夏写作业用的是铅笔,不止易夏,现在的大部分一年级小孩儿都用的是铅笔。不过易冬因为有练字的习惯,所以并没有用铅笔,而是和班主任请示了特别用的钢笔。   但是,易冬这时候的这句话不过是试探,她也没在课本上找见易夏的铅笔印记,只是白天这书本拜访的位置和现在的是反的,所以她才有了这么一问。   易夏听见这话,脸色变了变,立刻回嘴道,“那什么,我不就看了两眼,铅笔印子你用橡皮擦了呗,多大点事儿啊,”   易冬一步步的走到易夏面前,冲她比了比拳头,“多大点事儿?我告诉你,你再动我东西,小心我揍你一顿!”   这个时间点易老头和易老太出门买菜去了,李秋绾和易正华也不在家,易冬这一比划拳头,立刻把易夏吓得往后一缩。   “你干嘛啊,你小心我和妈妈告状,”   “你倒是去说,”易冬一把抽过她的作业本,拿起旁边的橡皮,随便翻开了,动手就擦,“你去说,看看妈妈相信不相信,就算妈妈相信了,她还能怎么样?”   易夏瞧着抄了一下午的作业就这么给易冬给擦了,心里又急又气,可真要和易冬动手,她也不敢,上次她还记得呢,易冬差点用扫帚打了自己,可愣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妈妈还给奶奶气哭了!   这事儿还的不能去找李秋绾说什么,易夏最近也有些明白过来,妈妈和她说的,不能和易冬多吵架,她虽然不太明白这里头具体的意思,可是半对半不对的,易夏心里本身对易冬就有些犯怵,如今唯一的仰仗李秋绾也说了这样的话,她也觉得该有些收敛了。   “你太讨厌了,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妹妹啊,”易夏气急了,哇的一声哭出来。   易冬往后翻了两页,放下了手中的橡皮,又把作业本给扔回了茶几上,有些不耐烦的道,“得了,得了,我还天天想着怎么有你这么个姐姐呢,咱俩谁都吃亏了,成了吧?”   易冬本身也没想多和易夏纠缠,多大点事儿啊,她不过顺手吓唬她一下。作业本本来并不是用得着多追究的,她不喜欢的是易夏这随便进出自己房间的事实。一次两次的都不管她了,那以后要是成了习惯那还了得。   “我跟你说,以后再进我房间,我真揍你丫的,”易冬站起来,转身回了自己房里,关门的声音还把易夏震了震。   她抽抽鼻子,擦了自己的眼泪,赶紧拿起作业本看了看,然后舒了一口气。幸好只擦了两页,要不然她说不定得怎么补呢。这事儿上,易夏虽然觉得自己吃了亏,可是到底也不太敢和李秋绾讲,这毕竟还是自己理亏了。剩下的易老太和易正华面前,她就更加不敢提起了。   小孩儿之间的事情大多微不足道,不过这也分不同小孩儿不同情况。易冬和易夏这样的,生活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可靳承业和陆正那样的,说起来就可大可小。两家的关系如今还算过得去,起码大人之间是好的。不过这份好里头呢,也得分情况。互相有着不可避免交互的利益那就得好着,要是脱离了这点利益,那也就是那么回事儿。对于和陆正的恶交,靳承业一点没避讳着家里人。田蕊一问起来,他就把在哪儿打的,和多少人一起打的都给说了。   一来么,他问心无愧,反正不是他叫人堵着陆正打。二来么,反正他回回都没吃大亏,也不丢人。   田蕊对靳承业和陆正之间那点恩怨也并不了解,她只是在前几天遇见陆正他母亲的时候听人隐晦的提了两句话。先前以为是自己儿子闯的祸,连忙回来先问了。   “以后可别在和人搅和了,”田蕊伸手拧了下靳承业的耳朵,没多用力就听到靳承业夸张的叫声,“妈,妈,我可是你亲儿子诶,下手轻点儿!”   “我跟你说,陆家人都不是好弄的,你少给我和你爸添麻烦,”   “这事儿能怪我呢嘛,人家都堵着你儿子打了,难道我站着不动给人打回去?”靳承业揉着自己耳朵,不太服气,“陆正那怂包,瞧了就恶心,”   “没事儿,儿子,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靳纬从外头回来,站在门口换鞋的时候把母子两人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难得出声站在了靳承业这边,“陆家没什么了不得的,过两天就调走了,反正左右犯不着了。”   得嘞,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怎么,真要走啦?”田蕊跟着过去结过靳纬手上的大衣,追问道。   “对,过两天调令就该下来了,调回京城去,应该是陆家老爷子的意思,”靳纬在沙发上坐下,脸上也挂着几分觉得好笑的意思,“我就听人说陆正给人打的挺狠的,过年的时候回京城去被老爷子给知道了,问了半天问不出是谁下的手,算是不放心了,干脆把老陆调了回去,跟眼皮子地下放着,”   “哎呦喂,那这老爷子可对陆正够娇惯的啊,”田蕊感叹,随即又皱起眉头,“那陆正都没说是被谁打的,那老陆他爱人就跟我说是承业动的手啊,她这人也挺逗啊,”   “嘿,这还不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何况,”靳纬看了靳承业一眼,“人也没冤枉你儿子啊,”   靳承业听见陆正过几天就要走,心里都飘起来。这孙子虽然没让自己吃过大亏,可是三五不时的得应付他也是够烦。这下好,走了就一了百了。   “哎,承业,今天又和易冬出门啦?”田蕊瞧着靳承业就要上楼,又喊住他。   靳承业原本已经走过了楼梯的拐角,听见田蕊的话又往后退了两步,探出个脑袋来点了点头,“对,开学前最后一趟,往后就是每周末了,”   “挺好,你也跟着把英语学好了,人易冬那么小年纪就天天给你郑姨打电话问问题,你就跟着住的这么近也没瞧你去问什么,你郑姨可是第一学府的高材生出来的,”   “唉唉,知道了,”靳承业最怕田蕊唠叨,摆了摆手,三两步的回了自己房里。   房间里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只篮球,靳承业捡起来,把它扔到更加角落的一个柜子里头。转身对着沙包挥了一拳头,沉默了一会儿咧着拳头笑了出来。   他最近和小姑娘相处的多了,不知怎么的就越发觉得舒服起来。好像原本自己不太愿意做的枯燥的事情都变得有了些不一样的意思。虽然说不清道不明吧,可是他就愿意和小姑娘这么相处着。   时间过的的确是快,似乎这个时候易冬还是那个小胖墩的姑娘,脸颊肉肉的让他时不时的掐出一道红印子,可又不过好像只是第二天的功夫,当靳承业再从柜子里整理出那只已经积了灰的篮球的时候,易冬已经抽条似的长开了,脸颊上的软肉不再,下巴也收出了俏丽的弧度,站在那儿像是半个亭亭的少女了。 第四十七章   两个冬天过去,易冬眼见着奔着十岁过去了,靳承业也进入了初中学习最紧张的时候,中考马上就要来了。   易冬收拾好自己的书包,又去办公室抱回了昨天的作业。吩咐各组的小组长分发下去,最后到黑板上写了今天晚上留的作业。   “段老师明天回来,”她转身对着闹哄哄的班级道,“所以有作业没做好的在今晚之前补好,不然老师那里不好说。”   这句话刚落音,班里的人就一哄而散。   “易易,今天我爸爸回家了,我想请你去我家做客,”程峰逆着人流挤到易冬的身边。他的个字还是比易冬小,因此正用着仰视的角度看着易冬,眼睛里都是期待。   “啊,今天吗?”易冬在抽屉里翻找东西,没抬头,“可是我没和我爷爷奶奶说过,他们可能会担心,或者今晚我回去说了以后,明天再去吧?”   程峰也知道自己突然这么问是有些唐突了,可是,他抿了抿嘴,有些失望,“好吧,那我今天回去问问爸爸这次会待几天,”他一边说一边低着头往外走。   “ 哎,你等等,”易冬从他身后叫住他,她快步追上去,一手搭在他肩上,“这几天你的作业没问题吧?你要是有不懂得可以打我家的电话,现在我房里有自己的电话了,就我一个人的号码,没关系的。”   易冬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又软又暖, 程峰的眼睛亮了亮,里面的那点失落一下都不见了。他点了点头,终于笑起来,“我知道了。”   易冬轻轻松了一口气,扭头又对毛头道,“李特你磨蹭什么呢,”   毛头从座位底下抱出一只篮球,笑嘻嘻的跑到易冬的身边和易锵刚站在一块,他推了推他,“刚子,晚上咱们去打球呗?”   易锵刚这两年视力见天的往下降,这时候已经带上了一副眼镜,厚厚的夹在鼻梁上头,遮住了小半张脸。他犹犹豫豫的拿不下定论,“可是我戴着眼镜……打不好的。”   毛头一向爱动,摸到篮球就跟长在他手上一般,运起球来也是健步如飞。相比之下易锵刚在运动方面则要弱很多了。   “那你看着我打吧,易易,你来不?”   “我不去,作业还没做呢,”   三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刚迈脚出了教室,就看见走廊柱子地下站着的靳承业了。   “你怎么来了?”易冬挪了挪自己的书包带子,看向他。   季节已经迈入了四月,但是到了傍晚却也是个说热不热,说冷有些冷的时候。靳承业穿了一件单薄的风衣外套,一边肩头背着一只黑色的书包,简单的打扮连衣摆上的logo都显得不起眼起来。   “我来看看你呗,”靳承业斜靠在廊柱上,双手环胸,是个漫不经心的样子,“倒是来得巧了,你和你的小男朋友相处的不错啊,”   他说话阴阳怪气的,易冬皱了皱眉头,不太高兴的道 ,“什么小男朋友,我放学了,先回家。”   靳承业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将下巴仰得高高的,是个了不得的样子。心里原本冒着的那点若有似无的无名火就给消得个七七八八。到底是什么时候起他对易冬好像有了点那么不一样的心思呢,靳承业自己也说不出个准确的时间来。他只觉得小姑娘像是抽条似的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不老少,长大到他已经不能把她纯粹的当成一个逗一逗亲一亲也无碍的小孩儿来看了。兴许是和她在一块多了,习惯成了自然,有时候他都会觉得和小姑娘在一块的除了自己还能有谁呢?   这样的想法虽然来得早,可是一开始的时候和现在,这想法的内涵还是有变化的。一开始如果说那点在一起不过是在一块儿玩的意思,现在那点在一起的感觉则连靳承业自己都觉得有些隐晦不可言说了。毕竟易冬无论心智如何超脱她的年纪成熟着,可她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   易冬往前走了两步,易锵刚和毛头也犹犹豫豫的跟着她。时不时的还回头看靳承业一眼。   易冬走了两步,却没有和往常一样听见后头马上跟着来的脚步声,她又走了两步,到底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靳承业正看着她的背影发呆,神情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你不走啦,”易冬有些泄气的停下脚步,冲着他喊了一句,然后又回过头来对着易锵刚和毛头道,“你们先回去吧,回家跟我奶奶说一声去,”   “哎,知道了,”易锵刚连忙点头,心里还松了一口气。他最近可不喜欢和他哥走在一块儿了,那是说话都不能靠近点说的。不然就是一脚的踹,他伸脚一踹吧,毛头又要生气,总之场面就不太好对付了。   易冬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靳承业才从后头慢慢吞吞的走了上来。   他的身形一向高,易冬虽然长高了不少,可是站在靳承业身边,那也不过是个离他肩膀还差一截的小豆芽呢。   “刚才那人叫什么来着,程……”靳承业的眉头皱在一起,想着刚才易冬都把手给放到人肩上了呢。   “人家叫程峰,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易冬走在他前面两步,双手挂在书包带子上,脑袋里还想着今天回去是先练字还是先把昨天看了一半的书看完了。   “就那小子吧,我记得早就跟着你了吧,他怎么见天的和小姑娘玩啊,看着就娘炮,”靳承业盯着小姑娘的后脑勺,又想起自己有一次瞧见的画面,那小子都把自己的手放到易冬头上去了。   易冬早从去年开始就不喜欢让他乱碰了,却让班里那么个又瘦又小的成天和自己亲在一块。靳承业不想则已,一想起这事情来觉得自己后槽牙都疼了!   “你说谁娘炮呢!”易冬猛地转过身来,原本挂在书包上的手也给放下来了,狠狠的往小腰上一插,“我跟你说啊靳承业,人家那是斯文,你当谁都跟你似的三天两头的往外出打架去?”   小姑娘说话时候胸膛一起一伏的,脸都有些红了。   两个人的脚步停在学校的自行车棚前面,画面在易冬说完话以后像是静止了,面面相觑就是没人说话。   靳承业心里虽然又是酸又是不得劲的,可是到底也不能反驳易冬什么。就昨天他还在学校小树林里和人打了一架呢,这么快能传进易冬的耳朵里。靳承业捏了捏拳头,这事情准和王朔扬脱不了关系。   “我不就那么一说么,”最后还是靳承业先败下阵来,说话时一点平时的威风都没有,“我就是说那什么,你最近对我火气够可以的啊……”   “哼,”易冬扭过头,“你快点把车拖出来,我要回家了。”   “得嘞,”靳承业先解下她肩头的书包给放到了自己的车把手上,然后把车拖出来,让小姑娘爬上去。   “这个星期六准备去哪儿?”靳承业慢慢的骑起车来,等到过了一条减速带小姑娘的手赶紧放到了他的腰上,他脸上立刻有了笑容。   靳承业嘴里问的是带着老外到处转悠的事情。时间过了两年,加上早前的Mike他们,中间又多了好几拨外国学生。时间久了易冬也有了不少经验,如今把A市的大大小小的地方都已经转了个遍。另外还有找她在周末补习汉语的当家教的,这得另外算钱。易冬算盘打的噼啪响,一边锻炼了自己,一边又有了小金库。   “从这个星期开始都不出去了,就去家门口的小公园,我都和他们说好了,”易冬抓着靳承业的衣摆,说着又皱起眉来,“你不是要考试了吗,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认真学习才是要紧的,”   “哎呦喂,”靳承业高声夸张道,“你最近说话跟我妈一样一样的,”   “这还不是为你好,”易冬不以为然,这会儿也不生气,她拍拍靳承业的后背,“就拼搏这么一个多月嘛,熬过去就好了,”   “现在你又和我班主任一样了,我说你个小孩儿天天还操心不老少事儿呢啊?”靳承业哈哈大笑起来,眼见着车就要骑到了校门口,他握了刹车,车轱辘转悠的速度立刻慢了下来。   这个时间段正是放学的高峰期,门口的各样的店门口都站满了人。   易冬没多瞧,她打了个哈欠,在这车上慢慢颠簸倒是有点困起来。   “今天晚上回去我给你打电话啊,”靳承业伸了一只手到后头逗她,作势要捏她的脸,“听见了没啊?”   易冬朝着那上头打了一下,扭头就在他背后拧了一把,“你烦死了,”   他们两个打打闹闹马上就要驶离学园街的功夫,被人给叫住了。   “承业!”   女声轻轻脆脆的,离他们也不远。   易冬和靳承业一起转头看过去,秦怡站在一家文具店的门口正冲着他们招手。   要说易冬有了半个少女的模样,现在的秦怡却是正好是女孩儿最好看的年纪了。十五岁高挑纤长,身体也已经有了柔美的曲线,面庞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青涩。   恰同学少年,不过如此。 第四十八章   “怎么了?”靳承业单脚着地,把车停了下来。   易冬坐在后座晃荡着小脚,看着自己的脚尖从一边晃到另一边,直到她低着头的视线里也出现了秦怡的裙摆。   “今天你提早了一点走的吧?班主任后面还发了一份资料,我还想着送到你家里去呢,现在正好遇见了,那就先给你吧,”秦怡一边说一边解开手上的书包,从里头取出一叠纸来。   “哦,”靳承业冲易冬努了努下巴,“易冬,你先帮我拿着吧,”   秦怡这时候才把目光转到易冬身上,她笑道,“原来易冬也在啊,”这时候才看见我,除非你瞎了吧。易冬在心里吐槽了两句,面上却也是笑着,她接过秦怡手上的东西,“谢谢秦怡姐姐,”   她和秦怡是早就相看不顺眼久了,暗里剑拔弩张,可在靳承业面前都装的挺好。   “你坐稳了没,我骑车了啊,等会儿可别掉出去,”靳承业回头查看易冬的坐姿,一脚放在自行车踏板上,一副立刻要骑出去的样子。   “我好了,”易冬挪了挪屁股,一手紧紧揪住靳承业的衣服,“你骑吧,”   秦怡站在路边,一直看着靳承业骑车带着易冬拐出了学园街,这才收回目光。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目光里不明不白的意味却深沉起来。易冬这人,实在是一天比一天的让她不喜欢了。明明原来只是个小孩子啊,可是一点点长大以后,她站在靳承业身边就显得越发刺眼,那样亲密的关系像是谁也不能取代的。   “秦怡,你看什么呢,走吧?”身后有人拍了拍秦怡的肩膀,将她从失神中拉回现实。她摇了摇头,面对着身后的朋友又温柔的笑起来。   “知道啦,我们走吧,”   靳承业不知自己是从什么时候起有了顺道送小姑娘回家的习惯的,不过,顺道这两个字说的也是勉强,他家和易冬的家虽然距离也不算很远,但距离学校到底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方向了。等到靳承业自己意识到这个习惯的时候,那已经改不了了。   “喂,说好了,今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知道了吗?”   他看着小姑娘下了车,把资料塞给自己头也不回的就要走,连忙叫住了易冬。   “有什么可打的,”易冬皱着眉头慢慢吞吞的转过身来,一脸认真,“你家的电话,我最近一个都不接,”   易冬房里的独立新电话装起来不到一个月,前前后后打的最多的除了王家,就是靳家。每回其实没什么多的可说的,左右不过是靳承业主动撩几句,然后易冬铁定要气呼呼的挂电话。拢共就那么两句话,哪里值得多打电话的呢。   可是想归这么想,等到一个人回了房间看书的时候,易冬又忍不住要时不时的将视线放到电话的身上了。   也许下一秒就会响起来呢,易冬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 易易,夏夏,出来吃晚饭了,”   易冬站起来打开房门往饭厅,哪里已经传来了浓浓的饭菜香味。   与此同时易夏的房门也吱呀一声的从里头被打开了。   易冬的脚步没停,径直的往饭厅走。易夏跟在她身后,有些没精打采的。她看着易冬的背影犹犹豫豫的欲言又止,到底没敢直接问出口。   隔两天有个数学小测验,易冬是班长,帮着身为数学老师的班主任整理东西的时候应该有见过卷子吧。   易夏想。   吃饭的时候,易冬能感觉易夏的目光时不时的在自己身上打转,可等她抬头,那目光又准保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易冬小口吃着自己的饭,只当是全没看到。   “易易,今天你还是和承业哥哥一起回来的啊?”易夏拿筷子拌了拌自己碗里的饭,小心翼翼的问道。   易冬夹菜的动作没停顿,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哎,易易,这个时候就是你不懂事了,承业今年要忙着中考的事情吧,不好去麻烦人家啊,”李秋绾摇摇头,说着脸上却又笑起来,像是无奈的责备。   说到底,易冬和那些公子哥走的近,她是高兴的。   “是他来找我,我没去找他了,”易冬立刻将关系撇清了,“我叫他认真学习来着,”   “他们那样的家里,还怕中考这样的事情么,”易正华的声音不轻不响,脸上也有笑意,可是那点笑意带着些许嘲讽,像是说李秋绾不懂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似的。   “也对,也对,”李秋绾了然的点头,“你看,我都忘了人家是什么出身呢,”   不过几句对话,就将靳承业说成了全靠着家里的纨绔子弟了。易冬虽然平时也不待见他和人打架这样的事情,可是说到底心里还是维护靳承业的。更何况,靳承业也并不是他们口中那样的人。   “承业哥哥的成绩也很好,在年级里都是排名前十的,要进市一中容易的很,”易冬将自己的筷子放下来,站起来对着饭桌上的长辈道,“我吃完了,去看电视。”   易冬没想到易夏也跟着粘了过来,易老太和李秋绾在厨房收拾剩下的碗筷的时候,易夏一屁股坐到了她的身边。   “易易,那个,你知道这次数学测验的题目么……”易夏到底也知道自己问的不是什么应该的事情,难得心虚,声音也放柔了。   易冬手里拿着遥控器,将电视从新闻频道换到纪录片频道,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知道啊,”   “那,那你能告诉我两道吗?”易夏听她这么讲,以为事情有门,赶紧追问道。   “段老师不是说了,所有题目都会从课本上的课后题目上抽吗,你自己把那些看了呗。”易冬不耐烦和她贴得紧,往旁边挪了挪。   易夏有些失望,但还不放弃的要问。   “我房里的电话响了,”没等易夏再开口,易冬猛地站起来,将遥控器塞进她的手里,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   原本只是用来应付易夏的借口,可是等易冬关好房门,电话却还真的如约响了起来。   大概是靳承业吧,她想起靳承业走前说的话,易冬朝电话走去。等易冬把话筒拿起来快快的放到耳边喂了一声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心里那点若有似无的期待。   没出息!她暗暗在心里对自己说,但是手指还是忍不住在电话线上摩挲了一圈。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稚嫩男声。   “易易吗?”程峰的声音带着点试探的从电话那头传来。   “是我,”易冬在床边坐下,手指缠绕着电话线,转了两圈,心里有点失落下来,“程峰,怎么了?”   “那个,你说有问题的话可以打电话来问你的……”   程峰的声音一点点由弱变强,话筒里的声音似乎让他慢慢安定下来。到底也的确是自己先和人承诺的,易冬缓了一口气,站起来拿出课本,一页一页的和程峰对起答案来。   此时,刚吃完晚饭的靳承业本来一回到房里就要拿电话拨号码的。可是拨过去是正在通话中,他试着给王朔扬家的电话打了一个,是通的,那就不是和王家人在打电话了。靳承业按捺着性子等了十分钟,再过拨过去还是正在通话中。他从原本平躺的姿势坐直了,又看着指针划过五个空格之后,再拨了一遍,电话依然还在通话中。   “操了,”靳承业扔了电话站起来,眼睛瞪着床头柜上放着的电话,不知要瞪出个什么来。   小姑娘这是在和谁打电话呢,眼见着二十多分钟了都,他不免有些酸溜溜的想,自己往常打电话也不算频繁,可那还不是十分钟就要挂了的。现在可好,原来易冬能和别人讲上半个钟头不带休息的。   “承业,今天不去赵师傅哪里啊?”田蕊站在楼梯口,对着楼上半合着的房门高声道。   楼上安静了一会儿,才传出靳承业说话的声音。   “不去!”靳承业走出房门,半沉着脸从楼上来来,“妈,我出去一趟,”   “哎,你这个时候你去哪儿啊,”田蕊追了两步,跟着他到了大门口,问道。   “就去徐恒家一趟,九点前回来,”靳承业撸起衣袖,没开自己家小花园的门,直接撑着手一跃跳了过去。   “那你早点回来,等你爸知道了又要说你,”田蕊眼见着靳承业一路小跑的走了,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自己说的话。   承业一直不是个要人多操心的孩子,从前不是,近两年就更让人省心了。虽然大大小小也闯点祸,但是在这群世家子弟里头说起来哪个不要夸两句呢。   靳家的那点基业多是在京城里,说起来也只有靳纬被分在了偏南方的这一块地界里。但是田蕊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她捡起刚才被自己放到了一边的大剪刀,走到花园里头把前天修剪了一半的花枝继续修理起来。她的工作时间不一定,难得能抽出点时间打理这些。   田蕊一边弄一边想,自己实在没什么好抱怨的。靳纬是个好丈夫,靳承业是个好儿子,只要一家三口在一起过的幸福,别的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要说靳承业,他原本从家里一鼓作气的跑出来,本就不是真打算往徐恒家里去的。可真要说往哪儿去,他又有些犹豫了。真就像自己心里打算那样的没头没脑跑人易冬家里去,到底不是个事儿。   况且…… 第四十九章   靳承业的脚步越走越慢,后头干脆停在了街角的一条长板凳旁边,慢慢的坐了下来。   他心里的犹豫不仅仅是因为现在这点冒失的举动与想法,靳承业自从觉出自己对易冬的那点喜欢不仅仅是哥哥对妹妹的喜欢以后,也常常会想这份带点私心霸道的喜欢到底该怎么被归类。另者说,就算自己是能把这点喜欢分清楚的,那易冬呢?她什么都好,看着也什么都懂一些。然而要真的算到了感情上面,人小姑娘能知道什么呢?   撇开别的不说,靳承业觉得,光是因为易冬这个人,他就得把许多事情给想仔细了,半点马虎不得。   街上行人如织,太阳还剩下最后一点余晖,慢慢的透过靳承业半蒙在脸上的指缝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尽管闭着眼睛还是能觉察出那份温暖橙黄的光芒。伴着少年初初意识过来的那点少年愁绪,都是暖的。   “靳承业,你怎么在这儿啊?”   靳承业想事情想得出神,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那声音叫了第二遍,他才放下遮着眼睛的手,往声音来源看去。   街边正停着一辆小轿车,车子一边窗户被摇了下来,车窗里正探出一张脸庞,是他下午见过一次的秦怡。   “你怎么坐在这儿啦?”秦怡说着就要推开车门,不过她见靳承业跟着就站了起来,手上的动作又停住了。   “我在这儿坐一会儿,”靳承业扯了扯自己的衣摆,站在那儿就是个挺拔端正的模样。   车里坐着一位妇人,是秦怡的母亲,此时她对车外的靳承业也微微侧目投来目光。   “我们今天过来是到阮启明家吃饭的,”秦怡还是把车门打开了,她对靳承业道,“你要回家吗,顺路呀?”   “不了,”靳承业摇摇头,“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他说着转身就走,没两步就拐进另一条街去。秦怡着急的回头看了看,无奈车不好在这个路口后退,她有些懊恼的皱起眉头来。   “他就是靳承业啊?”妇人凑近秦怡问道。   “嗯,”秦怡挽着自己母亲的手撒娇,“妈妈,晚上我们能不能去靳承业家里看看呀?”   “这个不能问我,一会儿见了你爸爸再看,我们今晚是要到阮家吃饭的,去靳家算是怎么回事?”秦怡的母亲对秦怡一向有些娇惯,可是这样的事情上也不好老是顺着她的意思来。   “好吧,”秦怡松开缠着她的手臂,自己端端的坐直了,嘴巴也微微翘起来。   “好了好了,”秦怡的母亲拿她的小脾气没什么办法,只好拍了拍她的手臂,“一会儿我和你爸说说,帮你说几句好话。”   “妈妈你最好了!”秦怡这才又眉开眼笑起来。   靳承业拐过一个街角,不过是在哪儿站了一会儿,眼见着那辆车拐进了小区里他才走了出来。易冬和秦怡之间不对盘的气氛他知道的其实并不多,不过自从两年前秦怡在小树林里整过那么一出之后,靳承业对她就有些疏远了。后头秦怡也开始注意保持距离,靳承业对她就更加不在意了。但是自从那时候起,他就不太愿意去搭理班里头的女孩儿。叽叽喳喳的成天事儿多,还不如易冬来的有趣好玩呢。   得嘞,才翻篇了多一会儿就又重新到了易冬那儿去了。   靳承业有些挫败的从一旁的树上揪下一片树叶子来,放在掌心揉出一点绿汁水。这小孩儿原本是让他觉得最简单又有趣的人了,可是现在却也让他心生了一丝不知名的烦闷。不过这烦闷又难说的很,讨厌?总是算不上的。不仅不讨厌,还有那么点若有似无的喜欢。   怎么说都觉得自己是有了病了!   靳承业狠狠的朝庞斑墙上踢了一脚,转身往自己家里走。   最近无论什么人提的最多的都是中考,似乎真是一件大的不得了的事情。可是要靳承业自己说,他并不很在意的。   中考么,大不了就是看看高中去哪个,他自己有几碗水清楚的不得了,犯不着为这样的事情担心。   要说自己现在看重的,靳承业越走越快,他觉得还不如给易冬打一个能打通的电话让人觉得舒心呢 。   “嘿,你这小子,见到你爸都不带吱声的啊?”靳纬正在门口脱外套呢,就眼见着靳承业跟一阵风似的刮过去了。他嘴里的话才说了一半,人关房门的声音就先给响了起来。   “回来啦?”田蕊围着围裙从厨房走出来,“还有一道菜就好了,你一会儿进来把碗筷拿一下啊,”   “好,等我把公文包放好了,”于是还没等他再发出火气来就又被压了回去,靳纬往书房走去。   楼上。   电话里传来有规律的嘟嘟声,靳承业缓缓的松了一口气,这回好歹是通的了。   “喂?”易冬拿起电话,还不等她把这个喂字给说全了,电话那头靳承业就噼里啪啦的一通问。   “你刚才和谁打电话呢?打了多久了啊?你和人说什么说这么久啊?是那几个黄毛老外是不是?”   易冬被这一串连珠炮似的提问给弄的愣了愣,“你说的都是什么啊……”   “就我刚才问的那些,你别说没听见啊,”靳承业气势汹汹。   “神经病吧你!”易冬的答案则更加简洁明了,行动也干脆利落。   人直接把电话给挂了。   啪!嘟嘟嘟……   靳承业听了听话筒,确认里头传来的是忙音以后,愣是看着话筒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小姑娘的胆子真是一天天的见长的。这说了两句话就敢撂电话,拢共和自己说了有十个字没有啊。和别人打电话那都能说半个钟头呢,这么一想,靳大少心里那点不平衡就更甚了。   “易冬,你敢挂我电话!”靳承业跟着立马又给重新打了一个回去。   “你有事儿说事儿,”易冬偏着耳朵夹住话筒,手上又把刚才看了几页的书给翻过一页去,“没事儿别浪费电话费。”   人小姑娘淡定成这个样子,靳承业原本那点汹汹的气势一下也给消下去一半多。   “我不就问问你刚才是和谁打电话呢么,”靳承业拳头捏的咯吱响,嘴上却不得不放柔了声音问道。“是不是和那个叫程峰的小瘦猴!?”   他忽然想起今天晚上在易冬班门口看到的,易冬还把手搭在人肩膀上呢。   “你怎么回事儿啊,”易冬也给坐直了身体,“一会儿娘炮,一会儿瘦猴的,你再这么随便给人取诨名,我,我,”易冬突然就跟卡壳一样,词穷了。   这句话的后头原本放句有力的威胁来的最合适,但是易冬到了这儿突然就不知道怎么把后头的半句话说出来了。   她能怎么吓唬住靳承业呢?易冬将手里的书给合上了,有些苦恼。不仅仅是自己,她所熟悉的靳承业,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从来没有被什么东西给吓着过,刀枪棍棒都不怕的,更别说只是现下通过电话几句干巴巴的话了。   “你就怎么样?”靳承业这时候倒是慢慢放下刚才那点气急败坏的情绪,好整以暇的舒缓下语气,“易冬,我瞧着你倒是挺护着人家啊,怎么这会儿就有了小男朋友了?”   “你以为谁都是你吗,”易冬重重哼了一声,想到靳承业的那些女同学们。这个时候的女孩儿还没有上一世的那么奔放,且合着这个年纪的姑娘大多是情窦初开,就算有那么点心思也是朦朦胧胧的。恐怕连自己都不大明白,就更别提在后头追着小伙跑了。不过这里头说起来,秦怡绝对算是个例外。   “我倒是好说啊,”靳承业躺在床上晃荡着小腿,一派悠闲的在嘴上逗起易冬来,“就是你,你说说你才几岁,就像那些乱七八糟的了啊?”   “你,你,”易冬揪着自己的床单,在手心皱了又松,最后她又是烦又是恼的在床板上捶了一下,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大声道,“你成天想的都是这些,我懒的和你说!什么男朋友都不用你管!”   电话那头又重新把电话给挂了。靳承业被小姑娘最后那句话给噎了半天,想着再打回去。这回电话却是怎么也打不通了。   大概又是把话筒给撂在一边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靳承业总喜欢说些有的没的撩人,这样的事情不说每次,可是五次里头也总有两次的。   也得亏易冬还愿意接你的电话呢,换成是我,我揍你丫的。要王朔扬看,他是这么说的。   王朔扬这话不中听,可是那也分听进了谁的耳朵里头。要靳承业这样平时人模人样的但厚起脸皮来能成个二皮脸的,那这话他听在心里都能变成舒心顺畅的。   小姑娘那是什么胆子,光辉事迹不老少呢。可是人对自己怎么样?要是不撩她,那还能给自己带早饭,送手套呢。这还不是对自己好那什么是啊?   至于小姑娘那句,有没有男朋友不用自己管?靳承业半天才从鼻腔里头哼了长长的一声,自己还就管定了。 第五十章   程峰摸着那还有些余热的话筒,脸上默默的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来。那些作业他都已经做过了一遍,答案和标准答案基本没差别。事实上,他早就读完了小学课本的内容,数学这样的题目对他根本没有一点难度。然而,从电话里听见易冬绵软的声音耐心又细致的传进自己的耳朵里头。程峰还是觉得一阵舒服熨贴。   读书对于他来说的意义并不大,他这样的家庭环境,也并没有谁逼迫着他一定要在读书这件事情上达成什么成就。可是这是他在这个家里头唯一一点能真真正正用来打发时间的消磨玩意儿。除去这一点,因为读书和作业,在学校以外的地方他也能给易冬打电话,听见她的声音。就像小太阳一样,她的好就像连声音都是软绵绵,暖洋洋的。与自己周围的一切相去甚远,反差太多。   程母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等再也听不见房里有说话的声音了,这才轻轻的扣了扣房门。   “小峰?打完电话了吗?”她笑意盈盈,一反往常精神极好,模样也是细致的收拾打扮过了的,“打完电话的话,跟妈妈下楼陪爸爸吃饭吧?”   “妈妈,我不饿,”程峰背对着程母,低着头捧着自己的课本。   “怎么能不吃饭呢?”程母连忙绕到他的神情,一手扶在他的肩上,略微侧过头看他,放柔了声音劝到,“你爸爸难得回来一趟,咱们不闹脾气啊,”   哪里是难得,程峰勾了勾嘴角,要笑不笑的模样。他如今已经十岁,可是和自己父亲见面的次数拢共也不过是三次罢了。要不是有程母时时捧着的相片,他早已忘了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样子。   “钱要是不够用了就打电话过来,”那男人吃饭的时候话也不多,纵使见了多年未见的儿子也不过是用眼角多看了两眼,然后就转过头对程母道,“另外的事情你就不要多问了,我有我的打算。”   “好好,”程母只要听到他说话,便是一阵不住的点头,眼里的迷恋盲目而又炽烈。   自己的父亲到底有哪里好呢?程峰从来想不明白,这个担着父亲称呼的人从来还比不上甚至家里的司机来的关心自己。   “很多东西本来就是求而不得的呀,这也没办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妈妈这样已经很好了,”程母总是这样说,她脸上的笑容无奈极了。   程峰是打心底里恨着自己父亲的。   “听说你的学习还不错,”男人的身子挺拔,面容看着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男人。他转过头将目光放在程峰的身上,“一会儿把前几个学期的成绩单拿下来给我看看,”   “好,”程峰低声应了,他的姿态也是柔顺的,就如同程母一半。程峰压抑住心中翻江倒海的厌恶,吃完晚饭后上楼将自己缩在抽屉里的成绩单都给拿了出来。   【程峰同学上学期的表现优异,取得了良好的成绩,如果稍稍改变内向的性格,相信能取得更大的进步!】   【程峰同学上学期……】   这样的成绩单他已经有五张,除了第一张有些边角是褶皱的,剩下的几张全都被平平整整,仔仔细细的整理好了。段老师每到期末就有许多事情要忙,通常是将易冬喊到办公室里一边口述一边让易冬记录评语的。凡是易冬手写的评语,他统统认真存好了。   “我看是还算过去的,”程父在那几张成绩单上扫过几眼,没多停留,只将那几个100分看在眼里。末了他看见教师评语那一栏,忽然皱了皱眉头,“你们这老师是什么学校毕业的,这字写的可实在是一般,写在这儿不是献丑么?”   “那是易冬写的,”程峰的一条敏感神经猛地就被戳中了,他沉着脸拿回了在桌上放着的几张纸,紧紧抱在自己的怀里,头一次和面前的男人双目对视着说完了一句话,“你不能那么说她!”   “这说的是什么呢?”程父的眉峰叠在一起,深深皱出一道凹痕,他见程峰带着怒气瞪视着自己,心下也来了火气,“你妈妈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对着自己的爸爸,你能是这个态度?”   “你看看你教的好儿子!”程父立刻站了起来,带着汹汹的怒气,“得了,得了,”他看程母眼睛一红将程峰护到自己身后,马上又要落下眼泪来的样子,程父吊着眼角将手抬高摆了摆,“把房间准备好,一会儿我回来休息,”   他说着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又要走。   程母连忙跟着追了两步,擦着眼泪不放心的追问,“一会儿还回来吧?”   “九点以后没回来就是不回来了,”与这句话一起落下来的是狠狠关门的声音。   程母转过身来面对上程峰此刻显得有些不可思议的眉眼与神情,她只是笑了笑就又变成了平日里那个母亲的样子,“你先上楼,妈妈一会儿来看你,”   这样的相处是不对的,程峰捏紧了拳头背靠着房门站立。可是自己无力改变什么,他慢慢的坐到了地上,无声的哭了起来。   前一天晚上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程峰已经忘了,等他洗漱完毕走到楼下,屋子里面已经没有了那个男人的气息,程母如往常一样围着围裙弯腰在厨房里忙活。   “妈妈,”程峰自她身后叫了一声。   “嗯?”程母转回身来,眼睛有些浮肿,带着唐突勉强的笑意,“要吃早饭了吗?小峰。”   程峰的目光落到程母的围裙上,围裙的一角有一块不小的污渍,是暗红色的显眼痕迹。   程母顺着程峰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一块污渍上头,她连忙解下这一条围裙,“你看,我都忘了换衣服了,你先吃早饭,妈妈上楼换一件衣服,等会儿陪你去学校,”   随着她说话时双手轻轻的摆动,从围裙与地下衣服的缝隙里,程峰看见了更多的血迹。   “对了,”程母往前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她指了指墙角放着的一只铁笼子,“那是留给你的,”   并排放着的三只铁笼已经空了两只,剩下最后一只无害的正在笼子里瑟瑟发抖的小猫。它头顶的铁笼子放着一把小小的弯刀,不过是十厘米的长度,那锐利的刀锋上沾满了血迹,正滴滴答答的往下利落着自己同类的鲜血。   程峰漠然的往后退了一步,转身走回饭厅去。   等保姆阿姨来的时候,程母正和程峰坐在餐桌上有说有笑的谈论学校的事情。   “小峰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叫做易冬的女同学呢?”程母为程峰添了一碗粥,慢慢的推到他的面前。   “易冬人很好,”程峰不置可否,他拉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并没有动程母送过来的那碗粥,“我去上学了,”他说着拿起沙发上的书包,往外走去。   “哎,等等妈妈呀,”程母连忙也要站起来。   “妈妈你还是在家好好休息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程峰的脚步停在门口,他回身对着匆忙放下手中餐具的程母道,“以后我都可以一个人去上学了。”   程母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她细致的拢了拢自己并没有抚到脸上的碎发,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这件事情。可是她心里排山倒海而来的沮丧与挫败却不能言说。   丈夫不需要自己,她就退让,如今,连儿子也不需要自己了。   “这次的数学测试题并不难,只要同学们细心做题,认真检查,老师相信大家一定能取得一个好成绩,”上课铃声刚一响,段老师就抱着成堆的试卷走进了班里。原本哄闹的课堂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全都放在了那叠雪白的试卷上头。   易冬站起来帮着分发试卷。无论讲台下的学生怎么说好话,段老师的脸上都是笑眯眯的不见半点动摇,“这次试卷的成绩很重要,希望大家认真对待。”   这一场考试弄的许多人焦头烂额,等到下课铃声一响,班里立刻嘘声一片。   “班长帮忙把今天的试卷收好,一会儿抱到我的办公室来,”段老师扶了扶自己的眼镜,目光居高临下的在最后几位奋笔疾书的人身上停了停,一个个的点名过去,“……姜翊翔,刘向阳,你们几个把笔放下,”   被点名的脸上自然是苦楚,但也不得不放下了手里的笔杆子。易冬趁着下课的十分钟,快快的收集好了众人的试卷,然后一溜小跑将东西抱到了办公室。等她回到班门口,正好撞上一群人指着她道,“我们班长来了,”   被那群人围在中间的显然是个高年级学生,看着虎头虎脑的,面庞么,易冬仔细看了看,好像是见过的,但是绝对没有说过话。   “你找我?”她走过去。   “对,不不不,”那人又是肯定又是否定的,像是把自己都搞糊涂了,“不是我找你,我就是帮人过来传个话,徐恒,你认识吧?”   男生看着挺着急,要不是有点顾忌,说不准就上手抓着易冬的肩膀了。   见易冬点头,他松了一大口气,“就是徐恒他们,今天中午你在食堂等一会儿,他们找你,”   “好,”易冬又答应了。   那男生见事情顺利,才咧着嘴大步跑走了,人转身就出了低年级部的教学楼,不要命似的往初中部跑。   要是这男生说的是靳承业或者王朔扬中午找她有事儿,易冬说不定都会回一句让他们好好读书去。可是徐恒平日里和自己并不算很熟悉的,没有靳承业他们在的场合就算见着了那也不过是打声招呼罢了。要是徐恒主动提出来要见个面,那大概是真有事儿。   易冬好像什么都不怕呢,程峰趴在自己的桌上隔着教室墙上最大的那一块玻璃看着窗外的易冬,无论是什么事情,从来就不见易冬犯难或者露出着急的神情来。 第五十一章   “诶,程峰,你天天盯着易冬瞧,你是不是喜欢她啊?”刘向阳坐的离程峰近,常常就能抬头看见程峰偏头看易冬。   这个时候的半大孩子,年龄上不去下不来的那么放着,然而要懂得东西多少都懂了一些,更别说现在电视上面红红火火的还珠格格正你侬我侬情情爱爱的火热着。你爱我,我爱你,我更爱你,谁都没有我爱你,这样烂俗的台词已经能让小孩儿对喜欢和爱慕有了朦朦胧胧的概念。   “我,”程峰的脸一点点涨红起来,他局促的扣了扣自己的手指,猛地把脑袋低下去,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半天没说出话来。   刘向阳知道他内向的脾气,也喜欢时不时的得寸进尺一番,这会儿给他逮着了机会不免又要多说两句。   “诶,易冬脾气那么大,你就不怕啊?”   “他怕什么啊,易冬对他不挺好,你见过她踹我,我见过她踹你,可你见过她踹程峰没?这就是差别啊,”姜翊翔也跟着凑过来挤眉弄眼的说话。   “你们两个再这么闲着,我真踹了啊,”易冬从外头进门,好巧不巧的就听见这一句,她冲着两人比了比拳头,让两个男孩子吐了吐舌头都回到座位上去了,然后她才扭头在自己位置上坐下来。   徐恒找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易冬上了一上午也想不通。虽然徐恒,阮启明与王朔扬靳承业都是在一个圈子里玩的,可是自己和他们的交集却实在是少极了,所以一时也得不出什么结论。   这样的疑问一直持续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   初三要参加中考的学生是提前二十分钟下课的,为的就是食堂里能为他们供上第一波新鲜热乎的饭菜。易冬赶过去的时候徐恒他们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她在食堂外头就看见几个少年坐在靠窗的位置,四个人都是这学校里极为显眼的,易冬的脚步不自觉的就加快了,等到最后的几步干脆小跑了起来。   靳承业将手伸到半空中做了个往下压的动作,示意她慢慢跑。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啊,怕我们不等你?”靳承业没等易冬走到自己身边,就把屁股往边上挪了挪,给她留出点空余位置来。   食堂的位置有几处的位置是长餐桌,连带着下头的椅子也是长长的连在一块的。易冬略一犹豫,还是坐了过去,不过距离靳承业还有一小段距离。   但是这一小段距离可一点没妨碍到靳承业,人家不过又是挪了挪,就跟易冬给贴在了一块。   “是这样啊,易冬,”徐恒的肘子支在桌上,开门见山的说起来把易冬叫来的来由,“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他话才说了一半,易冬也正认真听着呢,忽然就被靳承业给打断了。   “既然不是什么大事儿,我看还是让人先把午饭给吃了再说,”靳承业的手半搭在易冬的肩上,头也靠过去,和她的有些亲密的贴在一块,“你想吃什么,我去打饭。”   易冬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把靳承业的手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我还不饿,”   王朔扬在一边捂着嘴不厚道的笑起来,他把自己面前的食盒往易冬面前一推,“易易,你吃这个,我给你留的,挑着他们吃的好吃的,全都给你占了,一样没落下,”   “都是谁的口水,你你你,你们三个一个没落下,没见过把剩菜给人吃的啊,”靳承业把食盒推回去。   “没吃之前我就给人分好的,”王朔扬站起来,执意要再把东西推到小姑娘面前,“再说了,又不是给你吃的,你较什么劲啊,”   “嘿,我说你小子,”靳承业冲着他瞪了瞪眼睛,可还没等说下半句,自己靠着的易冬就从板凳上跟一条小鱼似的溜了下去。   “我去打饭,”   小姑娘淡定的走远了,徐恒看着她的背影犹有些不确定,“你们说的都靠谱呢吧?”   “靠谱!怎么不靠谱,你忘了是我妈向你爸打的包票啊?”王朔扬把刚才推出去的食盒慢慢的往回抽,心想着既然没人吃,那也不能给浪费了,还不如自己给主动消化解决了呢。   靳承业一巴掌就给抽在人手上了,“刚才都吃了多少了,没看见这儿还一个一口没吃的呢?”   王朔扬捏着拳头又把手给收了回去,在心里上上下下的把靳承业给骂了个通透。   “是这样,我爸爸的一个朋友,最近有点事情,要把家里的一个小朋友放在我家寄住几天,这个小孩儿吧,先前都是跟着她妈在国外,语言上就有那么点障碍,基本听不懂中文,我就想着,你不是能说英语么,年龄也小,兴许能和她玩到一块去,”   等易冬回来,徐恒就一股脑的把今天找她来的原因给说了。   易冬点了点头,又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饭,继续等着徐恒的下文。   “主要就是周末,平时家里也让她上幼儿园,就周末在家的时间长,该有个人陪着,”徐恒还是第一次向个小姑娘提出这样的请求,说话间也颇有几分不自在。   “从什么时候开始?”易冬吞下嘴里的饭,歪头问道。   徐恒没想到小姑娘能答应的这么爽快,他还以为该有一番周折呢。不过,听见这话,他当下就笑了出来,连连点头,“这当然是越快越好,要不今天放学我就带你回家和她熟悉熟悉?等晚上让司机送你回家,”   “八点以前都可以,”易冬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情,也就等会儿给家里打个电话的功夫,于是答应了。   靳承业一直没有参与到话题里来,一个人低着头鼓捣盘子里的那几块肉。   “吃这个,这个挺好吃的,”靳承业把自己碗里的那几块肉撇去肥肉的部分,都给放到易冬碗里了。   他心里还有点心虚呢,前两天晚上和人打电话的经历可不大愉快。小姑娘脾气不小,要是不小心着哄好了,后面能有个三五天不理人。所以即便靳承业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可是必要的低头他还是愿意的。   易冬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那点肉,又闻见空气中飘散的酱香味,食堂还是精心烧制的家常小菜,两相对比,高低立现。   “敢情你吃过的就没口水了啊,”王朔扬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眼睛撇到靳承业眼底扔过来的寒光,连忙又对着人易冬转移了话题,“易易,徐恒他家那个,那个小姑娘啊,蓝眼睛黄头发,就和个小洋娃娃似的,那是漂亮的不得了,你见了准喜欢,”   “那小姑娘是几岁呀?”易冬一边吃饭一边和他们搭话,倒也是认认真真的姿态,   “今年正好四岁,平时还是很乖的,在我家这些天都没哭过一场,大多都是郑姨帮忙翻译,我能听懂几句,但长句子就不行了,”徐恒听易冬这么问,就干脆将小姑娘的基本情况都给介绍了,“她是从美国回来的,父亲是中国人,现在父母两个离婚了,孩子给判到了她父亲这边,她父亲在外面做生意没有时间和经力把她带在身边,在找到合适的保姆之前就得先在我家放着,”   “好,”易冬对人家背后的那点历史秘辛没多大的兴趣,更何况她对徐恒一直保持着点陌生而疏离的礼貌。   “那一会儿晚上放学了,我去你们教室找你,”徐恒满脸笑容的站起来。   “都是顺道,用不着那么麻烦,”靳承业把那大盒饭菜吃了个干干净净,跟着站了起来看着易冬道,“到时候放学我去找你,他家离我家也就50米的路,”   易冬看着靳承业,她抿了抿嘴,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点的头,“那我在班里等你,”   虽说她现在心里还因为前几天的电话对靳承业有那么点生气的成分在,可是要是比起来,与靳承业在一块是绝对自在舒服过自己和徐恒在一块相处的。   等到下课。   易冬在抽屉里翻找了一会儿,扒拉出几个粉粉嫩嫩的小物件来。一个是鼓着脸的白胖瓷娃娃,一个是穿着一件小红袍子的盘发小人偶。这样精致的小娃娃还是她陪着那几个留学生一起逛美术馆的时候以为找到买下来的。四五岁的小姑娘应该对这样的东西很中意的,况且从另一方面来讲,易冬想,小姑娘的父亲是中国人,虽然一直是在外国长大的,可是骨子里还是应该多接触点中国文化才好。   “今天我晚上要出去一趟,一会儿书你给我带回去,我晚上去你们家取,”易冬收拾好自己的书,留下一个空荡荡的小书包,里面放上她准备好要带过去的东西。   易锵刚接过书,虽然有些好奇,可是也没往深了问,只说,“易易,那你注意安全,早点回家啊。”   “我知道啦,”易冬难得笑的开,露出两颗白白的牙尖。   她伸手给自己重新绑了绑头上的头绳,这才往教室外头走去。初中部还有十几分钟下课,易冬站在教室外头的树荫底下对着易锵刚他们摆了摆手,然后低下头慢慢的用脚尖蹭过地上有些湿润的土壤。   有枯落的树叶横躺在黑褐色的土壤表面,让鞋尖蹭到,骤然就破碎了被揉进了土壤里。时间的流逝下,不知不觉它又完成了一次生命的轮回。任何生命的过程都不外乎如此,易冬抬起头透过树叶的缝隙间投射下来的婆娑树影。绿意盎然,也终不过就是生命里轮回的一个阶段。   “喂,等的不久吧?”靳承业远远的就看见小姑娘正抬头发呆呢,他从背后伸手在她的书包上提溜了一下,没觉出书包的重量来,这便松了手,顺顺当当的在人侧着的脸蛋上摸了一下。   易冬兴许是站得久了,被摸了这一把也不像平时似的要跳脚,而是有些仲怔的扭过头,愣愣的看着靳承业。   “怎么了啊,不会是看傻了吧?”靳承业笑着屈起手指在易冬白嫩的脑门上不轻不重的弹了一下,没想到易冬没说话,而是扭身背着书包就走。 第五十二章   她想起记忆里的一盆绿色植物。   和靳承业在一起的第一个夏天,A城迎来了一场十几年不遇的大暴风雨。彼时易冬一个人住在老城区的房子里,平日里精心看护着的盆栽植物因为放在窗台上忘了收回来,半夜被巨大的风雨卷翻了砸碎在楼底下。幸而是半夜,风雨又大因而没有伤到人,险险的落到了地上,碎了一地。等第二天易冬跑到楼下查看的时候,植物根茎部分的泥土已经全被雨水冲刷干净,套图盆栽更是无迹可寻。   虽然只是一株简单的花卉,没开过花长得也只是一般的漂亮,可是易冬平日里爱护,它也就一直绿意盎然着。如今经过风雨一晚上的卷携,已经失去了以往的生机,奄奄一息的躺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   易冬打着一把伞,蹲在地上,连睡衣的衣摆挂到了地上沾了泥水也没管,小心翼翼的把它捡起来往塑料袋里装。   下午去买一只新盆子,到时候应该能再养活的,易冬在心里重新规划起来。   “你蹲在这里干什么?”定制的皮鞋在地上踩出的声音放在这样一个雨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说话的人徐徐走到易冬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易冬手里拎着一只塑料袋子,抬起一张素净的脸,有些惊讶的看着靳承业,这个时间,他怎么来了。   “站起来,”靳承业皱着眉头看着她手上的斑斑泥点子,即便这样,他还是向易冬伸出了手。   易冬却躲过他的手,自顾自的站起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自己的狼狈样子。纯色的睡裙的后摆刚才全都牵扯在了泥水里,一大半的褐色,刚起床她的头发也毛毛躁躁的垂在肩头,甚至睡裙上摆的两颗扣子也忘了扣好,更别说脚上的拖鞋和手里的塑料袋子了。   她现下的样子还不如那些个穿着睡衣就往菜市场去的大妈们。   因此,易冬有些尴尬的牵扯了下嘴角,将手里的伞往上抬了抬,慢慢的转过身后才被着靳承业露出懊恼的神色,嘴上却不显山不露水的问道,“你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   说实在的,尽管比昨夜的风雨已经好上很多,可是此刻的风势与雨势依旧不容小觑。而靳承业也将门面功夫做的足,丝毫没有提起自己心里的担心,只在嘴上戏谑道。   “我要不是这个时候来了,也没想能看到这个,”靳承业的目光自易冬的前胸一扫而过,眼里似是调笑,但转瞬又变成了不赞同,“你穿成这样就到楼下来了?”   明明是他先耍的流氓,可是易冬还来不及责备他,却又好像被他挑了刺。   这种感觉还真是……让人泄气。   她微微侧过身子看向靳承业身后停着的车子,“有人在等你?”   靳承业的步子往旁边挪了下,挡住她的半边身子,“还是前天那个司机,”他说着将一只手放到易冬的肩上,将她的的脸转过去,往楼梯上推,“先回房里去。”   他通身正装,与她比起来简直天壤之别。易冬也觉出点不妥,乖乖的任他带到了楼上,却没想到连门都没来得及关好就被靳承业揽进了怀里,低下头来重重的压到了她的嘴唇上。   易冬的反应先是愕然,她还不适应靳承业气势汹汹的亲吻,只一个劲的往后缩,却在下一刻就被靳承业的手拦住了退路。   他的嘴唇冰凉,带着点清凉的漱口水的味道,易冬呜咽了一声,身子慢慢软了下来,双手扶在靳承业的肩膀上借此来稳住自己的身形。   太过分了,易冬迷迷糊糊的想,可是自己的力气微不足道,一点没有被身前的男人看在眼里。   靳承业满意她的柔顺,将易冬慢慢的推到墙边,放缓了力道,一点一点在她的唇齿间扫荡,吮吻,然后他忽然就着两人嘴唇相贴的姿势笑了出来。侵扰停止的后一刻,靳承业将额头靠在易冬的额头上,垂着眼睛将目光落在她因为憋气而显得酡红的脸蛋上。   “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吧,”他说。   “诶?”易冬有些惊讶的要抬头,然而却因为这个动作让两人的唇瓣再一次互相擦过。她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声音也是小小的,“太快了,”   “嗯?”靳承业伸手在她的下巴上像是逗宠物似的轻轻划了划,笑问道,“什么太快了?”   当然是两个人的进展太快了啊,易冬默默地在心里想,距离两人确定关系也不过才一个多星期,况且她现在和家里那边还因为易夏的情绪而处于冷战期间。   “我习惯了一个人住了,”易冬推开靳承业,弯下腰去捡刚才动作间被她意外扔到地上的塑料袋,然后起身往里间走去。   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屋里的光线不足,靳承业坐到了沙发上,看着易冬从厨房里搬出几个苹果推到他面前,“你吃不吃?”   苹果上头还带着新鲜的水珠,显然是刚洗过的。   靳承业摇了摇头,手却伸到了易冬握着苹果的手上。   眼看着靳承业沿着自己咬过一口的痕迹又咬下去,易冬干脆将手上的苹果递到他的面前,“给你吃。”   靳承业没有接,而是忽然开口道,“昨天晚上我见到易夏了,”   易冬往回收苹果的动作顿了顿,似乎是不经意的歪了脑袋,有些疑惑的样子,“哦?”   “我和她说了你要搬过来和我一起住的事情,”靳承业勾起嘴角,笑得有些恶劣。   他是知道易冬和家里的关系很不好的,这么做也无疑将易冬要搬出来和他住的事情坐实了,这下易冬无论如何都没有了退路。   易冬脸上的神情果然如他预想的那般气急败坏,她急急忙忙的从沙发的抱枕地下找出一只已经关机了的手机,等到按下电源重新开机的时候,虽然已经有了预计,可是易冬还是被那上面的未接来电吓了一跳。   要不是昨天风大雨大,恐怕易夏能够连夜杀过来。   “你太过分了!”易冬瞪着眼睛,气的胸膛起起伏伏,她将手里的抱枕砸到靳承业的身上,“这下让我该怎么办?”   “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啊,”靳承业毫不在意的接下她扔过来的抱枕,轻巧的抱在怀里,然后抬手看了看腕表,“这边的家具一样都用不上,或者说,除了你之外这边的东西都显得多余,过去之后再买就是了,今天下午我没事,可以陪你去逛商场,”   这个时候的易冬还不了解,能让靳大少抛下别的事情陪她去逛商场那是多大的面子。   “我才不要!”易冬握紧了自己的手机,虽然气愤却也显得有些无力。   她不知道怎么就招惹上了靳承业,不过是先前的一面,后头的很多面,直到发展成现在这幅光景。易夏要的,她都躲着,却偏偏没躲过一个靳承业。有很多时候,易冬是讨厌极了自己的生活的,不得不被放到一个和易夏比较的位置,所有被放大的错误都成了负担。   “易冬!你给我开门,”外头忽然响起剧烈的敲门声,随即又因为门外的人发现门并没有反锁而骤然停止。   一个女人从外面闯了进来。   靳承业虽然笔挺的坐在沙发上,可是他的外套因为刚才和易冬在门边的那场纠缠而多出褶皱,易冬的嘴唇更是发红微肿的再明显不过。   易夏本就是带着满腔的怒气来,如见看见这番情景,当下便失了控制。   “你贱不贱!”易夏红着眼睛将自己的手包猛地朝易冬的脸扔过去。   靳承业脸色一变,他伸手挡在易冬的身前,将那手包挡住,捏住扔到了一边。那手包上的金属环和地板相撞砸出脆利的声响。靳承业随即站了起来,像是一面墙似的挡在易夏的身前。他握住易夏还要撒泼的手,脸上的神情已经冷的几乎没了温度,“注意你的言行,我不管你们家里是怎么把你养成这样没教养的样子,易冬能忍,我不会忍,”   他这样明显的维护姿态,让易夏眼眶里的泪水彻底的流了下来,“你怎么能这样,明明是我先喜欢你的,”   靳承业实在不耐烦,连带着她的手将她推到了一边,“别成天拿这样的逻辑和人交流,我没那个好耐性,”   易夏张牙舞爪,如若不是靳承业正好在这儿,还不知道这事情该怎么收场。易冬收到易夏憎恶的目光,麻木之余忽然有了一丝报复的快感。原来家里处处都要忍让维护的人,也会因为这样的事情伤心落泪,难过悲痛。虽然这份感情与易冬自己来说也觉得来的太过唐突不妥,可是,这一刻,易冬却忽然站了起来。   “今天下午我就会搬过去,那又关你什么事?”她上前挽住靳承业的手,笑了起来,“毕竟感情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啊。”   也许自己这一刻的姿态像极了小说或者电视剧里让人不喜欢的女配角,易冬想,可是哪里有那么多理所当然要让的事情呢?又哪里应该有那么多的应该呢。她心里有些难过,可是脸上却灿烂的笑开了。   靳承业望着她的脸,然后伸手在她的脸上轻巧的刮了刮,声音无奈又柔和,“你没有做错什么,”   易冬的心因为这句话,骤然的紧缩了一下。她顺着靳承业落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抬头和他对视在了一起,那双眼睛依旧像是自己看见他的第一眼,璀璨明亮如同星辰。   她一路成长,被指责最多的就是因为自己的优秀打压了姐姐的不优秀。她做的向来是错,而第一次有除了爷爷奶奶以外的人对她说,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易冬原本挽着靳承业的僵硬的手,慢慢的柔顺了下来。   这一天,也许正巧是因为易夏,她和靳承业的关系翻过了一个新篇章。就像是后面被种进了新盆子里的那株花卉,一天天慢慢的成长起来。 第五十三章   “你想什么呢?”靳承业追上她的步伐,和易冬并肩站在一起。   “想种一盆花,”易冬忽然扬起脑袋笑开了,她伸手比划了一个动作,“这么大的那种,”   “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靳承业见她神色无恙,也跟着笑了起来,口气轻松的道,“不过就是盆栽么,花鸟市场多得是,有空带你去买,”   两人经过一番辗转,将车先停在了靳承业家里,然后选择步行去徐恒家。   “易冬啊?”田蕊站在花园里,看见小姑娘亦步亦趋的跟在靳承业的身边,能看出几分谨慎的小心和可爱来。   易冬循声回头,立马也打了招呼,“伯母好,”   “妈,我带易冬去徐恒家里啊,”靳承业随手将自己的书包放到墙头,他低头去握小姑娘正晃荡着的小手。   易冬的手还带着不小的婴儿肥,软软的和团棉絮似的,靳承业忍不住眯着眼睛放在掌心捏了两下,惹得易冬恼怒的回瞪他,“不要乱动!”   靳承业也算是见好就收,闷笑了两声道,“不说别的,一会儿你见了徐恒他妈,打完招呼就没事儿了,他妈本来就不太爱搭理人,要是怎么说了,你可别往心里去。”   “好,”易冬点头,接着这个话头问道,到时候你陪我一起的吗?还是一会儿你就先走啦?”   平时靳承业陪着她的时候多了,易冬多多少少也有了些依赖感。   靳承业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从小路拐过去,侧头看她的时候说话时带着笑眼的,“那就要看你的意思了,”   易冬瘪了瘪嘴,低下头去,“哦,”   小姑娘这一个哦字,让靳承业有些摸不清头脑起来。这几年的相处里,他或多或少的也对易冬的脾气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小姑娘是个顺毛驴,说起来经不起逗,可是要真逗起来也有一番别样的好玩在。   “那我一会儿先走了啊,”他试探着开口道,连带着本来握着易冬的手也微微松开了一些。   失去了温暖的桎梏,易冬下意识的反手握住靳承业的手,迅速扭头望向了他的脸。   不过是这一个小动作,就让靳承业的眼睛明亮起来。兴许是高兴的过了头,他一弯腰就把小姑娘从地上抱了起来,和从前她还小似的逗她,“舍不得我吧?”   他得到的回答是小姑娘没有留情用力的在他肩上的一计狠捶。   “可算来了!”徐恒正在家门口来回的打转呢,瞧见易冬和靳承业走过来,一路小跑的就到了人跟前,“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给哭了,来我家这一个星期,还是头一回,”   他伸手就拉住易冬的手臂,把人往屋里扯。   “嘿嘿嘿,人不是木头做的啊,”靳承业一把将徐恒的手挥开,又把易冬拉到自己的身后,“还着急这一两分钟不成,”   徐恒没办法,只能先跑到家门口把门推开了侯着。   “不用脱鞋,”他快步走到沙发前,先叫了沙发上坐着的小姑娘的名字,“Jessica,”   易冬站在门口,只能看见沙发上一个圆圆的栗色的头顶,倒是沙发上的小人听见徐恒的声音泪眼婆娑的回过头来。   王朔扬说的一点都没错,还真是个瓷娃娃似的小人。   面对从没见过的新面孔,Jessica显然是好奇居多的。她偏头想问徐恒易冬的身份,可张了张嘴才想起人家听不懂她的话,沮丧之余似乎更加难过起来。   “我叫易冬,很高兴见到你,Jessica,”易冬站到小人面前,微微弯下腰,笑眼弯弯的对着她道。   Jessica的眼睛瞬间张大了些,“我听得懂你说话!”小人原本是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上的,这会儿立刻换了个坐姿,为了面对易冬,改成了撅着屁股趴在沙发上,“我喜欢你!”   易冬绕到沙发前坐下,伸手从茶几上抽出一张面巾纸小心翼翼的给小人儿擦了眼泪,“为什么哭呢?”   纸巾擦得干小人脸颊上的眼泪,可是眼眶却不可避免的依旧是湿润的。   “今天爸爸忘了给我打电话了,”Jessica委屈极了,她指了指墙上的挂历,“爸爸说,到了今天他就会给我打电话的,我一直数,可是到了今天他都没有打,”   原来是这个原因,易冬也松了一口气,这可好过小孩儿身体上不舒服或者有别扭的情绪来得好。她扭头用中文快速的解释了原因,徐恒也是立刻的放松下来。   “你和她说,他爸爸白天忙,应该晚上才能有电话过来呢,”   Jessica听不懂徐恒的话,可也仔细的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的动作,末了懵懵懂懂的看向易冬,“哥哥他说了什么?”   易冬是个尽职尽责的翻译,来来回回的翻译了十几趟又连哄带骗的,最后掏出了自己放在包里带来的小玩偶,这才算是止住了小人的眼泪,让她露出笑脸来。   “喜欢易,冬,”Jessica咬字还不甚清晰,可却执意念出了易冬的名字,然后有些落寞的低头,“只有郑阿姨听得懂Jessica说话,”   这么小的孩子被单独扔在朋友家寄养,总是作为父母有诸多苦衷,可是孩子依旧是最可怜的。何况面前的孩子不过才四岁,却已经懂事的让人觉得心疼了。   易冬偏头亲昵的和Jessica蹭了蹭脸颊,然后后安慰道,“你哥哥和我说好了,以后每个星期六星期天我都会过来陪你,”   “真的吗?”小人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宝蓝色的眼睛眨了又眨,“明天就是星期六,”她指了指墙上的挂历,这会儿整个人都笑开了。   看来不仅懂事,还聪明的很。易冬顺着她的手指看向那挂在墙上的挂历,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小孩儿是怎么看懂那上头的数字和意义的。   “说的怎么样了?”徐恒关切的凑过来,他此刻就恨不得自己忽然精通了这门鸟语。也忽然明白了到了易冬这样是有多不容易。当初自己在人家抱着小字典背单词的时候没少玩笑戏弄人家,此刻的情况就跟狠狠打了他一棒子似的。   “等一会儿我做几张小卡片,上面有中文和英文意思,就是简单的词语,吃喝拉撒睡的基本交流,”   易冬从自己书包里抽出一本草稿纸和一只水彩笔,三两下就画出一碗米饭的样子,又在旁边配上food,然后再写上中文的饭,她一边写一边和Jessica解释每一样的意思,最后看着Jessica和徐恒配合着演示了一遍,没有错误了才放下心来。   “这主意真好,”徐恒把那一叠小纸片放在手里看了好几遍,里面甚至连Jessica爱吃的蛋糕都没省了,在Jessica难得的坚持下有板有眼的给画了上去。   Jessica各自小小的,穿着条嫩粉色的连衣裙,和她通身雪白的皮肤称在一起,整个人看着和朵小棉花糖似的甜蜜蜜。要说先前对易冬的那点喜欢是因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能和自己说上话的人,现在她对易冬的喜欢那就真是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崇拜与欣喜了。   这下自己不仅能在周末和人说上话,平时也不会因为小事闹出一堆文不对题的误会了。   “还有好多可以画呢,”Jessica扳着手指头数起来,“Jessica想去公园也要画,Jessica想买新裙子也要画……”   “以后就是Jessica自己用嘴说了呀,”易冬摸摸她的脑袋,“以后我教你学中文,”   Jessica的眼里有一会儿的迷茫,然后立刻相同了,她用力的点了点头,“嗯!爸爸是中国人,Jessica也是中国人,妈妈说过的,所以Jessica要学中文,”   靳承业在一边的沙发上趴在,只看着两个小姑娘说话。其实跟着易冬来来回回的陪老外到处走,加上私底下自己也用功学了些,他的英语水平也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同龄人的学业要求。此刻听易冬耐心的和Jessica说话,除了少数单词意思不太确定,大部分也都能听懂。不过,他大部分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听她们的对话上。   易冬怎么这么好呢,怎么看怎么好,靳承业的眼睛里笑意都要溢出来,看在一边徐恒的眼里让他直打寒颤。   这丫的混球不会盯着自己妹妹呢吧?徐恒的眼神狐疑的在易冬和Jessica身上打转,脸色也慢慢的不好下来,心里越发的确定。   这丫的从来都是这个尿性,从前易冬年纪还小,他就三五不时的去逗逗人家。这会儿易冬年纪大了,脾气也不好惹了,才见靳承业收敛一点。这会儿要是碰上Jessica这样傻傻不懂事儿的,那不是要抱就抱要亲就亲?   想到这儿,徐恒还真生出点危机感和保护欲来。   说到底,这群二世祖都是日子过的清闲。又正好碰上一胎政策,从来没说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的,见了新鲜的总有些难以抑制的正直感来。恨不得时时刻刻的护犊子。   “我说,承业,你是不是该去你师傅哪儿练功了啊?”徐恒往前跨了一步,挡住靳承业的目光,“你这都多少天没去了啊,”   “中考前都不去了,”靳承业不耐烦的挥挥手,“前几天去还被他给赶回来了,我现在过去找打呢?”   反正你丫就是欠揍呗。   徐恒在心里腹诽,他们这一群人玩的好的里头,最阴的就是靳承业。人平时看着光明磊落啊,惹了就算少不了被揍一顿,大多数人以为这就完了。这是最记仇就是这人!得亏还跟个笑面虎似的让人不防备,转头就能被他给算计咯。   不过这话徐恒也只敢在心里说,说出来还指不定怎么着呢。   终于把靳承业给送走了,徐恒站在门口还对易冬挥了挥手。易冬这小孩儿是不错,偏偏被靳承业给看的顺眼了。   徐恒一边摇头一边往里走,一进门就看见Jessica正高高的举着手里的小纸片,“吃!”   小人现学现卖,把易冬刚才交给她的单字准确的读了出来。 第五十四章   “吃!”徐恒弯腰将Jessica抱起来,然后就是叽里咕噜一串她听不懂的话,“咱们先去拿牛奶喝,一会儿等爸妈回来就给你开饭!”   Jessica眉开眼笑的让徐恒给抱到了厨房,然后她脸上的笑容止在徐恒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瓶牛奶。   “no!”小人儿,强调了两遍,又把手上的纸片举到徐恒的脸上,对着那张写着饭的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拿出画着牛奶的那张用力的摇了摇头。   小孩儿不爱喝牛奶,这点从易冬刚才画这张纸片的时候Jessica就不住的摇头能看出来。不过徐恒还是坚持的把牛奶放到了Jessica的面前,他拿过Jessica手上的那两张纸片,对着米饭的摇了摇头,然后又把米饭和牛奶的放在了一起,缓缓的点了头。   那意思再明确不过,喝牛奶才能吃饭,不喝牛奶就没饭吃。   Jessica没有说话,可是那张小脸眼见着就不高兴的鼓起来了。   “不要牛奶,Jessica不喜欢……”小人嘟着嘴巴凑到徐恒的脸颊边上亲了一口,讨好的意思十足。   这句话的语法简单,徐恒听得懂,可是他还是装出一脸迷茫的样子,将牛奶从冰箱里拿出来递到Jessica的面前。   这就是不能拒绝的意思了。   Jessica泄了气,有些沮丧的把牛奶瓶抱到怀里,小口小口的抿着喝。   明天等易冬来了,一定要认真的跟着她学中文,总有一天她能用中文告诉自己的大哥哥,她一点都不喜欢牛奶!   领了Jessica这个小徒弟,又成了易冬平时的另一桩任务。Jessica和她先前接触的外国留学生不一样,她年纪小,基本是零基础,所以不得不另外制定一个计划。不过,这些桩桩件件都是易冬生活里的小事情,充实饱满了她现在的生活。   计划内有规律的生活是让人有目标让人心生愉悦的。   易冬把笔记本合上,放下手里的笔,关了房间里的空调,把窗户开起来透气。   这两年生活变化最大的莫过于易家的经济条件更加上了一个层次。自从两年前从田蕊手上拿下那个食堂的项目,后续易正华又参与了一些投标活动。虽然不是每次都成了,可是好歹也另外多了两处生意,加上这中间新开的几家餐馆,现在易家名下的餐馆已经有了六处。   易冬和父母的感情没有多亲近一点,可是对于这样的结果她是乐得见到的。也许易家夫妇真的不算是一对好父母,然而生意上却格外灵通,而无论在什么时候钱多都不是坏处。   日子是不快不慢的走啊。   易冬在那儿一派清闲的练练字看看书什么的,靳承业最近却焦心的很。   中考好歹是没多少日子了,他虽然把握十足,可是靳纬到底是对他下了禁令:周末都给在家呆着,在往外跑直接打断腿。   打断腿什么的,靳承业自然也知道是吓唬他的。他也不怵他爸的那几句刀子嘴豆腐心呢,到了现在他爸做的最狠心的一次也就是三年前把他给扔到平安镇去了。可要不是那一趟他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见着易冬呢,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坏处。不过,靳承业不怕他爸,偏偏怕的是田蕊。她妈一不打人二不骂人,但兴许是平时在单位里给人思想工作做的多了,讲起大道理来那叫一个滔滔不绝,能生生把人的耳根子听出老茧都不带歇气的。单是让他听着,靳承业都觉得难受。因此在田蕊都发了话以后,靳承业好歹是不敢乱出往外跑,就连学校里也不跟人胡闹了,小霸王的名声很是歇了一阵子。   但是这个还算个小烦恼,真正让靳承业烦闷的是秦怡那边,事情也真就是凑巧了。   中考前的几天他们学校就给放假了,他难得认认真真的看了一上午的书,然后被一个突然的电话给打断了。   “承业,我有话跟你说,”他还一个字没说呢,电话那边就哆哆嗦嗦的传来一个女声,是秦怡。声线不稳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怎么的。   “啊?”靳承业脑子里还想着刚才背的化学价呢,冷不丁还没反应过来,“哦,那你说吧。”   “我喜欢你!从前就喜欢你,中间其实一直没断过,马上就要中考了,再不说就要留下遗憾了,”秦怡的那点声音越说越想,后头就跟豁出去了似的,“我想做你女朋友,咱们两个能试试吗?”   “啊?!”靳承业吓得连电话都没拿住,“你说什么?”   “我说,你能做我男朋友吗?”电话那头的声音又抖了起来,像是立马要哭了,“我真的特别喜欢你……”   靳承业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表白给吓崩了,正犹豫着怎么措辞拒绝了人呢,他房门就给猛地推开了,田蕊慌慌张张的冲进来,一把抢过靳承业手里的话筒,双手捂住了传声孔压低了声音对靳承业道,“可不能说其他的,你就说你先考虑考虑,等考完试再说!”   “我又不喜欢她!”靳承业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谁让你喜欢她了!”田蕊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说话轻点!我跟你说,中考前面呢啊,你要是说了什么影响人考试心情了,这怪谁去!就两个选择,要么考虑再说,要么你就给我直接答应了。”   世上估摸着再也找不出比自己妈更新潮的了,靳承业想,还有鼓励自己儿子去早恋的说法呢。秦怡还委屈啊,没比自己更委屈的了。   在田蕊坚持的目光下,靳承业拿过话筒,清了清嗓子,“咳,秦怡,你还在吗?”   “我在!”秦怡立刻回复到。   “那什么,这个事情吧,也不是不行,”靳承业说话断断续续的,隔着话筒脸上全是愁苦,“不过具体的,我想在考试以后再谈可以吗,”   “真的,真的吗?”对面的秦怡显然没想到这通电话真的能得到自己预想中的结果,这会儿说话依旧是哆嗦的,可是其中的情绪已经完全换了个样,“好,那,那我一会儿来找你!”   说完电话那头就把电话挂了。   靳承业像是扔地雷的似的把话筒扔出去,转头瞪着眼睛看田蕊,“她说一会儿来找我。”   “那怎么办啊,”田蕊顺手把靳承业床上的被子给叠了,然后偏头瞥了他一眼,“那也得把戏做足了,送佛送到西没听过?”   “你就不怕你儿子烦死啊,”靳承业猛踹了两下床角,心里说不出的烦闷,然后他又想起另外一点,“你怎么知道我和秦怡打电话呢?”   “这还不简单,你房里的电话不是和楼下的通着么,我打算接电话来着,谁知道能听见这样的内容啊,”   田蕊摊了摊手,“我一会儿还要去上班,你自己给我看着办啊,只要不让人在这个时候伤心了,中考以后说什么都好办,”   “妈!”   “别叫我妈,”田蕊摆手,转头见靳承业脸上的神情实在是恼怒,她又露出笑脸来安慰他道,“好了好了,这次就算你帮妈妈一个忙,这两天单位上牵扯到秦家的一点关系,可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弄砸了啊,过了这一次,想去哪儿玩都行,妈妈赞助你。”   靳承业别过脸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知是逃不过这一回了,不过是演个戏么,敷衍两句也就算了。   秦怡这人,挑不出第二个比她烦的了。靳承业抓了抓头发,套了一件外套,干脆下了楼坐在客厅里等着了。   “一……二……三……四……五……,”Jessica和易冬学中午已经有几个周末了,这么小的孩子很难系统的从拼音开始教起,可是却又另外的一种好处,这个年龄段对一种语音的固化思维还没有形成,第二语言能很好的被孩子接受。   这点在Jessica的身上反映无疑。   因为身处在一个纯中文化的语言环境中,加上有目的的训练,她已经能够基本做到是否句子的判断。虽然很多词语的发音不免带着些牙牙学语时候小孩儿惯有的口齿不清,但是栗色头发的小洋娃娃已经能说不少简单词语了。   最先会说的就是,牛奶,接下来的第一个短语就是,不要牛奶。   然后很快的她就把短语又加上主语组合成了一个完成的句子,Jessica不要牛奶。   小人对这句话好像有着颇深的执念,刚学会这句话的时候,小孩儿一溜烟的就跑到徐恒的面前了。她严肃的将手背在身后,一脸正经,有板有眼的对着她的大哥哥说了这句话。而后就是每天都要用一次,让徐恒很是头疼了一阵子,每天让小人儿喝牛奶又成了一大难事。   这天天气好,太阳不大,易冬撑着一把小雨伞牵着Jessica的手沿着小区里的绿化小路带着她认识顺便复习昨天教她的名词。   “这个是什么?”易冬指着路边的草。   “草!”Jessica兴致勃勃的跳过去,轻轻的揪了一根回来,小心的放到易冬的手心里。   “真棒,”易冬摸摸小姑娘的脑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奶糖递给Jessica。   Jessica不爱喝牛奶,也不爱吃奶糖,不过她明白这是一种奖励,于是接受的无比欣喜,把奶糖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自己连衣裙前面的小兜兜里头,和之前得的那些放到了一起。   两人慢慢悠悠的在小区里晃荡了一圈,把一路上能看见的花花草草都认了一遍。   “我是谁?”易冬最后停下脚步指了指自己。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了Jessica,易冬就是易冬,另外还是谁呢?小姑娘皱起眉头努力的想,她一路拿了好些糖了,不能被这个提问给问倒了。   小人儿把自己兜里的那几块糖颠来倒去的弄,低着头认真的思索。易冬的目光在她的头顶心停留了片刻,抬头就被另外的事情吸引去了目光,脸上原本的笑意也忽然全都凝住了。 第五十五章   她和Jessica站的地方是斜角,正好被一颗树给挡住了所以显得有些偏僻,可是她们的视线却不会得到半点遮挡。   靳承业觉得自己可真是倒霉催的,这会儿了还得硬着头皮把秦怡给应付过去先。   “哎哎,我不是说过几天再说的么,你怎么这会儿就来了,”秦怡一步步的就要跟紧贴近靳承业,他往后躲也没多大用处,人眼见着就要贴到自己跟前了。迫不得已,靳承业只能伸手扶住了人秦怡的肩膀,将人给抵住了。   “站着好好说话,”靳承业皱着眉头,慢慢的把手又给松开了。他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是秦怡再靠近了他说什么也不能给配合着把戏演下去,管人能不能好好考试呢。   “我是太高兴了,”秦怡笑着笑着又要哭出来的模样,她伸手擦了擦自己的脸颊,“我没想到你能答应我,我,”   “我什么时候说答应了啊,我不是说要考虑考虑么,”靳承业被她吓得够呛,眼睛往旁边的窄道看了看,思量着什么时候夺路而逃。   “没关系的,”秦怡放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有些打颤,一方面是因为高兴的,一方面也是因为下了某种决心。她抬起头来直视着靳承业,然后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猛地扑过去抱住了他。   靳承业被着一抱,彻底给僵住了,与此同时……   “老师!”Jessica忽然叫起来 ,得意洋洋的说出自己刚才想出来的答案,“易冬是老师,”她攀上易冬的手臂,没管她正在看什么,爱娇的凑近了蹭了蹭她。   易冬随即反应过来,低头笑着轻柔的在她的发心揉了揉,从口袋里掏出最后的两颗糖果,“全给你,”   Jessica人矮,视线范围也低,一点没看见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有人正抱在一起呢。小孩儿一高兴,嘴里叽里咕噜冒出来的全是洋文。易冬也没去管那边站着的两个人,她自顾自的牵起Jessica的手,带着她掉头往回走。   “你撒手!听见了没有?”姑娘主动一头栽进自己怀里了,可他却没觉出有半分享受来。更巧的在这个时候还听见那么一声半土半洋的中文,不用费力也知道那奶气的声音是谁的。他循声望去,果然看见易冬站在那儿。   可小姑娘没停留半分,转身就和Jessica走了,都不带多看这边一眼的。   “叫,你,撒手!”靳承业用了大劲儿,硬生生的把人的手给掰开了。就他妈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来的,可到了这份上,他也不能给功亏一篑了。迎着秦怡可怜巴巴的目光,靳承业到底是压着那股子火气把话给说圆乎了。   “这事儿我就不能同意了,”他一瞪眼,硬是让秦怡把要落出眼眶的泪水给憋了回去,“这让我爸妈看见算是怎么回事啊,多说了等考完试再说,听不懂啊。”   秦怡被这一通吼,又给难过起来,靳承业指着她脸颊上的泪珠道,“别给我哭出来啊,”   他平日里对人恶声恶气惯了,因此秦怡并不觉得多少被冒犯,她将前后的事情想通了倒还放下心来。照着靳承业的脾气,她这回都给抱上去了人都没有一口回绝,那不证明后续应该还有点戏么。   这么一想,秦怡也不哭了,有些扭捏的低着头,心里觉得这事情成了大半,臊红着脸好歹和靳承业告了别。   到了这会儿,靳承业的心里简直连打人一顿的心情都有了。   他刚才眼瞧着易冬带着Jessica走过去呢,要说人没瞧见秦怡抱着自己,靳承业也不能说服自己相信了这个说法。然而他心里又生出点疑惑来,自己心里对小姑娘是喜欢的,可是那小姑娘对自己呢?   要是王朔扬和自己在易冬眼里是一样的,光是这么想一想,靳承业就觉得操蛋了。但是转念想想,他也不能要求人易冬这个时候就想通点什么不是。毕竟说到底,人才十岁,十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啊。   靳承业在自己门口的矮墙前头烦躁的又想了一通,到底也没想好这个时候怎么去找易冬说这事情。   或者人家干脆都不在意呢!   他的心里生出一个对自己而言更加可怖的想法,但凡心里有一点在乎的,人家易冬也不能就这么扭头走了不是。毕竟三年前她就敢冲出来说他们早恋呢,没道理这个时候给怂了。最大的可能就是人易冬根本没把这事情放半点到心里去。   想到这里,靳承业算是默默的给自己下了一个定论。   这事情前前后后看着都他妈的操蛋的很,偏偏又让自己给搅进去说不清楚了。   靳承业心里烦闷,抬脚狠狠的往旁边的矮墙给踢了一脚,矮墙有了些年头,砖泥松动,啪的就飞出去小板块青灰色的砖块。   要易冬来说,就这事情她哪儿能不生气呢,要说不生气那就是假的了。就靳承业,不算前两年,光这两年她也已经把人有意识的往正道上培养了。她这个时候的心情,就差不多是看着自己养了一年多的肥猪,被圈外头的白菜飞扑着过来拱了一样。   然而,要说在学习上或者以后的生活的规划上,易冬可以想的头头是道井井有条,但要是单论起感情,且不说这东西真不好预测不说,就说虽然易冬对靳承业有点不浅的感情,可是就从上一世靳承业的情况来看,人也不是能轻易给定性的主啊。   就带着Jessica回徐恒家里这么一小会儿,易冬就给想了好几遍这竹马到底该不该养,养起来得做好中途清理多少白菜的准备。不过就这么短短的几步路,她到底也没能想出一点头绪来。   “徐恒,这就是你那个外国妹妹啊?”   易冬刚带着Jessica拐出一条小路,当面就迎上了秦怡。易冬四下看了看,不知道秦怡走的是哪条路,明明刚才还抱着呢,现在就比她们先到了家里。   徐恒和秦怡不仅作为同学还是家族世交的朋友,无疑都是很熟悉的,两个人站在一起说话时也是自然的谈笑,丝毫不见徐恒平时待人的礼貌生疏。   “Jessica,过来,”徐恒对Jessica招了招手,把小孩儿叫到了自己身边,“叫姐姐,”   Jessica站在徐恒身边,面对那么高高瘦瘦的一个秦怡,有些不熟悉的紧张,她扭头看向易冬,对她招了招手,“易冬,”那语调里头有点软软的祈求的意味,小孩儿是拉着她过去当翻译呢。   “听你哥哥的,今天上课的时间已经到了,我要先回家了,等下次在来?”易冬不太乐意和秦怡呆在一块,更别说是现在这个时候了,她嘴上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可是身子已经往后倾,明显要走了。   Jessica立刻拉住了她的手,“易冬,先不要走,”   易冬轻轻的摇了摇头,又弯下腰揉了揉Jessica的脑袋,“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她一边说一边笑着从Jessica的口袋里拿出一块糖,“这个可以送我一个吧?”   Jessica弯起眼睛笑起来,赶紧又从口袋里拿出几块,全都给塞进了易冬的手里,“可以全给易冬吃哦。”   她们两个说话的语速不满,秦怡听的半懂不懂。她本来心里对易冬就存着些芥蒂,此刻更是觉得易冬说不准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说的这一串话。   “易冬和Jessica的感情很好啊,”秦怡也笑着弯下腰,“能给我一块吗,Jessica?”   Jessica有些迷茫的看向秦怡,没有听懂她说的是什么,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听,不,懂?”   小孩儿说话还是断断续续的,这三个字也是Jessica少数会说的句子之一。   秦怡的脸色于是变得有些尴尬了,她悻悻地站起来,没再说话。   徐恒倒是上前一步,问道,“今天这么早就走啊?”平时的时间要比这个晚一个小时,多数都是靳承业过来把易冬带回家去。   易冬点点头,没有再进门的打算,“今天带来的东西都是给Jessica的,有些放在包里没有拿出来的就不用给她了,等下次上课再用,反正都是那些东西,就先放在这儿吧,也省的每次都要来回的带,”   “成,那一会儿我给收拾了放好,”徐恒也没留她,“你稍微等下,我让司机过来送你回去。”   易冬没有拒绝,目送着徐恒跑到家里面叫人了。   秦怡站在那儿,高挑的身材迎着微风裙摆不住的飘动,实在是个好看又端庄的模样。   “易冬,你和承业走的也算近吧?”她拢了拢被风吹散的头发,展开笑颜,“承业和你的关系一直不错,所以我想,咱们以后也要好好相处,”   “哦,”易冬的眼睛往地上垂,脚尖踩着秦怡的影子,不动声色的在地上磨了几下脚。   她这不软不硬的态度倒是让秦怡有些不知怎么措辞了,“承业和我在一块了,就是男女朋友的那种,”她干脆一鼓作气把心里话全给说了。   听了这话,易冬皱了皱眉头,然而随即又舒展开来了,她抬起头来看着秦怡,“有句话早两年我就说过,早恋不好,”   小姑娘的态度越是云淡风轻,秦怡心里就越不是滋味。她说不上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心态吧,可是一直把易冬作为半个假想敌的她不免有种被看轻被忽视的挫败。 第五十六章   “好了,”徐恒从后头跑回来,“一会儿老陈带你回去,”他一边说着旁边的车库里已经有轿车往外倒车了。   易冬礼貌的和徐恒道了别,又和Jessica挥了挥手,坐上车走了。   秦怡在后头努力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可是心里却偏偏像是打鼓一样跳个不停。她刚才赌着半口气和易冬说的那几句话,有一半都不能算是真的。要是万一易冬和承业说了,那他会不会生气?   秦怡咬着唇站在原地有些踌躇。   “你想什么呢?”徐恒把Jessica抱起来,挑着眉看向秦怡,“对了,我说,你怎么在这个时候就过来了?提前也不打个招呼什么的。”   “怎么,我还非的三令五申的才能到你家来了?”秦怡将语调往上一挑,也同徐恒开起俏皮的玩笑来。   她家和徐家是故交,两家的渊源颇深,故此她和徐恒的关系从小就好。在外人面前多要顾忌的那点淑女形象,到了徐恒这儿都能轻松放下。   这会儿好不容易得了两人的清闲,她话里话外就打听起易冬在这里的情况了。   “易冬啊,她都在这儿教Jessica呢,你别说,这小孩儿教的实在是不错,我爸妈都夸了好几回了,上两个星期给Jessica她父亲打了电话,人说回来要按照请家教老师的价格把钱算给人家。”   徐恒先前和易冬不算亲近,印象也只停留在人家是一个脾气还挺大的小孩儿上头,可是这会儿把人给请回了家里才发现了人家的不少好处来。   “Jessica的脾气和她的也合,对她是喜欢的不得了,”   他话里头三句不离Jessica,惹得Jessica老是以为在叫自己,来来回回的不住转头。   秦怡又支支吾吾的问起靳承业来,她的话没说通透,可是徐恒立马就听明白了。   “你对承业,还有那么点心思呢?”徐恒在茶几上的小果盘里翻了翻,找出一颗水果糖含进自己的嘴里,“要我说,你看,我也不是第一回 和你说了,承业那个人,看的对眼就是看的对眼,看不对眼的那也不能强要他看的对了,就比方说他和易冬,相差着这么多岁呢,可是他就爱对人好,这谁也拦不住不是?”   “我看易冬是不是对承业也有那么点心思啊?”秦怡幽幽怨怨的把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我瞧她每回看我都不太顺眼。”   “咳咳,咳!”徐恒差点把嘴里刚吃进去的糖果卡进嗓子眼里去,他呸的一声把嘴里的东西吐进垃圾桶里,扭头瞪大了眼睛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差点没吓死我,”   徐恒坐直了身体顺了顺气接着道,“你对承业有那点心思还说的过去,易冬?你想什么呢,人才一个十岁的孩子,要我看对你也是客客气气的啊,你别因为自己对承业有那么点心思,看谁都不对劲儿啊,”   徐恒这话说的实诚,也着实把秦怡说的不太好意思了。   也是,她私心里想一想,自己十岁的时候懂些什么啊,那是什么都不懂,人易冬虽然说看着是个很懂事的,可是男女感情这方面也着实不该开窍的这么早才对。   “要我说啊,你就是看承业对易冬好呗,”徐恒说话实在,一股脑的都给倒出来了,他原先那是对易冬还不了解啊,这会儿觉得自己有了话语权,自然是该说的半句不落。   “我看承业也就是难得看一个小孩儿顺眼了,对她好的也不过分,要说易冬真在哪儿不喜欢你了,我看你也没费多大劲儿想跟人交朋友啊,”   徐恒絮絮叨叨的说了些,到了后头秦怡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她半是羞半是恼的站起来,不太好意思听自己对靳承业的那点感情被人这么直白的全给说了出来,脸颊绯红的嗔视着徐恒道,“你倒是好,咱们认识了多久,你和易冬认识相处了才多久,这么不大一会儿的功夫心就想着人家那边去了?”   “我这不是实话实说么,”徐恒摸了摸鼻子,在秦怡的瞪视中败下阵来,“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   “这回我先不管你,要是再有下次,”秦怡作势比了比拳头,徐恒便哈哈大笑着窝回沙发里,颇为配合的搭了句腔道,“不敢不敢,秦大小姐饶命才是。”   秦怡这才仰头哼了一声,算是满意了。   再说靳承业那边,他在自己屋里对着挂着的沙包没有章法的拳打脚踢了一阵,又回到床上躺了一小会儿,脑子依旧是乱的。别的都好说,这会儿苦就苦在还被易冬给瞧见了。靳承业觉得这天底下就没比自己更倒霉的了。   不过等到了时间,他也不在家多呆了,跑到楼下拖出自己的自行车就往外跑。   “易冬?”他把车骑到徐恒家门口,还没等进门呢就张嘴喊了起来。   Jessica先迎到的门口,她和靳承业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开口用英语道,“易冬已经走了好久啦,”   靳承业听懂了,他皱起眉头,刚想追问,屋里的徐恒和秦怡就也走了出来。   “今天易冬提早走了,都走了快半个钟头了,”抬手看了看表,徐恒道,“说是家里有事儿,今天要早点回去。”   “操,”靳承业扭头就走,压根没看屋里正殷切看着自己的秦怡一眼。   要说刚才靳承业还能说易冬大概是不太在意的,这会儿他再怎么也觉出味儿来了。他拖着自己的车颠颠的又跑回了自己家里,都没把车听稳了,只往旁边一推,斜斜的倒在了草坪上头。   算算时间,汽车送回去的这会儿怎么说都该到家了。靳承业飞快的把号码拨了出去,只嘟嘟两声,那边就有人把电话给接起来了。   “喂?”是易冬的声音。   “喂,你今天怎么自己回去了?”靳承业也不敢直接就问出其他的话,只能打迂回战,旁敲侧击的问。 第五十七章   “家里有事儿就自然先回来了啊,”易冬说话的语气漫不经心,听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心情。   “哦……”靳承业的音调低下去,正踌躇着怎么开口呢,就听见易冬那头说话了。   “等期末考试完了咱们就要出去一趟啊,他们回国前的最后一趟了,我都准备好了,”易冬仔仔细细的把时间和地点都和靳承业说明白,这才又问道,“你还有事儿吗,没事儿我挂了啊。”   她的语气声调甚至里头藏着的情绪都与平时相差不大,靳承业缓缓的松了口气,顺着话头把话筒放回了基座上。   易冬好像真没把这事情放在心里,靳承业咚的一声倒头栽回床上去。眼睛盯着白色天花板上那一小点不规则的黑色,心里慢慢泛上些许愁绪。易冬不在意,是好的。可是从另方面来说,靳承业又觉得实在糟糕透顶了。要换位思考,他要是今天看见易冬和一个男的这么抱着站在街上,自己不得当场上去把人给掀翻了,这还都是轻的呢。   可是,易冬……   靳承业烦恼的翻了个身,算了,小孩儿才多大,时间还长,慢慢圈在自己身边养着吧。   同时同刻,易冬盘腿坐在床上,盯着电话皱眉。   这件事情就算在意极了,也不好反应出来。不说自己现在外表年龄才十岁罢了,就说靳承业现在也不过十六岁,就算有心早恋她都下不去那个嘴。更别说……谁知道靳承业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呢。   易冬烦恼的躺下去,算了,人才多大,时间还长,变数也多,不该妄图把事情提前想的面面俱到才是。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直捱到了中考结束。   秦怡心里着急,考完最后一门扔下笔就恨不得飞到考场外头找到靳承业向他问个明白。不过考场分布的实在是散乱了,她转了两圈也没瞧见一个熟人的身影。   不过秦怡脸上还是带着笑的,她觉得心想的事情有了指望,其他也就无所谓了。   但是,她是是指望着呢,可是靳承业不是啊。这对于他来说可比烫手山芋更加难办呢,于是才考完试,他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儿就是和田蕊摊牌了。   “妈,你再怎么说,这事儿我都不管了啊,无论下次再见着秦怡还是接到她那儿打过来的电话,我都不帮你圆谎了。”   田蕊坐在沙发上悠悠闲闲的打毛线,听他一气把话说完了才抬头笑道,“行行行,你乐意怎么着都行,由着你,”   “怎么,你这会儿不怕人老秦家发脾气了?”靳承业的了他妈的许诺,心里也放松了下来,转身进厨房拿了一瓶汽水走出来。   “秦家那些人是难缠了点,可是昨天合同都给签了,早都没有老秦家的事儿了,现在谁还管他们怎么想啊,”田蕊扯了扯手里的毛线,一脸事不关己的无谓样。   靳承业嘴里的那口汽水差点没咽下去从嘴里喷出来,他终于明白了别人老说自己带着那么点流氓气是从哪儿传下来的了。就他妈这厚黑的样子,那是流氓的妥妥的啊。   “对了,今天晚上你爸有个饭局,你陪着他一块去吧,那里头有些人,见见也好,”   田蕊的话说的隐晦,靳承业也不多问,只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靳承业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里,先准备给易冬打个电话。小学部的教室被征用做了考场,这几天都放假在家里。   易冬房里的电话响着没人接,靳承业连拨了两个,最后主动给挂了第三个。这是不在家呢还是看见是他的电话不愿意接啊?靳承业不敢确定,他最近对易冬有点没来由的心虚在那儿呢。   还不等他想明白的,他自个儿这头的电话铃声就响了。   才响了一声,靳承业也没看是谁的电话就给接起来了,生怕给楼下的田蕊接了去。   “喂?”   “承业!”电话那头的秦怡显然是没想到靳承业能这么快的就把电话给接起来,语气有些兴奋,“一会儿我能来你家吗?”   “不能,”对面的声音不是自己期待中的那一个,靳承业刚接到电话时候的那点热切劲儿一下全没了,声线硬的和块青石板一样,“你来干嘛啊,”   “我们不是,不是处对象呢么?”秦怡小心的问道。   “谁说我跟你处对象呢,”靳承业差点给吓得从床上跳起来。现在的女孩儿是不是都听前不听后啊,他说的考虑考虑到了秦怡那儿怎么一概都被听成了同意了呢?   “我那个时候说的是考完试以后再想想,我现在想通了,我不想和你处对象,男女朋友也不想,”   靳承业的语气里有多少的不耐烦,秦怡此刻就有多少的错愕,她紧握着话筒觉得那边靳承业的声音都有些飘忽的发虚。   “你说什么,”她的喉头动了动,不敢相信的又问了一次。   “我说咱们没什么好处的,我不喜欢你,早前没和你说明白是怕影响你考试时候的心情,现在考完试了,我就不瞒你了,行了,我挂了啊   靳承业自顾自的说完自己的话,没等秦怡那点答应一声,啪的就把手里的电话给撂了。   少年不识愁滋味,自己都初初在里头摸爬滚打,又哪里有那么多心思去照顾别人的那点情窦与悸动呢。   不过,秦怡就被靳承业给这么打发了,也没敢再纠缠他。然而秦家人却没有这么好打发。他们家里唯一的闺女宝贝给把眼睛都哭肿了,一问是谁弄的,好嘛,靳家小子。人家家里就差追到靳家来砸门了,无奈面对这件事情,田蕊和靳纬都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开口就把“大人不应该多掺和小孩儿的感情”挂在嘴边,要是秦家人再要多说,干脆还要反问一句,“怎么,你们家闺女想找我们家儿子早恋,被我家儿子给拒绝了,这还有我家儿子的错了?我还没问问你们家要个说法呢。”最后再把功劳全都往自己身上揽了,“早前顾及到你们家闺女的情绪,我还给我儿子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都是为了孩子好么,”   要说比谁家脸皮更厚,谁家更蛮不讲理,靳家人要说第二,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不过人生在世,装假仁假义谁不会,要田蕊说,实在的就是实在的,旁的都是虚的。   靳承业算是吸取了他妈的那点厚黑与必要的厚脸皮,又得了他爸的那点人情来往的礼数,以至于后头的很多年大家说起他时,那是又要摇头又要点头,一句两句说不清楚这个人。   *********我是夏日好风光的分割线********   “知了可以吃!?”王朔扬高八度的声音从一片小树林里猛地飙了出来。   炎炎烈日下面,A市的中心公园里有一片浓密的树林里正传来热闹的人声。这一处的树木枝叶茂密,层层叠叠的树叶枝把太阳给严严实实的挡了个干净,只留下一片清凉。   “可以吃,”易冬老神在在的点了一下头,她拿起手里长长的竹竿子,整理了下那上头绑着的的厚塑料袋子,“你们会抓吗?”她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跟着的大大小小的少年们。   易锵刚和毛头当然是最先应声的,“我们会,”   “问的不是你们呀,”易冬扭头把视线放到靳承业王朔扬和徐恒他们身上,“问的是你们。”   “我会,”徐恒站了出来,立刻接收到了剩下两个人惊异的目光。   “我小时候在乡下住过半年,”徐恒解释道,“我记得大概是这样吧……?”他拿过易冬手上的杆子,耳朵听着知了的叫声,循声走到一颗树下,小心的看准了目标,一点点把手上的塑料套子借着竹竿的高度靠近了树干。树上的知了毫无知觉,徐恒眯了眯眼睛,最后一击又快又准,知了受了惊吓,扑棱着翅膀想要飞走却正好飞进了塑料袋子里。   “就是这样,”徐恒收回竹竿子将袋子里头的知了小心的捉出来扭断了翅膀扔到一旁的麻布袋子里。Jessica凑过头去看那里头的知了,敢靠的近了就正好撞见那被断了翅膀的知了正用脚勾住麻布袋子想要爬出来。她被那浑身黑漆漆的多足小虫骇的不行,针扎了一般的收回手,犹不放心的往后退了两步。   “这是什么颜色?”易冬从背后半扶住Jessica,真真正正的不放过一个教学机会。   “黑色的!”Jessica倒是很快就给出了答案,抬起头笑眼眯眯的看着易冬。   徐恒主要是陪着Jessica来的,到了这儿瞧着小孩儿对这样有野趣的活动有些兴趣,当下也就认真的抓起知了来。 第五十八章   王朔扬手脚生疏,站在树下认真的看着易锵刚和毛头熟练的动作,嘴里嘀嘀咕咕的抱怨,“这两天的天气也真是见了鬼了,恨不得像是在锅里煮过一遍,阮启明干脆连门都不愿意出了,还看书呢,都考完试了他还看什么书啊,我和你们说啊,以后谁说我懒,那得先把阮启明给说到前面去。”   今天这趟活动出行原本计划内只是易冬带着Jessica的一次户外拓展,易锵刚和毛头跟来没什么奇怪的,徐恒大概也说的过去,可是靳承业和王朔扬这两个半大小子跟着她来抓知了就显得有那么些不可思议了。打打电子游戏,看看电视,在家里做点什么不比这个好啊。   不过,只要是跟着来的,易冬也不多管,她只按照自己的计划来,并不多和几个大男孩说话。   这一处的知了平日里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冷不丁被这么一群闯进来的毛头小孩整治了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等树林里的知了终于不禁打扰四散飞走了大半,原本带来的那个麻布袋子也已经装了一小半。   易冬动作熟络的拎起来颠了颠重量,点头道,“差不多了。”   “差不多可以吃啦?”王朔扬立刻高兴的凑了过去。   “这还真能吃啊?”只有靳承业表示了点担忧,“我看这个看着黑不溜秋的,还脏得很,怎么下嘴啊到底,”   “没事儿,易冬说能吃,”王朔扬虽然心里对此也存了点疑惑,可是总归是对易冬的信任占了上风,所以并不过多的担心。   这样的精神要是放到后世来说,大概就是吃货的无所畏惧吧。   易冬则无言的往前走。   Jessica学着易冬平日里的小动作把自己的手背在身后,一蹦一跳的跟上前面人的步伐。她头上的小遮阳帽随着她的动作上上下下的晃出灿黄色的波浪,和她栗色的头发一起,是个俏皮可爱的搭色。   易冬也戴着顶一样颜色的遮阳帽,除了垂下来的头发的颜色是浓密的黑色,从背影上看,她和Jessica几乎相差无几。到了现在,她的婴儿肥也还没能完全褪去,多多少少在胳膊和脸颊上都存了些软软的肉在,配上看着白白嫩嫩的肤色,实在是个漂亮极了的小姑娘。   “这些要拿回刚子家里去收拾,你们要来吗?”易冬回过身,先牵起Jessica的手,然后把目光放到徐恒他们身上。   靳承业和王朔扬打头站了出来。靳承业对吃这些东西倒是没多大的兴趣,他就是乐意和小姑娘待在一起罢了。王朔扬么,他无外乎是想看看这知了究竟能变成什么样的吃食,最好能饱饱口腹之欲罢了。等到了徐恒,就说为了Jessica,他也是要去的。   故而一行人又是浩浩荡荡的从中央公园去了易冬家所在的小住宅区。   易锵刚和毛头的家里这个时候并没有别人,易冬站在走廊上冲着自己家住的方向喊了两声,立刻就得到了易老头的回应。   “爷爷,我们在刚子家啊,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了知道了,爷爷给你留着最大块的西瓜呢,”易老头乐呵呵的摇着扇子,也不知道看没看清对面阳台上站的不直是他的孙女一个,说出来的话统统就围着她小孙女一个人转,“一会儿回来陪爷爷看会儿电视啊。”   隔一会儿易老太又露出个脑袋来,“一会儿都过来啊,奶奶给你们留着整个西瓜呢,”   这边的半大小子也跟着易冬一齐应了声,尤其是靳承业,还特地的多站了一会儿和两个老人另外说了几句。   剩下的人又前前后后的跟着易冬去了厨房里,易冬从一旁拖出一条小板凳坐上。   “掐头去尾留中间的那块肉,”易冬利落从麻袋里拎出一只知了,两头一扭就把手上的一只解决了,中间那块小小的肉不大,大概只占了知了身体的三分之一,被她扔进了放在一盘准备着的盆子里。   她的动作是作为演示,所以故意放慢了,一边的易锵刚和毛头早已经快手快脚的收拾起来。   几个少年却是全都看呆了,他们只知道易冬有些异于同龄孩子的冷静与聪慧,也听过一些她的英勇事迹,可真到了亲眼看她对个可怖的黑色硬壳小虫掐头去尾的都不带犹豫,那又是一种不一样的感觉了。   “会了吧?”易冬站起来,这一回目光终于先给了靳承业。被小姑娘看了一眼,他忙不迭的一个小激灵,连快伸手抓住一只知了。   原本是想要表现自己的行为,却因为没有顾及到知了的手足上头的倒刺,连带着被还很有些精力的知了勾进去了好些皮肉。靳承业下意识的要将手上的小虫给甩下去,却被小勾子勾在皮肤上,知了纹丝不动。这点痛感到底不能算作件大事,可是那点不顺服也让人不能轻易给忽视了去。   靳承业皱起眉头正想用蛮力给扯开了去,他的那只手就给易冬给抓住了。   “别动,”小姑娘的手白白软软的,她凑近了小心翼翼的捉住知了,不知怎么的在它壳上捏了下,就让人没什么感觉的把东西给取了下来。   “要这样抓才对,”她把手上的动作在靳承业面前比划了两遍,长长的眼睫毛往下垂了垂,落下一片好看的浓密阴影,“知道了吗?”   她偏头对上靳承业的目光,那里头有一瞬的仲怔与迷惑。易冬毫无预兆的就笑开了,眼睛里满是黑亮的光芒,她重复了一次,“知道了吗?”   扑扑散散的眼睫毛像是撩在人的心上似的,白嫩嫩的脸颊和酒窝也分外的讨喜,靳承业恨不得抱着在人脸上咬一口。   就他发呆的这一会儿功夫,王朔扬已经准备动手了。   “这还不知道啊,”他跟着也捡起一只,虽然动作没有易冬那么干脆,可还是利落的。   他弯下腰加入到收拾东西的战局里,靳承业却跟着易冬走到了厨房里头。   洗辣椒,拍蒜苗,这些动作都是一起喝成连,最后站到小凳子上拿起比自己脸还大许多的菜刀切菜在易冬看来似乎都是小事一桩。   “等开学了,我去一中读书,咱们学校可就相差的远了啊,”靳承业双手环胸靠在水槽边上,似乎是随意开的口。   王朔扬在旁边低着头笑道,“你说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怕易冬被人给欺负了?”   厨房里传来整齐的剁菜的声音,却听不见小姑娘的一点声音。就连Jessica都被这整齐的闷声给吸引了目光,暂停了手上和徐恒玩耍的动作,微微侧过身子探头望进去。   “我怕她被欺负了?我是怕她欺负了别人才对,”靳承业不太自在的换了个动作,将手垂下来斜插在一边的裤子口袋里。   青红辣椒被切成细细的小丝,蒜末也被剁成更加细碎的形状,易冬手上的刀也随即的给啪的一声放到了案板上。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回头瞥了靳承业一眼,“你想的没错,我哪儿能给人欺负了。”   小姑娘最后放刀的动作实在是惊心动魄,差点没给屋里剩下的人人的汗毛吓得倒竖起来。   靳承业脸上的笑容也慢慢收敛了下去,他站直了身子,话到了嘴边又有些犹豫。直觉上来说,他能觉察出此刻易冬情绪里有那么些不对头,可是他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小姑娘的情绪一直很复杂,要说是因为自己,靳承业还真不敢全往自己身上揽。   好在这样近乎诡异的氛围只维持了不过一瞬,随即又因为易冬转身去外头拿东西的动作给切断了。   “要拍黄瓜啊?”王朔扬看着易冬从一边的袋子里拖出两根大黄瓜,眼睛都亮了起来。要说夏天能吃上两口好吃的凉菜,那也是一种享受了,“没想到易易你还有这手艺啊,”   易冬到底是个子矮,站在水槽旁边动作有些吃力,靳承业无言的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放到水龙头底下默默的洗了。   “喏,拿去,”他甩干了黄瓜上面的水渍,将东西递给易冬。   易冬背对着没有伸手去接,只道,“先放到砧板上吧。”   对于靳承业和秦怡的事情,易冬知道的并不清楚,多的也只不过是在那天从秦怡口中得知两人似乎已经在一起了的消息。正好也是这段时间,易冬才开始反思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对靳承业的喜欢,究竟有多少是到了这一世之后喜欢上的?倘若不是上一世他们之间有那些牵扯,自己还会从一开始就对他有所侧目吗?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起码在一方对另一方带有容易冲昏理智的感情的时候,并不能思索的清楚。故而易冬想了好些天,得出的结论也并不确定。这一世从一开始就有些不一样,自己提前早早的见到了靳承业,而后和易锵刚毛头他们又先来了城里,就连易家夫妇做生意的轨迹也与上一世大有不同。就这样看的话,以后会出现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情实在是说不准的。   大概顺其自然是最好的办法吧,易冬心里有点酸,可好歹也算是把靳承业的事情暂时给放到了一边。 第五十九章   小姑娘弯下腰把一边的煤炉地下的通风盖子给打开了,趁着拍黄瓜的这点等待功夫,让煤炉里头的火苗一点点的旺了上来。而后易冬从一旁的煤气灶台上取下干净的锅铲放到煤炉上,等着热锅浇油。小姑娘的动作一气呵成,熟练的让边上除了易锵刚和毛头的一行人全都给看呆了。   以至于人手脚麻利的拌好凉菜炒好知了,中间甚至用高压锅压了半锅米饭出来,大家才反应过来,拿筷子的拿筷子,拿碗的拿碗。   “等等还有最后一个菜啊,”易冬抽空回头,对着正眼巴巴的坐在饭桌上看着自己的人道。   谁都没想到这趟出来会变成在这儿让一个小姑娘给自己做饭吃,可是那用辣椒炒好的知了肉实在是香气扑鼻,挡都挡不住的主动往人鼻子里钻。   最后一道菜是个简单的炒小青菜,单单为了给Jessica做的,知了肉不算少,装好盛盘也够小半个搪瓷盆了,加上从易锵刚他们家冰箱里拿出来的几个昨天晚上放的卤鸡腿,热过了就又是一道菜。   不过易冬到底是低估了桌上的几个少年,等她就着小青菜和鸡腿肉给Jessica喂了大半碗饭的功夫桌上的锅碗瓢盆已经几乎空荡,没剩多少东西了。   “易冬,Jessica也想吃那个,”Jessica也知道自己现在吃的东西不是最好吃的,跃跃欲试的看着剩下的那点知了肉。   易冬拿筷子沾了点知了肉的汤水放到她嘴边碰了碰,让小孩儿尝了个味道,“还吃不吃?”   原本想着辣味会让小孩儿退却一些,却没想到Jessica的眼睛更亮了,“要吃!”   徐恒在一旁看了嗤嗤的笑,“她不怕辣,像她爸爸,四川人么,”他说着夹了两颗知了肉放进易冬正捧着的碗里头,“吃吧,再不吃就没了。”   “易易你这手艺,要再往后两年,我都能娶你!”王朔扬吃的高兴了,嘴上说也没个把门的,话才刚落音,脚上就被对面坐着的靳承业狠狠踩了一下。   “胡说八道什么呢?多吃两口把嘴堵好了!”   “就是,”徐恒跟着笑起来,“我瞧易冬不像是能看得上你的。”   Jessica在边上等着易冬帮她剥知了壳,侧耳仔细听着几个大哥哥在她耳边说话,虽然懂得只有其中的一两个单字,但也听得津津有味。   易冬将两颗知了肉都小心的剥好了,然后把碗筷都推到Jessica面前,让她自己吃。自己则跟没听见他们的笑闹似的,拿起桌上干净的碗筷,转身进厨房为自己盛了一碗饭。   等她再回到饭桌上,靳承业他们几人已经换了另一个话题。   “等到了一中,估计还是分到一个班去吧,”   “谁知道呢,到了一中人就杂了,旁边县城考进来的人也不少,实验旁边的那些中学也有不少吧。”   “反正多的还是实验去的,”靳承业见易冬重新在饭桌上坐下,连忙把自己刚才为她单独放好的知了肉递了过去,嘴上接着说道,“按照以往,估摸着有一半实验的人吧?”   “那也是,”徐恒跟着点点头,“就是进去了大概还是要按着成绩拍一拍。”   “我觉得我这次考得不错,”王朔扬拿着知了肉汤又给自己拌了大半碗饭,一口吃下去好些凉拌黄瓜,嚼的嘴里嘎嘣脆,“对了,承业,我听人说,你把秦怡给甩啦?”   王朔扬说这话绝对是幸灾乐祸的成分居多,只要是一班的人,谁不知道班长喜欢靳承业啊。因为这个,别的姑娘家都不太敢明着来。他们这几个人算是走的近的,可是这点风声却也不是王朔扬从靳承业这边听来的,反倒是他爸王书记当做点八卦野料说给他妈听的时候他不小心听见的。   听说秦家人急眼了好几天,这两天才消停了点。   “是不是啊?”他见靳承业不说话,还赶着上去追问。   徐恒多是站在秦怡那边的,无论怎么说,秦怡还是个女孩子么,错也错不到哪儿去。再说了,要说靳承业和秦怡谁欺负了谁,那是个人也不会站到靳承业那儿去。   “瞎说什么呢?”靳承业差点拍下手里的筷子站起来,不过他偏头瞧见易冬撇过来的淡淡的眼神,又生生的给做主了,瓮声瓮气的道,“没有的事儿,别听人胡说,”   “没有的事儿是你没甩了人秦怡啊还是什么意思啊?”王朔扬吮了筷尖上的一点汤汁,好整以暇的放下手里的筷子调侃起靳承业来。   “我说你都听谁说的瞎话啊,我什么时候和秦怡在一块过?”靳承业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下去,一五一十的把那几天的事情都和桌上坐着的人说了。说道最后眼睛不住的往易冬那边瞟。   “也就是说你压根就没答应过人这事儿?”徐恒皱着眉头摸下巴,“那我看秦怡这事情也不算太委屈,就是人好歹是个女孩子,你下回能不能把话往软乎了说?也得亏有人还喜欢你,就你这臭脾气……”   “对对对,就这臭脾气,又倔还爱动手,”王朔扬跟着随声附和,找到了队友就忍不住要抱团。   “得了啊你们,别抓住点东西就顺杆爬,”靳承业靠在椅背上单手漫不经心的在卓背上轻点,“一次两次说不听我还非得把人当成宝贝似的供着了?我早前对她还不怎么样呢,现在要是对她好了,那她指不定还能往哪儿想呢。”   “嘿,我说你这人,算不算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啊?”   “算,怎么不算,”徐恒恨恨的瞪着靳承业,“咱们里头最能捡便宜还不承认的就是这小子了,”   “对对,易易,你说这叫什么?”王朔扬忽然把头扭到了易冬那头去,毫无预兆的问道。   易冬扒饭的动作停了停,她抬起头往靳承业那边看去,发音清晰的说了三个字,“不要脸。”   要被徐恒和王朔扬说那对于靳承业来说都没太大的所谓,可是小姑娘也这么说,他顿时就不干了。靳承业前脚一蹬将座椅推离饭桌站了起来,一脸的愤愤,“我哪儿不要脸了啊?”   哪儿不要脸啊?哪儿哪儿都不太要脸!易冬想,就他刚才那个女孩儿全往自己身上贴还一脸不在乎的模样,妥妥的前世一样的花心大少。不过此时见了靳承业这委屈极了的样子,她又觉得有些好笑起来。   她指了指王朔扬,“我是顺着他们的话说的,”   “哎,不干我的事啊,”王朔扬立刻跳起来,拿起自己的碗筷一溜烟的跑去了厨房里头,“自己洗自己的碗啊,剩下的菜盆谁动作慢谁洗!”   屋里的人愣了愣,下一刻都抱着自己的饭碗往厨房跑。   “哎哎,不带这么赖皮的啊,谁说可以动手把人拎开了!”毛头他们个子小,就算费了劲儿挤到了水槽的前头,照样被人给提溜到了后头去。   “你们都是吃完饭了,易易还没吃完呢,这是都留着让她洗的意思?”靳承业站在厨房门口半眯着眼睛看着水槽前面争成一团的人,“你们等会儿不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我揍你们啊。”   易锵刚最先站出来,他认真的和靳承业解释,“哥,一会儿我和毛头会帮易易洗的,你们不用动手了。”   徐恒跟着甩干了手上的水渍,走出来对易冬道,“忘了和你说了啊,易冬,过几天Jessica她爸爸就回A市了,到时候想跟你见一面,”   “见面?”易冬回头,有些疑惑,“是什么样的见面?”   “不是特别严肃的那种,曾叔叔就是想谢谢你,另外的我就不知道了,”徐恒以为易冬是不太喜欢和陌生人见面相处,便开口安慰道,“没关系的,曾叔叔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也很好相处,不会为难你的。”   易冬看了看规矩认真自己吃饭的Jessica,慢慢的点了头,“好。”算是把这事情答应了下来。   这天以后,没过多久曾晖果然就来找到易冬见了面。   曾晖倒的确如同徐恒说过的一般好相处,走南闯北惯了的人身上带着商人的世故,但是交谈间又自然显出亲切。   Jessica见了自己的父亲立刻便黏了上去,一刻也不愿意松开,每天恨不得长在人身上才好。   “真是要多谢你对小珊的照顾,对了,你还不知道Jessica的中文名吧?前几天才弄好她的户口问题,中文名是她爷爷取得,叫曾珊,”   “珊?”Jessica转头好奇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只手还握着曾晖的手拇指头。   “对,是Jessica的中文名字,珊,”曾晖笑着用自己的额头轻轻点了点Jessica的,“喜欢吗?”   “喜欢!”Jessica立刻高兴的回应道。   “早前我听徐恒说起你的年纪的时候还吓了一跳,”曾晖又抬起头来,敛去了些刚才的笑容,留下点恰到好处的礼貌笑意,“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我也就不说其他弯弯绕绕的,你不介意我直接说吧?”   易冬摇摇头,曾晖便接着笑道,“是这样,因为Jessica母亲的缘故,其实我早年就有过在国内办语言学习机构的想法,不过那个时候一来条件没有成熟,二来后面我和Jessica母亲的关系也出现了裂痕,所以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随着曾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易冬的情绪也由一开始的平静慢慢转成了惊讶。 第六十章   “语言培训学校?”易冬将这六个字放在嘴里重复念了一次,然后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找我过去做什么呢?”   “你的年纪是比我原先预计的要小一些了,开始我以为你和徐恒是一样大的呢,”不过曾晖并没有露出任何介怀的表情,他道,“不过这本来就不碍事儿的,你过来帮帮忙,也就当是我的自家人,工资另算,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儿童保护协会的人来找我的麻烦,”说着他爽朗的笑起来,“不过当然这事情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意愿。”   曾晖是个商人,他自然很精明。就连这个时候时兴起来的新浪潮都被他牢牢的抓住了先机,相比于后世满大街隔个两三步就能看到的各种培训机构现在有的学习机构少之又少。更不说有专门针对性的语言培训学校。   “可是我目前只有周末的时间,这样可以吗?”易冬不过是想了想,马上就给出了答案。   曾晖显然没有想到能立刻得到干脆利落的回答,不过他马上也敛去了讶异的神色,正经的和易冬说起这件事情来,“这点我也考虑过,周末的时间是刚好的,到时候排课排开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和其他老师换课,另外我想和你商量的是工资问题。”   易冬微微坐直了身子,认真的听曾晖说话。   “我知道你的口语和书面语都不错,所以到时候主要是让你负责这两块内容,工资按照课程数量结算,和那些年纪大的老师们一样,除了这个,”曾晖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小叠百元钞票,“这些是你这段时间给Jessica上课的钱,”   “曾叔叔如果把我陪着Jessica的那些时间算作上课的话,这钱我的确可以拿,不过我和Jessica一起,与其说是上课还不如说是陪一个小妹妹打发时间,”易冬将放在桌上的钱又推到了曾晖的面前,“但如果曾叔叔有让我给Jessica上课的意思,以后我就好好安排上课的内容,到时候再和你算工资吧,”   小姑娘这么说,也没算是把话给说死了,又另外客气了一番,算是礼数到了话也说圆了。曾晖因此对易冬又多了一些赞许。   光是从徐恒的口中他就知道易冬上课是个一丝不苟的性子,再者说,Jessica不过在这儿呆了没两个月的功夫,中文的进步已经不小,这些都不能说不是易冬的功劳。   “这件事情要不要等你回去先和家长商量商量?”易冬临走前,曾晖还想起这么一茬来,“毕竟说不定这些事情会影响到你日常的学习,到时候你的家长不会有意见吧?”   “嗯,我会和家里人商量的,到时候打电话告诉您具体消息吧?”易冬站起来,将自己的小包背到肩上,等曾晖点了头,她又对Jessica道,“下周见,Jessica。”   “易冬再见!”Jessica坐在曾晖的腿上晃荡着小腿,脸上的酒窝深深陷进白嫩的脸上。   易冬扭过头,推门走了出去。   门口徐恒和靳承业正站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面对这面说话。靳承业见易冬走出来,连忙伸手扶起了一边斜靠在墙上的自行车,“说完啦?回家?”   “嗯,”易冬点点头回应了他问的前半句,跟着走到他身边将手上的书包挂到靳承业的手臂上,“先不回家,要去中央公园一趟,”   “你放了假怎么比没放假还忙啊,”靳承业将车子往前面推了两步,转身就想把小姑娘抱上车,却看见易冬已经自己手脚利索的上车了,他遂笑道,“哎,这还真是长大了诶,不用抱了啊?”   易冬瞪了他一眼,“骑你的车!”   小姑娘的眼睛亮澄澄的,迎着阳光的一部分几近透明,靳承业按捺不住,伸手在人嫩白的皮肤上摸了下,触到的果然是一片瓷滑。   “哎呀,你烦不烦,”易冬一偏脑袋躲过他的手,然后伸手就要打。她时不时的就觉得靳承业是把自己的脸当成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但凡给他瞧见就要被捏,下手还偏偏总把持不住手劲儿,捏的人脸疼。   靳承业一缩手,给躲过去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得得得,你别生气,咱们去中央公园,”   “先走了啊,”他回头和徐恒打了个招呼。   易冬也客气的回头和徐恒挥了挥手。   徐恒在阴影里站着,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自行车在穿过细碎的鹅软石小路,带来一阵细密的颠簸,易冬小心的抓住靳承业的衣服,为了保持重心微微侧身过去。   靳承业察觉到她这点细微的小动作,从车把手上撤了一只手下来,反手往后护着易冬,易冬也就没客气,干脆一把抓住了靳承业的手臂。   “好多汗,”她小声抱怨。   逆着风,易冬的声音被吹碎了才进了靳承业的耳朵里,他没听清,以为是她觉得热了出汗,“你热?”他一边问一边往后挪了挪屁股,靠的离她近了点,“这样挡得住太阳吗?”   易冬怔了怔,她抬头望见靳承业背后的汗水,没想到自己刚才那句小声的咕哝会被他听了进去。   “这样好点了吗?”靳承业以为她没听见自己说话,又问了一遍。   易冬的心就像是被这两句话给轻轻的挠了一下,她抿了抿嘴角,笑了起来,“不热了。”   就是这一刻,易冬忽然给想通了。   也许以后会有很多个像秦怡一样的人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呢。易冬想,可是就算是这样,靳承业对自己的好,她是可以确定的。这样的好看得见也摸得着,不会因为别人的介入而减少多少。既然认定了是自己的,那当然不能因为中途有那么些困难或者阻挠就轻易放弃了,毕竟容易到手的反而显得不珍贵了。   易冬在心里下了决心,也做好了给自己的心理建设,靳承业是自己的食,那就得自己来护着。   因为有了这个认知,易冬也不觉得日子难熬。时间就像是她写在本子上一条一条已经完成的小计划,扑簌簌的就飞开了去。   但靳承业却恰好相反,高中无论要去哪个中学,以后要和易冬离得远了这个事实无从否定。他有那么点偏执,自己认定了的好东西就该自己小心藏着守着才好,最好就是天天带在身边。虽说易冬年纪小,可是现在的小孩儿可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他早前听说四五年级就有谈恋爱,亲小嘴的呢。   那不就是小姑娘马上要到的年纪么。   想到易冬班里那一票见天往人面前凑的小男孩子,靳承业不仅头疼,他还牙疼!   不过这些都是两人各自的心事,一个明着不好说,一个暗着就要酸倒。   暑假长长的两个月,似乎因为杂七杂八的这些事情也显得有些短了。   当易夏哼哼唧唧的又开始赶漏下的暑假作业的时候,易冬才反应过来这暑假眼见着就要结束了。   也正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曾晖那边来了电话。   易冬早前虽然听了曾晖口述的一些数据,但是语言培训中心成立后的规模远比她原本预计的要大的多。   光是各样的老师就请了将近三十个,中间还细化成各种小语种的学习班级。   中心开课的前一天,曾晖还让人安排了一次各个老师的见面会,算是让老师们互相有个认识,以及对自己的工作有一个更深层次的了解。   会场就安排在学校的其中一间大教室里,老师按照先来后到从前往后坐,   老师多了,各种各样的年纪与学历的都有,大家算是见怪不怪,没多一会儿就开始套起近乎来。说起学历和教学经验,各个老师又大多有所不同。直到曾晖领着易冬从门口走了进来。   “这是我们的最后一位小老师,”曾晖在易冬的肩膀上拍了拍,迎着在场不同人思虑不同的目光接着道,“别看易冬年纪小,她说不定是我们里头教学经验最丰富的呢,”   曾晖的这句话,要是打从各位在场人的心里来说,自然是得不到一点回应的。可是明面上来说,大家到都愿意把表面功夫做足了。   易冬脸上带着礼貌的笑容,淡然的慢慢走到后排的位置坐下,开始听曾晖讲话。   她早两天就收到了一份资料,是暂时的排班分课情况,她分到的是两个幼儿小班,每个大约十个人左右,一个是教外国学生中文,一个是教中国学生英文。正好放在周六和周日,每天各一节课。   其实曾晖说的那句易冬教学经验最丰富不算是假的。因为在编制里的老师并不被允许在这样的培训机构里兼职,所以在场的老师们大多是从大学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或者研究生,虽然都是名校毕业,然而要说起实战经验,却是少之又少了。仅有几个是老资格的老师,那也是从大学或者高中退休了的。易冬这样正经接触过不少外国人,有过系统给外国人授课经验的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小朋友,你今年几岁了啊?”坐在易冬身边的一个女老师转头过来和她搭茬。   “十岁,”易冬报上自己的年龄,不出意外的得到了更加惊异的目光,她弯了弯嘴角,没有在意,“你好,我叫易冬,容易的易,冬天的冬,”   那女老师没有马上回应,反而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复印资料,在任课老师的那一页里头的倒数几个里,果然看见了易冬这样一个名字。   “你竟然真的是过来当老师的?”那名女老师脱口而出,随即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连忙歉意的对易冬笑笑,“不好意思啊,对了,我叫刘卉卉,是B大毕业的,教的也是英语。” 第六十一章   周围人互相称呼的都是老师,但是对易冬的称呼不是小朋友就是小姑娘,显然都没有真的把她当一回事儿。这事情易冬因为早就在心里有了预计,所以并不在意。她拿出一本笔记本,一边听曾晖讲话,一边快速的记下几句,一直等到了散场她才停下手里头的笔。   以后要在这边上课了,另外下午还要带A大的留学生,易冬的周末算是真正没有了一点空闲。   “大家应该都看到我们名单后头有易冬的名字,年龄那一栏呢,还真没有打错,易冬啊,从小对外语方面有些兴趣,现在也小有了些成果,虽然学历上和大家不能比,但是我相信她还是能够胜任她的实践工作的,”曾晖口头简单的介绍了易冬的身份,最后含糊带过两句,“易冬的年纪小,就算有能力也比不上大人,所以她带的班另外也请了一个老师帮忙带着,算是互帮互助吧,”   这些话早前曾晖都是提前和易冬通过气的,所以易冬也只是听着,露出个认真的样子也没有反驳。   “就是我呢,”刘卉卉指了指名单下头的一排小字,“到时候咱们要合作愉快呀,”她笑着伸出手,做出个要和易冬握手的动作。   易冬也勾出一个浅笑,轻轻的和她握了一下手,“合作愉快。”   在座的人没有一个不把她当成小孩儿来对待,不过无论是面上还是心理的不掩饰,易冬都早有预料。毕竟这都在情理之中,换位来看,她也不会对一个十岁的小孩儿抱多大的希冀。   等到自我介绍的时候,易冬干脆将众人这样的心理发挥到了极致。   “希望各位老师能够多多给我传授经验,不然我蹭着曾叔叔要来的这次学习机会都要白费了呢,”小姑娘往讲台上一站,满脸天真稚气,是个讨人喜欢的模样。   至此,易冬算是彻底奠定了自己是过来插科打诨的形象,就连一开始曾晖说的易冬经验丰富都被人忘了。   不过是个关系户连带进来挂名的孩子罢了,怎么都不会让人多放在心上的。   总之,四年级的学习生活就要开始,靳承业也去了市一中,语言培训中心也要开课,通过Mike介绍的新一批留学生也已经和自己联系过。好像又是一个小小的新开始了啊,易冬站在培训班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那上头的烫金大字,脸上的笑意渐浓起来。   她步履轻松的看着红绿灯穿过马路,正好赶上一辆顺路的公交车,易冬挑了一个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下。窗户上不少浮灰,不过透过不甚清明的窗户依旧可以看到外头车水马龙来去匆匆的交通行人。   不仅仅是自己的生活,整个周遭的世界似乎都一点点加快了脚步,以目光可见的速度日新月异的变化着。重新活一辈子,很难说没有些许上辈子没有的野心,可是究竟要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才好呢?易冬从来没有将这个问题想明白。在她看来,很多事情都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她原先的预计。事情的变化永远不可能在人的掌握之内的,她能做到的只有将这样的变化尽量控制在自己可知可感的地步。   曾晖这边的培训班,易冬对家里提过,因为说辞是:自己要到补习班学习上课,又因为是徐恒家里认识的一个叔叔,所以不用任何费用,属于蹭课的范围。这样的说法没有引起任何的大反应,多的也不过就是易老头和易老太追问了两句,真不用给人拿钱吗?这样可不太好吧?除此之外,易正华和李秋绾一言不发,易夏更不会对在课外时间上课有多的兴趣。蒙混过关实在容易极了。   不过,从易冬另外的一点私心来说,这套说辞也不完全是谎话。她只在周六周日的上午有两节课,下午完全是空闲的,除去给留学生安排的一天时间,周日她是完全有空余留在培训班里跟着其他老师的班级学习其他小语种语言课程的。有工资还不用交学费的活,估计放哪儿都找不出第二份了。   这三年易冬多多少少的也攒了些钱了,特别是在给Mike他们一些留学生上课之后,虽然每个人收的钱并不多,但是总的算起来也已经累计了小一万块,加上逢年过节的红包压岁钱,原来她藏在房里的小铁盒子已经完全不够存。所以去年年底易冬借着存零花钱的名义让易正华陪着自己去银行开了一个户头,将这些钱一股脑的全都存了进去。   虽然这些钱不算很多,可是总是让人有底气的。易冬不是财迷,但是在上辈子和家里赌气闹别扭的时候也深知没钱是个什么滋味。   易冬从公车上下来,在门口还和保安打了声招呼,然后一路拐进了小区自家的单元楼里。   “我不想去,妈妈,妈妈,我脚还是好痛的,”还没等易冬拐上二楼,就听见易夏在楼上哭闹的声音。   她最近开始抵触学习舞蹈这件事情,先前就是半调子,如今正正经经的被送进了周末的舞蹈学习班,自然是忙不迭的叫起苦来。   “昨天不是说得好吗,妈妈带你去游乐场,你就去上课?”李秋绾的声音听着也没了多少耐心,“你再这样,妈妈就只带易易去,不带你去了啊。”   “易易她才不能去呢!”易夏得意的高声喊道,“妈妈你忘了,我说的是星期六去,星期六易易要上课去的。”   易冬听了这话,脸色不变的从楼梯转角露了面,她抬起头对李秋绾淡淡道,“妈妈我回来了。”   “易易回来了啊,”李秋绾这些年倒也练出了个在孩子面前脸不红心不跳的本事,就跟刚才易夏说的话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那你先进去吧,”她偏了偏身子给易冬让出一点路来,“妈妈送夏夏去上课。”   “好,”易冬头也不回的往里头,压根没再多看门口的母女一眼。   这几年过去了,母女们对这样的相处方式早已经见怪不怪,各自习以为常了。   每天这个时候,易老头和易老太都会蹬着小三轮去菜市场买菜,家里就要空荡一会儿。易冬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房门又把电视打开,最后去电话旁边查了查未接来电。   易家虽然不显山不露水的,可是经济条件的上升却是掩盖不住的,单看家里两个十岁的孩子睡得床都要奔着几千块去,又各自有小彩电放着。照着这个趋势,大概今年年底家里就会多一台电脑。大概也是知道自己对孩子的关心不够,易家夫妇在这些事情上面偏爱下本钱。   易冬转了两个台,然后放下手里的遥控器,在床上放松的躺下来,等她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是被敲门声打断的。   “易易啊,回来了吗?”易老太在她的房门上轻轻扣了扣。   易冬一个挺身坐起来,一边应声一边过去开门。   “怎么了,奶奶?”   “奶奶今天买了不少菜,我就想着马上要开学了,咱们以前受了承业和朔扬对你的不少照顾,要不今天把人叫过来吃顿饭?以后就不在一块啦。”易老太是为着易冬考虑,孩子在学校里受了人家不少照顾这也是事实,这份好得还回去。   “哎,那我去打电话,”易冬点头应了。以后自己和靳承业的确是要离得远了,把人叫到家里吃一顿饭也不算什么。   面对这样的邀请,靳承业和王朔扬自然没有半点异议,爽爽快快的就一起来了。   “奶奶,上次吃了一回您做的饭,我到现在还想着呢,”要为着能吃一口好吃的,王朔扬的嘴就能跟豁出命一样夸人,“幸好我今天中午吃的少,原来是为了晚上这一顿给准备着的,”   小胖子腆着脸在厨房乘着切菜就蹭吃蹭喝,把易老太和易老头哄的乐得不行。   “今天你去培训班怎么没喊我啊,”靳承业跟着开门的易冬一路进了她的房间,眼巴巴的瞧着她的背影道,“我还在家里等你电话呢,”   “等我电话干什么,”易冬从自己的床底下拖出一箱子甜橙,挑出两个最大的,将其中一个递到靳承业的手上,“给你一个,”   “另一个给谁啊,”靳承业斜眼看着她手上另一个橙子,心里估摸着那个看着是不是更大更红些,嘴上又接着自己刚才说的话说下去,“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让我送你啊,”   “那还非要麻烦你干什么,公交车三辆都往那儿去呢,”易冬又往外头走,“再说了,以后就更不顺路了,你们高中不是要强制住校来着?”   “那就算是强制住校,我周末也跟家里住不是,哎,我说,车夫都用了三年了,你就没点感情啊,”   还没见过车夫上赶着给人奴役的呢。   易冬忍着笑没回头,“你学习那么累,我还见天的使唤你,那多不好啊,我这不是体谅你是什么?”   “朔扬哥哥,”易冬站在厨房门口,将自己手上的甜橙扔到王朔扬的手里,“特别甜,给你吃。”   “好嘞,”王朔笑眯眯的给接在了手里头。   靳承业看着小姑娘对人笑眯眯的心里头就有点发酸,他越发认定了王朔扬手上那个甜橙比他手上的这个要好要甜呢。   “我不用你体谅,这就当是锻炼身体,挺好的。”他执着的盯着易冬,非得问出个答案来,“你就说要不要我送你吧,”   “不要,”易冬毫不犹豫的摇了头,“夏天热,冬天冷的,你熬得住,我还熬不住呢,”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靳承业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其他的理由和借口了,心下越发觉得不是滋味。 第六十二章   本来么,自己对小姑娘的这点心思就有点切切而隐秘的意味在,毕竟小姑娘现在的年纪就在那儿摆着呢。况且他就要带着这样晦暗不明的心意去了高中,往后两人有多少见面的理由呢,这样的心情被易冬接连给打击了一番,慢慢的就变成了沮丧。   “易易,你不把甜橙给人切开了吃啊?”易老太往外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靳承业正对着自己手上的橙子发呆呢,以为人是不知道怎么下嘴,赶紧招呼了易冬,“快过来把水果刀拿过去,帮承业把橙子切了,”   易冬依言跑到厨房,却见王朔扬已经灵活的把橙子拨开吃了大半的果肉了。果然吃货都有一双灵巧的手么。她不掩饰自己脸上的笑意,拿着水果刀和托盘跑回了客厅。没理会靳承业那点呆劲儿,易冬拿过他手上的橙子,“我来帮你切。”   靳承业一言不发的皱着眉心看着易冬的头顶。   “我只说培训班不用你陪我去,”易冬慢慢的说道,“可是我没有说下午的出去带留学生的事情不用你陪我去呀,”她低着头,声音里包含着不少的笑意,最后抬起头来的时候果然的满脸极其灿烂的笑容,语气也是挪揄,“承业哥哥你真好玩,”   靳承业的一口气被这点变故给差点卡在了嗓子眼,小姑娘的心眼见天的长,这么一会儿还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他心里本该有点生气,可偏偏又是高兴的情绪更多一些,搅来搅去倒是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你真是一天比一天机灵,”靳承业无奈的将身子稍微后仰,靠着沙发垫子呈现出放松的动作来,语气上虽然稍有责备,但是听得出其中的松快,“往后咱们可就不在一个学校了啊,你要是被人欺负了,你能被人欺负了吗?”靳承业反问易冬。   易冬瞥了他一眼,低下头小心地扶住橙子下刀,嘴上并没有出声回应。   “估计着是不能被欺负了,”靳承业也不在意她到底说没说话,兀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接着道,“不过这也保不准不是,万一有这样的事儿啊,你就给我打电话,到了高中我也照样收拾他们。”   “你到了高中还想着打架呢啊?”易冬将橙子在托盘里仔细的摆好了,又把整个托盘推到靳承业的面前,“这样不好。”   “谁成天没事儿想打架啊,”靳承业对自己那点毛病绝口不认,三两句打着哈哈就将话题躲过去。易冬也懒得和他磨这点嘴皮子上的功夫,扭头坐在了沙发上和靳承业并排看起了电视。   电视里放的依旧是她平日里爱看的那点科教节目,易冬看的认真,靳承业却没放几分心思在这上头。   他的心思活络,目光偶尔落在小姑娘的侧颜上,面上看着不动声色,脑子里却已经胡思乱想的转开了。   第一次见到易冬时她才六岁,那时候才真是个奶娃娃胖嘟嘟没张开的样子呢,这不转眼也过去好些年数了,时间过的还是快呢。虽然在他看来很多时候过的还是不够快,可是照现在这样也挺好,说不准哪天不过是一个晃神的功夫,小姑娘就长大了呢。   靳承业觉得心里到底还是有盼头的。   等天全都黑下来的时候,易家人就全回到了家里。虽然其实和易冬的家长相处的并不多,可靳承业也知道易冬是和易家的老人更加亲密的。即使是不知各种原因,靳承业也知道一定是易冬的父母做的不地道。易冬那么好一小孩儿,哪儿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啊。自己看着她时候哪儿哪儿都顺眼,要是别人看她不顺眼了,那合该就都是别人的毛病。更别说易冬还有那么一姐姐了。   对于易夏,靳承业就是哪儿哪儿都看不顺眼了。一个小孩子来的,别的本事没多少,耍赖闹脾气的毛病倒是一大堆,也就是易冬的姐姐了,要是换了别人家的…然而要是撇去易夏和易冬的血缘亲疏上的这点关系,靳承业又想不出任何自己可能注意到易夏的理由了。   易夏回家时并没有预料到自己能在家里的沙发上看见靳承业,她先是下了一条,然后立刻的躲回了自己的房间里,透过没有关严实的门缝偷偷打量外头客厅里坐着的人。   承业哥哥真是一个可怕的不得了的人,易夏是抱着这样的心思的,可是撇去这样的心思,另一方面她又对靳承业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崇敬意味。要是自己有个在学校里能横着走的哥哥带着自己玩,那得有多开心啊,那自己不也能特别厉害的横着走?可这样的好处偏偏都给易冬占了去。   易冬真的是太讨厌了,透过门缝,易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饭局开始后的气氛不高也不低,因为被有心的调和着所以一直客客气气的吃到了最后。这顿饭过后没多久,正式的学期再一次开始了。   易冬依旧是12班的班长,照样风风火火尽职尽责。家里、学校、培训中心,也算是个新的三点一线的生活。在培训中心里她也并不显山露水,只关心被派发到自己头上的任务。带小孩儿就带小孩儿么,班里的多也是一些跟着家长留在中国的外国小孩儿,习惯了以后带起来也并不吃力。除去这个,易冬更加看重的反而是自己在培训中心的学习机会。   因为老师们也算是熟悉的,她挑着合适的时间一直坚持上课,时间久了大家也就都对这个小关系户来的挂名老师没了多少新鲜感,反而多了些看自己学生的欣慰,毕竟这么聪明的学生可不多见。   王朔扬、徐恒、阮启明和靳承业一起升进了一中里,照例也还是同一个班。秦怡不知道是不是家里打了招呼的关系,特意和他们给错了开来排的班,虽然依旧是个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样子,可好歹是把面子上的事情给错了开去。   Jessica跟着曾晖到处跑,多的时候还是住在A市里,但凡是在A市里呆着,十次有九次是要来找易冬的。   靳承业的脾气也一点没变,虽然后头就没跟着赵师傅再学拳脚功夫了,但因为他在实验中学就传出去的名声,等到了一中,第一个星期就不可避免的又给人堵在了巷子口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奉还的道理是靳大少一直守着的为数不多的原则,这场架打的顺理成章。   这是靳承业在一中的第一场架,然而绝对不会是他在一中的最后一场架,等他一路到了高三,这名声也不过就是随着他居高不下的成绩排名和恶名远播的耍混耍狠越发的复杂起来罢了。而这一路,易冬那里,她也从四年级的学生变成了一名六年级的学生,长了两岁的年纪的小姑娘已经不能完全被叫做小姑娘了。如若说原本只是有点少女的模糊影子在,这个时候的易冬已经真真正正随着身形的发育和拔高成为了一个水水灵灵,娇娇嫩嫩的青春期姑娘了。   一中的有个小霸王叫靳承业,小霸王有个护着的小妹妹叫易冬,两个人的要好是容不得别人说什么的,除了这些,外界就几乎没有多少真的清楚知道的信息。一者是实在不了解这个中的内情,二者说,听说那小妹妹比靳承业小六岁呢,今年才要升初中,到那个时候,靳承业都该往大学里去了,那还有什么可搅和的呀。   因为两人这年龄差,谁也没把他们两个往早恋这条路上想过。可说到底,谁也没想到靳承业和易冬都有那心思,只不过是隔着一层窗户纸没捅破罢了。这样的心思放在靳承业身上来说则更甚,自从小姑娘通体有了点玲珑的曲线,伴随着他心里日渐扩大的不安全感就更加明显了。   就这么个自己早都认定了的哪儿哪儿都好的妙人,到现在还在名分上和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呢。这样的情绪伴随着高考即将来临,又一次分别在即显得格外的不能忽视。   “易冬,那是找你的吧?”班里原本一起和易冬走到校门口的小女生小心的戳了戳易冬的手臂,朝校门口的一处努了努嘴。   昨天晚上和今天白天一直在下雨,易冬撑着伞小心的护着自己手里的书包,她扭头往校门口望去,在学校的铁门旁边看见了靳承业的身影。雨虽然不算很大,但也绝不是能不撑伞的状态。易冬匆匆的和身边的女生道了别,扭头撑着伞快步往外走去。   等走的近了,她才看见靳承业的手上其实是拿了一把伞的,此刻正被他别在身后,称着脸上的笑意看着自己。   “干什么不打伞,”易冬皱着眉头把自己的伞塞进靳承业手里,又伸手把他手上的伞拿过来,扭了扭伞柄,把伞身抖开,又撑起另一把雨伞,“到这边来,”她仰着头看他。   靳承业便笑眯眯一言不发的钻进易冬的伞下。   他真是长得太高了,易冬费力的将手上的伞交给靳承业撑着,同时抬头估计了下他的身高,到底有多高呢,大概早已经过了一米八十五了吧?总之是个一定要仰头看的高度了,自己走在他身边不过是个距离肩膀还有一截的小矮个。   靳承业一手撑伞,一手揽住易冬的肩膀,整个将她护在了怀里。   “我算算,咱们有快一个星期没见了吧?”不仅仅是身高,就连靳承业的嗓音也全然变成了低沉好听的那声,少年时候的微哑和青涩在他的身上已经找不出一点痕迹了。   “才五天,”易冬并不认同他夸张的叙述方式,同时也对在校门口就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表示不太自在,她扭了扭肩膀,想要躲开靳承业手掌的禁锢。   察觉到她的动作,靳承业只更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没有让她有挣脱的机会。   “别动,”他微微侧首,目光虽依旧是笑意,可多的却是不容拒绝的意味。 第六十三章   如果说这些年两人之间有什么改变,那么改变最大的莫过于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了。先前两人虽然亲密,可是总有些大人对着小孩儿的距离感在。仅仅就靳承业对易冬态度的改变,在这一年里最为明显。原本被他强压在心里的晦涩心情越发的掩饰不住,现在就连偶然看向小姑娘的一个目光都是带着深沉的独占欲的。   易冬拗不过他的力道,干脆不再挣扎,只低着头看着人行道上簇新的地砖被雨水洗刷的瓦亮的样子。   靳承业的脸,但凡是他还在的时候就进实验的人,那都是不会陌生的。特别是现在已经升了初中的那些人,远远见面都是要打个招呼甚至走近了说两句话的。   “李特他们呢?”靳承业护着易冬的肩膀拐出了学园街,路过公交车站的时候也没有停下脚步,并不打算和她一起坐公车回家。   本来这段路也并不算长,两人走路大概也只要半个钟头罢了。这些天没好好和易冬说过话,靳承业更乐于和小姑娘独处,而不是戳到人家家里去半是尴尬的呆着。   “毛头和刚子被孙姨接回去了,”易冬慢慢的将自己的手放进侧边的衣服口袋里,“好像是有事儿吧……”   “哦,那正好,”这个话题是靳承业随便挑的,所以他随便的接了一句就没有再继续的意思,转而就捡起了另一个话题来说,“今天晚上到我家去吃饭呗?”   “啊?为什么呀?”易冬这才惊讶的抬起头看向他,“无缘无故的……”   “怎么就无缘无故啊,”靳承业看了一眼被她插在衣服口袋里露出一截细白手腕的手,然后他伸出手去将那节子胳膊给人抽了出来,放在手里颠了颠,最后握住了易冬的手臂,嘴上又接着道,“曾叔今天也到我家吃饭,Jessica也来,我妈说也好久没见你了,才让我来请你来了,”   这话半真半假,真的是曾晖是要去靳承业家里吃饭,假的是田蕊并没有主动提出让易冬过去。可是谁还在意这个啊,反正靳承业是把话给撂在这儿了,说完就眼巴巴的看着易冬等她说话。   靳承业的母亲……倒是很客气的,每次看见自己都是热情招待。易冬想了想,并没有对靳承业的话产生多少怀疑,她抿着嘴侧头拜托了靳承业过分长久盯着自己的目光,点了点头。   “好吧。”   “那咱们直接过去,等到了我家里在给爷爷奶奶打个电话,”靳承业拉着小姑娘的手,因着称心如意了脸色格外的好,等再拐过一条街角易冬就看见了靳家早早的等在路边的车了。   “等高考完了的那个暑假,我爸说让我去我爷爷哪儿住一个月,”靳承业打着伞让易冬先往车子里钻,然后自己才收了伞跟着钻进去,“你要不要跟着我一起去?首都你还没去过吧?”   易冬莫名的看了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跟着你去啊?”   你是我媳妇儿啊!靳承业嘴上哑然,心里却大声的喊出来。不过他到底败在易冬的目光下,不是很自在的扭过头去,“咳,我这不就是问问么。”   易冬嘴上没说话,心里却想起事情来。这些年她倒是听说靳承业提过几次姥姥家的事情,可是对于这爷爷奶奶却是头一次听说。她记得,田蕊家里只是很普通的教师家庭,但是靳家在京城的根基就有些深不可测了。不过靳承业他们家似乎已经和京城里的人断交了好些年,如今忽然又有了联系,该是两边都有要和好的意思吧?   她暗暗在心里想把这些关系整理通顺了,想着事情出了神,目光有些呆呆的看着前座司机的座椅后靠背。   靳承业闲得无聊,侧过头去又见易冬发呆,于是好玩的伸出手在小姑娘的侧脸上刮了刮。易冬往边上躲了躲,但是大的反应就没有了。靳承业的胆子就大了点,他往前看了一眼司机,见他只专注的把目光看在道路上,靳承业便收回目光,迅速的低下头在易冬软软的嫩豆腐似的脸颊上啄了一口。   他是直接从学校过来的,脸上还有昨夜心长出来的胡渣没刮干净呢,就这么不轻不重的随着啄吻的动作在易冬的脸上挠了一下,把小姑娘先是给惊了惊,然后才恍然的反应过来。   “你干什么呀,”小姑娘说话的时候带点气急败坏,可是尾音还是软软的从人心间上勾过去,这一下可比被胡子挠了痒多了,直搅得靳大少心尖上都酥软开去。   要么说吴侬软语呢,在这靠近江南的地界,姑娘连发个脾气都是软酥酥的让人心花怒放。   “又不是第一次亲了,你还小气什么啊,”靳承业紧跟着没皮没脸的用手指挠了挠易冬的下巴,笑眯眯的看着她炸起毛来,一边又等着小姑娘的拳头落到自己的身上。   不过,等了一会儿,小姑娘的拳头没有等到,他却是看见易冬的脸慢慢的红了起来。从一点粉红渐渐的变成了娇憨的酡红色,眼睛水汪汪的就瞪着自己。   这是个什么说法?如果一定要形容现在靳大少的感受的话,那大概就是愿意醉倒在这温柔乡里吧。同时他的心里又升起了另一种大胆且让人心颤的猜测,易冬这样的表现,他是不是可以猜测成,其实易冬也是喜欢自己的?   这个想法太过诱人,一经出现就不由靳承业控制的在他的头脑中膨胀开来,弄得他也心如擂鼓起来。从前他总是抱着点拘束和控制的心态,可是近来他却愈来愈忍不住这么想了,都到了快十三岁的年纪了,易冬怎么也该懂得一些这方面的事情了吧?想想当初,秦怡不就是这个年纪把自己给拉进了小树林里吗?   这么想着,靳承业又把自己心里的推断给肯定了一遍。然后他再落在易冬身上的目光那就跟狼看见新鲜的羊羔肉差不多了。小姑娘是自己从她六岁半开始养到现在的,自己的白菜自己种,那种出来的还不就格外好看?既然是这样,那这颗白菜也合该自己给吃了,那是半点异议都不该有。   靳承业的这点心思早一年已经被王朔扬他们给看的透透的了,惊讶之余几人接受的也快。易冬么,也不是什么哪儿忽然蹦出来的孩子,也算是他们各个看着长大的,不仅知道底细,更觉得是个好的不得了的。在他们看来,反倒是易冬被靳承业给这么盯上了见着可惜了的。   三五不时的也有人对靳承业挪揄两句,你这年纪虽然不大,可要是想配上易冬,那就有点老牛吃嫩草的意思了吧?   一次两次靳承业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次数多了他自己也想起这一茬来。自己和易冬,光从年纪上来看,相差的的确是有那么点大啊。往后自己要再去了大学,那就更远了,就这么一个漂漂亮亮聪聪明明的小姑娘,那得被多少楞头小子盯着流哈喇子啊。   靳承业近来想的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光是担心指定是不够啊,该想个办法把这无穷的后患给解决了才是。   “下车了,”易冬背起自己的书包,扭头推了推不知什么时候起愣神的靳承业,然后自己推开自己那一侧的车门,先下了车。   靳承业紧跟着下了车。   外头的楼房每日都有新的拔地而起,千禧年已经过去三四年,无论是经济还是政治文化,祖国的各方各面都以可见的速度快速的飞跃发展着。可是,这一片干部小区依旧是它刚建起时候的样子,八九十年代的建筑风格被围绕在一片绿树花草里头,比外头车水马龙的喧嚣多了几分安宁与惬意。   “易冬姐姐!”Jessica站在靳家门口的那一小片走廊处,正拿着一本速写本描描画画,一扭头刚好看见易冬和靳承业走过来。她如今已经六岁半,除了那与众不同的瞳仁与发色,Jessica的中文已经说的极好,时日久了,连带着对易冬的称呼也变了。   她们两个其实见得是很频繁的,前一年曾晖会带着她在全国各地的跑,可是如今快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Jessica也就被重新放在了徐恒家里头,到了下半年就要到实验小学报道了。除此之外,现在她白天大多也就呆在培训中心里,周末等到易冬过去了就和易冬一起玩。   易冬走过去,Jessica就立刻举起手里的画本递给她,她一直把易冬当成老师一样的人物,所以很愿意从易冬这里听到褒奖的意见。   “画的很好,除了这里的线条还要注意一下,”易冬为她指点了几处小细节,“不过比上次又进步了很多,”   她的几句夸奖果然让Jessica的眼睛亮起来,就连嘴角浅浅的酒窝也越勾越深。   屋里的田蕊听见外头的动静也走出来,她见到易冬时虽然有惊讶,可还是高兴的。易家现在的生意做的很不错,在A市餐饮业都是叫得出名号的人了。撇去家世背景这点,光是易冬也是很得她的心意的,这样年纪的孩子举止说话已经落落大方的很难得,更就别说学习刻苦这些方面了。虽然年纪小,可是各方各面却是一点都不输人的。   易冬和田蕊又打了招呼,然后和Jessica一起走进屋里,是个礼貌又不生疏的态度。   靳承业跟在她后面进了屋里,正想着紧跟过去,田蕊把他给拉进了厨房里头。   “怎么没提前说一声啊,你看我也没准备多少易冬喜欢吃的菜,”   “嗨,这还用得着特意准备的么,易冬她乖着呢,不挑食。”靳承业说话笑眯眯的,好像易冬的乖是个他值得骄傲的地方。   田蕊瞪了他一眼,又把他从厨房里推出去,“去去去,给我招呼客人去。” 第六十四章   招呼客人么,轻松的很。反正要靳承业自己说,真的想招呼的也不过就易冬一个。他走出厨房,靠着楼梯扶手站住了,眼睛看着正坐在沙发上捧着茶杯和曾晖说话的易冬。   “我听承业说,原来你在外头带的那些留学生已经有六年啦?”曾晖虽然不止一次对易冬露出过惊讶的表情,可这回却不免又是最惊讶的一次。   这些事情他早前虽然和易冬聊过,可是易冬也就是一两句话给带过了的并没有深入细聊,他原先以为小孩儿么,就算有点超出常人的经历又如何,总不至于太骇人的。现在看来,易冬原来不是无话可说,只是谦虚没说罢了。毕竟A大的留学生,那也不是一般人就能来的。   “嗯,是很早就开始了,第一次是因为机缘巧合,后面和几个朋友熟悉了,很多人就是由他们推荐的。”易冬稍微简单的说了说她在外头带留学生的经历,“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因为都是一些愿意了解中国文化的外国人,所以会利用周末的时间带着他们实地看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传统文化活动,有少数希望加深学习汉语的就另外再说。”   易冬这么说真的要计较起来都算是谦虚的了。A大也是国家少数的第一学府之一,她所说的朋友介绍,除了早前的Mike后的第一批,后头其实都已经几乎形成了一种新留学生的习惯。A大的多数留学生只要是对汉语有学习兴趣的,一般都会通过前辈的介绍找到她。这些年多多少少她也教了几十个人了。   “有这样的经历,你之前怎么就没早说呢?”曾晖摇摇头,“这么说起来,你的经验可比我们培训班里的老师丰富多了!你看这两年还一直让你教小孩儿呢,”   培训班里根据年纪大小和学习目标,是分为不同的档次和有着不同的收费标准的。总的来说易冬带了两年多的幼儿班是工资最少,活又相对比较累的,是个吃力不讨好的班级。   “小孩其实才是最好教的呢,”易冬弯了弯眼睛,将茶杯放在手心转了转,“而且咱们中心对初级班的排课最灵活自由,而且一般都是在周末,和我的时间表正好合上了,还让我有时间去蹭蹭其他小语种课程,”   明明是小孩儿将自己的本事都收了起来,谦虚的在培训中心里窝了两年半,可易冬这么一说就跟她把便宜全给占了似的。   曾晖一边被小姑娘这话说的心里舒服极了,一边就更觉得易冬不得了。这样的年纪这份沉稳和有打算,是几个孩子能做到的?   他想了想,沉吟道,“往后怎么打算还是看你自己的意思,不过你要是有了时间和意愿,我可以单单给你排个班,有事情你都可以先和小安说。”   小安是培训中心的负责人之一,曾晖不在的时候大多事务都是直接经他的手。   易冬于是点头道谢应声。   “爸爸,我们班里的小朋友也都说易冬姐姐教的好,比刘老师教的好呢,”Jessica坐在一边,其实听易冬和曾晖讲话时也是半懂半不懂的,但是一得了机会就要给易冬说好话。   曾晖笑着伸手摸了摸Jessica的脑袋,“知道了,知道你的易冬姐姐好。”   Jessica腆着脸蹭了蹭,应声道,“嗯,易冬姐姐就是最好的!”   她的身边其实没有多少女性角色,离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以后,接触最多的人就算是易冬了。虽然后头都是住在徐恒家里,可是徐恒母亲的工作性质并不是常常呆在家里的。能说得上话的人也就差不多只易冬一个了。易冬呢,在Jessica眼里又不可避免的是处处都好的。这个姐姐人温温柔柔的,懂得也多,耐性又漂亮,真是哪儿都让她喜欢极了。   易冬习惯了Jessica那张蜜糖似的小嘴,更知道她的性子喜好被夸奖,于是顺着她的话头把她也给夸了两句。然后她抬头才注意到靳承业那放在自己身上已经不知道多久了的目光。   “易冬,跟我上楼看看?”靳承业站在那里,一派悠闲,见易冬的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后,他对她勾了勾手。   易冬抿了抿嘴角,忽然想起刚才在车上靳承业落到自己脸上的那轻轻的一下。她有些不自在的挪开目光,“我想在楼下坐一会儿,”   “哦,那好,Jessica,你跟我上去玩儿吗?我新买了好些新鲜玩意儿,”靳承业倒也没纠缠,里面转头就跟Jessica说上话了。   Jessica是个喜好新鲜的年纪,听他这么说立刻就从沙发上给站了起来,“我要去。”   “那你再问问易冬去不去,”靳承业又对易冬努了努下巴,眼里闪过一点算计的神色。   易冬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   曾晖没注意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反而笑着鼓励道,“去吧去吧,你们几个孩子上去玩也成。”   易冬这才站起来,有些不情不愿的被Jessica拉着跟在靳承业的身后往楼上走。   楼上书房门口,靳承业将门推开一点小缝,他指着缝隙里露出来的一点白色弯下腰对Jessica道,“想玩电脑游戏吗?”   Jessica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顿时眼睛就亮了起来。再听靳承业这么说,忙不迭的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头。徐恒家里也新购置了电脑,但是因为怕影响小孩儿的视力每天并不让她多玩。这会儿靳承业主动给她提供了机会,Jessica几乎是没有一点犹豫的就给蹿进去了。   “我把门给带上了啊,你关着门玩,没人知道。”得了屋里小孩儿高高兴兴的回答,靳承业顺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然后,他就没给易冬一点反应时间,抓着人小姑娘的手就把人给拉进了自己的房里头,顺手又将自己的房门给严严实实的关上了。   那关门声不大,却正好给撞在了易冬的心尖上了。她瑟缩了下肩膀,迅速的转回身往后退了一步,些微防备的看着靳承业,“你干嘛呢?”   此时屋里没开灯,窗帘也是拉着的,只朦胧透出点光亮来,整个屋里都看的不太真切。易冬退了两步正好给退到墙边上了,她伸手就想把灯给打开。   不过她的手还没上抬到一半,就被靳承业的手拦住了。他一手握住她的,顺势压在了墙壁上,两人之间不过两指的距离,靳承业带给易冬的压迫感在这一刻猛然的被放大无数倍,刺激着她的每一个感官神经。   “其实你是明白的吧?”靳承业低头用自己的额头蹭了蹭易冬的,闷声笑着将一个含糊的问题抛给她。   易冬有些窘迫的躲过他过分亲昵的动作,“明白什么…”她这话反问的心虚,自然也就更不敢抬头看靳承业的神色。   “这样,你是不明白的?”靳承业一边说一边轻轻的在小姑娘因为偏头正好露出的脸颊上亲了两口,然后低低的笑起来。   简直,简直太流氓了!易冬的胸膛起起伏伏的,她又是羞又是恼的转过头,用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抵住靳承业的胸膛将他往后推了几寸,嘴里咬着牙道,“你,你不要脸!”   靳承业愣了愣,就听小姑娘像是不解气似的又道,“就没见过比你更不要脸的!”   “我不要脸?”靳承业挑了挑眉毛,啪的一声把墙上的灯给按开了。   他低下头仔细的看了易冬的神色,原本脸上的担心随即消失,靳承业笑道,“好吧,就算我不要脸了,那你笑什么啊,还是你想跟着我一块不要脸啊?”他伸手在小姑娘微微上扬的嘴角抹了抹,“你看看,你跟这笑什么呢?嗯?”   易冬心里一惊,跟着也碰了碰自己的嘴角,然后发现自己竟然的确是个笑模样来的。这可真把易冬自己给吓着了。她心里想的是靳承业对13岁的自己也好意思下手,这不是不要脸是什么。她这么想的,嘴上也就是这么说的,可谁成想她脸上却是笑着的啊,这下反倒变成她倒打一耙似的。   靳承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紧跟着栖身上去,手上一点没客气的把小姑娘整个给抱在了自己怀里。易冬的身量纤细,虽然在同龄女孩子里已经算不上小个子的了,但是被靳承业抱在怀里却还是轻而易举。   “易冬,其实你是故意的吧?”他拿自己的鼻尖蹭了蹭小姑娘的,目光深沉的落在易冬的眼睛里,“每次其实都是你主动逗得我,但撇了脸就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是每回都是我欺负了你,可你心里都是高兴的吧?”   易冬不敢说靳承业说的话完全是错的,可是就算有些是对的,他也不能这么不要脸的全往自己身上推啊。易冬脸上烧红,有些被戳中心事的恼怒,更多的是有些生气和犯了委屈。难不成靳承业自己就没一点毛病,这么一说倒全是她的错了。   小姑娘难得觉得自己委屈极了,眼眶一红,原本亮晶晶的眼睛里猛地就蓄满了眼泪,啪嗒的一声随着易冬眨眼睛的动作就滚落一颗下来。   这么些年了,就算再委屈,靳承业也没见过易冬掉眼泪啊,他可着实是被吓了一下,紧接着就是不得了的心疼。小孩儿这都给自己气哭了,刚才他说的是什么浑话啊。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看我这人就是不要脸啊,”靳承业用大拇指轻轻的刮去易冬脸上挂着的眼泪,没成想他越说软话越哄人,人眼泪就掉的越多,差点给靳承业都吓蒙了,“易易,你看要不你抽我一顿?你看怎么解气怎么来,我绝不吭声!”   这靳承业就差当场脱了衣服负荆请罪了,易冬却慢慢的抬起了眼睛,毫无预兆的张开手主动抱住了靳承业,然后一低头将脸也埋在了靳承业的脖颈里。 第六十五章   六七年过去了,靳承业对她点点滴滴的好,易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怎么会真的没有一点知觉呢。就算中间有过犹豫怀疑和不确定,但是喜欢的心情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靳承业抬了抬手,轻轻慢慢的放到了易冬的发心,静默无声的圈住了她。   “我,不是故意的。”易冬的手握成拳头放在靳承业的颈后,她忽然开口,声音细微几乎用耳语的方式传入靳承业的耳朵里,“我知道你对我很好的。”   到底还是个孩子吧,靳承业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喜欢这两个字怎么轻易说的出口呢。当感觉她把全身心的依赖都放到了自己的身上,越发让他觉得要将这份喜欢郑重的看待。再等一等,等易冬也真的明白了喜欢与少时让人迷惑的眷恋,也许到了那个时候再说才是对的。   “好了,该下楼开饭了,”靳承业松开手,抬起易冬的脸为她擦去脸上的泪痕,在易冬略带疑惑的目光下径直走去将房门打开了。   易冬跟在靳承业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不是没有想过自己和靳承业的以后的,可是上一世她22岁,靳承业28岁,这样的年纪也许不难被接受,但是这一次,靳承业19岁,自己13岁,这个年纪就未免突兀极了。时间不快不慢,在不一样的节点就让人生出不一样的心情来。逐个实现自己的目标愿望时,自然是希望时间慢慢来,可是偶有这样的时候,又巴不得时间能一下跳到合适的当口。   易冬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抱着这不明不白的微妙心情吃完了这一顿晚餐。回家依旧是靳承业陪着送回去,天色还早,那辆已经在车库的角落里放了几个月的自行车又被拖了出来,像是以前的很多次,车轱辘转动起来,易冬就握住了靳承业外衣的一角。   “你想好要念哪个大学了吗?”晚风有些凉,易冬把头靠在了靳承业的后背上。   “我觉得A大就不错啊,到时候看怎么方便怎么来呗。”靳承业声音里都是笑意,“你想我在远点还是近点啊?”   原本只不过是一个出于逗弄心态的问题,也没指望着易冬真能给出答案,可却意外的收到了小姑娘认认真真的回答。   “我喜欢你在A大读书,我喜欢你离我近点。”易冬的声音轻飘飘的,仿若被风一吹就能散了再也听不见似的,可却如同惊雷打在了靳承业的心里。   我喜欢你在A大读书,我喜欢你离我近点,这本来就不长的句子,等被风一吹落进靳承业的耳朵里的时候,莽莽撞撞的就只剩下了我喜欢你这四个字,这还说了两遍呢!靳承业手把差点没抓稳,猛地就在路上蛇行似的拐了下。   易冬被这忽如其来地一晃荡,失了平衡差点没从后座掉下去。她吓得抱紧了靳承业的腰,低呼了一声。   “怎么了呀?”她饶头过去看。   “哦,刚才有几个小石头,已经给躲过去了,”靳承业故作镇定,尽量把语气也放平和了,可实际上腰上正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臂,就跟他喝了两斤白酒似的那么让人头晕,“不过你也抱紧了啊,这周围最近小碎石头多的很,一不小心就该把你给震下去了。”   橙黄的路灯虽然不很明亮,可是往前看过去哪里看的见什么碎石,小路上干净平整,光着脚都能放心的过去。不过即使如此,易冬也只是弯了弯嘴角,跟没看见似的并没有松开环抱在靳承业腰间的手。   “那我可就跟你说好了啊,以后我在A大读书,你不能我和闹脾气。”   “你真要在A大读书啊,”易冬好奇的探出半个脑袋,看到靳承业的半个下巴,“这事情还是要和家里的大人商量商量,万一他们有别的打算呢?”   “我读书还是他们读书,我爸妈可不爱管我这个,要我妈说,她还巴不得我离家近点呢。”   “哦,”易冬又慢慢吞吞的把脑袋给收了回去。   “你看你都马上要升初中了,你们班里有没有互相传小纸条的啊。”易冬家的小区就在眼前,靳承业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自己心里的问题。他这是迂回着想套易冬的话呢,别人传小纸条就算传破了大天去也和他没半毛钱关系,他真想问的是易冬有没有收到过这样的小纸条。   “当然有啊,我每天能收到一堆呢,”易冬小幅度的晃着自己的腿,目光悠悠闲闲的,并没有发觉自己嘴里的传纸条和靳承业嘴里的意思不是同一个,“那群男生见天的不好好上课,成天涂涂画画的,一个都不少的交到我这儿了。”   易冬说的是上课收了下面传闲话的小纸条,可靳承业听见的不是这么一个意思啊。   他就差一个急刹车把小姑娘从车上给甩下去了,靳承业单脚撑住地面猛地把车给停住了。   他当年倒是没传过纸条,可没见的说收的少。从前班里女生的纸条扔到他桌上,靳承业虽然不在意,但多多少少会有些炫耀自得的意味。如今换成了易冬,他才知道原来光是旁观着就能让人肝疼成这样。   “你全都收了看了啊?”靳承业把车停在路边,伸手还想像以前似的去把易冬从车上抱下来,易冬往后一仰,自己爬下去在地上站定了。   易冬半个人站在阴影里,主动牵住了靳承业的垂在身侧的手,说话语气并不在意,“全都收了呀,段老师让我收的,自习课的纪律还是要维持好的嘛。”   靳承业听了这话才豁然开朗了些,心里那弯也稍稍给转回来了,只是嘴上还不太满意的道,“你们班那班主任整天都做些什么事儿啊,你看都要你操心忙活,你不就是一个班长么,不对,我说易冬,你怎么这么爱操心啊,”   “我是班长,这就是我的责任和义务,什么叫爱操心啊,”易冬不太乐意了,气呼呼的瞪了靳承业一眼,“我到家了,你回去吧。”   靳承业看了看易冬身后那黑乎乎的楼道口,笑道,“你一个人进去啊?不怕黑了?”   易冬壮着胆子甩开他的手,昂首挺胸的往里头走,头也不回的道,“我才不怕了,”   身后的脚步安静了片刻,然后就是一阵急促。易冬没来得及回头看,身子一轻就给人玩笑似的抱了起来。靳承业抱着她,就跟小孩儿抱个洋娃娃似的轻松。他闷着笑,易冬都能感觉到那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一阵不住的震颤。靳承业大跨步的上了楼梯,就着这个亲密的姿势将易冬放在了她家门口。   “除了以后上课管理纪律,不许乱收男同学的纸条,知道了吗?”易冬刚被放回地上,双脚都没等站稳的功夫,耳朵边上就被喷了一股热气,她觉得痒,往后一躲,气恼的在想回头收拾靳承业的时候,他已经下了楼。易冬追到楼梯拐角的阳台边看去,正好看见靳承业对她挥了挥手然后跳上自行车走了。   原来那股子流氓气是从现在开始就有的,易冬重新爬上楼梯,在心里腹诽。小楼有了些年头,物业也实在一般,她家里住的这栋楼的楼梯灯不知道坏了多久也没人修。易冬在黑暗里掏出钥匙打开铁门,往外看了一看,心里有点淡淡的失落。   易正华和李秋绾已经开始商量重新买房的事情了,在这里大概也不会住多久了吧。   “等到了新房里,我要一个大房间!要新衣柜,新电脑,反正什么都要新的。”易夏说话还是那个孩子气的模样,易冬在玄关处换好了拖鞋,脚步在经过客厅的时候顿了顿,和沙发上坐着的人打了招呼,没想再多停留,转身往自己的房间去。   “哎,易易,你过来,”李秋绾和易正华并排坐在沙发上,两人和易夏正好坐满了一条长条沙发。易老太和易老头各自坐在两边的单独沙发上,四个人围着一个茶几,正好没了空位。易夏见易冬停下脚步往自己这边看来,连忙抬了抬脚,把剩下的那半个屁股的位置也给占了。   易冬没把她那点小动作放在眼里,只循着声源看向李秋绾,“妈妈,怎么了?”   “我们在讨论房子的事情呢,易易你也来看看,咱们也挑个好房间!”易老太一把拉过易冬,一点不示弱,她拿眼角看了看易夏,生出点高低比较的心态来。   易夏那孩子,也这么些年了,说好说坏都难,毕竟前面有易冬这么好的摆着,高低立现那是必然的。不过,易老太心里也明白,易冬那是吃了多少苦头的,春夏秋冬这么些年数了,就说一开始的书法,光这个就一天没断过。中间的国画围棋,那都是报了班就会认真学出样子来的。更别说跟着英语磁带读烂的那些英语单词和句子呢。做什么事情不得吃得了苦下得了决心,天天只会娇滴滴的喊苦喊累还对易易没好脸色,什么事儿都做不成也该她的!   易冬这才走近了看见茶几上铺陈着的那张图纸。 第六十六章   易正华指着其中几块给她解释,“这套房子比较大,是市中心新开的楼盘,有点学区房的意思所以里实验中学还是很近的,往东门出去就临着实验,南门出去离一中也没多少路了,我看看什么都是不错的,差不多就给定下来了,”   易冬点点头,又听易正华继续道,“那你来看看,你要挑哪间房?楼上还是楼下,反正都是宽裕的,”   房间真是宽裕的,毕竟是两层半的独栋小别墅,又是特意设计的好户型,怎么都挑不出错来。   “易夏你要住哪?”易冬看了一眼图纸,直接就转头问易夏。   易夏愣了下,然后立刻扑到了图纸前头指了指二楼一间大房间,“我要这个。”   “那我就要这间,”易冬随意指了指在一楼的一间房。选房间的事情她压根也没在意,在易冬看来,只要不和易夏住一间房里,其他都是好办的。   要住新房子免不了又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就连平时关系并不融洽的李秋绾和易老太也互相搭了两句话。易冬趁着客厅里热闹没人注意到自己的功夫,轻手轻脚的回了房间。   小学的生活即将结束,到了初中,易冬都不敢保证自己能不偏科出现成绩下滑。上一世她就偏科的厉害,这一世也就是小学还没来得及偏,等到了初中还得认认真真踏踏实实的学上去。   不过这点小忧虑都不能算作烦恼,真正烦恼的人大有人在。   要说易冬上学的这六年里最省力的人是谁,那除了12班的班主任段老师之外都摘不到第二个人头上去。这六年里头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吩咐了就能被好好执行圆满完成的?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里头就算不是班主任的都没他这么省心的。   “易冬啊,我说以后你去了初中部也别忘了回来看看你段老师啊,他可是舍不得你。”   易冬前脚才踏进办公室里,后一刻挪揄声就起来了,一个紧接着一个不带停的。   “可不是,我都说了多少回了想把易冬给挖到我们班里,”   还有说话泛酸的。   “嗬,我看易冬也是个有本事的,离了她12班不就散了?哪还有现在的美名啊。”   对此,易冬一概正经的转身把话说明白了,“我很多都是不懂的,要是没有段老师带着我,我可什么都不会呢,”   段前原先只坐在办公桌前笑眯眯的也不接茬,等到易冬开口说话了他才道,“易冬还是谦虚了,你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学生啊,不可多得才珍贵嘛,以后呢,自然也是要多回来看看老师,老师以后可指望着那你吹牛呢啊,”   段前嘴里说着三五不着调的话,可他心里也是真清楚,易冬以后眼见着就是个出息的。而如今人人都要多看一眼的12班,原先明摆着就是个乱七八糟的末尾班,可谁成想六年过去到了现在,每回考试他们班都能拿第一,生生把一班给压下去一头。就上次学校开会还着重提出了表扬,自己要是再努力努力,指不定还能当个年级组长,这里头的利害好处那都是看得见的,因此面对着多多少少的酸话,他都只当是没听见。   无论什么地方只要有了利益竞争就必定有冲突和不快,易冬一向不喜欢这些所以通常都是能避则避,然而避不了的总归还是有的。   培训中心经过这两年的发展规模已经不小,不说别的,就说在这A市里排头一号那就是个说一不二的。培训中心虽然经过两次扩招而一直在扩大规模,但是其中教师的职位竞争的激烈却是有增无减。这里头首当其冲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教学质量。指标没有完成或者是不够优秀就极有可能面临被辞退的风险。这样一份工作,虽然不是铁饭碗来的,但是比起铁饭碗来看却有着更加优渥的工资与更加轻松的教学任务,谁都不想丢了这份工作。经过两次的裁员与扩招调整,任课老师们中间就有了些风言风语。   不知是从哪儿先传出去的,只说是裁了好几个有经验的老师却偏偏留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光是早前说的来实践实践也就算了,这是到了这个时候还占着一个教师名额就太不像话了吧。   易冬在培训中心待得时间不多,除了周末就不会再去,因此等这些风言风语传进她的耳朵里的时候,整个培训中心里的不少人已经对她多有侧目。   刘卉卉就是头一个到她面前说话的人,她在上次的教学质量测评里排的是倒数的位置,在下一次裁员里头就是最岌岌可危的那一拨人,为此由不得她不担心了。   刘卉卉说话有些怪里怪气的,“易冬啊,我前几天去看了那个教学质量测评的分数啊,我才知道你原来也要参加这个测评的啊,我看你分数不低啊?”   易冬将手上的积木递给一个小朋友,和她软软的说了两句话,才抬头把目光挪到刘卉卉身上。   “教学质量测评,我还没去看呢,我的分数不低啊?那挺好的。”   她的语气平平淡淡,却恨不得两句就能噎死个人。刘卉卉呼之欲出的话在喉头梗了下,随即就用刺耳的语气出了口,“也对,你和曾校长,安主任的关系那么好,分数怎么能低了去呢。”   “原来这分数是曾校长和安主任打的啊?”易冬像是没听懂,她弯下腰将被小孩儿弄乱的玩具全都放进了一个纸箱子里,才抬头对刘卉卉接着道,“刘老师,这分数既不是曾校长和安主任打的,也不是我打的,你找我说话问的出什么结果呢?”   “分数不是他们打的,但分数是他们统计的啊,”刘卉卉丝毫不肯退让,硬着口气就把话给堵了回来。   “既然你都觉得这分数是错的,也知道这错在哪儿了,何必来找我咄咄逼人?”易冬对无理取闹向来没多少耐心,她很快的皱着眉头道,“我给不了你结果,怕要让你失望了。”   易冬知道这培训中心里头恐怕没几个人把自己真当他们的同事,恐怕除了自己班里这群四五岁的稚童更没人真把自己当作老师。但是这些她原本就不在意的她可以不多去理会,可不代表给人欺负到面前来了还会好脾气的忍着。   刘卉卉显然也没有想到易冬的脾气这么硬。她平日里和易冬一起带两个小班,可她多的时候不过是过来看两眼,近一年里甚至连教案什么的都不再准备,只专心的带着自己的那一个中班。这么明显的不负责任易冬都全是笑着没在意的,可今天却是两句话就戳到了她的门面上。   原本想挑软柿子捏,却没成想捏到了一块石头。   刘卉卉狠狠咬了下牙,扭头走了。   然而,就算经历了这么一次不愉快,易冬也没预料到裁员结果真会这么快就出来了。不过就是另一个星期天,安主任就组织了一次会议,简单的把几个开户名单通报了。   培训中心每年会通过教学质量评价对一些教师进行资格升迁,同时对一些成绩连续走低不合格的教师进行辞退,这些都是当初在合同里就写明白的。往年虽然有些被辞退的老师提出异议,但也至多是抱怨,多的也不能讲。可今年这会议现场却因为刘卉卉热闹起来。   人一口咬定了是易冬在中间挑拨了才让她被辞的退,说起话来那也是振振有词有理有据似的。   “我的成绩虽然不高,但也明显没有达到辞退的标准,怎么就把这名额按到了我的头上?”刘卉卉听了自己的名字被从安主任的嘴里喊出来先是懵了一阵,紧跟着她就冲到讲台前头去了,“难不成是有人说的?还是上头的意思?”她一边说话一边往易冬这边看,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我就上个星期和她吵了一架,难不成是她在背后说的我坏话?”   “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安主任站起来,目光肃冷,“没有根据的猜测会给人带去多大的误解你不知道吗?何况,解聘你的理由你不打算听完?”   “你的评测成绩的确不算最低这没错,”安主任从一旁拿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资料继续道,“但是,你带的中班的分数一般就算了,两个小班的评测分数根本就没多少你的关系,这上头显示的,有一大半家长压根都不知道班里还有你这个老师!”安主任的目光像是钉在刘卉卉的身上,其中的不满显而易见。   “如果说这样的事实都不能说明问题,刘老师可以在会议结束以后单独过来我的办公室和我聊聊,另外的就不用在这里说了。”   刘卉卉原先心里的那点怒气和怨气被事实给戳破,顿时哑口无言。她涨红着脸扭头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拿起黑色的手提包,快步往外离开了。   整个会场静悄悄的没人说话,安主任清了清嗓子把会议的话题又给拉了回去。   全程中不停有人把目光放到易冬的身上,却见小姑娘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这的确不是易冬最关心的事,她托腮看着窗外在心里默默的计算着时间。 第六十七章   过两天就是劳动节了,七天假期虽然不断,但易冬也没想出其他安排来。况且她想得多的也不是劳动节,而是在这之后就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马上到来的高考。靳承业已经作出承诺没错,可是易冬明明记得上一世靳承业的大学是在首都上的学。合着前两天他说的家里的长辈让他暑假去首都,这里头也许不外乎有靳老爷子的意思。   说不准这里头又有一个变故呢。   易冬手上的笔头用力的在书本上戳了两下,划破了一张白纸,她收回注意力,发现后头的人已经开始往前走,会议提前结束了。   “易冬,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安主任站在门口,一路等到易冬最后从屋里走出来,说完背过身去自己往办公室走。   “曾校长和我谈过,对你的情况我也了解了一些,”安主任坐在皮质的办公椅上,摘下自己的眼睛拿了一块眼镜布在上头轻轻擦拭,说话的时候时不时抬头看易冬一眼,“最近我们有机会组织几个老师去A大招人,意向主要是招一些外国留学生进来,他们有他们的生活背景和经验,土生土长的总是比我们这样半路出家的好的,我想了下,你是很合适去做这个招聘工作的,但是你也知道我们现在的情况,有些老师是觉得这样不好的。”   易冬点了点头对安主任说的情况表示了解,然后又听安主任继续道,“所以这次活动你也跟着过去,不过名义上就不做什么重要的工作了啊,五一你没什么其他安排吧?大概是五一假期的最后两天,到时候从培训中心坐大巴走。”   易冬低下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把时间记了下来,抬起头来对安主任道,“我知道了安主任,到时候我会把时间空出来的。”   “还有,今天刘老师的事情,你也别放在心上,除了年纪小了点,你的教师评测分数可不低,”安主任放下手里的眼睛,直了直身子。   “我知道的,”易冬浅浅的勾出个笑意来,脸上是坦然的神色。   “那成,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安主任在心里微微舒了一口气,目送着易冬走出办公室。   虽然这两年他已经对易冬的脾气有所了解,可还是不免觉得小姑娘和同龄孩子相比实在是太过聪明通透,兴许谈到做事的规划性来说,连自己都比不上她呢。说话谈吐也是进退有度,相处久了,谁不喜欢这样的人?   安主任一个人想了会儿,忽然又笑起来。说到底还是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得了啊,往前面数十年,哪里能挑的出这样拔尖出众的。   易冬从安主任的办公室拐出去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看了今天的课表,挑了一间上西语的教室进去上了两节课。不过就是这么小半天的功夫,她没想到家里那边已经起了大风大雨。   孙秀琴和李东成要闹离婚。   易冬回到自己家里的时候,正好就看见李东成坐在自家沙发上,嘴里含.着一根香烟,和烟灰缸里那一堆烟屁股一起把屋里弄了个乌烟瘴气,而易老太和易老头正坐在他身边劝着。   “说到底还是你做事不地道啊,秀琴在这儿照顾孩子,你在外面倒是玩的开了?”易老太脸上神色不好看,嘴里说出的话也不客气,“要说秀琴想离婚,我都觉得她亏,可这日子要是真过不下去了,离了是好的!秀琴年纪还轻,出去找什么样的找不着啊,”   李东成啪嗒啪嗒的抽着嘴里的烟,眉头因为易老太的话而蹙的更深,他粗声粗气的道,“婶子,我也知道是我对不起秀琴,可是这婚我是真不想离……我就她这么一个老婆,以后也没想着要再娶别人。”   易冬在门口换鞋的功夫正好听见这一小段简短的对话,她心里咯噔了一下,紧跟着为孙秀琴升起一股不小的怒气。不过等她经过客厅,还是和屋里的每个人都打了招呼,没把李东成给落下。   她放慢了回房间的步子,尽量把他们在客厅里讲的话一句句都听进自己的耳朵里头去。   “外头那个,原本也就是生意上喝酒应酬的时候遇见的,我没打算和她长了,多也就五六次,可谁知道她有了,还弄到了这边的地址,”李东成恨不得时间能倒着走,要是那样,他说什么也不碰那女人。   “叔,婶,秀琴和你们一向是亲厚的,你们就帮我劝劝她,以后这些毛病我保证全都改了,”   李东成隔着门的声音模模糊糊的还往房间里头钻,易冬忽然不知哪里生出的一股更大的怒气,她把书包往床上一扔,换了件外套又一鼓作气的往外冲去。   “哎哎,这刚回来又要去哪儿啊?”易老太半站起身来探身去看。   易冬在关上门的前一刻将声音透过门缝给传了过去,“我去秀琴婶子那!”   她的脚步飞快,在楼梯上踩出一连串的咚咚声,到了平地上便是一路飞驰,直到冲进了毛头家里。   她生气,为孙秀琴生气,然而最让易冬生出怒气的却是李东成嘴里的说辞。他后悔吗?也许真的是的。可是此刻让他感到懊悔惶恐的却绝对不是当初他铸成的错误本身,他懊悔惶恐的不过是没有将情人的嘴堵得更加严实,没有成功的维护好自己好丈夫好父亲的形象。这是绝大多数人的通病。   上一世因为他们这几个孩子是在平安镇读完的小学,因此直到后来初三时候李东成的小情人才找上门来,那时候也闹得翻天覆地,情况恐怕比现在还难堪数倍。那个时候那女人带来的孩子已经四五岁,要是算起来,兴许正好就是现在怀孕的女人肚子里头的这个。把时间退回去,李东成也是说过和现在差不多的话的,不过就是把当初不该睡了那个女人的说辞变成了当初不该让那女人把孩子生下来。   人都是不断试探对方容忍度的,每一次原则上的退让都只会让对方更加的肆意张狂。   易冬喘着气推开毛头家的房门,里头杂乱一片,原本整整齐齐的家像是经历了一场肆虐的战争。   易锵刚和李特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沙发边看孙秀琴擦眼泪。   “婶子,”易冬走过去,看着孙秀琴的泪眼也跟着有些难过起来。   毛头的眼睛也是红的,他双手握着拳头,扭头问易冬,“我爸是不是在你家呢?”   “你别过去添乱,”易冬连忙拉住他,毛头脾气犟,平日里和她妈最好,这个时候指不定是想过去和他爸打一架呢,“你就在这儿陪着你妈!”   易锵刚也连忙跟着拉住他,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耳语道,“对,你还是先陪着婶子吧,”   三个孩子都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一齐围在自己身边安慰着。孙秀琴觉得自己好歹也有了一个满足的地方,毕竟孩子才是她以后最大的指望,她将已经是个少年模样的儿子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认真的问他,“妈妈想和爸爸离婚,你同意吗?”   毛头愣了愣,随即从眼眶里又滚出一滴眼泪来,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妈,只要你不受委屈,我都听你的,”   “不能离婚!”易冬连忙抓住孙秀琴的手,着急道,“婶子,你这个时候离婚,不就正好称了那女人的意思吗?苦日子可都是你和叔过的,凭什么现在好日子来了就要拱手让给别人啊?”   易锵刚和毛头没想到易冬能说出这番话来,易冬平时虽然忙着赚钱,可嘴上是很少提及钱的问题的,就差和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似的了。这么市侩又实际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像是失了真一般。   孙秀琴也没预料到易冬这么个孩子能给自己提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来,但易冬这句话却的确把她乱成一团的脑子给点醒了一块。   苦都是自己吃的,凭什么让外头的那个小情人把福分都给占了去啊?   “对,不能离婚,”孙秀琴呐呐的点了头,像是喃喃自语,“起码现在不能离婚,”   “婶子,你可不能因为这个事情给垮了,你伤了身子,那个女人只有高兴,你得想办法让她不高兴了,”易冬将易锵刚和毛头都推到一边,嘴里说着他们都听不怎么懂的话,“该吃吃,该睡睡,自己花销打扮一样都不用省着,反正叔的闲钱看来是不少……”   她一边说孙秀琴就一边跟着点头,差点给易锵刚和毛头都看傻了。敢情他们劝了一个下午,还赶不上易冬过来十分钟有用?   他们现在还不懂女人遇见这样的事情以后的同仇敌忾,更别提易冬表面上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可前前后后加起来她也早就是快奔着三十年的人生经历去的人。   这事情不好解决。   但等那女人第二次出现的时候,孙秀琴已经没了第一次的慌乱不知所措,她和李东成并排坐在一起,几乎是用下巴看着坐在对面的女人。 第六十八章   “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我就听这一回,没有第二次,”她将握成拳头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包底下,脸上的神色尽量的云淡风轻,“下次你要是再来找我,我不保证不动手到你身上。”   李东成的脸色也不好看,这些天孙秀琴一句话也没和他说过,这回还是临了出门才和他开了口。话里的意思也简单,要外头那个女人,这个家就要散。   李东成是断然舍不得把自己的家给弄散的。   “我要把孩子生下来,”女人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握着自己唯一的筹码脸上有得意的神色,“这是东哥的孩子,”   孙秀琴大概能够猜得出女人是什么样的打算,李东成如今的生意做的大了,手里闲钱也多,名分上的关系倘若不清不楚的牵连着只有这女人享不尽的好处,比起正室来,那是个又轻松又麻烦的事儿。   “我想李家不缺你这个孩子,”孙秀琴挪了挪身子,目光向李东成侧转过去,明显是要他表态。   李东成忙不迭的点头,跟着应声道,“这个孩子我不会要的,你要生下来就自己去生,以后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你要是现在知趣点,我们就给你一笔钱,你把孩子打了,你还年轻,大可以去另找个好男人,何必虚耗在这里,他有老婆孩子,口口声声顾家爱家,还不是在外头找了你这么一个?你又有什么本事和把握把人一直栓住了?到时候你也成了孩子他妈,除了中间牵扯着一个孩子你们还有什么多的关系?我和他还有本结婚证,你就是被他一脚给踹了也说不了什么,”孙秀琴说话的声音冰凉凉,听得李东成太阳穴哪儿突突的跳,头疼的不得了。   “不过这孩子你要是想生下来,我也没意见,”孙秀琴从手包里拿出一叠纸推到那女人面前,“不过既然是你自己要生的,那就和我们家没什么关系,签了这个把两边的关系撇清了先,要怎么样你自己选,”   那女人见李东成被孙秀琴的话臊了一通也都没敢抬头说什么,心下已经有些慌了神,不过她还是在心里迅速的权衡了一番。首先自己肯定是奔着钱去的,这点毋庸置疑。趁现在年轻,当然是能多拿就多拿。其次,她不是没有想过取代孙秀琴的,但是现在看来这点是不太可能做到了。就看李东成的态度,那是真的不想离婚的,否则平时那样意气风发的一个人现在也不会好脾气成这个样子。   “如果我把孩子打掉了,你们能给我多少钱?”女人立刻问道。   孙秀琴在心里轻轻舒了一口气,将推出去的文件又收了回来,她那看着那女人的眼睛道,“五万块,最多,没有商量的余地。”   “好,我会把孩子打掉,”女人几乎是没有二话的就答应了。五万块在这个时候实在还是个十分诱人的数字,何况来的这么轻松。对于肚子里的那块肉,女人并没有多余的感情。   孙秀琴从包里拿出几叠平整的钞票,只在女人的眼前露了露边角,“钱我已经带了,一会儿我们和你一起去医院,等把孩子打了,钱就是你的。”   要是早几天问孙秀琴,她也没想到自己能用这样冷漠的语气告诉另外一个女人去剥夺她肚子里孩子的生存机会。可是如今说了出来,她的心里却只有畅快。李东成的出轨她无疑是憎恨的,可当这股憎恨消磨了原来的情感又冷却下来之后,她能做的,想做的也只有保证自己的地位和利益最大化。这是最实际也是最公平的。   一段感情里头最不好有相互防备的地方,可是有时候却又不得不存在必须要为自己留有余地的打算。最后界限的把握大概起码就是不能逾越两人最初默认约定的底线,而当这条底线都不复存在之后,没了信任的感情大不了只是一场博弈。   李特对自己的父亲从来没有这么失望过。对于他来说,李东成是个厉害的男人,自然也值得仰望,无论是做人做事都让他无比骄傲。可是当这样的类精神领袖也犯了错误,李特先是不知所措的。   在少年最初的认识里头,感情的承诺是不该被背叛的。   黑暗的夜里,他翻个身就能看见易锵刚的头顶心,软软的头发乖巧的雌伏在他的头上,而他的脸颊迎着月光,半个人被笼罩在月光下,安静极了。   最美好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呢,李特轻轻的用手指碰了下易锵刚的脸颊,低低的叫了一声,“刚子?”   李特不能给出这个问题的具体答案,可他却知道他还有一个最好的,一直留在自己身边。   易锵刚虽然在睡梦中受到侵扰,却也不过是唔了一声,接着便是往李特的身边蹭了蹭,把脑袋整个的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李特伸手在易锵刚的头顶摸了摸,然后展开臂膀搂住了身量比自己小一截的少年,慢慢的也闭上了眼睛。   每一段感情都有自己的样子,这些都是外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年少的情感最终都会改变,是最后消失还是用更加浓烈的方式绽放,这都是以后的故事。   经过这件事情以后,李家很是过了一段不平静的日子,然后慢慢的歇了下去,用表面的安宁掩盖住了底下的裂痕。   时间转眼到了五月,首当其冲的头等大事必然是五一黄金周。就连高三学生都给了两天假,像易冬这样年纪的,那都是妥妥的七天。   靳承业在学校里闷了有半个多月,愣是一趟家都没回过。等好不容易等到了两天的假期,他哪儿都没去,撒丫子就跑到了小姑娘家里去。   易正华早早的就打算好了乘着假期带孩子到外头好好玩一圈,可没成想早早的把工作给赶完了,还是没有防住零时又有地方出了问题。   易夏做好了要到外头玩的准备,临了和她说去不成了,那自然不能把她就这么给应付了。靳承业按下门铃的时候她正在家里一番好闹呢。   开门的正巧是易冬,她没提前接到靳承业的电话,没想到他这个时候来了。   “你怎么来了啊?”她一边说一边给人让出道来,靳承业从大太阳地下过来,脸上身上都是汗,耳边除了易冬的声音,最响的就是易夏呼天抢地的哭闹和李秋绾的安慰哄骗声。   他低下头来在易冬耳边道,“你们家怎么五六年都不带变得啊?你是有个姐姐还是有个妹妹啊?”   易冬用手肘杵了他一下,领着他往屋里走,“爸爸妈妈,承业哥哥来了。”   因为生意往来上要和靳纬他们打交道的地方不少,易正华对靳承业一向是客气的有些过了头,见是他来,立刻就给站了起来,同时偏头低声对易夏训斥道,“多大的人了还想着去去游乐场,丢不丢人?”   “哪里丢人?”易夏伶牙俐齿的反驳道,她现在对易正华没多少害怕的意思,听了他的话反而挺直了腰板,“你答应了的事情临时反悔,这是不遵守承诺!”   嘿,这回说话倒还真没多少强词夺理的地方。   “你看看你妹妹,人都没说什么,你这个做姐姐的像是什么样子?”   “她那是傻帽,”易夏扭头,不高兴的把嘴巴撅的老高。   靳承业微微眯了下眼睛,忽然扭头对易正华道,“易叔叔,要是你没时间带她们去游乐园,正好我今天放假,我带着易冬和易夏去呗?”   易夏忽地看向靳承业,有点不敢相信,“承业哥哥你真的要带我去啊?!”   “嗯,”靳承业那鼻子敷衍了她一声,只低下头对易冬道,“你去换身衣服,咱们一起去。”   “我也没说我要去啊,”易冬把靳承业往旁边推了推,“你一身汗,别站在空调的风口下面。”   靳承业在心里乐了,小姑娘这还是满心满意的关心自己的啊。   “我就这么两天假,再往后可又是大半个月啊,”靳承业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好耐心的哄她。   易夏看了不高兴,她大声道,“承业哥哥,她不去我们去!咱们不稀罕她!”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易正华在后脑门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下,“你再给我乱说话!”   靳承业这回则看都没看易夏,他只在心里磨了磨牙,心道这还是自己在这儿呢,她就敢这么样的欺负易冬,更别说自己要是不在这儿了,这些帐他都一笔笔的给小姑娘记下来,往后全都要给她讨回来。   易冬抬眼凉凉的瞄了易夏,“谁稀罕谁啊。”   “走走走,咱们三个一块去,”靳承业皮笑肉不笑的朝着易夏伸出手,却没等她真碰着了就把手给缩了回去,“哥哥带你们好好玩啊。”   易夏高高兴兴的就往靳承业身边凑。   等到了游乐场,看不欺负死你!靳承业想。   易冬拿余光看了看易夏,也在心里头冷笑,看到了游乐园我不欺负死你。   靳承业在心里头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没什么阻碍的就把人家家里的一对姐妹花给骗出了家门。   易夏一直对靳承业就有点近乎自虐似的崇拜和喜欢,虽然靳承业基本没给过她好脸色,可这不妨碍她飞蛾扑火似的往上头凑。   靳承业本来是一门心思奔着和易冬亲近亲近来的,可是半路因为生出点要整治易夏的心思,原本想着的那点福利也不得不暂时给搁置了。 第六十九章   公交车上的扶手伴着车身或起或停而不住的摇晃,空荡荡的车厢里并没有多少人,靠后的两排里头并排坐着三个人,两个小姑娘和一个半大的青年。   靳承业靠着易冬坐着,眼睛时不时的往她脸上瞄。易冬目不斜视的看着前玻璃窗里的那一小块风景,别说靳承业,就连自己身边聒噪无比的易夏她都跟没听见似的。   “那里有个特别大的抓娃娃机,我上次都没玩够呢,”易夏双手抓着自己的背包带子,笑脸盈盈的看着靳承业,“承业哥哥,一会儿你陪我玩儿吧?”   靳承业用眼角捎带着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他再把目光转向易冬,半带着点讨好,“易冬想去玩什么?”   “天气这么热,我什么都不想玩,”易冬将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挡住窗外头的太阳,语气平淡,“你们怎么开心怎么玩吧。”   “哼,你还蹬鼻子上脸啊,”易夏瞪了她一眼,“能带你出来玩就算是不错的了。”   “说什么呢?”靳承业抬高了音量,心道原本想等到了游乐场再发作,这会儿却是忍不下去了,他指了指旁边的座位,“你给我坐那儿去。”   “我,”易夏立刻就把嘴巴给撅到了天上去,“为什么呀,”   “哪儿那么多为什么,”靳承业不耐烦,都没正眼看她,“我看你不顺眼可以了吧?”   他的话说的直接,小姑娘初开的那点情窦哪里受得了这个啊,易夏当下眼睛就红了,小声哼哼唧唧的挪到了一边。一个人默默的缩在那儿掉了几滴眼泪,然后在心里又把易冬给骂了两回。   易冬她都不用看易夏的表情听易夏的声音,她都知道易夏准保就把这点不高兴都给按到了自己头上。不过,她本来就不在意这个,多多少少的,这也不是头一回了。   靳承业瞧着易冬那只盖着自己眼睛的白嫩小手,心痒的伸手把人的手给拉了下来,嘴上道,“这么举着不累啊?”而看不见的地方,他已经把易冬的手给牢牢的牵制在了手心。   易冬也不理会他的这点小动作,只缓缓的把头转到靳承业那边,挑了挑眉看着他并不说话。   不过,只是这一点就让靳承业笑开了,“我听说这游乐场去年翻修过,增加了几样新的玩意儿,应该是挺好玩的,到时候咱们拣着有趣的玩,你说怎么样?”   “我胸闷,”易冬抿了抿嘴,“天气热,人也一点都不舒服,”   靳承业被这话给吓了一跳,他连忙伸手在小姑娘的额头上探了探温度,觉察到上头和正常体温无异才先缓和了脸上的神色,不过嘴上还是加紧的追问道,“哪儿不舒服?要不咱们先折回去到医院看看?”   “不用,”易冬摇摇头,然后用很认真的口吻道,“只要晚上喝一碗冰镇过的绿豆粥,还要吃烤串,这样就不会难受了,”   明明是耍赖想吃些平时不太吃的东西,被小姑娘这么一说倒真像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了。靳承业先是一愣,然后心下就是一酥一软,张嘴说的是什么也忘了,只觉得就这亲近的状态,就是小姑娘让他去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煮了他也得想办法给人办好了。   “吃,想吃什么都带你去,”靳承业轻轻的在易冬脸颊上捏了下,小姑娘意外的没躲开,反而大方的给靳承业送了一个明亮的笑容。   这边两人在一起腻腻歪歪的没个完,那边易夏一个人坐着却心里老不是个滋味了。她趴在前一排座位的椅背上,偷偷的从手臂交叠的缝隙里偷看易冬和靳承业的互动,越看就越是心惊。她电视剧看得多,港台式的言情剧开始流传进大陆,正是风靡的时候,里头的情情爱爱纠纠缠缠啊,易夏没少见识,也没少在心里偷偷幻想。要说谁最贴近这份幻想,那靳承业就是当头逃不开的那一个。然而现下,她瞧着靳承业和易冬的亲近样,不免就有了怀疑:易冬和承业哥哥的样子,可实在是太亲密了,这样子就像是,就像是电视和小说里头情侣的相处方式呀。   难道易冬和承业哥哥早恋呢?   这个念头一旦在脑子里想的通透了,易夏就愈发觉得是那么一回事儿。早恋这事情她不是没有遐想过,假如自己有一天能够和承业哥哥在一起那多好呀。可是早恋这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就是美得,可要是发生在易冬身上那就太坏了!更何况,她兴许还是和自己喜欢的承业哥哥搅合在一起呢。   她心中多了这样一份考虑,下车的时候都没缓过劲儿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易冬和靳承业走在人群的前头,先往售票处去了,就让易夏一个人在后头慢慢的踱步走着。:   “要三张票,”靳承业掏出钱包付了钱,等着拿票的功夫发现易冬正抬着头往自己的钱包上看,“要吃什么吗?”他说着掏出一张钱,递到易冬面前。   易冬摇摇头,再一偏头就把脑袋杵到了靳承业的后背,绵绵软软的声音在他的背后周旋了一圈然后传进靳承业的耳朵里,“等一会儿你和我一起去买呀,”   小姑娘的声音里头带着些几不可查的笑意。靳承业将一只手往后伸,轻轻的放在易冬的一边肩膀上,正要说话,就听后头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然后就是猛地一股力道把易冬给拉远了。   他瞬时转身过去,看见易夏的手指头都快要指到易冬的脸上,“你没骨头吗!专往人身上靠?”   易冬一挥手就把易夏的手背给拍红了,她冷着脸看着易夏,“哪里的规矩说话的时候指着人的脸?”   靳承业心里一下炸开的火气也不小,等到小姑娘的一点亲近那是多不容易啊,还被这么个扫兴的给打断了。这丫的还敢把手指指到他家小媳妇儿的门面上!   易冬不动声色的将靳承业的手给压下去,她和易夏吵嘴那就是小姐妹拌嘴没什么大事儿,可要是他进来掺一脚,那旁边人看来不免就是大人欺负小孩了。   “我和你说,你别给我摆脸色闹脾气,这里不是家里,一会儿我们把你扔在这里啊,让你自己走路回去。”易冬把口袋里的钞票掏出来给她看了一眼,“爸爸出门前可把钱给我了。”易冬平时柔柔和和,可是关键时候该有的底气半分都没少。易夏鼓着脸气哼哼的盯了她一会儿,败下阵去扭头看向了一边。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靳承业的票也到手了。   “我想先去过山车,”易夏跟在易冬和靳承业的身后,拖长了声音,站在交叉路口走不动道了。   “先去了鬼屋再去过山车,要么你就自己去,”靳承业没准备和易夏好声好气的打商量,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易夏,抽出三张票里的其中一张,“喏,你自己去吧。”   “不,不成,”易夏连忙向前跑了两步,跟的紧了点,要是承业哥哥真打算抛下自己,那她今天就什么都完不成了,这里头好多她想玩的项目都是要成年人陪同才能玩呢。   易冬站在鬼屋门口,看着那破破落落还节着蜘蛛网的牌子,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靳承业第一站先把她们带到了这里。   鬼屋的布置有些老旧,还是九十年代香港喜剧鬼片里头的风格,不过好在音效和灯光到位,倒也有几分鬼气森森的意思。里头小道很多,弯弯曲曲的扭在一块,转个身兴许就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靳承业看准了时间,在易夏瑟瑟发抖的间隙里一把抱起易冬,闪到了另一条岔道上。窄道里头黑咕隆咚的一片,易冬的眼睛基本看不清什么,也来不及反应,脑袋晕晕乎乎的一转悠,不知道自己被靳承业给带进了哪儿了。   “你干嘛呀,”易冬觉着自己被靳承业给小心的放回了地面上,这才小声的开口说话了。   “你乐意和她呆在一块啊?就没见过她那么讨厌的小孩儿,”靳承业按着易冬的肩膀,又把她往里头推了推。   他们俩现在待得的地方是边上的一块死角,因为基本没人回来而缺少布置,就连灯光都没有,唯一的光源是几米以外电动鬼怪眼睛里射出来的红光。   易冬的眼睛不太适应这样的明暗变化,伸手轻轻给自己揉了揉。但是该看不清的她还是看不太清,面前站着的靳承业在她的眼睛里就是一大团模糊的影子。   这一大团影子没有安生多久,高高大大的就朝她压了下去。易冬大概还是能感觉出一点靳承业的动作,连忙往后头退了半步,“我不想在这儿,”易冬推了推靳承业,“我一点都看不清东西,太黑了,”   “黑不是挺好的么,”靳承业含含糊糊的说了两句,单手就把易冬的两只手腕都给抓住了。他想着和小姑娘亲近亲近已经很久,这会儿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了自然不会放过,趁着抹黑易冬也反抗不了的当口,接连着在她脸上亲了几口。   小姑娘水豆腐似的脸颊哪里抵挡得住这阵势啊,结结实实的让人把豆腐给吃了个干净。   又是没刮胡子呢!易冬脸上被蹭的有点疼,躲闪的动作不禁就大了点,也不知道是谁的动作正巧给对上了,小姑娘嘟嘟翘翘的嘴唇就蹭到了靳承业的嘴角上。   这与众不同的触感把两个人都给吓傻了。   靳承业没吃过猪肉,但好歹看过猪跑,更不止一次的想象过猪肉的滋味啊。这会儿真到了自己的嘴里头,他只觉得脑子都蒙了,鸡皮疙瘩都起到头皮里头,恨不得整个人都是一哆嗦的通身发麻。 第七十章   靳承业这儿的骨头还酥着呢,易冬的反应可比他直截了当多了,人一猫腰就想跑出去。然而好歹也没有跑成了,她被靳承业一勾手就捞了回去。   “易易……易冬……你抬头让我看看,”靳承业半搂着小姑娘,两人贴的近说话的时候热气吹到易冬的耳边,让她更加的不好意思起来。跑不成了,她就干脆鸵鸟的将脑袋给埋进了靳承业的怀里。   “出去,出去,我不要呆在这儿了,”易冬半张脸都压在靳承业的胸口,说起话来闷声闷气的。   靳承业得了刚才的便宜,又因为此时小姑娘毫无顾忌的亲近而更觉得甜蜜,因而面对易冬的吩咐自然是没有二话的。就着抱起小姑娘的姿势,他转身往进门时候的主路上走。   鬼屋里的人不多,但路上多多少少的还是遇见几个,瞧见被靳承业抱在怀里的易冬也没多少奇怪的,只等人走的远了之后切切的耳语几句。   “现在的小孩儿胆子小还要来鬼屋里玩儿,也不怕扫了大人的兴致,刚才看见一个蹲在地上哭的,这会儿就有一个让人抱着走的,”   “准保是哥哥带着妹妹出来玩儿呢,你不知道,现在有些人啊,就爱惯着小孩儿,这哥哥带妹妹就是最娇惯的!”   易冬心里就和被放在棉花糖上重重抛了一下似的,虽然有经历高空的刺激感,可是因为底下垫着软软甜甜的棉花糖最后感到温暖又安全。   当然这样的感受是要撇开自己的年纪来算的。易冬也知道要是在十三岁的时候就和靳承业搅合到一起到底有多离谱。但是这样三五不时冒出来的理智从来都是不堪一击,经不起多次思索的。   此刻易冬埋首在靳承业的胸口,不仅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声,还能感受到他闷笑时候胸腔的震动。   真是,讨厌极了。每当他做出这样默默得意的姿态,不免就让易冬泛上点恼怒又害羞的情绪。   “你不许笑了!”易冬忽地竖起自己的脑袋,又拍了拍靳承业的手臂,“快放我下来。”   出口就在眼前,光线也越来越亮,甚至于游人也更多起来。   出口的地方还有一个响亮的哭声,光是用易冬听过的次数她都不能对这个声音陌生了去。   哭的人是易夏,就凭这音量来判断,门口指不定已经聚集了多少围观的人群。   靳承业压根就听不到外头多少的声音,他的脑袋在这个时候只集中接收一个波段的声音和画面,那都是有关于自己面前这个小姑娘的。感情中的迷恋无疑在初时最盛,又因为不确定的每一个小动作而更觉出另一番明暗恋交杂的体味来。   先前要是靳承业还能为易冬对他的感情找出点其他的不确定因素来,那么刚才他亲到人嘴上了小姑娘也没见吭声炸毛的,这可就给靳大少的自信心增加了点钢筋铁骨的内在了。   易冬一恢复了自由,立马就打头走在了前面,靳承业紧紧跟着,眼睛黏在她的后背挪不下来。   园区出口处在哭的果然是易夏,她的身边围着一圈工作人员,就差把鼻涕泡给哭出来了。   易冬无奈的抿了下嘴角,顿了顿才扬声道,“易夏,”   易夏循声转过头来,恨不得当场跨越了她们中间隔着的重重栏杆飞过去。工作人员一见易冬,才算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哪儿有这十二三岁了跟个四五岁小孩儿似的在这门口哭的,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他们园区的设施有问题呢。   “你们哪儿去了啊!”易夏随便把自己的眼泪给抹了,可是说话时还是忍不住的抽抽,她那点小气性在见了易冬以后全都发了出来,“你是不是故意把我一个人扔在里头的?你可太坏了吧,你,你个小畜生!”   易冬的神色一凛,顺带着连脚步都停了,原本往易夏那边去的步子,立刻就往另外一条道上折了过去,摆明了不想搭理易夏的态度。   “刚才来前我和你说过什么来着?”靳承业站在易夏面前两步远,一边说话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来拨通了个电话,再简单的抱了自己所处的地址之后,他再挂了电话。这回甚至连眼神里的讨厌都没掩饰,“口无遮拦要有口无遮拦的底气,不然嘴碎就要有嘴碎的下场,”   “哎,这是你们家孩子吧?”一旁的女工作人员忍不住插了一句,“先生你还是把她带回去吧,在这儿也怪碍事儿的……”   “她哭是哭,胆子和能耐可不小,”靳承业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易夏,“打小被娇惯大的,不懂人情世故也是应该,不过哪儿能一直这么下去呢,总得有个长成的时候。”   易夏彻底给靳承业吓呆了,他说的话她都能大概听懂,也知道里头是个维护易冬的意思。这里没有李秋绾,没有家里人,她一下连一个依靠都找不到了。   易冬站在公交车里头看着远远追过来的易夏,心知她一定赶不上和自己同一辆的车子。   靳承业见她把目光放在易夏的身上以为她是心软了,连忙拉过她让她脸朝着自己站,同时在她耳边道,“别理她,娇惯是病,得治。”   有人娇惯就能成个无法无天的样子啊?靳承业别提有多烦易夏。他心道,那自己和朔扬这些年也没少娇惯易冬,人怎么就能成了个漂亮又稳重的小姑娘呢,做事儿什么的别提多有分寸,让人多舒服了。明明这边才是个娇宝贝,偏生在家里的父母面前总还比不上易夏。要靳承业看,就易正华和李秋绾的毛病也是不少。娇惯这件事儿,当然也不是不行,可一旦打算娇惯着一个人了,那可不是简单的事儿。首先你得有能娇惯一个人的底气和准备不是,不然你满心满念的宝贝到了外头还是让人欺负,这就不能算是真娇惯了。   就自己怀里这小姑娘,靳承业想,不往大了说,以后就得让她在A市横着走都没人敢拦。他这想法要是让易冬知道了指不定还要拍他一掌呢,不过靳承业不在意,在他看来这才叫娇惯,不然光是养出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儿,摆到外头去那不就是可劲儿的作死么。   “她在家里也敢这么骂你啊?”靳承业忽然又想到一点,赶紧一起问了。   “没有,”易冬实事求是的摇摇头,“她就是气急了爱犯傻,这些年我都懒得理她了。”   瞧瞧!瞧瞧,这自己的小媳妇儿就是不一样嘿,说起话来都是云淡风轻的。   靳承业又是一阵满意。   汽车走走停停,最后在夜市区停了下来,易冬跟着靳承业像是一阵风似的从车上飞快的跑下去。   “我要吃好多好多的东西!”易冬豪气万丈的转身对靳承业道。   “不是只说是烧烤和绿豆粥么,多了我的钱可不一定够啊,”靳承业故意逗她。   “不够我有呀,”易冬从自己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不以为意,“我有好多的,”易正华给她去游乐园用的钱她可半点没动呢。   “那干脆你请我吃吧?”靳承业腆着脸凑过去,没一点儿不好意思的地方。   易冬抬了抬下巴,“我得想想。”   天色还没有很晚,大部分烧烤摊也才是刚摆出来了。不过他们两人也没想到这个时候还在这儿撞见了熟人。   “哎哎,易易!”王朔扬远远的看见易冬和靳承业从公交车站台那儿走过来,人火烧屁股似的就给从凳子上蹿起来了。   靳承业和易冬一齐转过头来,先是看见了一个挥手的大胖子,然后就是另外两个相对沉稳的坐着的瘦子。   王朔扬,徐恒和阮启明。   现在到底还是这四个关系铁着呢。   “敢情给你发短信你不出来是赶着看易易去了啊,”王朔扬的面前已经摆了一些串子和一些吃剩下的竹签子,他嘴角还挂着点油星呢,说话时带着不太满意的态度,“我说,要么你就提前告诉了我呗,自己一个人从学校溜出去原来是为了这个,也不捎带上我去……”   “捎带上你那能一样么,”徐恒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人是见谁去啊,你说要见谁去啊,那里面的性质能一样?”   他的话里挪揄的成分居多,话音才落一桌子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笑起来。   阮启明跟着点点头,“就是,朔扬,这就是你不懂事儿了吧?要早早的认清形势,搞清楚自己的地位知道吗,”   王朔扬跟着嗤嗤笑了两声,眼见着易冬的脸有些红起来,连忙给止住了笑声,把自己手上的烤串给递到易冬面前,“易易,吃这个,辣子少,”   “得了吧,”靳承业伸手帮易冬给挡了回去,“你都吃了一半了也好意思递出来?”他说着拉出一边的一把塑料椅子,先让易冬坐了上去,然后抬头对桌上的人道,“我和你们说,事情呢,心知肚明就行了,别老放在嘴上胡说八道,人给说跑了,你们谁赔得起?”   他说话的时候把手放在易冬椅子的后背上,虽然没碰着小姑娘的半块肉,可是那保护性的姿态明显。   “哎呦喂,这话说的可严重了啊,”徐恒夸张的往后仰了仰,“那我可是惹不起,”   尽管有些心理准备,可易冬还是不免被说了个大红脸,她往自己的椅子里头缩了缩,干脆把脑袋扭到了一边。   “要吃什么?老板,”靳承业一边招呼老板过来,一边碰了碰小姑娘的肩膀。   易冬躲过他的触碰,有点为他们刚才的玩笑话不高兴的意思,自己把菜单接到了手里,乱七八糟的画了一通,然后把手里的本子递还给老板,“多放辣,”   阮启明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喝了个干净,然后笑道,“看来今天晚上的饭钱有着落了啊,”   “边去,”靳承业伸腿在他的凳子上踹了一脚,“跟谁这儿蹭饭呢?”   “你们喝酒的给我离远点啊,酒气熏天的,”靳承业推开面前的几个空酒瓶子,目光慢慢的又放到易冬身上去了。 第七十一章   易冬被他专注的目光看的通身不自在,更被对面几个人意味深长的笑容弄的有些心虚。   “你坐过去点儿……”她推了推靳承业放在自己背后的手臂,“热。”   “这还热那?”靳承业捏了捏小姑娘露在外头的手臂,“你手都是凉的,一会儿感冒了不得去医院啊,”他一点没把小姑娘的话放在心上,该怎么亲近就亲近。不过,靳承业也大概知道易冬是因为在阮启明他们面前而有了些害羞的情绪。因此,他虽然有点耍无赖,但是徐恒他们那边他到底还是出口给挡住了。   “你们话都少点啊,别吃都堵不住你们的嘴,”   “行啊,只要今天有人请客就成,你们说是不是啊,”阮启明红笑着拿起酒瓶子又给自己添了半杯酒,另一手抬了抬,招呼道,“老板,”   老板紧着步子走过来,手里还端了一盘易冬刚才点的东西。香料放的足够,又被炭火调和的恰到好处,顷刻间满香扑鼻。   靳承业用筷子把竹签上头的东西一点点撸下来放到易冬面前的小碟子里,让她用筷子一口一口的夹着吃。   王朔扬怪里怪气的把自己的盘子也递给靳承业,靳承业没接,他就自己举在半空中怪笑,“哎呦,快帮我也撸两串下来,”   “就你那嘴边的油,还差我这点啊?”靳承业冷笑,“你要是想今天晚上单摘了出去一个人一桌,我就给你撸两串下来。”   王朔扬见好就收,嘿嘿的笑了两声又腆着脸凑到易冬跟前去,“来来来,易易,给我喂一口?”   他这是故意当着靳承业的面挑衅,就想让他吃瘪。   易冬刚就着筷子把筷尖含到自己嘴里,冷不丁被王朔扬问了一句,她先是愣了一下,“喂你一口?”   “对对,”王朔扬在徐恒他们的哄笑声中又往前凑了凑,盯着靳承业刀子一样的目光硬着头皮杵在小姑娘的面前。   “为什么呀,”易冬把自己面前的小碟子往王朔扬的面前推了推,不过没等王朔扬伸筷子又立刻拉了回来,换成把面前串在竹签子上头的大盘子推了过去,“你就吃这个吧,”   王朔扬泄了气,靳承业却是扬起了笑脸,小姑娘这举动,说明他还是不一样的呀。   五月初的夜晚甚至不能完全被定义为夏夜,但是夜市这一小块地方因为各种热闹和碗筷瓢盆的碰撞与翻炒而显得例外。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市井百态在这一小方天地里头展现无余。   易冬慢慢的吃着烤串,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靳承业和其他几个人说话。   “我爸的意思是让我去北京,反正我是没想好,全国那么大的地,何必成天往北京跑呢,”王朔扬刚才喝的酒有点上脸,烧烫着有些发红,“再说了,我本身也没有户口优势,考不考得上还不一定呢,”   “承业,你们家老爷子在京城里头那可是说得上话的,再者说……你们家里,他合该顾着你把?”徐恒这话说的隐晦,又牵涉到靳家的一些家务事。   靳老爷子一共有三个孩子,靳纬排行第三,是最小的那一个,大儿子靳平虽然结婚早可一直也没有孩子,长女靳月倒是有孩子,可那也毕竟是外家的事情。所以总共算起来,靳家也就只有靳承业这么一个孩子。   当年靳纬因为和田蕊的婚事和靳老爷子置了气,主动打了报告给调到了A市,一呆就是小二十年的功夫。当年靳老爷子脾气硬,差点没把这父子关系给断了,可是如今年纪大了,也想念着点儿孙的好处,心里又存着想帮扶一把儿孙的念头,故而打算趁这个假期把靳承业接过去看看。   “A大的全国排名不比北京的那几所大学差多少,要是从专业性来说的话,A市也有它的好处,”靳承业垂着眼睛,并没有太把这事情放在心上。   到底去哪儿上大学,这的确没让靳承业考虑多久。但要是说他想留在A市的原因全在易冬身上,那也不准确,在这其中,小姑娘顶多是起了点助力罢了,并不算其中的决定性因素。   在座的人大概也知道他的一点脾气,但凡是以陈述句出口的,那么大多就是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不会再改了。   天色全黑下来,夜市越发的热闹起来。   “嗝,”旁边的桌前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个人,拿着一大杯酒走路都打晃,不知道脚上哪儿一软,一整杯酒哗啦啦的全浇在王朔扬的后背上了。易冬坐的也不远,身上难免也溅到几滴。   那酒鬼也因为不稳的动作摔了一跤,这一声的动静可不小。   靳承业先站起来看了看易冬,确定了她没什么事儿,又把餐巾纸递给王朔扬,“你先擦擦。”   “哎呦,实在对不住啊,我们这兄弟今天有点喝多了,”旁边立马站起来一小伙子,作势想把躺在地上喝多了的那位给扶起来。   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王朔扬麻烦点,可那也不过就是回去换件衣服,犯不着因为这个闹起来。可谁成想,那醉酒鬼像是根软面条似的站起来,眯着眼睛盯着易冬看了一会儿,忽然指着她就傻笑起来,满嘴跑火车不知道收敛,“这里有个小姑娘诶!长得真不错,我说,跟着哥哥,哥哥家里不错啊,嗝!就是,就是你这年纪看着不大啊,没关系,嫩点好啊,嫩点……”   这边的胡话还没说完呢,靳承业已经黑着脸一拳头给挥过去了。他这些年的功夫练得都是真枪实战上用得着的,这一拳头下去没有收敛力道,不仅把那醉酒鬼给打歪了,连带着刚才扶着他的那个也一起给倒在了地上。   这拳头一处去,两边的人刷的一声全都站起来了。   靳承业松了松拳头,将易冬给拉到自己身后去,还没忘了把小姑娘刚才吃的东西一起递过去,“站到后面去,”   “没多大的事儿,别打架呀,”易冬站在他身后轻轻的拉了下他的衣服,不无担心的看了看对面桌上坐着的人。对面桌上原来也坐着五个人,撇去一个已经醉倒的没什么战斗力,剩下的人看着也不是简单能对付了的。   易冬的眼神在他们身上多看了两眼,靳承业就不太高兴了。对面那桌上坐着的人可都没穿上衣,全都是光着膀子的,小孩儿这眼睛往哪儿到处看呢。他伸出手掌捂在易冬的眼睛上,“转过去。”   “你干嘛呀,”易冬不高兴的拨下他的手,没等她多说什么,对面有人发话了。   “小兄弟,就这两句嘴上的便宜,犯不着动手吧?”说话的人头顶上染着一撮黄毛,脖子上一条粗金项链跟着他说话的时候晃晃荡荡的,“我兄弟被你打的,你瞧瞧,我看这鼻梁是骨折了,”他指了指旁边被拉起的那个醉鬼的鼻子,血呼啦的一团,的确是伤得不轻。   “骨折?”靳承业凉凉的看了他一眼,“这都是轻的,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我不打他,难道你替他挨打?”   徐恒和阮启明倒是不急,王朔扬还勾着背看身后那点水渍呢。虽然这边的动静不小,已经吸引了些来回过路的目光,可在场最急的还要数易冬。   不过她也不想给靳承业添乱,干脆就站在徐恒他们边上不再说话了。   徐恒看着小姑娘脸上担心,拿出手机在她面前晃了两下,轻声道,“你别担心,就他们这几个,我们准保顶得住,何况最近的警局离这儿就五分钟的路,乱不起来,”   易冬点点头,但是目光还是关切的注视在靳承业的身上。   “话是我们兄弟说错了,但是你打了人,这医药费得出了吧?”那黄毛歪嘴笑道,“不要太多,有个千把块就成了,我看你们,也不是拿不出来吧?”他笑着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靳承业一行人,认出不少他们身上的衣服,那但拎出来一件都不是三五百能下的来的,自然清楚他们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谁爱出谁出,”靳承业斜睨了黄毛一眼,用嘴型无声的冲他挑衅,“傻-逼”   “我操,”黄毛用力的在桌上拍了下,“你小子够胆,找事儿是吧?别说我没让过你!”   那边四五个人都站起来蠢蠢欲动,另一边丝毫不让,局势僵持起来。烧烤摊的老板心里最怵,这要是在这儿打起来了,那砸的都是他家的东西啊,就不提东西的损失,光是今天晚上的生意他就做不顺当了。他犹豫再三还是出来说了句话,“大家消消火,要不今天的酒水算是我请了?”   “不用,”靳承业从皮夹里掏出两张钞票放在桌上用铁盘的一角压住,“该结的帐我放在这儿了,另外的,”他说话时候的语速偏慢,人的注意力都在他的手上动作,可谁也没成想他的话说到一半,忽然就飞出一脚来把黄毛那桌的一个人给踹翻在了桌上,人砸在桌上猛地哐当一声,把黄毛他们都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靳承业回身一把把易冬给抱了起来,喊了一声,“跑啊!”   他带着徐恒他们一行人撒丫子就跑远了。   黄毛他们在身后一边骂娘一边紧跟着跑过去,看热闹的人连忙给让出一条道来,用目光目送着他们远去。   这样的事情每天在大排档这条街上没有两次也有一次,看热闹的人也就是趁着人多,没一会儿也就散了。   易冬给靳承业抱在怀里猛地一阵颠簸,脑袋晕晕乎乎的就给放在了地上靠墙站着。   靳承业微微喘着气,脸上却是笑着的,他打头走到前面,迎上追上来的黄毛他们一行人。 第七十二章   他们的脚步停在附件的一处建筑工地前头,乱七八糟的堆得什么都有,就连照明用的小太阳都没灭了,把这一小块地方照的明晃晃的。   “你们倒是再跑啊,妈的,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们,”黄毛往地上啐了一口,转头对身后的人摆了摆手,“给我揍,”   面对着慢慢围上来的人,靳承业不紧不慢的从旁边地上捡了根废弃的木棍子,放在手里试了试力道,“还真是不称手,不过,勉强凑合吧,”   他出手如电,根本没给对面黄毛他们反应的机会,就像是刚才一样,上一刻还悠悠闲闲的说着话显得毫无防备,下一刻棍子就砸到别人脑袋上了。   木头碰到人骨头,立刻响起又闷又脆的一声,人还没倒下去,血就不知道从头皮的哪块地方渗出来了。木头是用三合板一类的材料粘连在一起的木块,也不禁打,就这么一棒子,木头也就断了。   靳承业扔了手上的木头,正想赤手空拳的上呢,旁边小姑娘忽然喊了他一声,“靳承业!”等他回头,就看见人手上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钢筋棒子。   “真乖!”他毫不吝啬的夸了小姑娘一句,伸手就把这称手的兵器给接了过来。   钢筋不粗,但胜在结实柔韧,挥舞起来虎虎生风。靳承业的功夫里头没有一点儿花架子,招招都是奔着制服对方去的。没一下虽然没有打在命门上,可都是让人疼的厉害又反抗不了的地方。   “你看,打架么,当然要在这样施展的开的地方,”靳承业一棍子打在站在最后的黄毛的膝盖骨上,黄毛的腿一软差点就直接的给跪在了地上。不过虽然没跪,但他反应的姿势也并不比跪姿好多少,黄毛硬生生的往后仰了下,一屁股给坐在了地上,“玩的也畅快不是?”   靳承业的第二棍又紧接着打在了他的肩胛骨上,疼的黄毛呲牙咧嘴,“哎呦,不打了不打了,今天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少在这儿放屁,”靳承业将手上的钢筋棍子扔到一边,“今天要是是你打我,这还是不是误会?”   地上躺着四五个人,不是捂着脸就是捂着肚子,血从指缝间渗出来,呻吟打滚不断。   易冬尽管背着身子不去看,但是还是被这直接又暴力的场面吓得不轻,整个人微微颤抖起来。   “承业,承业,”王朔扬扯了扯靳承业的胳膊,然后示意的朝易冬努了努嘴。   靳承业这才注意到易冬的异状,真是操了,他在心里暗暗的骂了自己一句,然后连忙跑过去不顾忌身边的人,把小姑娘给抱进了怀里。   “易易?易易,咱们不怕啊,都好好的呢,”他把小姑娘的脑袋给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感觉易冬的情绪慢慢的平复下来才算松了一口气。靳承业偏头在小姑娘的脸侧碰了碰,易冬一缩脑袋,但也没抬头,她瓮声瓮气的道,“我想回家了。”   “好,我带你回家啊,”靳承业把易冬放回地上,改成牵起她的手往出走。   黄毛他们也不敢拦,只等到他们拐出了这块地才相互扶着站起来。   易冬今天是有些急了,但不是因为靳承业和人打架。而是就靳承业打架时候的那个狠劲儿,她忍不住要想,就他的这个性格,要是以后万一一着急上火就要跟人动手,现在是别人都打不过他,那要是万一哪天遇见一伙能打得呢,总会有靳承业吃亏的时候。要说今天躺在地上一脸血的是靳承业,易冬不敢再往下想。   “你以后别和人轻易打架了,”   站在自家楼下的花坛边上,易冬还是忍不住和靳承业开了口。   楼道里好不容易修好的小灯正散发着温暖的橘色光芒,微微的照在他们面前的这一片地上。   小姑娘低着头说话,靳承业干脆就蹲了下来仰视的看着她。   “你不喜欢啊?”   “我会担心呀,”易冬对上他的目光,头一次没有闪躲认真的看着他,“打架还是不好的,”   小姑娘说话没什么力道,声音都是轻轻软软的,可是听在靳承业的耳朵里却别提有多受用了。他恨不得长出尾巴来在小姑娘面前猛地摇几下,又或是贴着地面翻滚两圈,最后到小姑娘的怀里求蹭蹭。   不过,止于这些想法,他的表面还是装的很镇定,“嗯,也对。”靳承业笑着挑了挑小姑娘额前的碎发,“那就听你的。”   易冬闻言也把眼睛笑弯了,她把手放在靳承业的肩上,“那今天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   “哎,等等,我和你一起过去,”靳承业却站起来紧跟了上去。   “嗯?”易冬有些疑惑的回头。   “易夏的事情,”靳承业言简意赅。   白天他们离开游乐园的时候,他的电话是打给了易正华那里的。当时草草的挂了电话也没再听见回音,易夏那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靳承业知道,要是自己不跟着回去,首先遭罪的就得是易冬。   “白天你是个爸爸的办公室打电话么?”易冬了然的转回身,“易夏应该已经在家了,不然爸爸一定会继续给你打电话,不会让我在外头这么久的。”   “她在家的时候就爱那么说话啊?你爸妈都不管?”靳承业走在易冬后头,语气不大满意。   “这么多年的习惯了,也没认真管过,”易冬却不以为意,“何况,她也就是嘴上厉害,真本事没有多少,以后在外头只有她自己吃亏的时候,”   易夏这样口无遮拦,到了外头遇见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会有人看不了忍不下。别人和她可不会有这一层姐妹关系羁绊着,要真教训起来可比自己轻松自在没顾忌多了。易冬近来也懒得和易夏置气,一来她略显得有些幼稚了,二来是相比于和易夏扯皮,易冬觉得她有多的去比这重要的事情可做。   小姑娘模样小小的,可是想事情通透极了,有时候靳承业觉得连自己都有些比不上易冬。两人一起站在易家门口,隐约还能听见里头说话的声音。   靳承业主动按下了门铃,然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后,门从里头开了。   “回来了啊,”易老太见是他们两个,显然的松了一口气,她侧过身让易冬进门,但是在靳承业也想进门的时候愣了愣,“承业要留下来再玩一会儿啊?”   今天时间有些晚了,何况这也和靳承业往常的习惯不同。通常他都只是把人给送到家门口罢了。   “对,有些事情我想和易叔叔说清楚,”靳承业将手从后头放在易冬的肩膀上,姿势亲密的将她往屋子里推。   易夏听见是他们回来了,像是闪电一样从客厅里跑了出来。她眼睛发红,是个哭过的样子。   “你个小畜生!你还敢回来!你敢我把一个人扔在那儿!”   她扬手作势就要打到易冬身上,靳承业哪里会让,易夏说的那番话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他反手一推,根本都没留余地,是用了大劲儿的,易夏一个屁股墩,往后仰倒坐在了地上。   “妈妈,妈妈,”易夏不敢和靳承业叫板,眼泪哗啦的流了满脸,扭头去找李秋绾。   “唉,承业,你怎么也不好和易夏动手啊,”李秋绾连忙迎上去把易夏扶起来拉到一边,有些欲言又止的姿态,她看了眼靳承业青黑的脸色,到底还是没说话。   “我不过是帮易冬挡了一下,要是没这一下,易冬就合该被她打了?”   靳承业把平日里对易正华和李秋绾的那点虚假客气彻底给扔到了天际。   “易叔叔,易冬和易夏都是你的女儿,所以这事儿说破大天去也是你们的家事,但是易夏的那点脾气,你们能宠着,能忍着,那都是你们的事情,可她的脾气拗到了我的头上,我不会忍,”他收回自己放在易冬肩膀上的手,话语里带上了几分疏离,“是我失礼了。”   他往后退了一步,对面上也有不少愕然的易老夫妇道了声别,然后自己扭开门走了。   易冬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她避开客厅里头的人,淡声道,“我回房间了。”   易夏还在哭,就差哭出鼻涕泡来了。   易正华被她搅了一晚上,不耐烦的情绪累积到极点,更被刚才靳承业的那一番话给突生出点恼怒,这会儿一起全都发到了易夏的身上。   “你要是懂事儿点,咱们家里能少多少事儿!?还敢给我哭?滚回你自己房里去。”   “夏夏才多大,你嗓门就不能小点!”李秋绾连忙护住易夏,把她往怀里揽。   易老太和易老头对这样的场面已经司空见惯,一人摇着蒲扇回了房,一人转身进了厨房给易冬准备宵夜去了。   易冬回了房间,踢了脚上的鞋子,等外头的动静渐渐小了,在听见易夏回了房里,她才推门去浴室洗澡   等她洗完澡出来,正好听见自己房里的电话铃声响了一半,被人给接起来了。   易冬站在自己房门口,看着李秋绾站在她房里拿着话筒,脸上的神情变了变,她最后慢慢的放下了手里的话筒,朝易冬这边看来。 第七十三章   易冬的发梢还湿漉漉的滴着水,她拿着一块毛巾卷着头发,然后看着自己的妈妈走到自己的面前,神情严肃,“易易,你是不是和承业,太亲密了?”   “怎么了?”易冬错过她走进房里头,把话筒给推回了原处,再看了看,果然刚才李秋绾接的电话是从靳承业的手机里打过来的。   这么些年相处下来,李秋绾对易冬虽然没有对易夏那么上心,但是对易冬的脾气好歹是了解一些的。她和自己的关系一向浅淡,不见哭不见笑,更别提像易夏那样的撒个娇。有时候和易冬在一块,李秋绾都觉得她不像是一个小姑娘,更不像是自己的女儿。   “易夏说,你和承业早恋了,这是真的吗?”李秋绾咬了咬牙,干脆直话直说的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问。   “早恋?”易冬拿出吹风机,机械的风声立刻将她的声音掩盖下去,“我没有,既然易夏说我有,那就看妈妈你相信谁了。”   瞧瞧,瞧瞧,李秋绾皱了皱眉头。哪怕易冬这时候闹点脾气也好,她总是这个样子,不哭不闹的客气的像个外人!   李秋绾无奈的将手放到了门把手上,轻轻的把门给带了起来。   面对李秋绾的质问,易冬并不多在意。她和李秋绾的关系早已经坏到不能挽回,这多一件少一件的,不会更坏多少。   至于现下,易冬多放些心力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几天以后会来的培训中心在A大的校园招聘会。   因为即将迎来又一个毕业季和暑假,A大近来招聘会不少,各样各式的工作岗位玲琅满目。劳动节的最后两天假期里,易冬跟着培训中心的几个老师也在A大的体育馆里支了一个小摊位,在比较靠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两年培训中心在A市已经有些名目,所以停下来看的人并不少,不过因为岗位招人的局限性,合格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数人在拿了宣传册子之后一去不复返。   “嗨,这大热天的连个电扇都没有,”年轻的男老师拿着一叠纸在手上扇出几阵不大的风,但这风一样带着热气。   “人家位置挑的好的,正好坐在空调旁边,咱们啊,这是没得挑,”一个稍稍上了年纪的女老师,虽然也流了不少汗,可是面庞上却是不太在意的神情,“这样的事情最实在,越好的单位越往中间呗。”   “咱们培训中心福利可不比那些差,”年轻的男老师依旧有些愤愤不平,“薪水什么的,都是排到前几位的。”   “薪水排在前几位是不假,可是你看看咱们第一条要求,最好是外籍留学生,你自己说说,能在A大找出多少符合要求的来,我听说A大目前也就一个留学生班级,”   易冬坐在边上,安静的听着两个老师讲话,没插话。   她扭头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也有不少学生偶尔把目光放到易冬的身上。毕竟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坐在这里,着实有些显眼。   食堂的大叔推着一辆小车,送了一大桶冰过的降火的凉茶进来。易冬扫了眼他们桌前空荡荡的茶杯,站了起来,“我去倒水。”   说完她一手勾着三只水壶的带子往凉茶摊上走。一哄而上排队的人不少,易冬个子小,站在人群的后头看着怪可怜见的。   有人主动让出个位置让她先倒,易冬给拒绝了。等轮到她,再等倒完水,已经又过去了一会儿。   易冬拎着水壶转回身,远远的看见自己所在的摊位上有两个金发碧眼的学生站着。上了年纪的女老师和年轻的男老师都有些疲于应对的样子。易冬连忙加快了脚步走过去,快走了两步甚至小跑起来。另两个老师一个是西语部的,一个是德语部的,并不擅长英语。   “有什么我们能帮你的吗?”易冬将手上的水壶放下,利索的给两个人一人递了一张宣传册。   “易?”其中一个男生有些惊讶,不过马上就笑出声来,露出两排整齐干净的牙齿,“你没有说过今天会到这里来。”   说话的是易冬带过的学生里的一个,Aaron。   “今天过来是为了另外工作上的事情,”易冬道,“对了,你之前提过想找一份兼职的工作,我觉得你可以先看看宣传册上的介绍,上面也许会有合适的。”   “好,一会儿我回去和他们一起看看,这两天大家都正为了暑假不回国而发愁工作的事情。”Aaron将宣传册拿在手里,和易冬又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然后转身和身边的人一起走了。   “易冬,你和这学校里的留学生还有几个熟悉的啊?”上了年纪的女老师喝了几口凉茶,目光转到易冬的身上,有些啧啧称奇。   “啊,对,先前有认识过,”易冬点点头,没有就这个问题详细说下去。   然而等到中午过后,这个问题就由不得她说不说的仔细了。   Aaron他又领着一群人回来了,这之中还有A大中文系的一位老教授。这位老教授不说在A市,就说在全国学术界都是响当当的人物。   “易冬啊,你这小姑娘,来了也不过来看看我?”老教授已经过了退休的年纪,如今被A大聘为客座教授。三五不时的会在A大研究室里看看书写些东西。   易冬见到了他,连忙站起来,原本坐着的年轻男老师和上了年纪的女老师也认出人来,自然一点不敢怠慢,跟着也站了起来。   “李老师,这边是工作上的事情,总不能先放下不是?”易冬笑着站到李老教授的身边,“你可别一上来就冤枉我啊,我原本是打算等下午这边忙完了就去你的办公室里找你的。”   李老教授和易冬认识已经有三年,原因也是因为她在外头带的那群留学生。头先像是Mike那样对中国文化有特别兴趣的学生,另外在学校里就是跟着李老教授。   李老教授上了年纪,很多实践性的活动就不能带了。原本还想和Mike几个学生说声抱歉的,谁成想刚一说,人就说很多早都去过去了。再接着问就更不得了,竟然是个小姑娘带去的。小姑娘教给留学生的东西虽然浅显但是也绝不是随便说的,粗糙是粗糙了点,可是里头的系统性还是很值得夸奖的。   再后来,李老教授就间接认识了易冬。小姑娘在学习上一向是顺着杆子往上爬的类型,有李老教授这个老学究在,她自然是不会放过一点提问的机会,当面问,电话里问,一个都没落下。   老教授年轻的时候学习的是俄语,对英语的涉猎比较少,有偶尔遇上不好和留学生解释的问题还能问问易冬。A大校园里的外语人才是不少,中文人才也不少,可却少有把两者结合好的。就算有,李老教授也没再去找,顺手就把小姑娘做了个物尽其用。   所以从两方面来说,算是谁也没吃亏。   “这样的培训班模式啊,我看是不错的。”李老教授仔细看了宣传单上的内容,不住的点头,他又回头对那几个跟着的留学生招手,“你们不是发愁呢吗,瞧瞧这个,不是正好?”   他身后的留学生都是跟着Aaron一起来的,虽然各国人都有,但是这几年下来也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交流甚至教书都是没有多大的问题的。   “我觉得也好,”Aaron站出来,笑道,“易冬也在那里,”他指了指传单后面两页印的易冬的名字和照片,“就算有什么问题,也一样可以请教她。”   他们说了这一小会儿的话,算是彻底把那个上了年纪的女老师和年轻的男老师给惊住了。   原本半天没有一个人来面试,这会儿几句话的功夫就有了一大堆的合适人选?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都把视线放到了易冬的身上。   “要面试的话,先得填了这张报名表,留下联系方式,然后这个周末我们会通知面试的时间,”易冬把冠冕堂皇的话先给说了,然后又道,“我们现在对外籍教师的需求还是比较大的,所以对两边都有好处。”   “对,这就叫做,”Aaron想了想,蹦出个新鲜的中文词语来,“互惠互利!”   众人笑成一片,李老教授还对Aaron竖起了大拇指,“不错,这的确是件互惠互利的事情,对你们的汉语也是一种提高。”   招聘会的事情所幸就这么圆满的收了场。收到的各种简历零零散散也有十几份,除了几个A大外语系的学生,剩下的五六个全都是外籍留学生,国籍语种也各有差别。这倒是很大的满足了原先的招聘要求,只是有一点,几个外籍学生没有进行过系统的教育培训,就这一点培训中心打算在进入正式课程之前,先给几个外籍学生也就是新的确认入职的老师上上课。   不过这都不是接下来五月的要紧事了,剩下的大半个月的时间,整个A市乃至全国各类大小事务都为高考让了道。   易冬扳着手指头算时间,中途连靳承业三五不时会打过来的电话都不接了,算是两个人一起,一天天的捱到了正日子的那几天。 第七十四章   实验地方大,再一次被征用做了考场。易冬得了两天的假期,也没在家里闲着,收拾了东西就奔去了设立在一中的考点,掐着时间在外头等着。   校门口焦急的家长成堆成堆的站在一起,没有一个不是汗流浃背的。易冬找了家一中旁边的小餐馆,到二楼先开了一个包间,站在窗口仔细的盯着现在还算空旷走廊和过道。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她才慢慢的走下楼,撑起一把伞,站在学校门口等着。   渐渐有考生往出走,面上的神色各异,不乏有挂着眼泪的。易冬统统没去看,只仔细的盯着出口的人流,从里头寻找自己熟悉的那一个。   靳承业还真没想到易冬能过来等着自己。小姑娘两步上前往他面前一拦,然后把遮住自己脸庞的雨伞挪开,接着给了靳承业一个大大的笑脸。   靳承业先是一怔,然后差点没忍住当着学校门口那么多人把小姑娘给进紧自己怀里头。   “你怎么来了?”他跟着易冬的步子往小餐馆里走,盯着小姑娘后脑勺的眼睛闪闪发亮,“前面你自己说,你压了我多少电话?”   “十几二十个?”易冬笑着回转过脑袋,看着靳承业把小包厢的门给关上了,她也不在意,只管眯着眼睛笑,“可是你应该好好复习呀,A大的分数线可不低。”   A大的分数线的确是在全国都数得上名号的,更别说A市所在的省份又是全国著名的高考大省,本身的分数线就高的让人咋舌。   菜都是他们不在的时候已经点好了的,易冬目光所及,已经上全了。   “平时都学着呢,还差这么一两个电话的时间么,”靳承业嘴上虽然说着抱怨的话,但脸上到底还是笑开了的。小姑娘能这么来找自己,实在是出乎了靳承业的意料,毕竟今天就连田蕊和靳纬都因为工作上的事情不能过来,只让家里的司机来送饭。   想起这个,靳承业又给司机拨了个电话,说了两句他转头问易冬,“明天你也来吧?”   易冬已经在餐桌上坐下,闻言点了点头,“来的。”   高考是件大事,值得多担待着。何况靳承业眼里那点期待的意味也让易冬不忍心把头往两边转。   “你说你怎么这么好呢,”靳承业在易冬身边坐下,却不好好坐,而是把自己屁股下面的凳子给拉到了易冬的身边,一手亲热的搭在易冬的椅背上,指尖正好垂下来碰到易冬的半边肩膀。   他凑近了和小姑娘说话,热气伴着他的调笑声吹到易冬的脸颊上。   “热,”易冬往后缩了下,却正好被靳承业的手给挡住了,没了退路。   “哪儿热啊,”靳承业示意着看到正对着这边的空调出风口,“这不正吹着呢么。”   那二十几个没接上的电话,可都在他心里攒着呢,必须得另外找个法子把这化成便宜占回来才好。   易冬果然没有办法的被靳承业按在椅背上狠狠的在两边脸颊上嘬了两口。原本细白细白的皮肤上浮起两块红晕,一半是因为不好意思的。   自从上次在游乐园的鬼屋里无意间亲到过那么一次,靳承业就越发的放肆起来。虽然没再往易冬嘴上啃,可每回抱着小姑娘的脸亲上那么两口,挪开时目光都和那饿了三五天的野狼似的,像是下一刻就要扑过来了。   易冬从桌上抽了纸巾擦了自己脸上的湿漉漉的痕迹,一手指着另一边的一条凳子,抬高了声音对靳承业道,“你,你坐那边去,”   “为什么呀,”靳承业哪里愿意听,不仅不听,他还笑嘻嘻的想再往易冬身上贴,“你看你站在出风口下头呢,冷不冷?一定冷吧。”   这说着就想抱上去了。   易冬直接就从椅子上站到了地上,她围着桌子转了一圈,拿起自己的小书包,冷着脸看着靳承业,“你吃不吃,你不吃我就走了啊,”   “哎哎,我当然吃,”靳承业知道小姑娘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性格,当即就服了软,就近坐了下来。   两人这才抬起筷子真的开始吃饭。靳承业就怕小姑娘生了气,这回走了明天就不来了,变着法子说好听的话,逗得易冬也笑了两回,完了还主动的说起了易冬最关心的考试情况。   “试卷的难度和平时练的也差不多,也算是稳定发挥吧,”靳承业说着,易冬就听着,时不时的点头追问一句。   小姑娘比自己爸妈还上心呢。靳承业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感觉,既是感动吧又觉得有那么点怪。易冬实在是和她同龄的女孩儿相差太大了,说白了他们两个现在也算是半个恋爱关系了,可小姑娘的言行举止总又让他吃不大准。   不过,撇去这个不说,这种易冬对自己好,自己也极愿意对她好的状态,还是让靳承业觉得甜蜜受用的。   “等你放暑假就得到七月份了,所以我想着等这边考试完了就直接先去我爷爷那儿,到时候一个月过去,你正好也就放假了,到时候咱们看看到哪儿去旅旅游?”靳承业把菜里头的辣椒和蒜都给挑出来,小姑娘虽然喜欢吃这一口的,可也仅止于入到肉里头的味道,对辣椒和蒜都是不吃的。   “旅游?”易冬有些惊讶,“去哪儿呢?”   “没想好,这还是前头朔扬和启明他们提的,毕业旅行么,我算是高中,你算是小学,咳,”这句话说出来,靳承业自己也不太好意思的咳了一声,易冬才小学要毕业呢,满打满算十三还是虚岁的。他因为心里抱着那么点想法,总时不时觉得自己也有那么点厚颜无耻了。   易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趁着暑假出门走走也不错。自从来了A市以后,除了近郊的一些地方,自己还真的没有出门走过。   这个时候虽然各地游客也不少,但是一来是天气热,二来是很多地方的景区在这时还没有被完全开发出来,比后来过度商业化的样子可值得玩多了。   两人在假期计划上算是达成了共识,饭桌上的饭菜也吃得七七八八了。易冬看了看时间,转身背对着靳承业又到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大大的保温杯。   “是什么?”靳承业这会儿名正言顺的黏到了易冬身边,有几分好奇。   易冬从一旁饭店里的小柜子里拿出两个一次性纸杯放到桌上,然后把保温杯转开,倒出了两杯绿豆汤。   “我早上熬的,放在冰箱里冻过的。”   易冬把其中一只杯子推到了靳承业的面前。   绿豆汤是经过仔细熬煮的,不稠不稀又在冰箱里冻过一会儿,放在保温杯里这一上午,如今倒出来还是凉的。   “亲手熬的啊?”靳承业忙不迭的拿过杯子,呼啦啦的就喝完了一杯,立时又把手里的杯子给递到了易冬的面前。   易冬带来的保温杯不小,少说也能再倒出七八杯。靳承业侧头看了眼被小姑娘挂在椅背上的书包,心想就这么大的书包,估计整个只装了这一瓶东西。   “靳承业,”易冬一边把瓶盖给转回去,一边开了口,“我有话跟你说。”   “嗯?”靳承业喝了两口清凉的粥,通身都舒畅起来,他转过头,听易冬继续道。   易冬看着他无异的眼神,自己的眉头就先轻轻的拧了一下,不过她立刻又解开了,脸上也带上点笑意,“你可别一下都喝完了啊,这东西性凉,喝多了也不好。”   “就这个啊?”靳承业也没往多了想,他往后撑了下身子,整个舒展了没什么坐像的歪在上头,眼睛也顺着这个动作自然的看向了天花板。   刚装修过的小饭馆的天花板是干干净净的白色,他顿了顿,忽然转过头来看向易冬,“你刚才想说什么来着?除了绿豆粥的事情。”   “什么?”易冬低着头把手里的瓶子放回书包里,听着语气没有多在意。   “就你刚才想说的,你别给咽回去啊。”靳承业懒懒散散的坐直了,单手托住自己的下巴,带着点探究的目光看着易冬。   “我不想说了,”易冬眼见着躲不过他的追问,干脆抬起头来理直气壮道,“反正今天不想说了,”她说着把脑袋拧过去,“吃完了就走吧,下午还要考试呢。”   易冬想说的话其实在她心头盘旋了有一阵,刚才差点就脱口而出的话,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了。靳承业的心思再明显不过,特别是近两个月那更是连藏都不藏了。被他按到椅子上亲的那一会儿,易冬就想着该把话和他挑明白了。可是她一撇眼看到楼下来来往往的考生,又觉得不合适了。转念再思及他们两人现在的状态,就越发觉得还不是时候。   想问的,要问的,总之来日方长吧。   小姑娘坚持不愿意说,靳承业也没再多问什么。只多留了两个心眼,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的都先想到易冬,生怕人自己心里憋着事情,给憋坏了去。 第七十五章   无论如何牵动人心,持续了两天的高考也在第二天就结束了。   易冬守着自己的承诺,还真是连着两天都过来陪着靳承业吃法。甚至最后一门考完的时候她也是在门口等着的。   “我坐后天的飞机去北京,”坐在车里,靳承业就先和易冬说了后头自己的去向,“估计会待个大半个月快一个月的吧,你们什么时候放假,到时候我就回来,”   易冬看着车窗外,伸手轻轻的在车窗上扣了扣,听见靳承业说话才转头看他,“好,我会打电话给你。”   “哎,”靳承业听见这话,乐了,一口白牙都露了一半出来。他接着探头往易冬这边的车窗看了一眼,有些好奇的摇下窗户,“这是哪儿啊?先前没来过吧。”   小姑娘今天一上车就先拜托了司机一定要往这地方过,具体什么事儿也没和靳承业说清楚。   “这是我一个同学家里,”易冬解了安全带,等车停稳了才打开门,又对身后跟着出来的靳承业解释道,“在放假之前他就请了两天假了,明天好像还是不去学校,我来看看他怎么了。”   瞧瞧,他家的小姑娘心眼多好。靳承业笑眯眯的跟着易冬走,前一刻眼睛里头还带着笑意呢,下一刻远远看见在花园里站着的程峰,他就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他对易冬的同学其实并不熟络,因为易冬的性子不是特别喜好热闹的。纵然和班上的人都相处的不错,可是靳承业真见过的没两个,眼熟的就更是少了。然而就这个程峰,从五六年前他就对人有印象了。在学校里就爱成天跟着易冬,先前看着文文弱弱的,这两年也开始抽了条,是个半大的少年模样了。眼睛上戴着一副银边眼镜,身上的白衬衫,每一样都和靳大少不是一路人。撇去这个,靳承业现在能不懂么,程峰看着易冬的眼神就跟自己看小姑娘一样,这里头能没猫腻!?   所以,靳承业就别提多不乐意看见易冬和程峰再有多的瓜葛了。   “易易,”程峰显然是已经提前知道易冬要过来的了,而且看样子已经站在花园里等了好一会儿,这会儿见到靳承业也跟着一起过来,心里有些惊讶,可也没表露出来,只把两个人都迎进了门,“你们先坐,我去泡茶。”   “你找他干嘛啊,家访不都是班主任干的活么,我说你们那段老师还这么使唤你啊?”靳承业不太高兴的嘟囔。   “你别给我多说话啊,”易冬用鞋尖在靳承业的脚上踢了下,微微侧头去看不远处正弯腰倒水的程峰,抬手对靳承业比划了下小拳头,“不然,我揍你!”   靳承业被小姑娘这突如其来的一句威胁弄的一怔,随即扑哧的笑出来,就这棉花似的小拳头还指望着揍自己呢。他干咳了两声,还是掩不去脸上的笑意。   “拿什么揍我?”靳承业拎了拎易冬的手,在她圆润的指腹上碰下一下,“用这个?”   易冬也知道自己的这句话根本不具有什么威胁震慑的能力,但是被靳承业这么小瞧她更不高兴。她猛地从靳承业手里抽回自己的手,然后用力的挥了一拳头到他的胸口。   这一下是用了八分劲儿的,拳头上碰到的却都是结实的肌肉,反而砸的易冬自己手疼。   “哎呦哎呦,”靳承业夸张的捂着自己的胸口,半闭着眼睛往后倒,“快给我送医院去瞧瞧,我怕是不行了。”   “你烦死了!”易冬推不动他,干脆自己往后头缩了缩,和靳承业隔开半个人的位置,心里想着一时半会儿是决计不要理他了。   程峰端着泡好的茶水过来,正好看见靳承业脸上挂着没皮没脸的笑,一个劲儿的往易冬身边贴。见到他过来,也不过是拿眼角看了一眼,接着就跟没看见似的。要不是易冬随即拿胳膊肘杵了他一下,靳承业铁定还不能好好的坐直了。   程峰推了推自己的眼睛,面色平静的将茶水推到他们两人的面前。   倘若说靳承业有十分不喜欢程峰,那么程峰就大概有二十分不喜欢靳承业。他在学校里一向只和易冬他们几个亲厚,时日久了也知道自己对易冬有些不寻常的感情。可偏偏就是个靳承业,放到了易冬面前就变成了个完全不一样的特别存在。   不过,和靳承业不同,程峰一贯将真正的心情藏在心底。   “你和你家里都没出什么事吧?”易冬听着偌大的房子里静悄悄的,又问道,“你一个人在家吗?”   “对,早上的时候我让保姆回家去了,”程峰将视线凝聚在易冬的脸上,柔和的挪不开,“家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不过是前几天我妈出了点事,得在医院住两天,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他见易冬露出关切的神色,又立刻补了一句,“明天我会回去上学。”   他原本打算和易冬独处,并没有想到靳承业也会一起过来。   “要不等一会儿我和你一起去医院看看伯母吧?”易冬先对程峰到,然后又看了身边坐着的靳承业一眼,“你先回家?”   “我不回,”靳承业挑了下眉毛,心里的酸醋倒进太平洋里恐怕都能把海给弄酸了,“你要去哪儿,我都陪你去。”绝对不让你跟这小子有独处的时候!   “承业哥对易冬还是这么关心,真是个好哥哥,”程峰的脊背挺的笔直,指尖沿着手里捧着的茶杯转了一圈,“不过,现在到底是离得远了,心里一定对易冬挂念的很吧。”   他语气轻快,仿佛是真在关心易冬和靳承业的关系。   靳承业一是没有防备,还真没想到自己能被这小子明里这么噎一回。不过,程峰的话却是彻彻底底的戳中了他心头的那点忧虑了。一开学,小姑娘身边围的人就多了去了,什么人都会有,偏偏没有自己。   纵使他满心都想着护着易冬,将她扣在自己的保护圈里头,可这是不可能的。   “我妈妈那里,不用特意去医院看她那么麻烦了,只是一个很小的检查罢了,”程峰又三两句话将易冬的提议推掉了,“她住的医院不在A市,我爸爸在那里陪着她,家里有保姆照顾我的生活,明天我会准时去学校的。”   程母因为企图割腕自杀,浴缸里的水都染成了鲜红色。可却被将她从里头拉出来的程峰,说的这样轻巧。   “那就好,”易冬点点头,她不知内情的松了一口气,又低头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两本本子,“这是这两天上课的笔记,你今天可以看看,顺便把课文预习一下,明天我们要上的课都在最后一页的笔记上记着,”   小姑娘顺着给程峰指点的姿势倾身到茶几上,因为程峰也一起靠过来的动作两人的脑袋贴的很近。   靳承业通身都僵硬起来,他眯了眯眼睛,将视线放在程峰嘴边那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上,算是在心里彻底对程峰种下了一根刺,总有一天他得收拾这小子。   “我说,你也和他太好了吧,”靳承业坐进了车里还忍不住抱怨,他偏头斜睨着她,“你对我怎么就没那些耐心。”   “程峰不打架,不喝酒,学习好,脾气好,人也讲道理,你呢。”易冬头也不转,噼里啪啦就给靳承业数落了一顿。   前头司机听了都讶异,他是前两个月刚入职的,压根不知道易冬是什么身份。   但是撇去易冬的身份,他知道自己工作是的什么人家,更了解这个小少爷的暴脾气,还没见过有谁敢这么数落他呢。   靳承业自然也并不乐于听这样的话,特别是自己还和程峰给放到了一起比较。   易冬坐直了身子,又转了个向,正正经经的正脸对着靳承业。心知他对刚才的话是不会高兴的,然而她的脸上是笑着的。易冬看了一眼后视镜,见司机的目光放在前面的路面上,她才伸手在靳承业的手心里碰了碰,倾身靠近了他,轻声几乎唇语道,“可是,我还是喜欢你呀。”   这两句话的功夫给靳承业心里大起大落的无异于过山车般刺激,更别说后头那句喜欢在靳承业看来,兴许比当年在沙漠里爆炸的蘑菇云还具有历史意义。   “我听见了啊!”靳承业一把握住小姑娘的手,心想就算是自己听错了,那他也不承认了,“这事儿就这样,我可听心里去了。”   “嗯。”易冬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是个默许的意思。   开车司机从后视镜里又往后看了一眼,没想到竟然瞧见了靳承业脸上是笑着的。可真是奇了怪了,就这么被数落也不生气?因为这么想,司机不免的多看了易冬两眼,啧啧称奇之余,终于这次把人给真记住了。   高考结束,小学初中里的正常课业又重新开始了。而靳承业也在隔天飞去了首都。   靳家老爷子要喝靳纬他们的和解意向明显,首先就体现在他对待靳承业的态度上。   靳承业和靳家老爷子的关系并不亲厚,毕竟从小到大加起来不过见了三面,加起来也只不过小半月的功夫。 第七十六章   不过老爷子因为有自己的心思打算,倒是认认真真的把靳承业按嫡亲孙子的待遇在家里招待起来。连住的房间都是紧贴在自己书房隔壁,二层小楼上住的除了靳老爷子就只有一个靳承业。等靳承业在家里歇了两天,靳老爷子又领着他把各个有权势人脉的亲戚朋友介绍了一遍,话语里的意思和打算也越发明晰不遮掩起来。   “承业,过两天就该把志愿填了,我的意思呢,你还是来北京上学,这边家里也更有照应,比A市总是好得多的。”   老爷子话说的柔和,可是行动上的意思却是固执又蛮横,虽然遭到了靳承业的委婉拒绝,但依旧隔天就找了人准备入学事宜。   就这个时候,连靳承业的成绩还不清楚呢。   “京城啊,那什么,倒还挺好玩的,有些小时候去的地方,现在去看看也不错,另外啊,烤鸭比咱们哪儿地道,反正,也就是这样……”靳承业难得和易冬打电话的时候兴致不高,说话断断续续的明显带着些心事。   易冬一边看书一边也听出些不对,随口问道,“怎么了?在那边出什么事儿啦?”   靳承业从小的性子就有着逗猫惹狗,虽然长大了收敛了性子,可也不是愿意吃亏忍事的人。况且他先前的黑记录并不是一次两次,易冬脑子一转就给想到了那边。   “没有的事,”靳承业干咳了两声,犹犹豫豫的问了一句,“那什么,易冬你以后大学想去哪儿啊?”   “到时候再看呀,这不还早的么,”易冬手里握着的钢笔笔尖在书页上轻轻的收了尾,她合上书本,专注的和靳承业说起话来,“过两天就该出分数了,然后就该填志愿了吧?其实我觉得,”   “嗯,”靳承业低低的应了一声,等着她继续说话。   “如果就从专业性上来说,A大的强项是文学类,其他方面的水平,并不如很多其他的学校,大学是很重要的一关,”易冬开了个头,顺其自然的也就把后头的话都一起说了出来,“所以,我觉得选学校的事情上,还是要综合考量来决定,你说呢?”   小姑娘这一番话就跟及时雨似的,让靳承业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当时的承诺是他许的,如今要是万一真不能遵守了,这还到底是说不准的。   “那成,到时候我再和我爷爷,我爸妈商量下,”靳承业在电话那头爽快的答应了,将这件心事暂时搁置下来。   时间拖拖延延,也到了六月已经过了一大半,转眼不仅是刚结束高考的享受起了暑假,大部分学生们都开始期盼起两个月的长长的假期到来。   似乎所有人都在这个时候开始奔波,生活的节奏被拉的又快又长。   易冬早两天从培训班领了任务,要把培训中心大概的上课流程大概的教给他们,另外还要和几个老师一起陪着他们试试实践的效果。又因为马上到来的小学毕业前的最后一场期末,大大小小的事情实在不少。   “非常要注意的就是上课时候和学生之间的互动,切忌自己一个人自说自话,”易冬把前一夜写好的一些注意点用A4纸打印好了一人交了一份,另外又仔细的解释了几个要注意的问题。她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表,提早五分钟结束了这堂介绍课。   往常隔天或者几乎天天一个的靳承业的电话,已经有五天没有过来了,易冬难免觉得有些不习惯。   不过南方的夏天闷热的可恶,不过离开清凉的环境一会儿,易冬已经分不出心思去想那些小情绪。   “易,你要回家吗?我们可以一起走,都是6路,”Aaron从后面小跑着追上来,他戴着一个不小的太阳帽。却是南方乡下用苇草编织的那一种,最常见的是在田地里干农活的老头会戴。他这样浓眉大眼黄头发的外国人戴起来,倒是很有几分喜感。   易冬和他说了两句话,不知怎么就说到了往后的工作和生计。   “因为目前还有两个学期的课程,所以在这里如果不被淘汰的话,”Aaron的心态很轻松,“那么我就先呆在这里,A市我很喜欢,可是我想去更北边看看,北京,我只去过一次,我觉得那里很不错,一个国家的首都,是最独特的地方。”   易冬大概能明白他的心情,每个人追求和考量的事情不一样,故而做出的决定自然也会有所不同,这也是她前几天和靳承业那通电话的意思。另一边,她自然也有私心里的考虑。靳承业原先说的那句要留在A市的话,易冬丝毫不会怀疑里面的真心诚意有几分。无论是这一世还是之前那一回,靳承业从来都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   然而说起来好听的话,做起来都是难得。靳承业不是个没有自己打算的人,年少的感情最热烈又惊艳,可同样脆弱不堪一击,易冬之所以让他更慎重,是因为她不想他为了这个承诺而感到后悔。她忍不住会先想到前头,假如她和靳承业不会和上一世走的那么远。   也许等这些朦朦胧胧的都过去了,其实,也就只是这样而已呢。   易冬一边觉得不对,一边却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思绪。   另一边,靳承业也心烦的很。   原先上大学不过是他自己的那点考量就成,可是来了一趟京城,他先是不得不照顾着老爷子的情绪,想找一个委婉点的机会告诉老爷子自己是要去A大的,后头又不免被老爷子安排的各种活动搅得分身乏术。再往后些,事情则就似乎完全脱离了他自己的控制。靳纬和田蕊全都因为老爷子的意思,也到了京城来。老爷子和解的意思明显,抛出的橄榄枝上都是镶着钻石的。不仅打算把靳纬和田蕊的职务都往上拔一拔,还明确的表示了要将靳承业培养成继承人的意思。   田蕊虽然早两年就知道耗到最后是这样的结果,可这时候还是忍不住勾了嘴角。靳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是利益为上,所以田蕊和靳纬并不打算把这事推了。反而自然而然的正经打算在京城里头住下来,毕竟早两年他们也是这里出去的,不过是三五天的走动,和许多人都熟络起来。   不管这熟络里头带着多少双眼睛看的靳家的名号。   倘若就是老爷子一个人坚持,靳承业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转头一看却发现田蕊和靳纬也都站到了那一边,一眨眼靳大少就成了一人一边了。   他憋着劲儿,四五天没敢和易冬打电话,却没想到易冬那边会主动先打过来。   易冬没想到这天回家的时候会在路上遇见王朔扬,王家一家人看着不知从哪旅游回来,高高兴兴的和易冬打了招呼。   “前两天不是除了成绩了么,”王朔扬主动说起来,“我的成绩还不错,所以我爸妈陪着我出去玩了一趟,学校大概就和承业是一个吧?他和你说了他准备填的志愿了没有?”   “没有,”易冬摇摇头,又笑着问他,“是哪一个?”   “具体的不太一样吧,不过他是要往北边去了,”王朔扬说着还切切的把易冬拉到一边,“我和你说,是他们家老爷子的意思,我听我爸说,靳叔叔和田阿姨的工作这段时间都会有调动,好像都是往北京去的。”   虽然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可是真这么从别人嘴里听到的时候,那感觉又完全不一样了。靳承业这几天没有打电话回来,大概就是瞒着这个事情吧?   打算好了让人往京城去,和隔天人真要往京城去了,这感觉完全不同。等易冬皱着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时,她已经手握着话筒,听到了电话那头靳承业的声音。   “难得你给我打电话啊,”靳承业的声音里头带着笑意,并听不出任何的异样。   易冬的指尖从出声口上轻轻拂过,两边有一刻的安静,她道,“我今天看到朔扬哥哥了,”“嗯,说什么了,”靳承业像是随口问了一句,可话才说完,他就对着空气无声了骂了句脏话。   光是王朔扬那德行,会和易冬说什么,靳承业用脚都能想得出来。小姑娘十有八九是知道了大学的事情,今天才给自己打的电话。   “你要去北京上大学啦?”易冬的声音也听不出多少起伏,靳承业因此也摸不出她准确的情绪,只能在话筒那边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   “我也觉得那便好,”易冬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声音听着又笑起来,“到时候我还能去北京找你们玩呢,我听朔扬哥哥说,他也要去北京,”   “对对对,是这么说,”小姑娘一口一个朔扬哥哥,听得靳承业牙都快酸倒了,然而他现在自觉的理亏,什么话也不敢反驳,藏藏缩缩的就剩个窝囊样了。   他一边喜一边忧。自己是满心的记挂着小姑娘,为了学校这事情,不知道愁了几天,可人小姑娘没看出来又多少在意的意思啊? 第七十七章   易老太盯着易冬紧闭着的房门看了一会儿,然后转头快步回了自己房里,拉着易老头说话。   “这两天,怎么觉得易易没什么精神呢?你看出来了没有?”   易老头正戴着老花眼镜看书,听易老太这么说,连忙也将手里的书本放下了。他摘下眼镜,眯了眯眼睛道,“不能吧?昨天还和我说今天要陪我下棋呢,”   “你就记得这个!”易老太瞪了他一眼,觉得和易老头说不下去,扭身自己去了厨房。   “诶诶,”易老头跟着追出去,紧着追了两步,然后把脚步停在了易冬的房门口,想了想还是轻轻的伸手扣了扣房门。   “易易啊?”   里面很快就传来了回应的声音,随即房门就从里头被打开。   “爷爷?怎么啦?”易冬露出半个脑袋看着他。   易老头仔细的看了易冬的神色,并没有觉出异样来,他心里犯嘀咕,脸上也只露出笑意,“不是说要陪爷爷下棋吗,咱们什么时候下棋啊?”   “一会儿吃了午饭就陪你下,”易冬也弯了弯眼睛,“我这儿还有一点作业没做完呢,”   “那成,那成,”易老头连连的点了两下头。   今天家里除了他们爷孙三个就没别人了。易夏跟着李秋绾去还在装修的新屋里头看进度了,易正华早两天就在外头出差,估摸着还得后天才能回来。   “我瞧着孩子精神头挺好的啊,”易老头和易冬说完了话,又快步走到厨房里头和易老太说话,“刚才我让她陪我下棋,没二话都答应了呢,”   “谁知道呢,”易老太无奈的摇了摇头,“小姑娘长大了,总有些心思是猜不透的。”   易老头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没有说话,就这几秒的空档里头,门铃响了。   “快去看看是不是刚子和特特,”易老太头也不回,只管推了易老头出门,“早上秀琴和我打过招呼,今天他们家没大人,让两个孩子跟我们家吃,”   易老头过去开了门,果然看见两个半大的小子,不过半大小子后面还跟着一个大小子。   “哎,承业也来啦?从北京回来了?”易老头给他们让出一条路来,让他们三个走进来。   毛头和易锵刚自然是熟门熟路毫不客气的就去客厅开电视看了,留了进程也一个站在玄关处和易老头说话。   “对,早上的飞机,我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可做,就像这过来凑凑热闹。”   就说这几句话的功夫,靳承业的眼睛就不知道往易冬的房门口瞥了多少眼,后头又装作不经意的问起来,“易易在家吧?”   “在呢,在呢,正说让她下午陪我下棋,你来了,她可就解放了,”易老头和靳承业下棋下的多,知道靳承业的棋艺了得,比易冬那半吊子可有意思多了。这会儿便毫不犹豫的舍了易冬,转而拉住了靳承业。   靳承业自然不会不答应,他和易冬近来关系有些说不出的微妙,自从上次的电话以后,易冬再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虽然自己打过去的电话一概都是被接起来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总有些心虚的缘故,靳承业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劲了。   “你们昨天才考完试吧?”靳承业挤到沙发上,准备从易锵刚这里突破,可他刚开了半个头,就被毛头给打断了。   “我们昨天考试完 ,今天放假,九月一号上初中部报道,暑假正好两个月,暑期班开课了,易易每个星期要去三天,每天三节课,每次过去坐6路车或者17路车,哦,还有,程峰也报了培训中心的暑期班,那三天都是他们一起坐车过去。”   毛头大概知道一些靳承业的心思,一开口自然都是靳承业想知道的大事小情。只易锵刚还有些云里雾里,推了推眼睛略有些迷惘的看着毛头,似乎不太明白他这竹筒倒豆子的说法是什么意思。然而,尽管这样,他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毛头的说法。   “对,就是这样,”   他们几个小的在客厅里说话,易老头则又去敲开了易冬的房门,“易易啊,承业和刚子特特都过来了,你出来陪陪客人啊?”   易冬照例还是只露了半张脸,她挑眉往客厅的方向看了看,正巧和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瞧的靳承业的眼睛撞到了一块。   易冬淡淡的收回目光,把房门又拉开了一半,又露出了一截子她今天穿的裙子的边角,是带点碎花的浅色裙子。   “我一会儿就过去,”她是这么对易老头说的。靳承业听到这句话,稍稍也放心了点,没过一会儿易冬就真从房里出来了。   她一手拿着一个果盘,各式各样的零食都放了些。配合着刚才易老太从厨房里整理出来的新鲜水果,在客厅堆了不小一堆。   易老头和易老太是打从心里宠着易冬,上哪儿看见点好吃的都要给她带回来放着。   东西都是独一份的,易夏连见都见不着,全都一股脑给放到了易冬的房里,为了这些七七八八的零食,还帮着易冬单独收拾了一只小柜子,上下两格,分门别类的摆好。可易冬到底不是小孩子,虽然也不是没有馋嘴的时候,可要是让她天天埋头进零食堆里,她也自然不会那样。   “什么时候回来的?”易冬在沙发一角坐下,扭头认真的和靳承业说起话来。   靳承业从刚才就开始看,可就是没看出小姑娘有生气的意思。兴许小姑娘根本就不是通情达理的过分,而是压根真的没把这事情多放在心上呢。毕竟,人才13岁,真能懂多少事情呢。也有可能人家嘴里的喜欢和自己的这份喜欢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靳承业忍不住就要往消极的方面想。   易冬见他没说话,不免又追问了一句,“承业哥哥?”   承业哥哥这四个字让靳承业一个激灵,他摸摸鼻子,“怎么忽然就叫起哥哥来了啊。”   “该这么叫,怎么说你也大易易6岁呢,”易老头从房间里兴冲冲的拿了棋盘过来,正好听见靳承业说话,连忙接了一句,“原先我听易易老直接叫你的名字吧?那样可不成,小算起来也是半个长辈来的呢。”   “对,”易冬跟着易老头的话点了点头,“是该叫哥哥的。”   原先吧,靳承业老听易冬叫王朔扬叫朔扬哥哥,管徐恒他们也只管都在名字后头加哥哥两个字。那时候虽然他是不是的醋一回,可也没觉得有什么,开个玩笑什么的,完了心里还觉得高兴。前头他没想明白这是为什么,如今前后显出了对比,他才恍然明白过来。别人都是哥哥,只有他被直呼其名,这里头不仅带着一份和其他人不一样的亲密,还是他独一份的意思,现在改了口,这两样一样都没占上了。   这边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明面上看着笑语妍妍,可每个人心底里想的是什么却很难看得出来。那边毛头却是多看了靳承业和易冬两眼,特别是靳承业褪去了原本在外头不可一世流里流气的派头,到了易家就乖的不行的样子,让他心里犯嘀咕。   好像和易冬……靳承业都是这样的吧?   就像是自己和刚子,无论其他时候怎么样,和刚子在一起的时候,自己就愿意规规矩矩的。他明白自己对易锵刚的心思,这会儿想着易冬和靳承业的关系,也就忽然被点通了。   “承业哥,你大学是在A大上吗?”毛头忽然开口问道。   早前靳承业打算在A大上学的消息传开了一会儿,他们多多少少的也听说过。   靳承业手上拿着一个棋子,心里想得多,浮躁的很,正不知道往哪儿放呢,被毛头这么一问,差点一抖手把棋子给扔下去。   “承业哥哥要去北京上学,”易冬倒是开了口,她坐在易老头那边,在认真看棋局的间隙里抬头道。   “北京啊?”易老头也抬起头来,“那可是远,到时候只能放假才能回来啦?”   “嗯,”靳承业含糊不清的应了是,都没敢抬头仔细看易冬的神色。就怕看到易冬脸上那点不在意的云淡风轻,忒刺激人了。   易冬则又开口帮他答了,“不一定回来了,我听说是要搬过去住了,是这样吗,承业哥哥。”   靳承业这会儿才硬着头皮接话道,“哪儿能不回来呢,A市到底是我长大的地方,更何况,”他看了易冬一眼,“有些朋友也不能随便断了。”   易老头不觉其他,又是点了点头,“对,朋友的联系还是不能断了,”   易冬垂着眼睛没再说话,一直等到下了半早上的棋,又吃完饭,两个老人午睡去了,毛头和李特也回了自己那边的房子里头,靳承业才抓住点和易冬独处的机会。   “是我们家里的事情,老爷子那边,一句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你听我和你慢慢说,”靳承业盯着小姑娘背对着自己的后脑袋,前前后后的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靳家是个大家族,除了旁系的也还是个不小的人家。可是谁成想到了靳承业的这一辈,能栽培的儿孙就只有这么一个。靳老爷子年纪大了,考虑的事情也多,不像早些年那么能犟了,必要的时候也放下点面子。从前从来不认的媳妇田蕊这一回回去也是招待的周全,老爷子都退到了这一步,靳纬和田蕊没觉得有不接受的理由。他们在A市认认真真脚踏实地的干了这么些年,算是半点没有用上靳家的关系,可这不代表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就会推了。因为在A市的政绩,如今就算是上头指派给调回京城去,也没有人能说什么。况且,这样大的家族关系和利益,靳承业也不是不明白里头的利害。放到这个当口,他要选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大学或者是一个机会,他要选的就是他以后要走的路。 第七十八章   小姑娘在床上翻了个身,将目光转向靳承业,慢慢道,“我觉得,这是好事呀,”   她从前就记得原先靳承业是在北边上的大学,所以一开始他说会留在A大的时候,自己就没有抱多大的把握。   靳承业恨不得把易冬的脸上看出朵花来,可是最后到底也没有能够看出哪里不同的地方。他有些挫败,开口问道,“往后我在北京,你在A市,你可就是一个人了啊?”   “不会的呀,”易冬半合着眼睛摇摇头,“刚子,毛头,爷爷奶奶,程峰……”她说话有点慢,像是实在忍不住倦怠即将睡着,“他们不都是陪着我的吗……”   前面四个也就算了,后头加上去的那一个算是什么意思啊。靳承业很想把小姑娘从床上揪起来问个清楚,拳头捏了半天,终究还是泄了气。   彼时易冬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靳承业站起来,看着小姑娘一起一伏的呼吸和肚子上横亘着的凉被。他单手撑在床上,俯下身去仔细的瞧了瞧易冬,确定人是真睡着了,才顺着心底的那点想法,低头下去在小姑娘水水润润的嘴上轻轻唆了一口。   易冬微微的皱了下眉头,有些迷糊的抬起手抱住靳承业的脖颈,动作熟练又依赖。   靳承业不敢乱动,唯恐吵醒了易冬,眼睁睁的看着她整个依偎到自己怀里。   呼,又香又软。   他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神色,巴不得能多抱一会儿,何况这会儿还是小姑娘主动贴上来的,那就更不必多客气了。   不过,就靳承业这满身的硬肉,到底还是比不上凉被的柔软,易冬抱了没一会儿,立刻转身又投进了凉被的怀里。   但是,这连着的两个小动作,到底是把靳大少心里的那点烦闷给消的差不多了。他站在床边又盯着小姑娘的睡颜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轻手轻脚的走了。   另外杀出来的这些事,以及易冬的暑假培训班,京城那边也不简单。原本说好的出游计划,就这么被不明不白的搁置了下来。   靳承业这趟回到A市,是跟着田蕊和靳纬他们一起回来收拾东西来的。这边房子里的大家具和摆件原地不动,可是有些需要的小细软还是得花点时间收拾。转眼在这上头又花了两天时间,等靳承业再得了空,已经是即将坐飞机赶回北京的时候了。   来送行的人不少,易冬自然也在里头。   不过田蕊他们都在场,靳承业不但不能和小姑娘多说几句体己的话,还得听着她一口一个承业哥哥的叫,心里别提有多酸。   易冬对靳承业紧紧黏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只当是看不见,道了别,送了行,也就一路跟着王朔扬他们回家去了。   “我听人说,陆正他好像是来A大上学,他们家老爷子才去世没两个月,他可算是彻底玩脱了。”王朔扬半靠着车后座的软垫上,眯着眼睛说话也没个正形。   易冬坐在他旁边,也不插话,只静静的听着他和徐恒说话。   “现在陆家是陆正他爸当家作主,原本意思好像是要把人往部队里塞,不过陆正他妈舍不得儿子吃苦,硬给拦下来了。”徐恒也知道些内情,陆正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玩意儿,早些年他还在A市的时候,两派人就没少胡闹,如今长大了几岁自然是不会像从前那样,动不动上拳头,可是这里头的恩怨和不欢喜可没少掉半分。   “我觉着他大概是奔着承业过来的,可谁知道临了承业会去了北京啊。”王朔扬哈哈笑起来。   陆正要回来A市?易冬大概只吸收了这么点信息,别的家族秘辛和陆正从前干的那些缺德事儿,她就没多放心思了。   陆正倒是的确回到A市了,还没等开学呢,易冬就见着他一回。她从培训中心出来,陪着程峰去买隔天上课要用的材料,在市中心的一家商场里头见到了陆正和秦怡。   秦怡似乎并不情愿和陆正多说话,行动举止间都是规避的动作。可这也耐不住陆正的动手动脚。   程峰顺着易冬的目光往下看了一眼,问道,“那不是秦怡学姐吗?”   “嗯,”易冬点头,收回目光,“咱们走吧,”   陆正不是什么好人,易冬一点都不愿意把自己和他牵扯在一块。程峰听易冬这么说,也没再多看楼下的人一眼,转身跟着易冬走了。   然而易冬到底没想到,她有心避着陆正,却挡不住人家有心找上门来。   不过隔两天的功夫,她就给陆正堵在了培训中心的门口。   几年过去,陆正也变了些模样,近看时似乎比前几年多了几分斯文气,可一开口,那股味道就消失干净了。   “呦,易冬是吧?几年没见还真像个姑娘似的水灵了。”   程峰原本站在易冬后头,听他这么说话,连忙就站到了易冬前头,脸色发黑的看着陆正。   陆正挑了挑眉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半大小子,并不多将他放在眼里。   易冬也跟着一伸手就把程峰给抓了回来。陆正是什么人,大概谁也赶不上他记仇,要是程峰今天万一让他注意上了,那是只有吃亏没有好处的事情。   “几年没见,你连小男朋友都有了啊?”陆正斜眼看向程峰,忽然又笑起来,“可我不是听说你和靳承业好得很么,这会儿他才走,你这边就换了人啦?”   他满嘴的浑话都不带打草稿的,易冬听得也是心烦,抬腿想走,却被陆正一把抓住了胳膊。这个动作可算是把易冬那点仅剩的耐性彻底给磨没了,她反手做出一个手刀的动作,一点没收敛力气,用尽全力劈在了陆正的胳膊上头。   陆正吃痛收回手,却是呲牙咧嘴的又笑起来,“比早两年还凶啊?   他们这一番动作已经引起了门卫室里头保安的注意。易冬他们是认识的,在这里上了好几年课的小老师呢,程峰么也有个脸熟,可这陆正……门卫室里头的两个保安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站起来一个。   培训中心的两个保安都是早年从部队里退伍下来的,人高马大光是站在那儿就跟一堵墙似的。三两步走到陆正面前就把易冬他们挡在了身后。   “这是干什么呢?”这话是对着陆正说的。   “他是个神经病,”还没等陆正说话,易冬就指着他开口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拦着我们的路,”   保安师傅拦住还想要动作的陆正,这会儿眉毛都竖起来了,“大热天的整什么妖蛾子呢?我跟你说,想在这儿惹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啊。”   陆正被弄的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易冬他们转头就走。就是程峰最后上公交前还转回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若有所思的收回了目光。   陆正这趟回来的确是因为靳承业,他对靳承业的那点记恨,日积月累的攒起来,凭空的就变成了不得不报的仇。原本听说靳承业大学是打算去的A大,他也就跟着转了过来,可谁成想他会临时到了京城读大学。不过这转念一想到底也不是坏事,靳承业是走了,全家一起走的干净,原先他的那帮弟兄也七七八八的都出去念书了,只剩下一个他明显中意的易冬,一个小姑娘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儿去?   他收拾不了靳承业,那还收拾不了他在意的人么?   陆正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无耻。   生活里突然冒出个是时不时混点存在感的陆正,易冬也没打算把他多放在心上,甚至在和靳承业的电话里都没有提到这件事情。   后头还是王朔扬瞧见一回陆正,又和靳承业说了,他这才急急的追了电话回来。   彼时小姑娘正拿着笔写教案,说话时候还漫不经心的,“啊,对,见过两回了,也没多大事儿吧,”   她一边说话一边还在想,这个地方到时候上课要仔细讲,过两天开学了Jessica也要到实验上小学一年级了,明天就要搬家去新房子里……   “我跟你说,他这人可是个变态,”靳承业咬着牙狠狠骂了陆正几句,后又急匆匆道,“不成不成,我得想想办法……”他自己不怕陆正,也瞧不上那么个仗着家里的关系胡作非为的混小子。但凡是有机会,他铁定就要揍陆正一顿,可是现在把这份危险全都加诸到了小姑娘说身上,这就不得不成了他的软肋。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实在有些后悔到了离易冬这么远的地方上学。这中间两人见不着的日子笼统算起来有三年多,就算除去寒暑假,到底还是有很长一段时间看护不着的。   “以后上学路上你别一个人到处瞎晃,就那什么,Jessica,对,你和她一起走,反正别一个人落单了啊,”靳大少仔仔细细的吩咐过了一遍,还是觉得不太放心,“我看看有时间我回来一趟,非的把陆正从A市揪回来!这丫的……”   “他还敢杀人放火不成,”易冬总算是放下笔认真安抚了对面的人几句,“我平时都在学校里,要么在培训中心,多多少少见他的几次也就是听他说两句浑话,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不知道,他真是个变态,犯起病来什么都做得出来,”靳承业在电话那头恨不得立刻飞回A市来。以往陆正还在A市的时候,那才多大的,被他盯上的人哪个最后简单轻易的收场了啊。   有些恶心的靳承业都没敢和小姑娘说,最后放下电话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呢。他自己胆子是不小,可只要一想到这些事情可能发生到小姑娘的身上,他心里就忍不住有些发怵。可靳承业还是知道陆正的脾气的,越不让他做的事情他就做的越风生水起。所以即便他再在意,也不能挂个电话或者直接飞过去把人给收拾一顿。   他以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北京,距离A市天高皇帝远的,收拾得了一次,却挡不住陆正下次报复在易冬身上。 第七十九章   “易易,”Jessica已经七岁多,中文也说的流利极了,就算长着那一头的栗色头发,骨子里头却也只是一个中国小姑娘。她背着一只浅色的小书包从花坛的一侧绕过来,迎着易冬跑上前去。   距离小学部放学已经有一会儿了,Jessica得了徐恒与靳承业的吩咐,从开学以来每天雷打不动的站在这里等着易冬一起放学已经有两个月,她虽然不太明白这里头的因果,可是她喜欢易冬,所以做起这事情来也是十分愿意的。   曾晖近来出差越加的频繁起来,Jessica不愿意一个人在家里和保姆呆在一块,常常就是跟着易冬回家吃了饭,然后再让司机送回她自己家里去。有那么一两回,时间晚了,小孩儿就直接睡在了易家也是有的。   易家如今的新房子比先前老城区的房里距离市中心远了点,可是胜在交通方便环境也好,更重要的是住起来宽敞。   易夏自从上了初中,那些小女生心思的弯弯绕绕就更多了起来。成天闷在房里不出门,见了人也只当是没看到。李秋绾和易正华的生意越做越大,却是成天的不着家,周围来回的出差走动。和家里的两位老人一块住在一楼的易冬倒是没有大的所谓,日子对她来说反而显得更加清闲了一些。   刚一进门,Jessica就从柜子里熟练的拿出了自己的小拖鞋,主动把鞋子换好,马上又屁颠屁颠的往厨房跑。   “奶奶!咱们今天晚上吃的什么呀?”   小孩儿嘴甜,说话嘚啵嘚啵的往外蹦,没两天就把易老头和易老太给哄了个彻底,见了她眼睛就要笑弯起来。   “糖醋鱼,怎么样?茜茜喜欢吃的吧?”老太太也不会说英文,只管取了Jessica名字里的一个谐音,张口就管人叫茜茜。   Jessica的户口本上倒是的确有个中文名来着,不过至于是什么,小姑娘从来不说,在学校里也只让人管她叫Jessica。老师那边不知道是不是曾晖去打过招呼的缘故,对Jessica的大名也是从不提起的。   不过,老太太这个茜茜的名字却不知怎么得了Jessica的心,一口一句应的可积极。   “喜欢吃,奶奶做的什么都特别好吃。”Jessica双手背在自己身后,连书包都没放下呢,就踮着脚尖去闻锅里头飘出来的香味。   易冬听着他们在厨房里的对话,一边在客厅里摆弄自己的手机。这个手机还是上个月买的,中规中矩的直板手机,这也得亏了靳承业的坚持。   虽然说能够天天给小姑娘打电话不假,可是没有一个可以和易冬即时通讯的设备,靳承业还是翻来覆去的不放心。   巴巴的趁着上次十一黄金周做了飞机回来带着小姑娘一起去买了手机办了手机号。   手机的款式是特意挑的,和靳承业上同一个款式,只是颜色更加的柔和一些。易冬把手机放在手里来回反复的摩挲了几下,坐在沙发里若有所思的发呆。   易夏趿拉着拖鞋从楼上走下来,看见这幅场景,冷冷的哼了一声,随即转过头去不再看。   “奶奶,晚上吃什么啊?”她抬高了声音喊道。   “做什么吃什么呗,”易老太也没什么好气,“你成天闷在房里做什么呢?”   “要你管这么多,”易夏小声地嘟囔道,站在楼梯口翻了个白眼。   Jessica从里头背着书包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解书包带子。她偏头看了一眼正盯着自己的易夏,又收回了目光,目不斜视的往客厅里走。   嘿,这小兔崽子搁谁家呆着呢?还敢摆出这副样子。易夏三两步走过去拦在Jessica的面前,“你干嘛来啊?怎么见天的在我家里吃饭呢?”   Jessica不太喜欢易夏,自然也不愿意多理她,可是这一会儿还是不免被她无礼的问题给弄的愣了愣,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抿了抿嘴答道,“我是和易易一起回来的,和你没关系。”   小孩儿的意思表达的不甚明晰,可总的还是让易夏心里明白了个大概。   这是拿易冬压她呢!   易夏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被易冬给打断了。她站起来把Jessica拉到自己的身边,然后斜睨了易夏一眼,“易夏你几岁了啊?和个小孩儿没事儿找事儿?”   “就你能,”易夏又翻了个白眼,然后大大咧咧的在易冬身边坐下,伸手要去抢遥控器。   易冬一扬手,和她的动作错开了去。   “我说易冬!我可是你姐姐,又妹妹成天和姐姐这么作对的吗?”易夏恼起来,恨不得跳起来把遥控器从易冬手里抢过来。   “我也没见过姐姐成天和个小孩子似的和人置气呢,”易冬悠悠闲闲的换了个台,心里清楚易夏除了嘴上沾点便宜,实际上并不能做什么。   果然没一会儿,易夏就气鼓鼓的又跑回了楼上,把楼梯踩的噔噔响。   “不吃饭了啊?”易老头伸了脖子瞧了瞧。   “不吃了!气都气饱了!”易夏说着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而易老头也不过是把手上的书轻轻往后翻了一页,“哦。”   大学生活的开始,对靳承业来说意味着大部分闲余玩乐时间的结束。官宦子弟中总有些不成器的典范,可这并不意味着剩下的那部分人日子真的有多么好过。特别是在靳承业这里,靳老爷子是下了决心和苦功夫打算在这几年里让孙子不仅在京城里扎下人脉,还希望靳承业能真真正正的稳打稳干的成为一个靳家子弟。   “承业,下周有个校外的实践采风活动,我们组还没有满员,你要不要参加?”上了大学,活动多了,事情也多了,更多的是每天能见到的各色姑娘们。   靳承业摇头拒绝了班上一个女生的提议,自己收拾了书包往外走。从前吧,到哪儿都是严防死守,早恋就是那洪水猛兽来的。可等到他真的到了能光明正大谈恋爱的年纪,周围的这些人也都围上来的时候,他又觉得没那么美了。   自己是从早恋的阴影里解脱出来了,可是易冬还是个初中生呢,那里防备起这个来,可依旧是比哥斯拉还恐怖几百倍的。   尽管靳承业不大愿意承认,可是自己的确算是老牛吃了嫩草了。更让他着急的是,这嫩草的鲜艳欲滴,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看在眼里头的。   谁都不知道,这个在他们看来风光无限的刚入学的学弟,每天都有那么一两个不同的莺莺燕燕绕着,学习上也轻松的很,撇去家世背景来说,光是那副身子骨,那点眉眼放在那儿,都是走哪儿不用愁的人,可偏偏是这个一个人,晚上没少躺在被窝里对着手机里那张上次十一回A市时拍的像素不高的照片上的小姑娘长吁短叹。   是夜,月黑风高,靳承业抱着手机恨不得从电话里头钻过去,把他那娇娇嫩嫩的小女朋友抱在怀里好好亲一口。   说不定会被小姑娘毫不留情的煽一掌,他想到早前因为惹了易冬炸毛,好不容易把人给哄回来的经历,到底还是打了个哆嗦。不过只又是须臾的功夫,他又切切的笑起来,心道,要是真能给自己亲一口,那那巴掌无论煽到哪儿都是甜的。   大晚上的不睡觉,挂了电话就开始瞎想的靳大少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   就他装睡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寝室的门就被从外头给打开了,两个人见寝室黑灯,压低了声音一路小声说进来。   A君:脸皮得多厚啊他!这种事儿都干的出来   B君:对对对,平时准保没少意淫,谁知道见天儿的都想什么呢,   A君:可不是,平时还人模人样的呢……这叫什么,这就叫老牛吃嫩草啊这,忒不要脸了。   靳承业原本没多注意,可这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等到说人老牛吃嫩草这一句的时候,他算是躺不住了。   “说谁老牛吃嫩草呢?!”他一把就从上铺给跳下来了,脸色要多沉闷有多沉闷。   “啊,承业你没睡啊,”A君上来就拍拍他的肩膀,“这事儿啊,迟早都要知道的,”   “对,纸包不住火么,”B君接茬道。   靳承业这下火气上窜,是眉毛都要给烧着了。要说他忌讳不多,但这就是第一条,谁说他老牛吃嫩草他就得跟人急了。   他不就是看上他媳妇儿的时候,他媳妇儿年纪还小么,这叫一见钟情,哪儿来的老牛吃嫩草啊。就靳承业忙着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的这几秒钟里头,A君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放进他手里,“拿着,三年级的那个X学姐给你的,那么大年纪了还好意思泡学弟呢,我看她皱纹都长出来了……”   心里的无名火还没等完全烧起来就被当头浇熄的靳承业,随手将手上的东西给扔到了书桌上,人重新郁郁卒卒的躺到了床上,对他那娇嫩的小女朋友就更是抓耳挠腮的想了。   他是恨不得易冬的年纪能够像是做了火箭似的往上猛地蹿两蹿,干脆要是比自己大两岁也行啊。怎么就偏偏比自己小这么些呢……   少年愁绪为情为爱,也比不上因为自家媳妇儿是颗嫩白菜。   不过靳承业的这点思绪,无论怎么算也最多是个甜蜜的烦恼,要说真是被烦的不得了的是陆正。 第八十章   他虽然想方设法回到了A市读书,最大的目的也是为了收拾了靳承业在意的人。可不知怎么的,自打过了十一,他家老子管的那叫一个严严实实,就差把他给勒在裤腰带上了。而且那易冬,成天和曾家的那个小老外玩在一块,也让他实在没有一个下手的地方。   那自己过来A市不就白来了么,陆正也躺在被窝里想事情,想的也是易冬,可他这一边想,一边还差点把牙给咬碎了去。   总得想个办法把人给收拾了,不然自己先前遭的那些醉,谁来赔呢!要说小姑娘倒霉,那也就是倒霉在她和靳承业掺和在了一块,怪不了别人。   易冬这边紧着慢着想躲过陆正,可是到底还是难免被他揪住一回。   她带着Jessica从新华书店里走出来,手上的书没有抱稳,一偏身差点从旁边滑落下去。一只大手忽然从一边伸出来,一下就给她托住了。   易冬抬起头,看清了对面人的脸,到了嘴边的谢谢滞了滞,不过还是说了出来,“谢谢,”   陆正没想到小姑娘还会因为这个谢自己,他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易冬。   易冬将手里的书抱稳了,用另一只手牵着Jessica,并不多停留,饶过陆正就要走。   Jessica一边跟着易冬往前走,一边有些好奇的转过头看陆正。   “他长得很帅呀,”Jessica转过头,眼睛里放光的对易冬道。   要说这句夸奖,也算是就事论事。陆正的长相,的确是很出类拔萃的。   易冬含糊不清的点了下头,算是同意。   陆正跟在她们身后,听了这话而抑制不住的笑出声来,“小洋鬼子,你的眼光倒是不错么。”   “你才是小洋鬼子!”Jessica听了这话猛地扭过头,圆圆的眼睛瞪成凶恶的形状,她在国内呆的久了,可是无论到了什么地方,这样一个小小的会说流利中文的孩子还像是一道风景线,只要一开口就会引人注目。假洋鬼子,洋鬼子,老外,小孩儿没少听这样的称呼,心里对这样的说辞不喜欢着呢。在她看来,自己就是个中国人,怎么就成了老外了呢。   易冬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干脆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向陆正,“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陆正抬手看了看手表,“也到了该吃午饭的点了,你们准备去哪儿吃?”   “我们要去吃面!”Jessica抢着先回答了,末了还补充道,“牛肉拉面!”   “正巧我也没吃,顺道一块去呗,”陆正往前走了两步,站到和他们并排的位置,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神色,看不出其他的情绪。   易冬既没同意也没拒绝,自顾自的带着Jessica上了公交车,至于陆正是不是在她们后头跟着,她也没去管。   等到了这会儿,Jessica才看出易冬对陆正并不友好。   “易易?他不好吗?他长得很帅呀,”小孩儿还不懂其他的,下意识觉得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好的。   “长得好看不代表人是好的呀,”易冬有些无奈的笑起来,“他就不是。”   “可是,”Jessica的脸皱成一团,很是烦恼,她有些弄不清楚了,“可是易易长得很好看,承业哥哥长得也好看,徐恒哥哥,他们都好看呀……”   这和小孩儿已有生活经验截然相反的一个例证显然吧Jessica给难住了。   等到了餐馆里点好了菜,她还是忍不住透过自己的臂弯偷偷的去看隔壁桌独自坐着的陆正。陆正是大家族里被教育出来的,性子是古怪了些,可是举手投足间还是有教养的提现,现下就连一碗面都被他吃的细致不已。   “易易,我还是觉得他很好,”Jessica小声的凑近了易冬道。   “他和你承业哥哥,朔扬哥哥,徐恒哥哥都打过架,”易冬给小孩儿用另外的小碗分出一碗面条来。   “那谁赢啦?”Jessica连忙又问道。   “你说呢?”易冬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小碗推到她面前,“快吃面,一会儿就糊了。”   Jessica哦了一声,把面碗收到自己的面前,又在心里想了想靳承业平时的做派,心下了然,承业哥哥打架铁定是不会输的。那……她忍不住又偏头看了陆正一眼,正好和陆正的目光撞在一起也不羞,反而是更加直愣愣的看着他。   真是可惜,小孩儿想,这个哥哥长得可比承业哥哥还好呢。   等到这一餐饭吃完,陆正也没在做什么。他吃得快,先吃完了也只在边上等着。对此易冬也只当是没看见,带着Jessica该干什么干什么。不过,她没想到,陆正葫芦里买的不知道是什么药,这回只当是开头,等到后头,但凡是她出了门,三次里面总有两次能碰见陆正的。   人也不干什么,偶尔凑上来说两句话,偶尔干脆什么都不说,只当是顺路经过的样子。   她这头其实并没有什么事,可靳承业那边去照样忧心,隔天打电话过来都要旁敲侧击的问起来。   “最近,挺好的吧?没遇见陆正什么的吧?”靳承业抱着手机沿着墙根快步走出了教室,小声地说起话来。   每逢周五他晚上有课,一气要上到九点半,要是下课打过去,小姑娘准保已经睡了,所以每次到了这个时候,他都挑上课上了一半的时候给人打电话。幸而这课是大课,公共教室坐的人不少,老教授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管他。   以往靳承业打电话过来都是左问一句右问一句,今天这么直接提到陆正的还没有呢。易冬跳下床把窗帘拉上,光着脚丫在地上踩了几下觉得有些凉了,一边找拖鞋的空档里和靳承业说了话,“陆正啊?这几天是遇见两次,今天还一块遇见秦怡了呢。”   “秦怡?”靳承业走到楼梯拐角站定了,“她人该也在北京啊,怎么就回去了?”   “我不清楚呀,”易冬顿了顿,反问道,“原来她在北京上学啊?”   “咳咳,”靳承业干咳了两声,“那什么,我都是听徐恒说起来的,先不说这个,你遇见他们两个了,然后呢?”   易冬躺回床上,和他说起了这天白天发生的事情。   “哎,我说你见天的出来买书,家里的看得完么?”陆正靠在一旁的书架上,看着低头挑书的易冬,他瞥眼又看了看书架的分类,“教学工具书”。   两人时不时见面的时间加起来长了,易冬也不是每句话都不回答的。这会儿她看了陆正一眼,就给出了答案,“当然看得完。”   她一说话,陆正就来劲了。他站直了从书架里帮忙抽出一本来,“这本怎么样,我看这本不错啊,便宜还厚呢。”   易冬因此又不说话了。   她付了钱抱着书往外走,后头跟着个烦人的陆正不说,没想到还能在前头撞见一个秦怡。   秦怡穿着一件薄薄的风衣,正收了伞从商场的入口走进来,伞间的水珠垂到地上,和她抬起头看看见易冬而显得稍有仲怔的脸凝固成同一个瞬间。   随即秦怡又看见了易冬身后跟着的陆正,她脸上的神情立刻就转变成了不可捉摸的意味。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她依旧没有打算搭话的意思。   易冬也只是偏过头去,打算走了。   反而是陆正开了口,“秦怡?你怎么还在A市,大学上的挺悠闲啊。”   “自然比不过你悠闲,”秦怡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微抬着下巴眼睛里带着倨傲,“陪着小朋友玩也挺有意思么。”   “这可不是一般的小朋友,”陆正饶有兴致和秦怡说起话来,“你也该知道吧?毕竟,人还是靳承业看得上的呢。”   这句话意有所指,更带着些刻薄的意味。果然秦怡听完就变了脸色,“陆正,你说话别太过分了。”   “我怎么了?”陆正摊了摊手,“这不是大实话么?”   “易冬!”秦怡猛地扭头看向已经即将迈出大门口的易冬,被陆正气的有些口不择言起来,“承业刚去北京,你就在这儿迫不及待的和陆正搅合起来了?”   易冬回头看了她一眼,面色微晒,“秦怡姐,被两句浑话气的不知所谓吗?”   其实本质上来说,假如自己和秦怡不再这么一个位置,易冬觉得她和秦怡说不定是可以成为朋友的。秦怡的性格虽然不完全是很好的,可是自然也有她洒脱、大方的一面。然而,就现在来讲,光是他们中间横亘着的一个靳承业,两个人之间的相差那就怎么也不可能畅快的起来了。   秦怡握着伞柄的指节因为她太过用力的抓握而有些泛白,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可是当下易冬的淡然和自己形成的对比让她更加厌恶。在靳承业那里,她已经输的彻彻底底,如今竟然在一个陆正面前都比不过了吗。   “哎,我怎么说的就是浑话了,”陆正嬉皮笑脸的走上来,他双手放在大衣口袋里,一派悠闲的模样,跟着还凑近了到秦怡面前道,“我哪里说错了吗?靳承业喜欢的难道不是易冬?我看他喜欢的不得了吧?”   陆正看了易冬一眼,接着道,“这也没什么不对的,我现在看着易冬也觉得顺眼的很,当初我听说,人第一回 见面就把靳承业给推河里了吧?秦怡我和你说,指不定人靳承业就喜欢这一口的呢?你改改脾气,还有机会。” 第八十一章   少女时期到现在的那点心思,被人这么直接的给戳破说了出来,秦怡脸气的通红,头都有些发昏起来,她高高的抬起手,没有犹豫的就要挥到陆正脸上。可却被陆正一抬手就给拦下来了,“我说了两句实话罢了,怎么还要动手啊,我跟你说,动起手来,我可是会打女人的。”   这几句话陆正依旧说的嬉皮笑脸,秦怡没见过这么流氓的人,当下差点哭出来。她红着眼眶甩掉陆正的桎梏,什么都没再说,转过身快步的走了。   “然后呢,”靳承业在电话那头追问。   “然后我就回家了呀,”易冬打了半晌电话,听着那头熟悉的男声,她有些昏昏欲睡,说话的声音也低下去,“还要问什么,我要睡觉啦……”   “没什么要问的,不过,就一点,你可别听陆正瞎说,我喜欢你可不是因为你把我推到河里去了,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哪儿都好……”靳大少在电话那头怪不好意思的表了白,巴巴的等着易冬回应呢,可半天也只听见电话那头均匀传来的呼吸声。   他呼了一口气,拿起话筒轻轻的对着出声口亲了一下,只当自己是亲在了小姑娘的脸上。   红色的卷纸努力的蹿到半空中,随着一小簇火光,爆炸开来。时间过得实在算是快的,转眼,已经到了易冬上初中的第二年,年味蕴藏在各样式张灯结彩的灯笼和热闹的炮仗中,眼下是瞧着再过三四个钟头就能吃年夜饭的时候了。   易冬换好衣服,先去老城区的毛头家看了看,顺带着把一些易老头和易老太打算捎回平安镇的东西带回去。李特家和易锵刚家里,因为家里的老人都还在平安镇上,过年照例都是要回去过的。如今路修的好了,自己开车回去,也不过两个多钟头的行程,回去了还能帮着收拾晚饭什么的。   “易易啊,你等等,等你叔回来再送你回家啊?”孙秀琴送着易冬走到门口,又提出了挽留。   “不用了,婶子,”易冬把毛线帽子和手套都戴到手上,最后又裹了一圈围巾,把保暖措施做的严严实实的,她往楼下走了两步道,“你们赶时间,我也还要去个地方,等正月里我再来给你们拜年!”   “哎,那好,你路上一个人小心着点啊,路上滑,也别摔了。”   易冬自然应了是,然后自己熟门熟路的跑到楼下的公交站台前等车。A市偏南方,稍有下雪的时候,今年倒是例外,天空中飘起了绵绵细细的小雪花,虽然是落在手心马上就融化消失不见的那种,可是经过一整个晚上的积攒,地上也有了不薄的一层,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脆声响。   今年的年一过完,易冬的虚岁就奔着十五岁去了,说起来也实在是个大姑娘。她往手心呵了一口气,又捂着手心搓了搓,最后把手放进了大衣口袋里头。伸长脖子看了看街角转过来的公交车的车牌,后又略有些失望的缩了回去。   她还打算去程峰家里一趟,今年年初,程峰的母亲的病情加重,被送进了邻市的精神病院,听说今年过年程峰的父亲也是不会来的。那么大的一个房子里头就住着程峰一个人,又是这种家家户户团圆相聚的时候。易冬知道程峰的脾气柔和,可是并没有几个真心的好朋友。除了自己和毛头他们,和别人他是很少亲近的。   兜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滴滴响了两下,易冬笨手笨脚的拿出来,是程峰发来的短信。   快到了吗?还是我来接你吧?   易冬动了动僵硬麻木的手指,正想回一条短信,却发现远处驶来的公交车正是自己要坐的。   等上了公交车,易冬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车上因为开了空调的缘故而显得暖意融融。易冬拉下半截原本遮住脸的围巾,将整张面庞都露出来。同时又撑了撑手指,在手机上打起字来。   马上就到,已经在公交车上了。   她刚按下发送键,收件箱里又响起了另一条短信的提示音。   新年快乐。署名:Z陆正   易冬目光在上头略一顿了顿,立刻动手把短信给删了。她还记得今天靳承业要回A市来,假如被他见着了,难免又是一顿折腾。   陆正用了手段,不知什么时候存了她的电话号码。易冬将他拉过几次黑名单,可两三天后总又能收到他的短信和电话。与其这么折腾,她干脆就把陆正的手机号给存了下来,顺便在他的署名前加了字母Z,让这个号码存在了通讯人列表的最后一位。   去年冬天是靳承业去北京的第一个冬天,同时也是他们真正分开的第一个冬天。因为靳老爷子的意思,靳承业难免不得不留在那里应酬。更何况,现在的情况看来,他们一家子都在北京,自然是留在那里过团圆年的才好,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为了一个小姑娘给跑回A市来。   一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足以让两人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电话,可是细枝末节的改变却是不可避免。   李东成的出轨在着一年多的时间里已经慢慢失去了影响力,除了毛头三五不时的还对他爸没什么特别的好脸色,其他的影响似乎已经可以忽略不计。陆正虽然是个吊儿郎当的样子,可是原本存的那点想办法整治靳承业的心思似乎也淡了些,嘴里冒出的浑话也越发的少起来。程峰家里更加的支离破碎,可他也在想办法努力适应。易冬升了初中以后没在班里担任任何的官职,只在周末的时候去培训中心上课,如今除了英语之外,她的西语和德语也已经足够流利。   靳承业那边,在顺利升上大学二年级之后,他就开始不完全安分的在校园里呆着。靳老爷子能够给他提供的人脉与关系足够让他可以开始大展拳脚。靳承业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和几个同学一起组成团队在外头试起了水来。   易冬的思绪飘了一飘,把这一年多的事情前后想了一遍,然后自己也笑起来。车上的电子声提示到站,她站起来,透过模糊的车窗,看见外头有个撑伞站着的身影。   “你怎么站到这里来等了呢?”易冬下了车,程峰立刻快步的走上前,将伞罩到她的头上,阻挡了那绵绵的飘雪落到易冬身上。   程峰从去年年底开始长个子,如今已经高了易冬小半个脑袋。他和陆正亦或是靳承业都不一样,从他身上透露出的是似乎真正没有收到过侵染的干净的气息。   “你先回去换身衣服,等一会儿就直接去我家吧?”易冬将一只手放在程峰的肩膀上,是有些亲热的动作,“奶奶昨天收拾了客房,今天晚上你可以住在那里。”   易冬亲自过来的邀请,让程峰没有拒绝的余地。刚才站在寒风中等待时候通身积聚起来的寒气也在这个时候慢慢的散去,他站在易冬的身边靠后些,目光落在她身上时足够不让易冬察觉。   “好。”程峰轻轻答应到。   “嗯,你过来,一会儿靳承业也要回来,今天家里真的很热闹,”易冬的脸上依旧裹着围巾,除了一双黑亮好看的眼睛,没有外露的地方。可是一说起靳承业来,她语气里的欢快和愉悦却是不能被围巾阻挡的。   程峰忽地往前多走了半步,和易冬的目光对视上,“承业哥不用在北京和他家里人一起过年吗?”   “嗯……不知道呀,他打电话回来说的,”易冬想了想,“好像再有半个小时,飞机就到了吧,出门前我查过了,他坐的飞机没有晚点。”   小姑娘高兴的姿态实在太明显,眼角眉梢都是掩饰不去的笑意,虽然是下雪的冬天,偏偏有如沐春风的意思。   程峰脸上的笑容不变,伸出手推开花园的栅栏铁门,只是握住伞柄的手紧了紧。   “你在客厅等我一会儿,我拿点东西。”   程峰独自上了楼,易冬打开电视坐在客厅里,也算是熟悉。不过,等到程峰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楼梯口,易冬的目光跟着在偌大的房子里转了转,才觉出点荒凉和可怖来。厨房和餐厅是枯冷的灰色,这样的光线一直绵延到开了灯的客厅,才被温暖的橘色光芒给阻隔。   像是整片房子里,只有这一个角落存在着光明与温暖。   程峰换好衣服往外走,一手还拎着昨天出去买的礼物,下楼时正好看见易冬的背影浸润在这一片柔和的光线里。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勾出一点笑意,走紧了才发现易冬正拿着手机讲电话。   “你已经快到啦?我还有一会儿才能回家吧,嗯,我现在在程峰家里呢。”   电话那头的人的声音像是一下子拔高了不少,程峰听不清楚,只看见易冬神色无异的等着对面的人说完,才接着道,“你别给我说浑话啊,程峰家里的地址你知道的吧,机场过来到这里也算是顺路,你让司机拐进来,我和程峰在门口等你。”   程峰走上前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礼盒和茶几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声,易冬这才发觉程峰的存在,她偏头看了看程峰,对他做了个请稍等的手势,又对着电话那头道,“知道了,我现在房子里等,那你到了再给我打电话吧。” 第八十二章   “靳承业已经从机场出来了,一会儿就能到咱们这儿,反正都是去去我家,顺论咱们就一块走了。”易冬挂了电话对程峰解释道。   程峰于是点点头,坐下来顺手拿起桌上的沙糖桔给易冬剥了两只。易冬吃了两口,可看得出她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坐了没一会儿,她又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往外看。   “机场过来起码要四十分钟,”程峰摘下自己的眼睛,呵了一口气轻轻擦拭,他垂着眼睛的动作带起睫毛的一片微微颤动。   易冬关上窗,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也是,哪有这么快的。”   电视里的中央台已经是一副锣鼓喧天的画面,从台词到歌曲甚至插播的广告,无一不渲染出年味来。   程峰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目光是看着电视的,整个人显得安安静静的。   他从来不说起自己的父亲,向来也很少说起他的母亲。程母易冬是见过很多回的,是个有些热情的过分的主人。然而等到近三年里头,易冬虽然还是来过这里很多回,可是程母几乎就没有再见过一回了。少有听说的几次,人也都是在医院养病。程峰家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没有人清楚。   易冬和程峰并排坐着,两人的目光一起都放在电视上,可是显然,并没有人真的看进了任何电视的内容。   自己把程峰请回家里过年,能带给他这一天的热闹,或者喜悦。可是往后,大部分时间里,程峰依旧要一个人面对这一整个枯败冷寂的空间。   暂时这也是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易冬愣愣的出神,没有注意到外头车轮胎压过积了雪的路面,闷声的咯吱响。   可随后和司机按下的喇叭一起响起来的易冬的手机铃声,让小姑娘眼睛都亮了起来。   易冬抓起衣架上的大衣,来不及围好围巾,手指已经抓握到了金属质地的门把手上,迫不及待的将门打开了。   出租车上下来的人同样步履匆匆,没有顾忌加大的雪势,在听见大门从里头开打的那一瞬间抬起头来,目光热烈又专注的看过去。   算起来距离上次回来,自己和小姑娘已经有三四个月没有见面。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最青葱好看又向着成熟迈进的年纪,似乎通身都带着独特的生机和盎然的活力。   程峰手里拎着东西紧跟在易冬身后走出门,彼时靳承业已经几个大跨步站在了易冬的面前,虽然不乐得看见程峰,可这个时候他也只顾得上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小姑娘身上。   “你倒是也挺急的啊,”靳承业低声笑着将易冬手上的围巾拿过来,一圈一圈的为她包好了,嘴上跟着打趣道。   易冬被包的只剩下了一双眼睛能瞪人,当下毫不吝惜的给了靳承业一个大白眼。   “程峰,你先上车吧,”易冬转过头,对程峰招了招手。   程峰点头,和靳承业客客气气的打完了招呼,虽然没得到后者多少回应,可他也不在意,错过他们两个,自己先坐到了出租车的前排。   “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你看你非得自己巴巴的到人家家里请去,你对我怎么就这么不热情啊,你看你打个电话给他,不就有时间到机场接我来了么,”靳承业跟在易冬身上小声抱怨,絮絮叨叨的没个完,惹得易冬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一肘子,这才算是暂时消停了下来。   靳承业穿的不厚,一件呢制的大衣里头加了一件衬衫和羊毛衫,是个干净利落带点学生气的打扮。易冬多看了他两眼,总觉得他这么穿要冷,有些不放心的摘下自己的手套用手握了握他的,觉得也是热乎的这才打算收回手。   靳承业收紧了掌心,把小姑娘的手给彻底困住了,然后不动声色的和自己的手一起给放回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头,“你冷啊?”他转过头去问易冬,然后不等她回答就立刻快人快语的接上了一句,“没事儿,我兜里暖和,你就在里头放着吧,想放多久放多久。   易冬并不抽回自己的手,大有随他去了的意思。   他说话时贴的离易冬很近,低低的声音像是耳语,前排坐着的人听得并不清楚。靳承业偶尔有抬头看向前排的动作,可那眼神里多的也是挑衅与炫耀。   小子,你可没这待遇吧?   靳承业要是公然的耍起流氓来,易冬大多时候也是拿他没办法的。况且,易冬扭脸看向窗外,掩饰去自己嘴角微微外露的笑意,这么久没有见到他,要说她心里一点不想那是假的。   别墅区里的一半房子并不长期住人,到了这样节前的时候过年气氛也并不浓重。除了易家,也只有寥寥几户人家张灯结彩的挂着灯笼。   出租车一路停在了房子的正门口,靳承业下了车,腆着脸让易冬去付钱,“走的急,我忘了取钱了,”   易冬看了眼计价器,自然的就从自己的钱包里抽出两张郑钞一起递给了出租车师傅。   靳承业顺便就送了程峰一个“老子还有媳妇养着”的眼神,聊表炫耀。   程峰倒像是意外的被噎了一下,转过头去没做表示。靳承业因此更加有些得意起来,拎着自己从京城里带回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屁颠颠的跟在易冬身后,就跟女婿拜访上丈母娘家走亲戚似的殷勤。   易老太在门口张望了有一会儿了,刚走回去两分钟,就听到门口有汽车驶来的声音,立刻又站到了门边看着。一瞧见车上下来的果然是要等的人,眉眼马上就笑开了,推开门就迎了出去。   “手上还拎这么多东西做什么?”老太太先迎了走在前面的靳承业进门,亲亲热热的说了两句,等换到程峰的时候,老人家心里带了点对他的心疼,直接就把程峰手上的东西给拿到手里了,一小段路上还把程峰给关怀了个透彻。   “奶奶是不是更喜欢他啊,”靳承业跟着有些吃醋,凑近了易冬咬耳朵。   易冬看了一眼正从厨房里看他们的李秋绾,也没躲开靳承业这个亲密的动作,只笑道,“你怎么什么都要比啊,”   李秋绾和易冬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立刻也就从厨房走了出来,她的心里虽然对易冬和靳承业的关系依旧存疑,可是这个时候该尽到主人的本分,她也是要把场面上的功夫做足的。更何况,她现在也是想通了,就算易冬真和靳承业有什么亲密的关系也不是什么坏事,靳家离开了A市,然而在京城里那才叫家大业大根基稳重呢,多一条人脉和路子总是好的。   “承业,这一路上幸苦了吧?要不要先回客房里休息休息?阿姨早就给你收拾好了,”李秋绾带着笑容和靳承业说了一会儿话,连程峰走上前和她说了几句吉祥话也只是敷衍的应了两声。   易冬皱了皱眉,转头对程峰道,“程峰,我带你去客房看看,”   眼见着小姑娘带着程峰上了楼,靳承业心里就跟火烧火燎似的不自在。他大概知道易冬是什么心思,总归是看不过眼她妈对程峰的冷遇。然而他心里又不免醋的慌,嘿,把我扔在这里当挡箭牌,带着那小子去看房间算是怎么回事啊。   不过得亏易冬是把程峰往楼上带,要是易冬刚才是把程峰往一楼她自己房间隔壁的客房带,估计靳承业当场就能翻脸把程峰给挠一顿。   靳承业觉得自己今天是委屈大发了,等到小姑娘带他到了一楼的房间里,他还有些不高兴呢。   “你对那个程峰也太好了吧,”靳承业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看着为他铺被子的易冬,“你说说,你对我有对他的一半好没有?”   “你和他又不一样,”易冬展平了床单上的最后一片褶皱,转身又坐了下去,她看着靳承业到,“你就不能让着他一点?再说了,我看程峰可比你大气,你对人还爱答不理的呢,他做错什么啦?”   易冬说话时候带着玩笑的语气,可说出来的话就是让靳承业别扭。   “我怎么就该大气了,”靳承业关上房门,还留了个心眼把门从里头锁上了,他几步来到床前,虽然还是站的笔直,可是明显是个蓄势待发的动作,像是小姑娘要是下一句话说的不对,他就能扑上去把人给生啃了,“你现在是我女朋友,对他那么好算什么啊,”   “坐这里,”易冬也不回答他的问话,只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让他坐下。靳承业不明所以,倒是挺听话的真给坐下了。   “你,”他正想说话,却没想到身边的小姑娘忽然转了个身一跨腿就坐到了他的腿上,然后弯着笑眼看着自己。   易冬脸上带着点得逞的笑容,双手放在靳承业的肩上没有动作,只是反问道,“我怎么了?”   这个动作可算是把靳承业给刺激大发了,虽然该想不该想或者通通不能想的事情他都没在脑子里乱想,然而小姑娘的这个动作还是算得上是他想过的东西里头最豪放大胆的一个姿势。两个人在一起一年多,最大的限度也仅止于在嘴上亲一亲,而且还是真仅止于在嘴上碰一碰,都不带什么深入的动作的,靳承业一晃神自己的手就给放到了人小姑娘的腰上,挪也挪不动了。 第八十三章   易冬见他发愣,更是觉得又好笑又满意,她伸手在靳承业的嘴上点了点,然后一附身就亲了上去。她的舌尖不过是在靳承业的嘴唇上轻轻一挑,靳承业就跟忽然通了电似的回过神来。眼里就跟大火燎了原似的热烈,嘴下的动作是一点都没打算放过自己送上门的美食,没什么耐心的先给粗略的里外尝了一遍,然后才放缓了动作一点点细细的纠缠起来。   “易易,易易,”亲完一遍,靳承业把脑袋搁在易冬的脖颈间,声音餍足又微微喘着气,灼热的气性抚在易冬的颈项间,让她通身浮起一阵小的鸡皮疙瘩,不太自在的挪了挪位置。   这一挪就挪出问题来了。   大尾巴狼刚把自己送上门来的小白兔吃了两口,自然是不解馋,嘴上虽然尝了味道,可是到了有更饿却不能开口的地方等着呢。   易冬刚一碰到,还花了两秒想通了那究竟是什么部位,然后下一刻她就立马从靳承业的身上给跳下来了。   她当初见到靳承业的时候,人什么架势没见过啊,只有他的手腕将自己弄的没办法,易冬却还从来没有见过靳承业这般急躁冒进的样子。   “易冬,那什么,这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你别走啊,”靳承业刚尝出个肉味来,就算不能更加深入了,可也没想就这么把小姑娘给吓走了。   他一手拉着小姑娘一手还想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他一站起来,大衣的衣摆就把刚才那点尴尬的生理现象给遮盖了个完全,靳承业自己也就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反正小孩儿迟早是要见识的,晚知道不如早知道。   “要不咱们站着亲?不管它?”   这哪里是耍流氓啊,这简直是奔着不要脸去了。易冬的脸通红成一片,半是推拒半是威胁的不愿意就范,“一会儿他们该过来了,咱们该去客厅……你再这样,我生气啦……”   “生什么气,”靳承业捉住易冬的手腕,在人红红的脸颊上亲了两大口,一边亲还一边笑,“去了客厅,你还让我亲?”   “靳承业,你,你混蛋!”易冬终于没忍住抬手给了靳大少一爪子,转头扭开门自己走了。   她身后被挠了一下的靳承业不怒反笑,恨不得多被挠几下的屁颠颠跟着小姑娘出了客房。   等他们出去,客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易老太和易老头坐在一边,易正华坐在正中央的大沙发上,程峰端着一只茶杯一个人安静的在一边坐着。   李秋绾今天要做出个好媳妇的样子,一个人在厨房里颠勺忙活年夜饭。易老太忙活了一年,可乐得在这个时候休息休息。   易冬和靳承业前后脚的从房里走出来,易正华立马就站了起来。   “承业来了啊,房里的东西都安顿好了吧?缺什么就和我说,要么现在再去趟超市?”   “不用了,易叔叔,东西都全备着呢,也就住一晚上,等保姆那儿收拾好了我也就回去了,就是今天晚上麻烦了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过年人多也热闹不是,”   两人之间的几句寒暄,客套多过亲近,易冬也懒得插嘴,只让他们两个假里假气的聊。   她歪着头有些犯懒的靠在沙发上,自己也端起一杯茶来,还一边招呼程峰,“程峰,这个糖挺好吃的,我和奶奶特意去超市选的,还有这个梨,对了,一会儿我去切几个橙子,你吃不吃?”   “对对,小峰啊,有没有什么爱吃的菜,让你阿姨帮你加菜?”易老太太也跟着易冬招呼程峰。   她知道一些程峰的身世,自然也格外的心疼这个孩子,心里也没把靳承业和程峰放到一块比,因此三句里头有两句都是问的程峰,对靳承业就稍稍有些忽略了。   靳承业脸上不动声色的和易正华有一句没一句的说话,脚尖却是向着易冬不轻不重的踢了一脚,过一会儿连脸也看向易冬了,说出的话那叫一个阴阳怪调,“橙子啊?我也挺爱吃的。”   “那我多切两个呗,”易冬站起来,面上憋着笑,就跟没感觉到似的,转身就往餐厅走,留着靳承业一个人在后头牙痒痒。   他转头看向程峰,见人家还是抱着一只茶杯慢慢的饮,淡定的不得了的样子。靳承业扭头在心里慢慢的哼了一声,心下越发对程峰看不顺眼了。   “承业哥哥?!”易夏趿拉着拖鞋从楼上走下来,拐过楼梯拐角才看见坐在客厅里的靳承业,当下就热情的飞奔下来了。   “啊,”靳承业抬头看了看易夏,略微点头算是示意,他拿着自己的手机在手里转了转无聊的干脆玩起了小游戏。   易夏拉了拉自己的衣摆,就这原先易冬的位置坐了下去。靳承业没等她靠近了,刷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我去一趟厕所。”   易夏这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甩也甩不掉么,靳承业心里有些烦,可又不好当着主人家的面表现出来,干脆找了借口走开了。   幸而易家的新房子挺大,前门加后门的,他在厕所里站了两分钟,打开门就从后门出去了。   易冬端着果盘回到客厅里,却没瞧见靳承业。她也没开口问,想了想也跟着推开后门走出去了。   靳承业果然站在后门的门廊前,听见后面有声音立刻就回了头。他嘴里叼了一根抽了一半的香烟,余烟袅袅盘旋着往天上去。易冬慢慢的把眼睛瞪大了,她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开始了抽烟。   靳承业的烟瘾一向不重,高中的时候玩玩闹闹也就抽上了,不过只在三五不时烦心的时候来上一根。   小姑娘的眼睛瞪得圆乎乎的,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嘴里的半根烟。靳承业一愣,随即伸手就把他的烟拿下来,蹭在积了雪的廊柱上,把烟给蹭灭了。   “你怎么出来了,”靳承业笑道,没打算提自己抽烟的事情,准备随便敷衍两句然后再一笔带过。   靳承业犯浑的时候不少,可是易冬知道他是十分有规划和自己看法的一个人,做事情十分分寸也把握得十分到位,所以尽管此刻对于他抽烟的事情,她心里并不太高兴,但是嘴上还是不愿意去约束他。   “你不穿外套就穿在外面呀?一会就该开饭了进来吧。”易冬穿的也不厚,只站了这么一小会儿就有些打颤。   她刚转身想往里走,却被靳承业拉住了胳膊。   “陆正现在的电话号码是什么?”   他知道陆正和小姑娘还有联系,这些事情易冬都会和他说。要说他有些不喜欢程峰,可要是把对程峰的那点看不顺眼要是和对陆正的看不上比起来,那算是九牛一毛。   “通讯录里自己找,”易冬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靳承业,顺便走前还说了一句,“烟抽完了就赶紧回来,你不嫌冻的慌,我看着都冷。”   陆正那小子不是个东西,可是看看他媳妇儿对他多放心多大方啊。靳承业接过易冬的手机,心里舒舒坦坦的。站在原地等身上的烟味散了,也就跟着易冬回了屋里去。   过了年,陆正自然也是回了京城。   陆家人平时不算亲近,可是逢年过节那照例都是要聚在一起的。假亲近也好,真客套也罢,总归一大家子人坐在一起也算是图个热闹。更何况自从陆老爷子走了之后,陆家失了一大靠山,剩下的小辈们要是在不团结在一起,那么陆家恐怕就大不如前了。   陆正一向不喜欢这样的聚会,他是陆家的长孙,多少双眼睛看着呢,也知道明面上溜须拍马的那些人背后是怎么说自己的,怎么也逃不了败家子这个称号。   不过这些他统统都不在乎,往后无论是从商还是从政,他从来没想过要把陆家这些名号都揽到自己的身上,也没打算自己为陆家闯出一片天来。就跟他在外面犯混犯的实在过了头,陆老爷子第一次和他说的重话一样:陆家保不了你一辈子,也不该让你牵连了去,你要是个有本事的,自己闯出名堂来,让人想动你都不敢,那你就可劲儿的犯浑去!   陆正想,当时听了生气的话,现在想来还真是有几分道理。回到A市上大学算是个赌气的举动,多的也是让靳承业不舒服。可是到了看看,虽然回到A市并不算个多么错误的决定,可是为了膈应一个人差点就赌上自己以后的行为,实在太傻了些。他在A市没有多少熟络的朋友,或者说他从来就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酒肉朋友转眼就不见踪影,自己身边就没留下过什么人。   陆正坐在客厅里自己打游戏机,剩下的人除了他爸他妈没人敢来主动招他。他玩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摸出手机来给易冬发了条短信。   “新年快乐。”   短信发送成功时伴随着两声滴滴的提示声。   那边隔了一会儿也回了一条,“嗯,你也新年快乐。”   陆正便随手扔了手机在沙发上,笑了起来。 第八十四章   要说朋友,易冬应该算是一个吧,陆正想。不高看自己也不低看自己,从来都将两人摆在相同的位置,做起事情客气又不疏离,大概就是这样。   一场过年,理应喜庆又团圆,可是因为每个人处的位置不也一样,忧虑的东西也不一样,最后得出的结果也就大有不同。   老式的壁挂钟在午夜十二点时敲出沉厚的十二下响声,靳承业躺在被窝里给小姑娘拨了电话。   “易易,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新的一年到来,很多事情都开始变化起来。   皮鞋和已经动硬了的积雪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清脆响声。靳承业穿过一片小居民楼,熟门熟路的径直来到了二楼的一户人家,伸手敲了门。   “来了来了,”门里头很快传来应门的声音。   赵师傅一家子搬到这个小区已经有几年了,自从赵泽从大学毕业找了一份收入不错的设计类工作,加上一家子先前攒的些钱,就把房子买在了这里。靳承业这些年虽然没再跟着赵师傅练武,可是每年少说也会过来一趟。   这回就特意挑了正月初二过来拜年来了。   “老赵,是承业来了,”赵师母领着靳承业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   见到自己的徒弟,赵师傅也高兴的很,把自己藏得那点好茶叶都拿了出来,亲自给靳承业泡了茶,又问了他在北京的生活。   “不错,不错,一会儿啊你和我出去练练,我看看你那点功夫退步了没!”   靳承业拿来的东西不少,满满当当的在沙发一角堆成了小堆。赵师傅高兴,为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徒弟对自己的这份心意。   “这正月里的!练什么练,”赵师母的脸垮下来,“每回来都是这样,承业是来看你的还是来和你动手啊?你那副老骨头了,还折腾个什么劲啊?”   赵师傅受了媳妇的教训也不生气,乐呵呵的直笑,他知道媳妇儿这是为了自己好呢。   “就你赵泽哥啊,今年还把女朋友带回来过年了呢,年后大概就能把婚事给定下来,”赵师傅又接着道,“我这边的盼头算是都盼到咯,你在这儿坐一会儿,他一准就回来了。”   赵师傅这两年过的顺风顺水,连脾气也都好了不少,整天乐呵呵的,原先那些累活也都辞了,只在自家的小区里找了份保安的工作,一年四季都在保安室里,热不着冻不着的。   赵泽果然没多久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目清秀的女孩子,看着她对赵师傅和赵师母的态度,是个嘴甜会来事的。   “都买了吧?”赵师傅站起来张头去看小两口手里拿的菜,他昨天晚上接了靳承业打来的电话,立马就和赵泽吩咐了,今天得出去买菜。靳承业看重这个师傅,同样的,赵师傅自然也十分看重这个徒弟。   “留下来吃个饭啊,让你师母给你做饭,以前你不是特爱吃呢?”赵师傅乐呵呵的拍拍靳承业的肩膀,笑道。   靳承业却面露难色。   “师傅,你还记得原来有个跟我挺好的叫易冬的小姑娘吗?”   “记得啊,小姑娘水灵灵的,看着就乖巧,”赵师傅对易冬有些印象,张口就夸让靳承业也跟着笑起来。   “对对,就是那个水灵的小姑娘,您看我回来其实也就呆个第五天,我爷爷那儿都催着我回去呢,原本中午就是和易冬约好了要一起去见几个以前的朋友,就是王朔扬那一群,您也知道吧?晚上还得有另外的长辈要拜访,这午饭就下回再吃吧。”   “下回,下回,指不定又是明年呢,”赵师傅显然不太满意,但也没强留,“行了你小子,一会儿让赵泽开车送你过去吧,说好了啊,下回可要在这儿吃饭!”   “那是一定的,”靳承业连忙答应了下来。   他在屋里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墙上的指针往十点去了,靳承业才看了看手机站了起来。赵泽得了赵师傅的意思,跟着站起来要送靳承业出去。   “这两年的日子过的松快了,爸的身体也好了不少,整个人的精神气也足了,”赵泽一路说了不少赵师傅的近况,他知道靳承业是真关心这个师傅,也愿意和他多说一些。   “嗯,身子养好了是最打紧的,师傅的身子早年还是有些亏了,我家老爷子那里藏了不少好宝贝,他也不多吃,放着都是浪费的,我给师傅挑了几样出来,让师母有空给他做成药膳养一养,”   “成,”赵泽点头,也不多推辞。靳老爷子那儿拿出来的东西,那必定不会是一般的,指不定多少都是有价无市的孤品了。   易冬下了公交车,在站台前站了一会儿,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的在她面前停下。前车窗玻璃被摇下来,露出靳承业的一张脸,“上车。”   赵泽从后视镜里不动声色的多看了易冬两眼,“你就是易冬吧?久闻其人,倒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吧?”   易冬也微微笑起来,“对,是第一次见面,赵泽哥哥好。”   “你把安全带系上,”靳承业坐在前排还要回身费力的和易冬说话,“你这袋子里都装的什么啊?你去王朔扬家里还那么多礼数呢啊,”   “伯母和伯父那里当然要把礼数算周到了,”易冬推开靳承业往后伸的手,“你坐好了,马上就开车了。”   要说世上重名的人不少,可是光在一个A市里,赵泽觉得能一样叫易冬的可不多。   那么现在的这个易冬偏不离就是他从前知道的那个易冬,赵泽的视线透过后视镜放在后排坐着的小姑娘身上,只一眼也让他有些感慨。   命运这个东西,实在难以捉摸,自己从来一次过上了和从前半点不一样的生活,可是看起来,有些人注定交缠的命运却注定很难避开。   赵泽的车子因为靳承业的面孔而得了特许,一路开进了小区里头。小区里的样子和前两年变化不大,依旧是绿草茵茵的古朴模样。   “我可都等了半天了,你们总算来了,我妈都问了三遍了,”王朔扬站在车下面,没等人下车就开始絮絮叨叨上了。   不过这是对着靳承业,等给易冬开门的时候,他又立马换上了另外一张笑脸,“易易啊,来来来,我妈给你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就等着你来呢,”   靳承业一把拍掉王朔扬冲易冬伸出去的手,自己把小姑娘从车上牵了下来,冷笑道,“你可就胡诌吧,我九点多打电话过来你妈说你还没起来呢,你这的时间半个钟头就算半天?”   他们几个要好的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不免吵吵闹闹,可也别有一番滋味。不仅如此,谈起陆正的时候还是一样的牙痒痒。   易冬坐在一边,为了避免被划分成倒戈,更为了避免靳承业犯魔障,干脆老老实实一言不发的看电视。   倒是郑方洁和她说的最多。   “对,你跟着李老教授多出去走动走动,做做项目,这里面累积起来的经验可不是一般人求得到的,”郑方洁对易冬也很有几分偏爱,因此事事很为她着想,“前几天我给老先生打电话拜年的时候他还说起你来了呢,你也是个有福气的,这么几十年来,也少有让老先生这么看得上的小辈了,当然了,这里头和你自己的努力也是分不开的。”   迈入初二之后,学业其实比之前会紧张不少,时间眨眼过得快,初三也就是说来就来的东西,再过一场中考,易冬也要迈入高中。这种时候要是不把学业的根基扎稳了,以后很容易就有偏科一类的问题发生。   中国的启发式教育做的不足,可是并不能否认在基础教育方面的领先。易冬要往这边发展,不仅是要教学生,更是首先自己就亲身经历在其中。   “嗯,我也想趁着寒暑假多跟教授交流交流,不过再往后的时间就更少了点,”   “培训中心现在已经稳了,名声在外也不像前两年还要急着招生,我听说你这小老师也可很有名气了,不少人都喜欢上你的课吧?”郑方洁笑起来,易冬是她看着稳扎稳打走过来的,如今这样,她也很有几分与有荣焉的滋味。   靳承业一边和王朔扬阮启明他们说话,一边耳朵还悄悄的听着这边的动静,心下也暗自的思量着。   易冬的厉害易冬的好,是多少人都知道的。有时候他觉得易冬的好恨不得让他想把人给藏起来放好了,最好能够谁也不给看,只让他一个人知道就好。可是这自然不是一个可行的办法,相对的,靳承业现在觉得,自己也该做的足够好去和易冬相媲美才是。   等到这一场相聚过去,他带着小姑娘单独离开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大概是因为积了雪的缘故,原本并不敞亮的暗白色的灯光也显得比往常亮了些。   路上没有多少人,靳承业便肆无忌惮的牵着小姑娘的手往外走。易冬也不在意,她围了厚厚的围巾,几乎要将整张脸折去,又因为比同龄人高出不少的身量,站在靳承业身边第一次不太显得稚嫩了。   “时间过的挺快的吧?”靳承业把小姑娘的手搁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伸出手将她整个半搂进自己的怀里,“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才那么一丁点高,”他指了指路边的低矮的绿化植物,“兴许还没这个高,”   易冬不紧不慢的哼了一声,“那你多高,也不就和我现在差不多高?”   “时间过的快是好事啊,”靳承业停下脚步,背对着灯光将小姑娘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下。易冬唯一露出的那点白净细嫩的脸颊被风吹得有些凉,他低下头用温柔的嘴唇在上面碰了碰,然后靠近易冬的耳侧低语道,“我等你长大,可是,你要长的快点才好。” 第八十五章   等待是一件极其耗费耐心的事情,可是被绵绵的蜜糖伴随到底的等待过程就显得不那么难熬了。   冬夜过后还会有很多个夜晚,春夜,夏夜和秋夜,似乎也不过是再一转眼的功夫。靳承业从小护到大的小姑娘也真正的长大了。   “易冬,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啊?脸色很不好啊,”同桌的女生和易冬是同一个寝室,因此在一场军训过后也算是熟络了起来。   易冬将脑袋搁在臂弯里微微咬着唇摇了摇头,“只是生理期,一会儿就好了。”   “啊,生理期,我这里有止痛药哦,”女生连忙低头去自己的包里翻找。   “不用了,我不习惯吃止痛药,”易冬抬起头来,指了指自己的水杯,“能麻烦你帮我倒一杯热水吗?”   “可以,”女孩站起来,一晃头就露出了自己的及肩的头发,不过她也有些手忙脚乱,一边接水一边回头问易冬,“要放多少水热水,要往里头兑一点冷水吗?”   小腹里又是一阵绞痛,易冬没控制住力道,牙齿在嘴唇上留下了一点痕迹。她皱着眉头站起来,“三分之二热水,三分之一凉水好了。”   她没想到这糟糕的生理期会在这个时候来,下午还有最后两节课,是她在大学里头上的第一周的课。   夏季的余温还没完全散去,空气里不乏闷热,然而这种时候从身体里四面八方侵袭而来的寒气却显得无法阻挡让人难受极了。   同寝室的女生显然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大阵仗,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一边看着易冬一口气喝下了大半杯热水。   “我帮你去和老师请假好了,”她提议道。   热水喝进肚子里有一瞬间的舒缓,易冬揉了揉额角,“谢谢你。”   “易冬,你太客气啦,”女生这才舒了一口气,“以后你也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呀,虽然我的名字大概没你的好听哈哈哈,”   女生笑的爽朗又大方,把易冬有些糟糕的心情带走了几分,她点了点头,跟着又说了一次,“月月,谢谢你。”   章月月站起来收拾好了自己上课要带上的东西,犹不放心的看了易冬一眼,“那我先走了啊?有什么事情你打我电话。”   经过一整年的准备,除了外语和中文上的优势,其他课程易冬也只能勉强做到不偏科而已。不过好在其他课程的分数并不拉分,又有两门高分项,这对易冬考入北京的大学大有助力。即便是顶着重生的名号,也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够顺风顺水,该下苦功夫的自然少不了。   这一年,易冬正好十八岁,而靳承业,不大不小也已经二十四岁。   “你好,我是易冬的室友,”章月月上完课回到寝室,易冬已经侧卧在床上睡着了。她的手机设置成了静音,屏幕正亮着,闪烁着一个叫靳承业的名字。章月月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手机走到外头的阳台上小声接起了电话,“她身体不太舒服,现在睡着了。”   不知道电话对面的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章月月也没好直接把生理期说出来。   电话里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道,“请帮我照顾好她,我马上过来。”   电话被从那头急促的掐断了,章月月捏着手机轻轻拉开阳台门,还有些疑惑。   声音听上去是一个年轻男人,大概是易冬的哥哥?不对,开学的时候她家人一起过来的时候,易冬是有个姐姐的。那大概就是男朋友吧?   章月月坐在椅子上看着易冬,也没敢开灯。借着朦朦胧胧的光线依稀可以看见她微微蹙起的眉头,看样子睡得并不安稳。脸颊因为少了血色而显得比平时苍白多了,不过饶是这样,已然是个漂亮的美人。怪不得光是军训的那半个月里,她就见过好多男生过来搭讪,开课一周,恐怕她这外语系美人的名号就已经坐实了。   哪像自己啊,相貌平平,丢进人堆里那就找不着了。   章月月一个人坐着长吁短叹了一会儿,直到床上的易冬微微翻了个身,然后半坐了起来。   “那个,易冬,”章月月连忙站起来把易冬的手机递过去,“刚才有人打电话来了,我看你睡着了,就先帮你接了,嗯,电话是个叫靳承业的打过来的,我和他说了你身体不太舒服,他说他马上过来。”   易冬接过手机,先道了一声谢谢,然后低头按了几个键,不知道拨通了谁的电话。等待电话接通的功夫,她站了起来。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喂,我好着呢,你别过来了……你不是在外地吗,本来就不是大事,每次都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章月月一边开电脑,一边听着易冬站在一边背对着自己打电话。要说不好奇那是假的,光听易冬和那人说话时候的亲昵语气,两个人的关系指定不一般。   “我知道了呀,你不要老是说说说了,就这样!你开车注意安全。”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易冬一下就没了耐性,把电话从耳边抽离,按了挂断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易冬,我没有说错话吧?”章月月见她脸色不好,小心地问了一句。要是因为她刚才在电话里跟人说错了话才让易冬不愉快起来,章月月就觉得过意不去了。   “没有关系,”易冬胡乱的抓了抓头发,“是他太啰嗦了,”   总算熬过了最难受的那一阵,肚子里的抽痛感渐渐减轻,易冬的情绪也放缓了不少。她抬眼瞧见章月月小心翼翼的神情,忍不住笑道,“怎么啦?”   见易冬笑起来,章月月的神经就放松了一些,“那个,易冬,他是你男朋友吗?”   易冬转过头看了她两秒,没有否认的点了点头,“是我男朋友。”   “呀,原来你真的有男朋友了,”章月月又是惊讶又露出点惋惜的神色,“不能在咱们系里自产自销了呢。”   “是高中时候的同学吗?我周围有好多高中情侣呢,”章月月接着又问。   “不是,”易冬摇头,想了想又说,“认识的很早,他比我们大几岁。”   “那就是青梅竹马啦,”章月月扬起笑脸,真心的感叹了一句,“这样真好,我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有个男朋友呢,”   “想谈恋爱了呀?”易冬打趣道,“咱们外语系男生也不少啊,大学四年,总是少不了恋爱机会的。”   她说着话,又站起来拿出一个大包开始从衣柜里拿衣服。   易冬收拾了一会儿,章月月也看出点不对的地方了,“你今天要出去住吗?”   “嗯,周末在外面,他最近很忙,难得回来一次,”易冬心里明白的很,就算是自己现在不收拾,等会儿靳承业真的来了,也不过就是这么一些事,她还不如提早先准备好了。   关于靳承业的事情,易冬寥寥几句带过,章月月也没接着再问,只将一本本子递给她,“这是今天上课的笔记,你可以拿去看,我和老师说了你不舒服,他人挺好的,没记你旷课,只让你下个星期过去再和他说一声就是了。”   “好,我知道了,”易冬点了点头。她抬头从书桌上的柜子里拖出一个大大的袋子,里头花花绿绿的零食有一大堆。   章月月记得,那是开学报到的时候易冬爷爷奶奶领走前给她买的,就差把上头的柜子都摆满了。   “这盒巧克力谢谢你今天帮我请假,”易冬弯着眼睛笑道,然后也没再把那只袋子塞回去,“其实我不是经常吃零食的,所以你要是喜欢吃的话,可以自己拿。”   章月月一下就觉出了自己和易冬的不同来。   显然的,不仅仅是易冬的相貌,她还有很多自己羡慕不来的地方,比如说优渥的家庭环境。甚至,她想,易冬这样的人的男朋友,应该也是优秀的不得了。倘若不是阴差阳错,她和易冬恐怕永远只会是个同班同学点头之交的关系。   她们两个现在住的是学校里给研究生和博士生们安排的双人间,条件要比本科生住的六人宿舍好得多。章月月入学时才被告知床位安排出了错,不知道是电脑系统哪里出了问题,竟然将她安排去了另外一个校区的同楼同寝室。这个问题一时得不到解决,这边的床位又处于全部满员状态,还是辅导员安排章月月过来,让她问问易冬愿不愿意让她入住。   先不同意的就是靳承业,他专门给小姑娘弄的单人间凭什么要让给别人变成双人间啊,他要是抽空去看人一趟,多少事情都不方便呢。不过,易冬的意思,从最后结果来说显而易见。   章月月家境很普通,父母都是在职工人,虽然算不上穷困,可是有些花钱的地方还是不得不拮据的。   此刻,她的目光不免在那一大袋零食上多看了两眼,手里有些犹豫的接过易冬递过来的一大盒巧克力,那是个不便宜的牌子。 第八十六章   章月月觉得不太妥当,自己吃这一盒巧克力都觉得有些太多了,哪里还能多吃其他东西呢。但她正要说话,就听易冬又道,“真的不用客气,我爷爷奶奶总是这样,下个星期说不定就又会寄很多东西过来,我一个人吃不了,放着总是要坏的。”   章月月呐呐的点了点头,有些局促和道不明的尴尬。不过,易冬人真的很好,热情大方也不做作,她想,自己和易冬应该能相处好。   并没有在屋里多呆多久,大概只是半个小时以后,她们的房门就被一个高大的男人给敲开了。   易冬正在厕所里洗脸,满脸浓密的泡沫中,她听见声音回头看见章月月慌慌张张的探过来一个脑袋,“易冬,你男朋友?”   语调是疑问的上扬,她只是凭借这个男人和电话里声音的相似度,仍有些不确定。   易冬胡乱的撇去自己眼睛上的泡沫,就看到一张放大了的点极近的凑在自己的面前。   “陆正!你有病吗!”易冬吓了一跳,毫不犹豫的把满手的泡泡给一巴掌糊到了他的脸上。   “哎呦呦,”陆正捂着脸夸张的跳起来,“我一回国就想着来看看你,你就这么回报我啊!”   易冬不理他,开了水龙头往脸上泼了两捧清水,又拿了大毛巾匆匆的擦干了自己的脸,然后翻了个白眼推开陆正,“你自己凑得近,又不怪我。”   就这么一闹,可彻底把她那点不舒服给闹的烟消云散。   章月月站在一边被他们两个人的互动弄的有些目瞪口呆,“他不是你男朋友啊?”   “我才不是她男朋友,”陆正笑起来,接着又怪里怪气的道,“她男朋友?你见到他可要小心点,他丫的忒不是个东西。”   “你才不是个东西呢,”易冬回头,顺手抄起手边的一块橡皮,就给扔到陆正的身上了。   “就你护食,”陆正不满的哼了一声,他对靳承业,虽然没了早两年年少轻狂时候的那点记恨,可是照样是提起人来会牙痒痒的。不过因为易冬的缘故,两人倒是没有一见面就打架了,不过也依旧是一点就着。   “你就直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易冬不回头,自顾自的往自己脸上拍乳液,“回来看我?早一个月你怎么不见个人啊。”   明明早两个月就回了国,在京城里逍遥自在的不得了,到了陆正嘴里倒成了他劳苦功高一下飞机就过来了似的。   “哎,到了你这就刀光剑影的,还不许着我在温柔乡里转转?”陆正吹了个口哨,话也说的直白,“昨儿个我半夜才得了觉,还不兴着我睡满十个钟头?”   配合着他脸上的神情,这话怎么说怎么让人往歪处想,章月月站在一边,脸差点红了。   “我管你睡多久,”易冬懒懒散散道,“不过,一会儿靳承业就过来了,他睡得也不多,脾气大概也不会多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陆正闻言脸上的笑容垮了垮,他其实就是顺路来接前两天一泡吧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小姑娘来了,人和易冬是一个学校,他就想着顺便过来瞧两眼。至于为了这个在这种时候招惹了靳承业,这可不是他想的。   靳承业这小子,这两天手忒黑了。再也不是先前那个会把拳头往人身上招呼的脾气,可是这脾气虽然改了,可也是往坏处改了,生意上处处和自己作对还一点把柄都让他抓不着,别提多让人着急上火了。   “行了行了,”陆正抓起了刚才被他随手扔在桌上的车钥匙,“我走了啊,下回出来吃饭。”   陆正一溜烟的跑到楼下,刚坐上自己的小跑在学校里拐了个弯,转眼就瞥见了从大门口拐进来的靳承业的车。   靳承业的目光果然从陆正的车上瞥过一眼去,陆正立马坐直了身子,有些紧张起来。不过随即,他又马上意识到,车窗是单向玻璃,靳承业压根看不见自己。想到这里,陆正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同时在心里又把靳承业骂了一遍,然后轻踩下油门,拐弯出去了。   靳承业下了车一气上了四楼,他有这儿的房门钥匙,可是刚拿出来就想到里头现在不仅易冬一个人住着呢,他又不得不把钥匙给放回了自己兜里,耐着性子敲了门。   “来了,”是个陌生的女声应的门。   除了前两个月为易冬整理这个房间的时候,靳承业并没有再来过,他对章月月其人也只是止于耳闻。如今当面见了,便也只是稍微点头示意罢了。   章月月刚拉开门,就被门外高大男人的气势给吓了一跳,支支吾吾的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往后退了一步把人给放了进去。   易冬对着镜子把头发扎成了一束高高的马尾辫,还没回头就察觉到一只手放到了她的肩上。   “你先帮我把东西拿下去吧,”易冬低头拿起自己的小包,把桌上小镜子一类的东西收进去,一边跟靳承业道,“我马上就下来。”   靳承业则先抬起易冬的下巴,在人嘴上不轻不重的啃了一口,这才拿起旁边的东西,“就这么点啊?”   “就住一个周末,拿太多也没用,”易冬头也不回的解释道,“有些东西过去再买好了,两头带着多麻烦。”   靳承业点了头,“那一会儿再去一趟超市。”   他说完提了东西就往外走,路过章月月身边的时候还略微停了下,“你就是易易的室友吧?以后她的生活和学习还要麻烦你多照顾了。”他这话说的客气却也强势,特别配合着靳承业那不太转折的语气,把原本就有些目瞪口呆的章月月给说的更呆了,只一连串的点了头。   假如不是易冬的关系,靳承业也不会和章月月多说,可是因为有易冬,他还是愿意说几句客气话的。   “月月,我先走了啊,”易冬随即也收拾好东西,和章月月道了别。   她往下走的时候,正好和往回走的靳承业在半道上遇见了。   靳承业顺势就把她的包给挂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同时握住她的手,感受了上头的温度,然后皱起眉就用另一只手往她的小腹上伸去。   易冬推开他的手,四下看了看,“一会儿有人来了。”   “我媳妇儿肚子疼,我还不能帮她揉一揉啊,”靳承业还是一贯的强盗逻辑,就跟蛮子头似的不讲理。   不过这点不讲理,到底还是比不过易冬的一瞪眼。他只好把手又给缩了回去,好声好气的哄了小姑娘两句,“行行行,一会儿到车里再给你揉,晚上你想吃什么?咱们先吃晚饭,然后再回家休息,你要买什么我让人帮你去买?”   靳承业从大二下学期开始,就已经利用靳家的很多人脉关系开始自己创业。和上一世走政途不同,这一次他倒是正正经经的开始做起生意来。   “我要吃面,叫回家里吃,”小姑娘难得娇气的提出了要求,靳承业自然一叠声的点头称是。   “行,那咱们先回家,一会儿叫到家里吃。”   这处公寓取了靳承业公司和易冬学校之间折中的地段,来回距离近,很方便。   不过,公寓里只有一处房间放上了一张双人床这点就比较别有用心了。易冬上次来的时候房子还在装修中,这回等参观完房间,脸就黑了。   靳承业就跟没看见小姑娘的脸色似的,忙里忙外的招呼,“你喜欢吃这个牌子的牛肉干是不是?还有小鱼干,我都给你买好了,那个柜子啊,就专门给你放零食,你看怎么样?衣柜我也专门挑了个大的,咱们两个的衣服放在一块都没事……”   尽管靳承业已经憋足了劲儿企图转移话题,然而易冬还是毫不留情的指出了一点,“我不和你一起睡。”   “为什么啊!咱们两个谁跟谁啊,还怕这个吗,”靳承业嬉皮笑脸的凑过去把小姑娘个环住了腰,“你看,你就周末搁家里住,我最近还动不动就要出差,本来就是聚少离多的时候,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独守空房啊,易易……”   最后这声易易拖长了尾音,那尾音颤的易冬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绝对不动手动脚,我就抱抱你,”靳大少顺便又做了个保证,完了就拿那小眼神瞅易冬。   易冬也有些拿他没办法,撇开头去不做声,算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第八十七章   晚了些时候,两人坐在餐桌上吃饭,又说起了别的事情来。   “易夏也在这边上学,她平时不烦你吧?”   易冬摇摇头,“她的校区和我的校区差了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呢,打开学到现在我也没见过她。”   易夏的高考成绩并不好,因而虽然也来了北京,但那学校其实建在北京郊区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里头。   “她来找你你也别理她啊,太不识抬举还烦人的很。”靳承业给易冬把面拌好了推到她面前,看着她吃了两口又跟着道,“下星期过来和老爷子一起吃个饭吧?老爷子嚷嚷着要见你呢,还有我爸妈也一起。”   “啊?”易冬夹了一半的面停在那里,竟然还有些紧张起来,“见面啊?”   靳承业扑哧的就给笑了出来,他伸手在小姑娘的脸颊上碰了碰,“你怕什么,是他们家儿子和孙子追着你不放,你和他们吃饭,是你考察他们呢。”   “说什么呢,”易冬的脸颊被他弄的有些痒,偏头躲了躲,小声道,“我还是觉得太着急了吧,如果是以交往中的关系去见长辈的话,毕竟,爷爷奶奶都还不知道呢……”   “逗你呢,”靳承业有些无奈的看着易冬,“我爸妈都念着你,这个可以一起吃个饭吧?爷爷只是顺带一起吃一顿,毕竟现在家里他是大家长。”   “好,那我提前准备一下,”易冬这才放下心来,脸上也有了笑容。   靳承业进门就脱了外套,只留下里头的一件立领衬衫,松松的开了上头的两个扣子露出一点浅蜜色的胸膛,尽管没遇见有些抹不去的倦怠,但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放松自在的姿态。   “现在还难受吗?”他忽然偏头看向易冬的肚子,再度伸出手去放在了上面。   他的手掌有点热,隔着薄薄的衣服布料贴在易冬的小腹上时传来的阵阵热度的确很舒服。   “差不多了,”易冬挪了下身子把坐姿改变了,她放下手里的筷子,解释道,“其实只是有那么三四个钟头会比较难受,现在已经很好了。”   “这样总不是个办法,”靳承业低着头嘟嘟囔囔道,他猛地抬起头来,有点不怀好意的笑,“在这次结束以后,要不咱们彻底把它解决了吧?我听说,咳,X生活对这个挺有帮助的啊。”   易冬眼睛瞪圆了,将手抵在他的脸上,一把把他的脑袋给推开了,有些羞恼的嚷道,“靳承业!”   靳承业脸皮到底是厚,不仅是把那三个字给说了出来,就这会儿瞧着小姑娘不好意思了,他还能跟着调戏人。   “你这肚子上的肉还是挺软的啊,”他一边说还一边伸手揉了揉。   易冬到底忍不住炸了毛,一爪子就给挠到了靳承业的脖子上,自己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靳承业你烦死人了!”   “哎哎,我这也不是说你胖不是,你胖点才好呢,瞧这现在才二两肉,谁坐下来肚子上不攒点肉啊,摸着正舒服呢,哎,易易,媳妇儿?”靳承业也不怕易冬那点软绵绵的小爪子,从身后追了两步把人给重新搂回了怀里,低声笑着把头给埋进了易冬的后脖颈里头,呼呼的往里头吹了几口热气。   易冬被他困在怀里弄的没办法,只能扭头堪堪躲过他落下来的亲吻,“要去超市的,你干什么呢……”   靳承业笑着将她整个人转了个个,还记得把手枕在易冬的后腰上让她靠墙面对自己的时候能更舒服点。他的眸色黑亮,里头闪着格外好看的光芒,不答话反而反问道,“你说呢,你说我想干什么?”   靳承业的语气暧昧,动作上的桎梏更加带着易冬不能忽视的力量。她有些窘迫的被迫与他对视,心口扑扑跳的又快又响。   他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了,情窦初开,一步一步在她若有似无的指引下向自己靠近,又按照着她的意愿来维持两人之间的关系。这个时候的靳承业更像是上一世易冬初初见到他时候的模样,手腕强势却言语间漫不经心。   靳承业见易冬没有答话,反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轻笑了一声也没再耽搁,略微一偏头就吮住了易冬的唇瓣。   柔软的唇瓣胶合相触,短暂的分离后又用更深的角度契合在一起。直到这一刻,那两个月的奔波与离别才算是得到了最实际的报偿。靳承业原本轻轻放在易冬腰上的手往上滑了下,微微施力往自己身侧压过来,易冬便不由自主的踮起脚尖更近的向他靠去。氧气的短缺渐渐累积成脑中迷幻的滋味,她完全被他主导,跟着靳承业的动作步伐,带着自己的整个世界一起旋转起来。   到底是没有真的去成超市,易冬醒过来的时候,没有看见靳承业,屋子里漆黑一片,只有盖在身上的被子还带着点太阳的味道。她摸索着按开手机,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生理期威风凛凛的和易冬昭示着存在感,连着涌出几股热流,让她从床上跳下来,先是查看了浅色的被单,好在没有痕迹,易冬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她被靳承业亲的迷迷糊糊,后来是什么时候睡着在这里的也忘了,唯一只记得靳承业有和自己一起睡才是对。   屋外依旧是漆黑一片,易冬摸索着按开了墙上的开关,走廊立刻澄亮起来。棉质拖鞋和实木地板接触,敲击出一串轻轻巧巧的脚步声,等易冬接着走到客厅,按开了客厅的灯,她就看见了沙发上放着的两大袋东西。   “醒了?”背后和开门声一起响起的是靳承业的声音,她还没完全回过头,他就从后头把她抱住了。   “等一等,”易冬推开他,面露难色,“那个,我要先找东西,”她一边说一边往客厅走,埋头进了那两大袋东西里。   来时走的算匆忙,竟然忘了带白胖子过来,这个时候水漫金山,实在急得不得了。   “找什么?你饿了吧?他们又送一些新鲜的菜过来,我做给你吃?”靳承业抬手按开厨房的灯,挽起袖子就要走进去。   “不是呀,”易冬往最底下翻了翻,也不好明着和靳承业说着些。好在最底下还真的放着两包,日用夜用分的明明白白。她的动作快,一下就把那包粉色的东西给藏到自己怀里了。可饶是这样,靳承业也还是看明白了。   易冬还不好意思呢,他却不见半分不自在。   “你先去解决了,那你到底饿不饿?”靳承业双手环胸,就站在厨房门口等着易冬的回答。   易冬穿着浅色的睡衣,扭头就要走。   “哎哎,”靳承业又叫住她,像是忍着笑似的指着她的身下,“那什么,顺便一会儿再换一套睡衣吧。”   易冬难得在靳承业面前有这么窘迫的时候,她胡乱的往自己身后瞥了两眼,果然看见一块暗红色的痕迹,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就带了一套睡衣过来,”   “没关系,你先进去,我记得这边有准备着,一会儿我给你找出来。”   “哦,好。”易冬慢吞吞的点了头,原本酡红色的脸蛋也一点点变成了浅浅的粉红色,她那点局促总算是因为面前的人是靳承业而平静下来。顺便也就还提了问题,“真的给做饭吗?”   小姑娘眼睛里全是期待。   靳承业的那点男子气概一下就给膨胀成了了无限大,跟一朵蘑菇云似的在心里炸了开来。就冲这小眼神,别说是大半夜的一顿饭,就是现在让他上山劈柴给人现造个灶台他也能给人做了。   “你想吃什么?”他走过去在易冬的脸侧蹭了下,隐约冒出来的胡茬弄的易冬有些痒,她便跟着笑了出来,“吃你做的做好吃的。”   易冬整理好自己身上的事情,又找出了一只大水桶把自己换下来那套睡衣给泡了进去。她直起腰来时就看到了洗漱台上摆着的两只牙杯和靠在一起的两只牙刷,其他的护肤品也都是男女成对的,镜面上沾了几滴小水珠,这一切加上那一桶她刚泡好的衣服,一切都跟过日子的小两口似的。   靳承业最拿手的东西没有几样,这里头也只数一个蒸蛋做的最鲜嫩水灵。   易冬捧着一大碗水光嫩滑的蛋坐在书房的小沙发上,靳承业在书桌前翻看一堆厚厚的文件,显然在易冬醒来之前,他也在做这个。   “明天还是会很忙吗?”易冬开口问道。   靳承业抬头,转了转手上的钢笔,“不需要很久了,大概再一个小时吧,把这些做完了,明天一整天就没其他事情了。”   “你的助理是女的吗?”她忽然又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这大概也是因为刚才她从超市袋子里找出来的那两包白胖子实在太恰到好处,实在不能让易冬往另外的方面想。 第八十八章   “嗯,是个刚大学毕业的,正过来实习。”   “哦……”易冬歪过头,又不说话了。   靳承业还是低着头又看了两页文件才回过味来,他抬起头,有些惊讶又有些期待似的问道,“易易,你不会是吃醋吧?”   “我吃什么醋,”易冬吃下最后一口蛋羹,从沙发上跳下来,“世界上只有两种性别的人,不是男的就是女的,难不成你还能找出第三种吗,要是为了这个吃醋,那我不就成天泡在了醋缸里了。”   瞧瞧,他家媳妇儿多通情达理啊。靳承业高兴了一会儿,忽然又觉得易冬刚才的话有些意有所指。世界上除了男人就是女人这话没错,可是小姑娘也不该一点不在乎不是。就拿他自己来说吧,他可不喜欢易冬身边认识多少男的,最好一个也别有!   他扔下手里的钢笔,越想越不得劲,干脆站起来追着易冬走了出去。   靳承业靠在房门口,侧脸看着正在刷牙的易冬,怪里怪气道,“你就真一点都不在意啊?”   易冬把嘴里的泡泡吐出来,又漱了两回口,这才回头有些不明所以的反问,“在意什么?”   “对了!”靳承业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又想起了白天在学校里看见的那辆车了,“白天我怎么好像看见陆正的车了啊。”   “哎呦,你们两个倒还真是爱得深,”易冬扑哧的笑了,“你连他的车长什么样都记得啊。”   “那车又不难认,那么骚气的车,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辆来,”靳承业嘟囔了一句,然后抬起头,“哎,你就说他来没来吧,”   “他来了也不是找我来的啊,谁知道又是第几个老相好,”易冬擦干了脸上的水珠,笑着转回身,倒是好不容易给靳承业施加了点糖衣炮弹的攻击,她主动环住了靳承业,笑着凑近了他的脸色,在人下巴和嘴角连着亲了两口,“你成天陆正长陆正短的,我真要以为你记挂的是陆正了啊。”   “我记挂他干嘛啊,”靳承业抱住了怀里的人就不肯松手,被人主动亲了两口就晕陶陶的连点基本的判断能力都没了,硬是没发觉小姑娘这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而易冬心里则牙痒痒的很,等她被靳承业给抱到床上上下其手的时候,陆正就被她在心里骂了好几回。她这可算是为了保他而牺牲了色相了吧,下回见着他,可不能给他一点好果子吃,毕竟她这回可是给他拦了大灾了。   不过易冬倒是没有想到,陆正还提前给她示了好,尽管这点好在后头看来也不算什么真心的好。   过了一个周末,等星期天晚上把人带回学校的时候,靳承业又是满肚子的气。在路上差点没把车喇叭给按秃噜皮了。这算是怎么回事啊,谁家媳妇儿一个星期见一两天就算完事儿了的。   “老爷子比较喜欢什么呀?我看看给他准备一份礼物,不知道爷爷喜欢的东西,老爷子喜不喜欢……”易冬坐在一边低着脑袋絮絮叨叨的说话,半晌没听见靳承业吭声,她才偏头唤了一声,“承业?”   “你就是不念着我,”靳承业委屈极了,拐了个弯把车停在了学校划出来的教工停车区也没准备把车门打开,反而对着小姑娘控诉上了,“你看,你就不带多想着我的,”他解了安全带的扣子,凑过去把自己的脑袋给放在易冬的肩上,平时管人家一口一个小媳妇儿叫得欢畅无比,这会儿自己委屈的和个小媳妇儿似的也不害臊。   “可是要给长辈留下好印象呀,”易冬顺手给他顺了顺毛,“那,我星期二下午没有课,我到时候去公司找你啊,”   “我觉着你可以明天再回来,”靳承业还不放弃,话一出口就被易冬给推到了一边。   “我明天有早自习,你让我跟家里6点就起来呀?”   “那说好了啊,星期二晚上要过来,”靳承业帮着小姑娘把大包小包往楼上拎,还不忘了一边再要一次保证。   虽然走前一点东西也没少带,可是那些东西一律丢在了家里,现在这大包小包的都是七七八八另外买回来的东西。   章月月不在寝室里头,但是易冬的桌上,除了走前从自己柜子里拿出的那点零食,另外又多了满满的两大袋子,全都是放在她桌上的。   “哎,怎么这么多啊,”易冬提起两大袋子,有些奇怪,“大概是月月的吧,”她把两袋东西给先放在了章月月的凳子上,也没多想。   “你室友还挺馋嘴的啊,”靳承业在那袋子上多看了两眼,也没多注意。   然而,等章月月回来了,奇怪的就又是易冬了。   “这个不是我的,是那次,就是那次先来找你的那个男的,他后面晚上送过来的,”章月月这么说。   那就是陆正无疑了。   易冬忍不住在心里头翻了个白眼,这下可好,四袋子东西跟个小山似的堆着,就她一个人可得吃到二十二世纪去了。   “我还看见他女朋友了呢,”章月月脸上闪着点八卦的兴奋光芒,“就是之前开学迎新时候见过的那个白学姐,昨天是和他一起过来的,近看比之前还漂亮呢,”   “啊,是吗,”易冬把自己的头发挽起来,大多时候是听着章月月说话,偶尔才追问一句或者回答一声。   章月月又是羡慕又是感慨的说了一会儿,最后才小声地嘟囔了一句,“要是以后我也能找到这样的男朋友就好了,可惜我没有白学姐漂亮,”   “这样的男朋友可不一定是好的,”易冬转过头去用了更认真的语气对她说道,“要是论男朋友,他实在糟糕透了,光是我见过的女生,大概,”易冬算了算,给出了个模糊却吓人的数字,“三年里头大概有七八个吧,我没见过的,可能不下十几个,”   “啊?”章月月惊愕的看着易冬,“竟然是这样,”   她高中是一路勤学苦读过来的,哪里敢有一点早恋的心思,到了大学好不容易活泛了点,却一下又被陆正这样的给吓着了。   “送东西过来的时候,白学姐的脸色不好吧?”   “嗯,是有一点,她大概是有点误会了,毕竟那个人看着对你真的挺好的,”章月月有些欲言又止,“那个陆正,是不是喜欢你呀?”   “他像是喜欢我吗?”易冬有些好笑的指了指自己,“他就是,”她想了想措辞,接着道,“他就是有点爱捉弄人吧,实在不过分,也不用跟他较真,”   章月月还是有点没弄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心里虽然存着疑惑,可是她面上也没有再追问,毕竟这些事情以她的立场问出来多数还是很不恰当的。   而那几大包东西中的一半到底还是被放到了期中考试过后,不过这暂且算是后话。   后头的一个星期里,易冬为那点给靳老爷子的见面礼物想破了头。   “中规中矩点的……大概古玩字画一类的,应该会比较喜欢吧?”易冬低着头,手里的笔尖在自己的脸颊上点了又点,眉头都紧紧的皱到了一起,“可是……不能送一般的,送不出手那也不太好……”   她发呆发的厉害,又还坐了前排,讲师的目光都频频的放到了她的身上。   “易冬,”章月月小心翼翼的用手肘子推了推她,“老师刚才看你呢,”   “哦,”易冬还是没精打采,她直了直腰,换了个坐姿继续发呆。   一路捱到了下课,正往出迈腿的功夫,她好歹还是被讲师给叫住了。   “你是易冬吧?”年轻的女人摘下了自己的眼镜,主动开口介绍了自己,“我是在A大读的博,李教授是我的老师,他前几天还打电话来特意嘱托过我,说让我,”她笑起来,“让我多照顾照顾你。”   没想到李老教授还会主动给她拜托人走后门,易冬被杀了个措手不及,笑起来也颇为尴尬。   “啊,这样啊,那还要麻烦老师了……”易冬刚想和人客套两句,却被对面的人冷冷的打断了。   “我不知道你和李教授是什么关系,但你最好是个真有本事的,”女老师原本弯弯的眉眼忽然往上吊起,透出点尖锐的神色,“否则,下次再在我的课上公然走神,我不会容忍。”   语毕,她扭身踩着高跟鞋啪嗒啪嗒的走出了教室。   “她好凶啊,”章月月站在后头小心的伸长脖子张望了两眼,目送着那人走过走廊的拐角,这才回过头来看向了易冬,“易冬,你没关系吧?”   “没关系呀,”易冬收拾好自己的课本,抬起头来道,“反正我也没有真的打算用上这一层关系,走吧,”   正逢下课的时间,从教室里涌出来的熙熙攘攘的人群让原本不算太宽的道路显得更加拥挤,就别再说有个人忽然挡在面前了。   “你是易冬?”一个打扮出众的女人直直的站到了易冬的面前。 第八十九章   “我是白鹭露,是,陆正的朋友,”白鹭露掂量了下自己的身份,到底没直接把自己说成是陆正的女朋友,“刚才和陆正一起出去吃饭,这是他让我给你带的。”她说着递给易冬一袋子东西,看上去是两盒打包好的外卖。   易冬自然的接了下来,也只对着白鹭露点了点头,“你好。”   “晚上我们可以一起出去吃个饭,”白鹭露看着易冬,脸上带着点浅淡外浮的笑意,“毕竟,都是陆正的朋友,我们以后应该会有很多机会相处。”   “我和陆正的朋友关系,恐怕和白学姐的不一样,易冬客气的拒绝了白鹭露的提议。假如白鹭露是真的拿和朋友的身份来与她做对比,易冬倒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偏偏白鹭露话里话外都带着点意味不明的意思,她能够和人分一个男人,可那前提也是另外的人愿意和她一样被放在一样的关系里头。   然而,这话听到白鹭露的耳朵里,那便又换了一层意思。她和陆正的关系是什么,她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明晰,自然也不会对易冬这样暧昧的存在表现出不喜。可是,当她主动提出可以和易冬和平相处时,易冬这样的反应无异于当面反驳了她的意思。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没关系,”白鹭露粲然一笑,扭头走掉前最后看了易冬一眼,没有再说话。   这些东西无疑是陆正的小把戏,易冬被弄得有些烦,却也懒得多给他多少注意力,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看到了吧,不是什么好东西,”易冬抬了那两盒饭放在自己的眼前仔细看了看,隐约看到自己喜欢的那家酒楼的外卖盒子,还是收回了原本即将脱口而出的几句抱怨,“男朋友不能这样的,”她做了一句话总结。   章月月到底还是没有看懂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觉得白鹭露刚开始的那个笑容和最后的那个笑容怎么想怎么让她捉摸不透。   “不过,白鹭露学姐还是很漂亮啊,”章月月看着那杨柳小细腰,不无艳羡。   “嗯,皮囊罢了。”易冬还是干脆的给出评价。   “皮囊?”章月月看了看自己身边站着并不比白鹭露逊色半分的易冬,头一次在心里腹诽了一句,假如只是皮囊罢了,那你也是一个顶顶好看的皮囊!   易冬自然听不到章月月的这点心声,而白鹭露说破了大天去也不过只是一个路人甲的角色。在大学生活正式平稳展开的时候,她反倒是比较讶异会接到曾晖的电话。   “你看,原本我请你来上课还带着点非法童工的意思,现在呢,易老师可是我们培训中心里经验数前三位的,年龄也到了,说句玩笑话,正是养好了能卖价格的时候,偏偏到了北京,你看我要是不追过来,也算是亏了吧?”   “曾叔叔,你的意思是?”   “是这样,除了A市,你也知道我们陆陆续续的在好几个城市都已经开设了这样形式的培训中心,其实前两年我就在北京设立过一个培训点,只是一直没有真的大规模的办起来,主要是咱们这边有经验的老师要是长留在那边指导,估计也不方便,那现在,有了你这个老骨干,我瞧着时候是正好的。”   北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培训中心林立,要是真想挤进来分一杯羹,那的确不容易。可是只要是块肉,谁都想咬一口,何况是这块肉实在不算难咬。   “如果曾叔叔有这个意思,我这边可以完全配合,”   “行,到时候我会亲自过来一趟,到时候咱们再见个面。”曾晖见易冬答应的干脆利落,也高兴起来。   电话那头这时候响起一个小小的女声,“是易易吗?我要说话!”   Jessica高高兴兴的从曾晖手里拿过话筒,冲着话筒喊了一声,“易易!”末了还加了一句感叹,“易易我好想你呀!”   小姑娘的嗓音高高低低带着几分夸张的意思,惹得电话另一头的易冬忍不住笑起来。   要说A市里,有什么易冬记挂的人和事,除了易老头和易老太,Jessica也算是一个。小孩是她从三四岁看着长到现在这般大的,转眼就已经变成了小姑娘的年纪,不多不少,易冬也稍微有点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Jessica认真的在电话里和易冬说了自己的学习情况,还保证了下次一定和曾晖一起过来看她,又磨蹭了半天,这才不太乐意的把电话给挂了。   “爸爸!”她转过身双手叉着腰,鼓着脸问曾晖,“易易姐姐什么时候才会回A市来呀,我喜欢和易易在一起,其他人都不太好,”   “易冬?”曾晖放下手里的书,摘下自己的眼睛,看着气鼓鼓的女儿神秘的笑道,“估计,以后也离不开京城了吧?”   北京这个时候还有许多天气不错的时候,相对于后来易冬认识中那个十天里头六七八天的雾霾的城市,如今这个城市依旧熙熙攘攘,可是多的是几分清明。   只要曾晖还没过来,那她的日子依旧是清闲的。易冬照着对靳承业的承诺,星期二下午下了课就没停歇的直接去了靳承业的公司。   要说公司,原本易冬想象中的规模,大概也不过是一层办公楼中间的一小部分吧,可她没想到,到了地方才发现挂牌的公司地址竟然占了不小的办公楼中间的一整层。   “我找靳承业,”她站在前台,踌躇了一刻,在不知道他在公司头衔的情况下,直接喊了靳承业的名字。   温温柔柔的前台因此还多看了易冬一眼,不过她很快笑道,“好的,请稍等一下,”   易冬转身绕到了落地窗前看着楼下被缩小的人和车来来往往的街道,耐性的等着。没一会儿,就有人从她身后唤了她的名字。   “易易,”她转身,看见靳承业从格子间里快步的朝她走来,最后两步忍不住都带了小跑的动作。   她便也笑着迎了上去,“今天晚上可以回家,”   听见这句话,靳承业显然更加高兴起来。他并不避讳的直接牵起易冬的手,和她姿势亲密的往里头走。周围不乏偷偷侧目的人,俱是一脸惊讶。   靳承业的办公室在最里头,桌上杂乱的堆积着不少文件,笔记本电脑也放着两台,显示着不同的数据报表。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易冬被靳承业按在沙发上坐下,面前还堆上了一堆不小的水果,均是她爱吃的时令水果。不过,她还是不乐于被当成一个纯粹的花瓶。   靳承业对这样的结果似乎已经有了预料,他笑看了她一眼,马上又伸手按了内线,“小邓,你进来一下。”   易冬有些疑惑的抬眼看向靳承业。   “这里有你的专长问题,”靳承业稍作解释,门口就有一个圆脸的女孩子推门进来了。   “这就是靳总的女朋友吗?”她先看向易冬,立刻笑弯了眼睛。   “对,有什么翻译上的问题,你都可以问易易,”靳承业走回来站在易冬的身边,一只手还垂在她的肩膀上,姿势亲密。   “那我真是要省一大笔力气了!”被叫做小邓的女孩显然也没打算客气,她风似的跑到外头去,把自己的电脑给抱了进来。   “这两个地方我有点翻译的不清楚,”小邓指了指电脑上的几行英语,然后就是一脸求知欲的望着易冬。   这些文件其实是和外商发过来的一些细则要求,虽然有中文版的翻译,可是小邓总觉得不妥,可是自己又偏偏翻译不好,天天想着逮着个人问一问,今天算是心愿得偿了。   “这些地方,涉及到英文里的几个俚语,比较生僻,翻译起来的确比较困难。”易冬通体将那份英语文件看了一遍,也笑起来,“这份文件其实比较偏口语,倒像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说话的速记,有些地方还少了个别链接的介词,对理解确实会有一些难度的。”   她说着对几个俚语标注了高光,又在后头加上了小括号在里头写上了浅显的英文解释。她每打一个字,小邓的眼睛就越亮上一分,最后就更是恨不得抱着易冬喊一声师傅了。   “靳总,你可是捡了个宝贝,这比百科和字典都好用啊,”她一边冲着靳承业感叹,一边还要扭头冲易冬感激的笑,“总经理夫人,真是谢谢了,谢谢了。”   “我叫易冬,叫我易冬就可以了,”易冬不动声色的指正了小邓的叫法。   小邓干咳了两声,先是偷瞄了一眼靳承业的脸色,得了后者明显高兴的神情的表示,立刻就对着易冬打上了哈哈。   “那什么,也就是一个称呼,总经理夫人么,也没什么不对嘛,哈哈哈,我先走了,我去工作了!”   小圆脸抱着自己的电脑,照来时的路又笑嘻嘻的退了出去。 第九十章   “你看你又嫌弃我了!”那边的门还没关上呢,靳承业就抱住了易冬抱怨上了,他的脑袋埋在易冬披散的长发里头拱了又拱,话里头隐约带着的那点撒娇的意味,让易冬差点没打颤。   “吃西瓜吗?”易冬挖出一小块西瓜肉,想了想,伸手给送进了靳承业的嘴里。   靳承业的嘴里吃了大块的西瓜,口齿不清的还要继续说话,“你说,小邓说的,也没错吧?”   易冬手上的动作一度,难得还因为一个称呼红了脸。她推开靳承业,自己往边上坐了坐,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想堵我的嘴啊?”靳承业笑嘻嘻的凑到易冬的面前,不要脸的把嘴巴撅的老高,“来吧!”   “不要!”易冬扭过脑袋,躲开靳承业凑上来的动作,她手上的小勺子一抖,剩下的半块西瓜就落到了裙子上。靳承业不管不顾的搂着她就要亲,易冬闹不过他,给结结实实的压着深深浅浅的亲了好一会儿。   紧紧关着的办公室大门依旧吸引了外头不少好奇的目光,小邓身边更是围了一大圈人,都是问她刚才在办公室的见闻的。   “看着年纪很小啊,十六七岁吧?应该是靳总的妹妹吧?”   “靳总条件这么好,就算是十六七岁,咳咳,虽然情理不容,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里面的人呢,的确是靳总的女朋友,”小邓清了清嗓子,“至于年纪,只是人显嫩,你们就不要八卦了!”   “哪能不八卦啊,一天天无聊的,就指着这点乐子了。”   办公室的男女比例基本持平,可大多都是刚毕业每两年的小年轻,没个沉稳的心性,要是八卦发生在眼前还能把持得住,那反倒是奇怪了。   “反正我觉得啊,两个人还是郎才女貌很搭配的,靳总算是年纪轻轻事业有为,那个小姑娘看着也不是普通人家出身的,”   “所以果然还是要得门当户对的意思嘛。”   外头的人说的热火朝天,办公室里头的场景也不差分毫。易冬好不容易推开靳承业的桎梏,已经又是好一会儿以后了。   “你说我怎么就这么稀罕你呢,”靳承业硬是要圈住易冬的腰,贴在她的耳侧亲亲蹭蹭小动作没个停。   “哎呀,不闹了,我要问你一个事情呢,”易冬用力地推开他的脑袋,摆出正经的脸色,“老爷爷不会很凶吧?”   小姑娘脸上的担心神色明显,显然是为了过几天要和靳老爷子见面的事情而有些惴惴不安。   就算是平常对小姑娘不像自己这么似的爱粘着人,靳承业这会儿心里对这个的抱怨也一下都没了。别的不说,要是去见不在意的人的长辈,用得着这么在意么。   他抱着小姑娘揉了揉又哄了哄,只让她放宽心,“你就跟平常一样,你看,李老教授那样挑剔的都喜欢你,你可定能得我爷爷的喜欢,老爷子也不是什么特别难哄的人,看着凶巴巴的,其实挺好的。”   靳承业自然是挑着好的地方说,虽然对于易冬是不是能讨老爷子喜欢他的确有几分把握,然而这还没有发生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不是。   紧着慢着,喜欢还是不喜欢,等到了周六下午,易冬还是拎着一盒细致包装着的绸缎盒子,跟在靳承业身后抬脚进了安静的包厢里头。   “爷爷,这就是易冬,”靳承业笑着让到了一边,让靳老爷子的目光能直接放在易冬的身上。   “爷爷好,”易冬微微屈肩,有些紧张的展现出柔和的笑脸,“第一次见面,准备的礼物有些仓促了,希望爷爷不要见怪。”她一边说一边把受伤的绸缎小盒子给递了过去。   靳老爷子点了点头,“坐下来吧,”他接过那一只小盒子,也没当场打开看里头到底是什么,随手就给放到了一边。   “既然是带回来见我们了,那可就不是一般随便交往的身份了,”靳老爷子手里撑着拐杖,说话的时候中气十足,一点也看不出来像是个奔着八十五去的老人家,“你年纪还小,要学的地方肯定多,虽然不着急,可也不能太闲着了,以后要做靳家的媳妇,可不是在家带带孩子做做饭的那一种,”   “爸,易易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小姑娘人实在是很不错的,”靳纬笑着打了一句圆场,他抬眼瞧着易冬听完老爷子的这一番话,依旧是笑眼弯弯虚心受教的模样,也在心里对小姑娘做了几分赞许。   “现在公司里的生意大多偏向外贸,易易学的专业就和这个有关,外语是她的强项之一,以后对我的帮助大着呢。”靳承业也立刻跟着夸了易冬一番。   田蕊也是不用说,把从小到大知道的关于易冬的那点聪明事情,夸大着渲染了一番全都说了一遍。   靳老爷子的神色也跟着一点点软和下来,“这样就好,”他点了点头,跟着还唬了人一句,“你们现在这些个小年轻,谈恋爱就和开玩笑一样,这可不好,你们两个既然是想定下来了,那就要好好走,别过两天就给我整几处幺蛾子,到时候看我不收拾你!”最后这句,靳老爷子转过头是对着靳承业说的。   靳承业自然又是一叠声的答应了,中间上菜时还多给老爷子殷勤的布了两回菜。   别的不说,就冲着老爷子这几句硬生生干巴巴的话,他也就能断定,易冬在老爷子这里的那一关,算是已经过了。   “把这个送到老爷子的书房里去,”易冬送给老爷子的礼物,老爷子随手放在边上也就忘了带,还是后头靳纬和田蕊帮着给带到家里去的。   保姆把东西送到老爷子书房里的时候,靳老爷子还愣了愣,显然是没有马上想起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说是承业的女朋友送给您的见面礼?”保姆小声地提醒道。   “哦,对,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老爷子点了点头,他拿起小绸缎盒子看了看,道,“指不定是个小玉器或者是个好玩的小玩意儿罢了,店面里买回来的东西,没有多少心思的,你帮我放到边上收起来吧。”   靳老爷子放下那绸缎盒子,看着样子连亲自打开都不打算似的。保姆记得刚才上楼前田蕊嘱咐她的话,要是老爷子不打算打开看,她要帮着打开看。老保姆权衡了一下,拿过那只绸缎盒子,背着靳老爷子小心的抽开了一边的带子,将盒子的盖子慢慢的揭开了。   里面放着的是一方大约三十公分款的卷轴。   “老爷子,”保姆笑着回过身,将手上的东西展开来给靳老爷子看,“是一幅字呢,”   卷轴整个展开大约有一米长,三十厘米宽,上头工整又漂亮的写满了各种字体的“寿”字。原来易冬送的礼物是一副百寿图。   靳老爷子挑了挑眉毛,拿起自己放在桌上的老花眼镜,对保姆招了招手,“你拿过来我看看。”   卷轴拿近了看,更显的上头的字迹娟秀中透着一股子硬气的劲骨,颇有种内秀的大家风范。   “哦,我记得承业好像说过,他这个女朋友会写一点书法的,”靳老爷子点点头,又看了边上的署名与印章,“嗯,这个礼物倒是真花了几分心思的。”   “这哪里是只会一点书法呢,”保姆笑起来,“你看看,”她指了指靳老爷子挂在墙上的那些书法大家的作品,“我听说这个小姑娘才十八岁吧?小小年纪就有这番造诣,实在是很难得了。”   “嗯,看着应该是个定心的,字如其人嘛,”靳老爷子露出一点微笑,又多看了几眼那张被仔细装裱好的百寿图,“拿去收起来吧,就放在那个书架上,”靳老爷子指了指另一处离自己更近的书架,让保姆把卷轴连同绸缎盒子都一起给放到了自己收集的那几只古董花瓶旁边了。   这份礼物的确是废了易冬很多的心思,因为时间紧得很,她花了整整两个白天和一个晚上的时间才把东西写好,这还不算去店里装裱之类的紧赶慢赶的功夫。   “我昨天偷偷去老爷子的书房瞧过了,”靳承业搂着自己的小女朋友翻了个身,让易冬躺在他的身上,笑着戳了戳易冬柔软的脸颊,“那个小盒子就放在老爷子收藏的唐三彩旁边呢,看来是也宝贝上了,你还怕他对你不满意啊?”   “真的呀?”易冬双手撑在靳承业的胸前,一下就给坐了起来,“这样就好了,”易冬笑弯了眼睛,长长的发丝末尾打着弯挂在靳承业的脖颈里头,随着她抬头低头的动作带着些瘙痒。   “你怕什么,”靳承业忍了那阵酥酥麻麻的触觉,笑道,“老爷子就算对你不满意,那其实也不能怎么样,谁让他的孙子对你这么满意呢?”   “也不是这样呀,”易冬猛地扭过头来看着靳承业,神色认真,“到底是长辈,关系是一定要弄好的,爷爷虽然人看着有些古板,可是老爷子有他的道理在,也不能说是完全不对的,”   看看,看看,这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出有第二个比他媳妇还明白事理的人了!   靳承业想着自己捡了这大便宜,简直心里美得要冒泡。他伸手往易冬的胳肢窝地下挠了挠,易冬登时就失去了支撑自己的力气,软趴趴的躺倒下来。 第九十一章   她并不恼,只有些困顿的趴在靳承业的胸前闭上眼睛,小声地说话,“我已经过关了,可是到时候轮到你,唔,我爸妈那里应该是巴不得,可是我爷爷奶奶哪里可一定不容易呢。”   “为什么?”靳承业皱起眉,立马把脑袋抬起来了,他往下看了一眼易冬的头顶心,“这些年我做了这么多工作,都没用啊?”   逢年过节,人都屁颠颠的往易冬家里去,那可比自己家的还勤快,就算少数时候人不能去,那电话也是不会少的,就这样,还能给找出不满意来?   况且,靳承业觉得,“那什么,我看着咱们爷爷奶奶也挺喜欢我的啊,我都陪着爷爷下了十多年的棋了!就这个是一般人的耐心吗?”   “嗯,有句话叫做,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易冬依旧闭着眼睛,只是勾了勾嘴角,“到时候咱们的关系给挑明白了,爷爷奶奶能想不到这方面去?”   这倒的确是一件说不太过去的事情。不说别的,就说自己对小姑娘动了心思的时候,易冬不过才十一二岁,十八九岁和二十五六岁听着相差无几,但是换成十一二岁和十六七八岁,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了。靳承业要是真把这个意思给挑明了,他觉着自己不仅能把前几年累积的那些好感给弄没了,还能易老头和易老太拿着扫把给赶出门来。   这点忧愁的心思从易冬那里传过来,算是紧紧抱住靳承业这个正主了。   曾晖是个说一不二的主,有了到京城的计划,没过多久就真的来了,Jessica临着上飞机前,还高高兴兴的给易冬打了个电话。   房间里的遮光窗帘拉着,漆黑一片,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枕头底下的手机嗡嗡的震动起来。易冬费力的把靳承业的手臂移开,摸摸索索的拿到了自己的手机。   “易易!我和爸爸要上飞机啦,你一会儿要来机场接我的吗?”   “啊,”易冬揉了揉眼睛,渐渐清醒过来,她半坐起身子靠在床沿,“大概几点到北京?”   “唔,爸爸,我们几点到北京啊?”Jessica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转头问了曾晖,电话对面立刻插.入了一个男声,Jessica的应了两声,立刻又回过头来兴冲冲的道,“飞机很快,我们十点不到就能到北京啦,易易要来接我啊。”小孩在最后再次重复了自己的要求。   “一大清早的,谁啊这是,”靳承业不太高兴的嘟囔了一句,长臂一展,立刻把易冬的坐姿给带歪了。   他说话的声音不响,却被电话那头的Jessica轻易的捕捉到了,她立刻就追问了一句,“易易,承业哥哥这么早就来找你玩啦!让承业哥哥一起来接我吧。”   那头又响起先前的那个男声,显然是曾晖听见了Jessica的话,跟着问了一句。   易冬有些头疼,她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早上七点半,要说这个时间靳承业和她在一起,的确是显得可疑了些。   不过她还来不及说什么,电话就被曾晖给接了过去。   他说话时像是忍着笑,“易冬啊,要是不方便就不用过来了,到时候中午一块出来吃个饭就行了,”   他半句没提靳承业,可是偏偏话里话外呆着的促狭意味是怎么都让人忽略不去的。   易冬红着脸呐呐的应了两声,手忙脚乱的把电话给挂了。   她一转头,正好看见靳承业挺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他没说话易冬也知道靳大少是个什么心思,她一把将手机贴到他的脸上,“别想其他的,等过了爷爷奶奶那一关再说吧。”   要不是碍着易冬现在的年纪的确太小,靳承业恨不得马上就把两个人的关系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才好。要说这事情,易冬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所谓,她倒是觉得看着靳承业难得着急上火的样子还挺新鲜的。   易冬和靳承业是掐着点赶到机场的,没等几分钟就看见Jessica和曾晖从里头走出来了。   Jessica越长越开,没了小时候那张肉嘟嘟的脸,除了发色和瞳孔的颜色,五官也只是比东方人更为立体了一些,其他时候倒是有曾晖的六分影子在。   “易易!”Jessica背着自己的小包,远远的看见易冬就开始跑起来,看着最后的那两步,像是助跑了以后恨不得扑进易冬的怀里头。   靳承业不动声色的就给挡在了易冬的身前,他伸手扶住Jessica的手臂,缓冲了她的力道,也对她露出一个笑容来,“Jessica,到还是冒冒失失的啊。”   “承业哥哥!”Jessica一点不生疏的也热情的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挺想你的。”   不过小孩也的确是个老实孩子,因为她很快给了易冬一个更大的拥抱,嘴上还道,“易易,我更想你哦。”   曾晖拖着一只皮箱子,也没怎么说话,只笑着跟在他们身后,听着Jessica叽叽喳喳的和易冬说个不停。   “易易,我上次考试,作文差点得了满分,他们把我的作文贴在学校的布告栏上面,好多人都看见了呢,老师也夸我,我在里面用了你上次教给我的那几个句子呢。”   易冬牵着Jessica的手,陪着她小声说话。靳承业的脚步也就慢慢的落在了后头,他双手环胸,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神情,倒是曾晖先主动和他说了话。   “不好过吧?”曾晖偏头看了他一眼,又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说的话意味深长,“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靳承业也没想到曾晖不仅知道他和易冬的事情,还能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这会儿倒是觉得有些佩服他了。   这大概就是喝了洋墨水又泡了洋妞最后还生下一个洋闺女的结果吧?   靳大少干咳了两声,也没说话,哈哈干笑了两声,算是将这一茬给翻了过去。   易冬近一个星期在学校住宿的时间都很少,只有晚上有正课的时候才住在学校里,而就算住在学校里,看着样子也是忙得不得了。   “挺好吃的啊,”   “这个牌子是进口的吧,不老少钱呢。”   易冬抱着一叠资料,推开自己房间的门,先迎面而来的是一群女孩子热闹说话的声音。她先是愣了愣,然后抬起顿住的脚步,神态自若的走了进去。   章月月站在一边,和那几个女孩一样,一起把视线朝着易冬望了过来。   “易冬,这是我的几个朋友……”章月月直起身子,一个一个的说了那几个女孩子的名字。易冬略略点了头,并没有仔细去听他们的名字,而是直接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背对着她们开始整理手头上的资料。   培训中心刚要真正起步,要弄的东西实在是多的不得了,易冬这几天忙的焦头烂额,连休息的时间都得挤出来不少。   几个女孩子显然对易冬高傲的态度不太满意,在背后把零食的包装袋撕撕拉拉的弄的老响,说话声音也是有增无减。   对于章月月处理自己零食的方式,易冬并没有多少在意,毕竟那的确是她自己提出来让人随意享用的,但是她实在是介意她带回一群对于自己完全陌生的人打破自己安静的空间。   “可以稍微降低说话的音量吗?”她转过头,不悦的神情明显极了。   礼貌这样的东西当然是礼尚往来,易冬从不觉得需要将就自己而去取悦一些不相干的人。   章月月没见过易冬这样直接又生硬的样子,她反应最快,先是抱了歉,然后对着那几个女孩比划了一个大概是多体谅的手势,“要不咱们出去说话吧?”   “哦,也成,”其中一个个头最高的,在易冬身后翻了个白眼,“月月,这个挺好吃的,一会儿咱们把这袋子东西带出去吃吧。”   “啊?”章月月小心翼翼的看了易冬一眼,有些犹豫。零食是易冬分享给她吃的没错,可是当时易冬也只是把袋子拿出来,告诉她想吃可以自己拿,而如今把袋子整个带出去,的确应该是不太妥当的吧?   “走了走了,”不等章月月说话,剩下的几个女孩子每人两三包的把那一袋子零食几乎搬了个空,呼啸着出了寝室。   章月月不知道易冬对此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从那之后,她的确再也没有见过易冬拿出来的任何东西。   觉出易冬对自己稍有的冷淡,章月月隔天还是忍不住和自己另外的朋友抱怨了。   “不会吧!也忒小气了,我见过来学校接她的车,就那辆车的价钱就能开一个不小的超市呢,吃她这一点,至于么,他们这种家庭,赚的还不都是老百姓的幸苦钱!” 第九十二章   “不吃就不吃呗,咱们也不是那种上赶着的人。”   几个女孩子都是普通家庭出身,这个时候莫名的生出了一种同仇敌忾的气势,多说两句就恨不得要把易冬给口诛笔伐征讨一番似的。   “我还听说,这个易冬和白学姐男朋友也有牵扯呢,她现在啊,在咱们外语系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了,刚开学没几天就能把白学姐的男朋友撬了。”   空话从有心人那里流传出来,在每一张嘴巴的传播下越发显得夸张和可怖。   “其实也不是这样啦,易冬她自己有男朋友,我见过的,你说的那辆车,不是她男朋友,是白学姐的那个男朋友吧,他和易冬好像是好朋友,”章月月在一边小声地为易冬解释道,她虽然有一部分赞同他们刚才的话,可是总的上,她还是觉得易冬是个挺不错的人。   “她原来和这么多男人扯在一块啊!”   “月月你还真是单纯啊,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要用眼睛去看好不好。”   然而人们显然只听见他们希望或者愿意听到的东西。   “对啊,你前面不是还说她一个星期只回来住一天吗,这样成天在外面住的人,会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孩子?”   谣言止于智者这话往往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多靠谱,起码,在狗血八卦这一块,从来只有更甚。等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在外头转了一圈,传回到易冬的耳朵里时,她已经成了一个脚踏两条船,还抢了学姐的男朋友的生活放荡的大一新生。   生气的确是有的,可同时她还是佩服各方的传播能力,现在走在学校里,十个人里头就有三个要对她侧目。原本并不多在意的情绪,也因此渐渐的多了不悦。   终于最后在被辅导员叫过去间接直接的指明了自己“生活作风”上的一些问题以后,易冬还是忍不住火气,给陆正打了一个电话。   别的话题的来源易冬不能确定,但是抢了白学姐男朋友这一点,罪魁祸首是谁再清楚不过。   “陆正,你给我死过来。”   “今天要出去吗?”白鹭露没想到陆正今天能到学校里来主动找自己。往常他不过是一个电话,至多便是安排人过来接她,少有的那么一次两次过来,还是顺道给易冬捎带东西。   她看着对面坐着的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神情的陆正,说心里不高兴那是假的。   “那些嘴里的闲话,是你先说的?”陆正的指尖在水杯口沿抹了抹,视线聚集在那处有些透明脏污的地方,微微皱起了眉头,“我是你男朋友?”   他们的关系大不了说是你情我愿,白鹭露一早就知道这一点。如今被陆正这么一问,她也知道他一定知道了什么,话的确是她自己说的,如今要真的开口解释也不容易。   “我并没有直接这么说过,”白鹭露直了直腰板,“之前大概是有人见过我们在一起,所以误会了吧,毕竟,难道我们和男女朋友的关系有什么区别么?”   听了这话,陆正簌的抬起头来,脸上方才似笑非笑的神情都已经敛去,“原来你对男女朋友的定义就是定时上上床的炮友么?还是说,你的‘男朋友’可以随时和别的女人睡你也一点都不在意?”   陆正的话说的直接又让人难堪,两人坐在食堂并不偏僻的地方,此刻已经隐隐约约有人将目光放到他们的身上。   “不是这样的,”白鹭露觉得自己的喉咙越发的干涩起来。她喜欢陆正,这点不能否认。她也相信,任何人都不可能不对陆正动心。他的态度玩世不恭,在外头也吃得开,虽然私生活乱了些,可又的确是个有能力的。   除了专一,他附和一切好男友的要求。   “如果已经造成了什么误会的话,我会和他们说清楚,”白鹭露见陆正没说话,马上又追加了一句,略带着些试探,“是易冬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么?”   “哦?你觉得呢?”陆正冷冷的勾了下嘴角,他干脆的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更加吸引了更多的目光,他嘴上的话也是干脆,“以后不用再联系我了。”   “陆正,”白鹭露着急的站起来,跑上前去想拉住陆正的手,陆正不耐烦的回过头看她,“松手。”   白鹭露咬着牙,摇了摇头,嘴上带着哀求,“这次是我做错了,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陆正手上用了力,将白鹭露的手给甩开了。她的身形因为这个动作猛地一晃,扶着桌子差点栽倒下去。   一边有人已经看不下去了。   白鹭露在学校里算是大半个名人,不仅人长得很漂亮,还因为交际方面十分吃得开而负责过学校的很多活动,大半个学校的人都认识她。   几个男生先围了过来,挡在了白鹭露的面前,但是没有对陆正直接动手,领头的那个低声的喝了一句,“你干什么,还要对女人动手么?”   陆正凛着目光,凉凉的看了白鹭露一眼,忽然笑了出来,然后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准备离开了。   “分手就分手吧,”白鹭露忽然开口道,周围人因为她的这句话,忽然都把视线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陆正已经迈开的脚步又停了下来,他回过头,“你说什么?”   白鹭露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她下了决心,硬着头皮开口道,“我同意分手。”   这样说大概也没有错,毕竟他们的关系算起来,也仅是没有名分而已。   然而,她的这点小把戏并没有让陆正通融过去。他大概能猜出白鹭露在想什么,这个时候他无论怎么说,想必都会被认为是劈腿还甩人的渣男。渣男这一点,陆正倒不是不承认的,只不过,他觉得,该担着的名号他会担着,不该自己的名声,他可一个都不收。   “我们在酒吧认识的第一天就上了床,后面基本上每个星期一次?”陆正坦然道,“一开始就说好的仅止于此,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同意的,如果你要把换炮友这种事情说成是分手,那我随便。”   白鹭露没想到陆正真能这么直接的不给她留一点情面,在场的很多人也没指望从陆正嘴里听到这么劲爆的内容,此刻除了咋舌,多的人都看向了白鹭露。几十上百道视线让她更觉得难堪起来。   “我不知道你们都长着几张嘴,几双耳朵,不过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不要太自作聪明才好,”陆正这话是看着白鹭露说的,不过里头意有所指的意思是谁都听得出来的。   那边白鹭露已经红了眼睛,低低的啜泣起来,陆正则好死不死的又加了一句,“哦,对了,别再来找我,我可是不介意动手的。”   他脸上的笑容着实让人生气,撇去别的不说,在场的人多数都觉得还是陆正欺负了白鹭露,不管怎么样男人总不能这样看低女人吧?而且,这也未免有了点得理不饶人的意思。   几个站在白鹭露面前的男生的脸上已经明显的有了愤怒的表情,这个时候,易冬实在装不下去透明人,她也站了起来。   陆正的余光瞄到她,这才真心的笑起来。   他吊儿郎当的走到易冬面前,亲亲热热的搂住她的肩膀,然后没管她反抗的动作,对着白鹭露笑道,“我是不知道你怎么定位我和易冬的关系才传出去的那些谣言,我就跟你这么说吧,我认识她都已经十多年了,你也别自己是什么,看谁都是那什么。”   “喂,适可而止。”易冬拿胳膊肘杵了下陆正,但对他的话并没有完全否定。   今天在食堂的这一出的确算是闹剧,易冬也完全没有想到她将陆正叫过来会领教到这样的画面。   不过,她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白鹭露依旧周围人犹疑不决的目光,忽然又觉得通体畅快。谣言这种事情本来就没有任何的逻辑性可言,经过千百张嘴,人人都可以凭借自己的喜好添油加醋一番。与此,她本身抱着不参与不旁观的态度,可是当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时,易冬也不得不站出来了。   也许弱者总是让人多几分同情,因而明明有着正当道理的人往往因为强势而被要求退让,我弱我有理,这样的逻辑本来就是错误而粗蛮的。   易冬透过人群看了一眼章月月与她身后的那几个女生,然后没有表情的转回了脑袋。她要过的舒心,那就一点都不想多纵容谁。   “要搬出去住?”章月月没想到一回到寝室就得知了这样的消息。她看着一边已经打包好行李的易冬,犹犹豫豫的问了一句,“为什么啊?”   “因为自己住能少很多不相干的人的打扰,”易冬拉好最后一条拉链,拿起手机拨了靳承业的号码。   “我这里收拾好啦,等下午上完课,你来接我回家啊,” 第九十三章   只要不涉及到靳承业,易冬很少和他提及到生活上让人抱怨的琐事,因此,靳承业并不完全清楚易冬这次忽然搬回家住是为了什么。不过,显然对这个结果,他满意的不得了。巴巴的帮易冬请了一整个学期的早自习的假,每天先把人送到学校,然后自己再去上班。   “好,那一会儿我来前先去你上回说的那家店排个号,咱们回家放好东西就出去吃饭?”   “嗯,”易冬带着点笑意低头讲电话,语气也十分轻快,“就先这样吧,一会儿再见。”   章月月觉得易冬要离寝,或多或少都大概有自己的原因。   “你走了以后,这里我一个人住吗?”章月月问道。   易冬抬起头来,“这个我不清楚,你自己去和辅导员商量吧,”这类的房间在学校里紧俏的不得了,多少人眼巴巴的等着申请呢。当初靳承业也是用了些关系,才让她独霸了一个寝室,易冬从前没有过住寝室的经验,一开始也没想到同住一个寝室还有这么多需要磨合适应甚至改变自己习惯的事情。   她不想改变,自然也就只有离开这个环境了。   “啊,这么麻烦啊,”章月月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没帮我问问吗?”   易冬皱了皱眉头,“我申请外住,还要帮你也安排好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章月月摆摆手,“我只是觉得,室友之间要互相照顾……”   “我之前没住过寝室,不太清楚室友之间的照顾要这么细致入微,”易冬脸上虽然挂着点浅笑,可那里头的意思并不正面,“不过,想来我还是习惯不了的亲密到没有亲疏远近的关系,倒是的确搬出去住的好。”   章月月原本只觉得易冬是个温和好相处的人,自然也没觉得她又多少脾气。却没想到,她也可以像这样完全的变了一个人,将距离感放大的无限。远近之间,似乎都全在易冬自己的考量之内。   到底要有如何的自信与依仗才能做到如此呢,章月月自认不能,她抿了抿嘴角,没有再说话。   等到下午的课程结束,易冬回到寝室时,靳承业已经把东西都给搬到了车上。   “这些不用带了,”易冬拿过其中一个小脸盆里装着的一些盒盒罐罐,大部分是连拆封都没有动过的。   “阿姨,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这些给你用。”东西多是一些护肤品,因为家里还有,易冬便不打算带回去了。   “啊,这个牌子我很喜欢的,可以给我吗?”旁边忽然横亘出一个声音。   易冬讶异的回过头,看见一张不完全陌生的脸庞。   易冬认识这张脸,不过算起来他们也只见过一次,是上次在寝室里见过的章月月的朋友之一,现在过来这里,大概还是来找章月月的。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你。”易冬没让她碰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只冷淡的瞥了她一眼,又转头对宿管阿姨道,“阿姨,这些都是我没打开用过的,有一两个打开用过的,也都是用小勺子取得,要是你介意的话,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扔掉也可以。”   那人吃了个闭门羹,显然也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略微讶异的听到易冬的话,忍不住咕哝了一句,“扔掉多浪费啊,我都说了给我了。”   对于这话,易冬只当是没听到,转身和宿管阿姨道了别,只留下了一个后脑勺给她。   三观这种东西,人人略有不同,当然其中参杂着许多环境因素带来的影响,不同环境的两个人不能三观要求一一对应。可是基本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都不一样的话,那的确也没有什么交流的必要。   眼不见为净么,这是易冬选择的方式。   “易易啊,十一要回家吧?”易老太先抢了话筒来说话,只让易老头在边上眼巴巴的看着。   “十一啊?”易冬扭头看了一眼在一边键盘上飞快敲击的靳承业,略微压低了声音道,“这个还不一定呢。”   “夏夏是要回来的,”易老太道,“你爸爸说,到时候一家人可以一起出去玩,”   如果这么说的话,易冬原本那点摇摆着的犹豫不决,反而一下就往另一边偏了。   她还没说话,易老太就又接了一句,“不过,我想,要是你不回来也没什么!你要是不回来,我和你爷爷就打算过来北京找你,咱们也出来玩玩,你看怎么样?”   怎么样?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易冬也就恨自己忙不迭点头的样子不能通过电话传过去了。   “那奶奶你和爷爷过来吧,我领着你们玩,”靳承业这个时候放下手头的东西,朝她走了过来,于是易冬便又补了一句,“嗯,还有承业哥哥也可以一起呗。”   “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正好承业也在那儿呢,”易老太笑起来。   “让我说两句吧?”旁边凑过来一个打着商量的声音,一听就是易老头的。   易冬于是又甜甜的叫了一声爷爷。   “哎哎,易易啊,在那边住的还习惯吧?爷爷昨天去邮局给你寄了点东西,你注意去拿啊,地址写的是学校里的,”   “寄得什么呀,”易冬在电话的另一头有些苦恼的抚了抚额,上回寄过来的还没全部吃了呢。一半多都放在家里公寓的冰箱里头了。   其实易老头寄来的东西易冬也不是不喜欢,里头除了一些她爱吃的小零食和糕点外,多的都是易老太自己动手做的。保鲜时间不长,可偏偏分量又足,要是易冬一个人,那就能吃上十天半个月的。   “别怕别怕,这回啊,寄得不多,三五天就能吃完,”易老头乐呵呵的,“反正这不没几天,我和你奶奶也就能到你那儿了么,到时候我们坐飞机新新鲜鲜的给你多带一点。”   “爷爷,飞机上很多东西不让带,”易冬小声打商量,期望能打消了两位老人的念头。   “不怕!爷爷拣着能带的带,不让带的,到时候咱们寄过来啊,”   易冬那边堪堪才应付完毕挂了电话,靳承业就立刻贴上来了。   “爷爷奶奶要过来?”   “嗯,大概黄金周的时候过来,你有空吗?”   靳承业正愁怎么表现自己呢,这会儿当然是没空都要说成有空的。   “成啊,到时候咱们再另外安排,一定把爷爷奶奶照顾的好好的。”   他们现在算是把事情说定了,却单单忘了一点,而直到易冬和靳承业想起这事情来的时候,是在从飞机场里接出易老太和易老头之后,易老太问的一句,“咱们是去酒店里住啊?”   “不去酒店,我那儿有一套房子能住,您和爷爷可以住在那里,平时,易冬她,”靳承业猛地顿住了,不过随即他又脸色无异的接着道,“平时偶尔易冬也会过来玩,都是熟的。”   易冬默默的将脸扭到了一边,没接茬。   她想起家里头房里和靳承业放在一个牙杯里的牙刷,到处都是成双成对的居家用品,甚至连房门口的拖鞋都是一男一女两双,连双富裕的都没有。   易老太和靳承业并不见外,她笑呵呵的点了点头,“不影响你就行,我也不客气了啊。”   靳承业一边开车一边和两个老人说话,看着不仅是问心无愧,还够沉着冷静。   不过,原本直接回家的路线,中途给他拐到别的地方去了。   “回去做饭太累,咱们今天晚上就先在外头吃了,其他的等明天再说吧?”   易老太从下了飞机就喊着要给易冬做做家里菜,见了面就说她瘦了要好好补补,也没管自己一脸疲色的样子。   易冬点了头,易老太和易老头也就没了二话,靳承业趁着点菜的空隙,偷偷摸摸的到外头打了个电话。   也不知道是和谁说了什么,总之回来的时候一脸轻松。   “易易在这里啊,看来麻烦最多的还是你承业哥哥,”易老太连着给靳承业夹了两回菜,“你看,数来数去,还总是你承业哥哥对你最好吧?”   易老太这么说,靳承业也就笑眯眯的转过脸来看着易冬,当着长辈的面,一点没觉得自己厚着脸皮求夸奖有什么错处。   易冬戳了戳自己碗里的一块酥肉,扭脸看到了一边。她放在桌子底下的脚,不轻不重的就被易老太踢了一下。   她冲着易冬使了个眼色,意思明显不过,怎么还不说两句好听的话?!   易冬不太高兴的转过头来,她可一点都不想看见靳承业这洋洋得意的模样,可是,她看了一眼斜着眼对自己还在不停使眼色的易老太,不清不愿的还是说了声,“谢谢承业哥哥……”   “易冬这不也是我的妹妹吗。”靳承业被这句久违了的承业哥哥给弄的心头都酥了,他强忍着把面前的小姑娘抱到怀里叫一声小心肝的肉麻冲动,转头就殷勤的给易老头和易老太夹菜。   “爷爷奶奶不用担心,易易在北京,我指定能把她照顾好。” 第九十四章   一顿饭吃的自然是大家和乐,而等回了家里,易冬就明白了靳承业的那点淡定从容是从哪里来的了。   家里现在别说成双成对的东西,就连她的一根头发丝都被藏得干干净净了。   “今天时间也晚了,易冬你就住你先前来的时候住过的那个房间吧,”靳承业摆出主人的样子,“爷爷奶奶,那还有个客房,都给你们收拾好了,一会儿你们进去就能住,额,”他一边说一边推开客房的们,却看见里头一个趴在地上的身影。   小邓在身后众人的惊诧的目光里回过头来,呵呵的干笑了几声,“你们回来啦?我这里马上就收拾好了!”她反应快,又马上加了句,“靳先生,要是下次还这么晚才请我过来打扫,我是要多收钱了的。”   小邓说话时一本正经,倒还真有几分信服力。靳承业自然也配合她,从自己的皮夹里掏出几张钞票,递到了小邓手里。   大概是骗过去了吧?易冬想,尽管看着小邓拖着一大袋子东西往外走时里头还掉出来两瓶乳液,情况大概是她遇见过的最窘迫没有之一。   “那个小姑娘,是承业的女朋友吧?”等到晚上睡觉前,易老太还是把易冬叫过去说了话,“刚才她走的时候,我看见掉出来的那两瓶东西了,就和你爱用的抹脸的东西一样的,我觉着是承业想空出地方让我们住,特意让人收了东西走了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呀,”易冬嘴上打着哈哈,准备就这么糊弄过去。   易老太却跟着认真道,“我看那小姑娘年纪也不大吧?这样不太好,你以后可不能学她这样的啊,虽然说承业人是很不错的。”   易冬唔唔了两声,依旧装作没什么感觉。   “这事情我也不戳破了,怎么说承业都是一番好意,就是易易啊,承业有女朋友没有?”   “好像有吧……”易冬放下牙刷,含含糊糊的说了句,“奶奶,你管这个干什么呀。”   “不是奶奶要管,”易老太一脸正色,“承业年纪也大了,有25了吧?你们关系再好,那也不是小时候那样了,你看,他有了女朋友,你要是成天往这里跑也不合适,以后啊,注意着点分寸,知道了吗?”   靳承业站在门外,隔着这么一道门缝,听了这一番话,心里头是哇凉哇凉的。做人奶奶的教自己的孙女和成年且不单身的男性保持一定距离这么理由正当的话,他一句都没听见去。他只听到自己一直以来唯一介意的一点,“承业年纪也大了,有25了吧?”   老牛吃嫩草本来也没有什么,可是当两人之间的这点年龄差距被不断不断的有意或者无意的指出来,靳承业也不可避免的越发的担心起来。   不担心别的,光是易冬依旧青葱水嫩,而且这份青葱水嫩还不过刚刚开始她的鲜艳好看,他就觉得心里酸的不是滋味。   他的小姑娘,那真是自从开了窍以后就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人,原本应该是养好了就下嘴的时候,可偏偏旁边的人说的全是:喂,你们两个可不登对。   对于易冬选择不回家而易老太和易老头也选择来京城看孙女,易正华虽然颇有微词,不过最后也没多说什么。   易冬给他们不咸不淡的打了个电话,还听到易夏在电话那头聒噪的声音。   “你们两姐妹都在北京,理应该多互相照顾着点,我听易夏说,你们两个也没怎么见过面啊?”李秋绾在电话那头多问了两句,“夏夏的脾气你也知道的,有些时候,你多让让她啊?”   “哦,”易冬漫不经心的回答,其实也没多听清对面李秋绾说了什么,她手上的书翻过了一页,“那等到时候她回来再说吧。”   从前这个女儿就和自己不亲近,如今距离远了,就更显得生疏起来。李秋绾觉得有些无奈,可也没有其他办法。易冬和自己显得生疏,然而却偏偏挑不出一点不对的错处来。反观易夏,那性子倒是真的越来越不像样子。   “这个月妈妈给你多打点钱,和爷爷奶奶好好出去玩玩啊,”   “嗯,谢谢妈妈,”   “对了易易,妈妈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你,”李秋绾赶在易冬挂电话之前,喊住了她,她说话的语气有些踌躇,“你现在,和承业的关系怎么样啊?”   易冬皱了皱眉头,语气却没有什么起伏,“还成吧,承业哥哥在这里挺照顾我的。”   “之前在高中,有些事情影响学习,可到了现在,妈妈也不反对什么了,”李秋绾的话说的含糊,可是也足够易冬听明白了。她妈这是在鼓励她和靳承业谈恋爱吧。   “哦,”易冬依旧是似是而非的应了一声,“妈妈,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吧?”   “没有了,”   李秋绾才说完这三个字,电话里就传来了忙音。   易夏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李秋绾正在愣神,她随口问了一句,“妈,你想什么呢。”   “我在想易易和承业,他们……”李秋绾话还没说完,易夏就差点跳起来了。   “想他们两个干什么!没什么好想的,易冬明知道我喜欢承业哥哥,她还偏偏要往他身边凑,最讨厌了。”   “话不能这么说,”李秋绾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刚才我问易易了,她好像也没和承业真怎么样了,估计没什么关系,你不是也在北京?没事儿可以多去找找他们,和他们多呆在一块都是好的。”   “承业哥哥有点凶的,”易夏也觉得有些委屈,“他有时候瞪我,我都觉得吓人。”   “那你就要和易易学学,你看她怎么就讨了人家的喜欢?”李秋绾看了易夏一眼,“反正你们两个里头,能和承业那样的成一个,都是好的。”   李秋绾的话说的轻轻巧巧,也算是把话跟易夏挑明白了。   “你看看易易,和承业他们周围的一圈朋友也都玩的好,你和他们一块,只有好处的,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易夏觉得有些不耐烦,可是心思也慢慢的活络起来。   她的确是不喜欢易冬,现在长大了两个人的对比越发的明显起来,可是,无论是李秋绾的话还是她自己心里的想法,这都让她忍不住往那边想去。   “走不动了,走不动了,这两天就在家里歇歇,”易老太虽然嘴上喊着累,可是第二天照样起了个大早,给易冬熬了粥,又用家里带过来的泡菜做了配菜。   假期的前三天,易冬和靳承业带着两个老人把老北京城整个笼统的转了一遍,这不老太太这就喊了累。   “怎么样,还是奶奶的手艺吃着合胃口吧?”老太太笑眼眯眯的看着易冬喝下去两碗粥,心里高兴起来。   易冬一向最合她心意,样样拿得出手不说,那还懂事的不得了,让人心疼呢。   “我看挺好的,”易老头跟着点头,“咱们在这儿多留几天,还能多照顾易易几天。”   “就是有点麻烦承业了啊,”易老太看了靳承业一眼,“要不咱们到外头找个酒店住?”   “奶奶你看你这话说的呢,有我在还能让你们出去找酒店住啊?”靳承业跟着笑道,“我这边反正空旷的很,再说了,您留在这儿多照顾易易几天,那我还不是跟着吃好吃的啊,外面的人哪里有你这样的家常手艺啊,”   易老太被夸的心花怒放,靳承业也没落下易老头,转头又嘴甜道,“还有爷爷,我原本每天下班也就没什么事儿了,现在回来还能让爷爷陪着我下两盘棋,我还怕爷爷嫌我烦呢。”   两个老人乐得享儿孙福,更经不起这样的糖衣炮弹,本来就没打算真和靳承业见外,如今就更是毫无芥蒂的就想多留几天。   靳承业在这边装的大发了,苦果也只能放在心里自己尝。整天瞧着鲜鲜嫩嫩的小媳妇儿搁在自己面前晃荡,可小手不能拉,小嘴不能亲,抓耳挠腮的干着急。   “那个,易易啊,你过来一下,我这里有些翻译的问题看不太明白啊,”靳承业站在书房门口,干咳了两声,看着坐在沙发上陪两个老人看电视的易冬,把人给叫了过来。   “奶奶,我去看看啊,”易冬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脚底下的拖鞋和地板碰撞发出一点点声响,啪嗒啪嗒的比踩在靳承业心上还让他心痒。   “就是这里,”他指了指手上的文件。   尽管入眼的是一片四四方方的中文字,易冬倒还是配合着靳承业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啊,应该是这样,”   她才踏了半步进门,那只隐没在门框里头的手就被靳承业拉住了。   靳承业怕欲盖弥彰,也没敢把房门锁上,只轻轻的带着留了一条缝,转头就把易冬给摁在墙上了。 第九十五章   他的亲吻胡乱的落下来,在易冬的脸颊耳侧和额头上不断的印上,易冬被他弄的有些痒,扑哧的轻声笑出来。   靳承业的眼神有些急躁,如狼似虎的锁在易冬的身上,像是要是得到了怀里小白兔的准许,他能就地把人一口吞了吃了。   然而,这到底是不可能的,靳承业依旧在易冬的平静如水的目光下败下阵来。   他胡乱的埋头进易冬的怀里乱拱,“媳妇儿,媳妇儿,你说说,你怎么一点也不像我稀罕你似的稀罕我呢。”   他这是纯粹带着撒娇耍赖的时候说的胡话,也没指望易冬能搭理自己,可没想到,易冬抬了抬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也稀罕你的呀,”易冬说话时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南人的口音,就算到了北方的大环境里,也不免略显的软糯,她的笑眼弯弯,似乎有些无奈,可是多的情绪靳承业也看得出来。   易冬其实也是纵容着自己的。   要是放在当初,谁和他说,自己能看上这个把自己给推河里的小姑娘,靳承业非得踹他一脚,可是如今,这小姑娘偏偏就和一个宝贝似的,让他怎么看怎么顺眼,怎么想怎么舍不得。   “咱俩什么时候和爷爷奶奶先说了吧?”靳承业心里的那点小情绪得了满足,也不急着下嘴了,干脆认认真真的抱着易冬耍赖起来。   “你看,其实我想想,我这样的,爷爷奶奶指定喜欢呢,前天奶奶还问我有没有女朋友,你看她是不是其实是想把我介绍给你啊?她要是这么想,那不就省事儿了吗!咱们也正好圆了她老人家的心愿了。”   “什么心愿啊,”易冬忍不住笑起来,她把前几天易老太和她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奶奶那是以为小邓是你女朋友呢,”   “奶奶可真是够能想的啊,”靳承业追问,“她还说什么了?”   “奶奶说,”易冬想了想,“哦,昨天我和他说朔扬哥哥要过来的时候,她倒是夸了两句,朔扬哥哥在A市也不错吧?他们时常能听到消息,也有些来往。”   “王朔扬!?我上几个月见他的时候,还是个胖的,这些年也没见瘦下来,指定还是成天想着吃呢,”听到易老太还夸了王朔扬,靳承业就没忍住酸上了。   易冬捶了他一记,“你说什么呢,我觉得朔扬哥现在挺好的,人多稳扎稳打啊,”   王朔扬那倒的确是稳扎稳打了,人从最底层的公务员开始做起,准备一点点往上升呢。   “再稳扎稳打,那还真能稳扎稳打?”靳承业皮笑肉不笑,“就算他想,就在A市,谁还不给他爸面子啊,那要往上升谁,还不是头一个想着他。”   “哎,你今天说话怎么一股怪味啊,”易冬笑眯眯的凑过去在靳承业的脸上捏了下,低头在人的嘴巴上亲了一口,她抿了抿嘴,笑道,“原来是酸的。”   心里原本是酸的,可小姑娘这一嘴那可比蜜糖还甜呢。靳承业被小姑娘这点动作哄的没有了边际,还想跟着上去摸两爪子,就听见外头有声音传过来。   “易易啊?中午想吃什么啊?一会儿我和你爷爷出去转转,顺便把菜给买了啊?”易老太的声音随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眼见着就在门口了。   门把微微转动了一下,易冬已经站了起来,她主动把门从里头拉开,探头笑道,“奶奶,一会儿我陪着你和爷爷过去,想吃什么,我得慢慢挑,”   靳承业就算看着自己的小媳妇儿流口水,这会儿也不得不把口水给擦了,跟着走了出去。   “你和刚子他们打过电话了吧?”易老太是个闲不住的,光是在家里每天就要转悠着收拾两圈。这会儿临了要出门,她还不忘记里里外外的捯饬一遍把大大小小的垃圾废物给整理出来。   易冬跟在她的身后,见她这么问,也就答了一句,“前天打过一个,咱们这儿已经开始凉快了,他们那儿还热得很呢。”   易锵刚和毛头高考一起去了武汉,两个人在一起也算是有个照应,易老太是这么想的。   “对,前几天我和秀琴还说这个事情呢,一起给寄过去的东西他们那边不好放,怕给坏了,硬是两天就给吃完了,”易老太也觉得有些可乐,眉梢带上了点笑意。   “嗯,他们在学校里住着,不方便的地方一定是很多的,”易冬跟着点了点头,不过说出的话却引了易老太的疑惑。   “对了,你在学校里住的怎么样啊?你们寝室里就两个人住着,应该挺方便的吧?”易老太的这一句多过是随口一问,可偏偏给易冬问出点心虚来。   她看了靳承业一眼,“啊,挺好的,熟悉了就好了。”   “和室友关系要好好的,住在一块的,总不能有小脾气,知道了吗?”易老太仔细的叮嘱,她也知道易冬,虽然是个懂事极了的,然而偏偏要是稍微触了她的逆鳞,小姑娘比谁都能犟。以往在家里,有她和老爷子宠着,惯着那都是平常的,如今在了外头,自然不能这样了。   易冬含含糊糊的点了下头,软声道,“奶奶,我都知道啦。”   从学校搬出来这件事还不能说,起码不是现在能说的。否则牵扯出来的一大堆问题,易冬想想就觉得头疼的很。   一家子开车去的超市,搬回来的东西有小半车。要说还有让易老太上心的,王朔扬的确也算是一个。她总记得王朔扬那张爱吃的嘴,为了招待他,多买了一半的菜。   “我记得,海鲜是朔扬喜欢吃的吧?”易老太转头征求易冬的意见,却听见靳承业酸啦吧唧的回了一句。   “奶奶,您这么上心,做什么他都是喜欢吃的。”   易冬扑哧的笑了出来,她和靳承业站的隔开了些距离,因此她探出头去看了靳承业一眼,打趣道,“奶奶,承业哥哥这可是吃朔扬哥哥的醋了。”   靳承业也没多少不好意思,他不仅没不好意思,还跟着点了点头。   易老太也被他给逗乐了,她低头往袋子里翻了翻,拿出了好几样东西给靳承业看,“这些个,不都是你喜欢吃的?奶奶都记着呢!”   一车子人笑笑闹闹的回了家。   王朔扬到京城来,一来有点公干的意思,二来也是趁着假期过来看看易冬他们。以前他们这群在A市玩的好的,如今都四散在了各处,相聚的时候倒是难得了。   “我听说Jessica也在这儿啊?”王朔扬没在靳承业这儿跟人挤,不过他住的也近,就在边上的一家酒店住下了,要他的话来说,能报销的事情那都不是事情。   易冬听王朔扬这么问,抬起头回了一句,“嗯,趁着假期多呆几天吧,”   “她倒是越来越精明了,你都不知道,在学校里听说小孩儿见天的逗人玩,是个让老师都头疼的呢,”王朔扬转了转手里的茶杯,说起来也是一件好玩的事情,“除了她爸,估摸着也就在你面前乖点了。”   “小孩子的脾气么,都是这样的,性格不同,Jessica一向是个活泼的。”易冬也不以为意,她往厨房忘了一眼,又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表,“一会儿承业就回来了。”   “我才不想见他,”王朔扬哼了一声,舒展了身子往沙发上靠去,“这小子见到我就损我,要不是打不过他,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他这点牙痒痒的劲儿倒不像是装出来的,易冬笑起来,她站起身子准备去厨房端菜,嘴上却是把话题给转开了,“今天奶奶做的菜有一半都是你喜欢吃的,”   一听到吃,王朔扬也就忘了自己刚才在说什么,忙不迭的点点头,“哎,我等着呢。”   靳承业拿钥匙转开门,先看到的就是他家的小媳妇正弯腰给王朔扬端果盘,而王朔扬跟大爷似的瘫倒在沙发上嘴里吃着一瓣橙子。   “你过来倒是享受的很啊,”他走过去一点没客气,抬脚就踹了王朔扬一脚。   “嘿!”王朔扬猛地就跳起来了,就差撸袖子和靳承业干一架了,“靳承业!有你这么招待客人的吗。”   易老太听见外头的动静,从厨房出来探头看了一眼,“玩呢?”   靳承业立马就把脸色换了,他一把搂住王朔扬的脖颈,对易老太笑道,“可不是玩呢么,朔扬还说自己是客人呢,您说这多见外啊,我们从小一块玩的,那都是跟亲兄弟似的,一家人!”   易老太赞同靳承业的说法,“对,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一家人,没什么见外的,你们等一等啊,还有两个菜就能吃了。”   王朔扬被靳承业勒着脖子,气差点没喘上来。到底还是易冬看不下去,她拍了拍靳承业的手臂,“不要闹啦,”   靳承业逮着机会就立刻要闹委屈,他亦步亦趋的跟到了易冬的身后,小声地问她,“宝儿,咱们家的人怎么越来越多了啊。”   他这声宝儿叫的肉麻极了,不过平时被叫惯了心肝儿,宝儿,宝贝儿的易冬,那根敏感的神经就迟钝了,只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道,“你别欺负朔扬哥哥了。” 第九十六章   王朔扬倒是把他的那声宝儿听得清清楚楚,因此还受了大刺激。   “我操了,靳承业,一阵子不见,你现在怎么这么恶心啊!还宝儿呢,”他夸张的捶了捶胸,做出一副要吐不吐的模样。   易冬这才反应过来,在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靳承业刚才那个称呼有多让人觉得不好意思。   她抬头瞪了靳承业一眼,推开他,自己啪嗒啪嗒的走到厨房去了。   “你丫就是欠收拾啊!”靳承业也不忙着追媳妇去了,转头就扑到了沙发上,一把把王朔扬给摁在了沙发里头。   王朔扬虽然没和靳承业一样的专门去练过,可是到底也是和他一路玩过来的,两人胡乱的比划了几招,均是满头大汗,而另外一边,饭菜已经开始上桌了。   “我大概要在这儿呆上四五天,爷爷奶奶,你们什么时候回A市啊?”   “爷爷奶奶也是差不多的时候吧?”靳承业眼睛都闪了光,转头看着易老太和易老头。   “对,差不多是那个时候,”易老头先点了头,“在这儿也有几天了,总不能麻烦太久的,况且,正华昨天晚上还打了电话过来,家里也要我们多照应着。”   “是这样的,”易老太跟着道,她转头看了易冬一眼,脸上带起一点笑意,“我们过来就是想看看易易,现在她挺好的,我们也就放心了,反正过两个月就该放假了,到时候就回家去了。”   两个老人到底还是怕给靳承业添麻烦。   “这样的话,那爷爷奶奶可以和我一起走啊,”王朔扬笑道,“一路上也有个照应。”   这边饭桌上讲的净是些轻松的话题,另外有一个地方,倒也差不多,不过略有一点不一样罢了。   靳老爷子先前张罗着给靳承业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处着,因此圈子里也到底知道一些,有些有意向的人家,对这个也是很关注的。好的联姻无论是对哪一家都是有好处的。   不过,前几天靳承业带着女朋友见了靳老爷子的消息已经大概传遍了,大家多多少少都知道了一些,可偏偏又没有人对女方有任何的了解。   “嗯,不是北京城里的,”靳老爷子说话也挺爽快,他对易冬大概也比较满意,因此说起话来语调平稳还带着点上扬的意思,“早前承业在A市时候认识的小姑娘,现在在北京上大学,”   不过靳老爷子对易冬的底也就是透露到了这里,剩下的别人再要问,他也就不多说了。   门当户对这一点,靳老爷子并不多看重,只要不是相差的很大的,从商或者从政,那也都差不多。从前在靳纬和田蕊身上,老爷子就出过错,如今到了靳承业这儿,他的确就不想太管的严苛了。   他这么一说,一起坐着吃饭的人,显然还是有些不满足,旁敲侧击的又问了几句,最后让老爷子略微松了松口,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让保姆去他房里把易冬送给自己的那一副百寿图给拿来了。   “小丫头年纪不大,不过做事情还是有些心意的,”靳老爷子自己也跟着客人们的视线在那百寿图上再多看了两眼,越看越喜欢,语气里便不免带了些自得,“现在的年轻人,这么平心静气的,少咯。”   跟着来的客人连忙便开口跟着称赞了两句,有眼快的,一眼就看到了落款的易冬两个字。就着名字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到了也没想起来有哪一家是姓易的。   到了这一会儿,众人总算才是确定了,靳老爷子的独孙还真是找了个名不见经传的,据说还只是个丫头片子。   “找人把这个给挂到墙上去,”靳老爷子把东西放在自己手里认认真真的过了一遍,看着旁人真心赞叹的目光,笑呵呵的道。   他这会儿是真又忽然把易冬给想起来了,因此侧头还问了保姆一句,“承业有几天没回来吃饭了吧?打个电话,让他明天回来,带着易冬一起来。”   接到靳老爷子的电话,易冬正好在机场送别易老夫妇。她拿起手机避到一边,易老夫妇也只当她是接同学的电话。   上一次见面以后,她没有预料到这么快就能再次和靳老爷子有联系。   电话那头的保姆说话很客气,一口一个易小姐,和她讲明了事情的缘由以后,最后和她约定了见面时间。   地点和上次不一样,并不在外面,而是在靳家的老宅里头。   靳老爷子的态度和上次相比,也有了大大的不一样。上次他看易冬,不免是带着点考量的,而如今将人算作了半个自己家,再看起来,那自然是处处不一样了。   “平时让你多回来两趟也不见个人,怎么这下不用叫也回来了?”靳老爷子佯装发怒,对靳承业瞪着眼睛说话。   靳承业自然是和老爷子说了几句软话,他跟在坐在易冬的身边,脸上是气定神闲的面色,“爷爷,我前两天公司里忙的都走不开,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你看,这不,我得了一点空闲,马上就过来了。”   心知这小子是心疼自己媳妇儿,可是靳老爷子也不点破,他懒得和靳承业磨嘴皮子,转头问起易冬来。   “听说你现在和曾家的那小子一起,弄了个什么培训中心啊?”   “我只是帮曾叔叔做一些下手的东西,”易冬点了点头,“现在的时间有些不上不下了,计划是要赶在这个寒假里开班的。”   “你们这个培训中心,我听说培训的就是说洋文?”靳老爷子先前也没接触过这些,说起来都是新鲜的。   无论什么,只要靳老爷子问起来,易冬就全都一一耐心的解释一遍。   “对,也可以这么说,主要是教授外语一类的,英语是比较基础的,除此之外,德语,俄语,西班牙语也都是很热门的小语种,听说读写都涉及到的。”   虽然年纪是小了点,可是不仅言行举止稳重,连做的事情也挺不错靳老爷子在心里又把易冬肯定了一次。   他让人查过易冬的背景资料,家里算是从商出身的,家业不大不小,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可等他再往后查了查,竟然还摸到一条易冬和曾晖的关系线。   曾家的这个小子,从前就是个特立独行的,洋墨水喝了两年,竟然还不顾家里的反对,娶了个洋老婆,这在那时候可实在是惊掉下巴的一件事情。不过,除了这一点,谁也否认不了,曾家的小子是个有本事的。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做一样,成一样,还样样都是精的。因为了解到这一层,靳老爷子还专门给曾晖打过一个电话,问了易冬的一些事情。   这一问,不仅更满意,他也更加觉得易冬这个小姑娘,是个不能小看了的。   “把自己的兴趣培养好了,这个也不错,”靳老爷子对易冬的话还挺赞同,“曾家小子也是个靠谱的,能做出一番成绩。”   “你在北京也没有其他亲戚了吧?”靳老爷子直了直腰,脸上的神色温和下来,“以后周末,你就多跟着承业回来吃饭,反正以后,也不是两家人。”   靳老爷子这话说的已经很直接,易冬略红了脸低下了头,而靳承业自然乐意听到这样的说法。他知道老爷子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从心里接受了易冬,把她算作自家人了。他也毫不避讳的当着老爷子的面拦住了易冬的肩膀,“爷爷,你放心,以后周末,我指定把人带回来吃饭。”   靳老爷子看了他一眼,脸上也看不出喜怒,只说,“一会儿你跟我到书房说话。”   显然这还是有另外的话要和靳承业交代了。   等靳老爷子和靳承业去了楼上,易冬则一个人起身走到了外头的小花园里。   小花园是被每天精心打理过的,修剪排列都很有几分秀色江南的意蕴,易冬站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听见身后有声音道。   “你是,易冬?”那个声音有些疏离,却又不至于让人觉得冷硬。易冬回头,看见一个中年妇人,保养得宜,正把审视的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   “我是,”她点了点头,从那妇人的脸上看到点靳老爷子的影子。从妇人的年纪和眉眼,不难认出这个人是谁。   靳承业有个姑姑,靳月,也是这个年纪。   “嗯,我是承业的姑姑,”靳月点头,简单的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她对易冬今天的到来显然有所预料,因此并不显得意外,“祝阿姨,把这边的茶换一杯,”她转身就招呼了保姆阿姨,顺手将桌上的茶杯推到了一边。   她这一番动作,未免显得有些无礼,她的目光里似乎也并不将祝阿姨看在眼里。 第九十七章   易冬因此在心里存了一丝的疑惑,只是在面上也并不外露。   祝阿姨脸上的神色依旧带着笑意,也不多说话,只点了点头,一会儿便换了两杯新茶上来。   靳月来的突兀,可她神色自然,举止也无异,坦然的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来审视易冬。   易冬虽然觉得这样让她感觉有些怪异,可是对方是长辈,这一点是不能否认的。故而她有问有答,把握住分寸的客气。   “姑姑?”靳承业站在楼梯扶手上还略微愣了愣,随即就加快了脚步走了下来,他站在易冬身边,脸上带着笑意,“您怎么不早点过来,我们这边才吃完饭呢。”   靳月对着侄子是没多少感情的,毕竟,靳承业大学了才过来,再一家人,也难真的从骨子里亲近起来,更何况,他们这样的人家,很多时候是不得不把利益先摆在前头的。   “我听说你今天带女朋友回来,就过来看一眼,没什么吃不吃饭的,我过一会儿就走,”靳月坐在沙发上,抬眼看到楼梯上站着的靳老爷子,她才站了起来,不过也只是在原地,喊了一声,“爸。”   靳老爷子倒是毫不避讳的皱了眉头,他看了一眼站在靳月身边的祝阿姨,然后动了动手里头的拐杖,“你过来,扶我上楼去,”   说了一句话,竟然是没有一点要理会靳月的意思。   靳承业对此习以为常,他对易冬伸手,示意她站起来,自己则转头对靳老爷子道,“爷爷,我先带着易冬回去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就此,算作一个小插曲,靳月显然是不太受靳老爷子的欢迎的。   “爷爷和姑姑的关系,这两年一直是不好的,我姑姑的脾气呢,”靳承业双手握住方向盘,打了个转,说话的语气漫不经心的,“她的脾气也是个怪的,早些年也是被骄纵惯的了,结了婚生了孩子也就是那副德行,人倒是不坏的,反正你们以后碰面的机会也不多,”   易冬微微叹了一口气,她的确觉得有几分头疼,亲戚关系多是剪不断理还乱,而以后这些都是她不得不去处理的。   上一世靳承业将她圈在家里,直到后头怀了孕,她也没有见过除了田蕊和靳纬以外的靳家人,却没想到这一次又这么早便开始面对这些。   易冬有些没精神,靳承业一路把她送到了学校里,人依旧是无精打采的。   不过,她没想到,更让她头疼的事情还在后头。   学校里的事情不仅没有因为她的暂时远离而平静下来,人言可畏,老话还是有老话的道理。易冬上一世的校园生活虽然算不上完全顺风顺水,可是总得来说,到底是平静无奇的。因此,她全然没有想到,这一次她还能把校园生活过的如此“多姿多彩”。   在A市的培训中心摸索出来的那套路子已经基本可以套用到其他地方,所需改动的地方也只要稍稍因地制宜。另外的,易冬这样一开始就在培训中心的老师,到了这个时候基本也已经成为了骨干成员,不仅是因为他们经验丰富,也是因为这一路打拼过来着实也不算容易。   曾晖隐约有些要把北京这一块交给易冬负责的意思,可是话还没有明说,他还担心易冬心里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毕竟,倘若这一块定了,以后易冬便要将大部分的时间花在北京,是关系到未来的。   不过也好在曾晖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因为,易冬这两天,的确也没有时间应对这个。   十一黄金周,不过是一个星期,易冬回到学校里,却已经被指责成了一个负面典型。   “在外面玩的可乱呢,抢人家男朋友,被小开包养,可不都是她做出来的事情,”   “看不出来也正常,现在多是的婊子,明面上那是个个都看得出来的?”   流言蜚语,八成都是可以被忽略的,可是这些也仅指在背后的讨论。易冬没想得到的是,这些流言,已经演变到可以被当面在她面前被指出来。   不过,在易夏到来之前,局面还没有这么坏。   “易冬!”易夏站在拐角处,从上课的人潮里拦住了易冬。   她打扮的成熟,踩着高跟鞋倒是比易冬高了半个脑袋。两个面庞有七分相似的人站在一起,引得旁人纷纷侧目过来。   “你来找我?”易冬停下脚步,和易夏一起站到了一个位置比较偏僻的地方。   易夏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也算是自如,“妈妈让我多来和你联系联系,你有课的话,等你上完课,咱们出去一起吃个饭好了。”   “今天早上我是满课,”易冬抱起自己的书本往里走,易夏便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没关系,我可以等的,”易夏今天似乎带足了耐心,她拿出小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心情还不错,竟然露出了些笑容,“对了,你和承业哥有联系吧?”   听说十一黄金周的时候,爷爷奶奶还是住在承业哥哥那里的呢,易夏心里是肯定易冬和靳承业关系依旧十分亲密的。   “有联系,”易冬也不多说,易夏问起,她就给一个可有可无的回答,除此之外,一个字也不透露。   “我今天晚上不回去,能和你一起住吗?你们学校的寝室,可以申请住进来的吧?”易夏道,“或者,你身上还有钱吗,我没带够钱,你给我三百,我去住酒店。”   易冬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妈妈昨天才打的钱,你身上没钱了?要是没现金的话,一会儿学校南门,有取款机,你自己去取钱好了,”   “你怎么这么小气啊,你自己也说的,妈妈昨天才打的钱,你一点都没有啊,我难得过来一趟,你还让我自己出钱吗,”易夏不情不愿的扭过头,目光里开始显露了些不满意。   “妈妈忘了给你打钱了呀?”易冬装作惊讶的拿出手机,“那我帮你问问她好了,”   易夏连忙压住了易冬的手,她愤愤的和易冬对视一会儿,不过还是在易冬平静的目光中败下阵去。   她花钱一向是大手大脚习惯了的,基本上是属于这个月补上个月的亏空,所以哪里还剩的下多少钱的。原本到易冬这里占点便宜的想法现在也已经不能实现了,不过这不是她过来的真正目的,因此她也并不完全放在心上。   “好了好了,就几百块钱么,我自己出就自己出了,”易夏将自己的包甩到桌上,金属质地的拉链扣和木质的桌面碰撞发出不小的声音。   这是易冬的课,易夏这么想着,心里便一点都不在意。   “后面的同学注意一下,现在是上课时间,”古板严肃的老师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有些不悦的出声提醒。   “那你晚上喊承业哥一起出来吃饭吧?”易夏按捺了没一会儿,又戳了戳易冬的手臂,说道。   易冬知道易夏对靳承业的那点心思,不过她没想到到了这会儿,她还想着呢。然而,对此,易冬也有自己的想法。她的目光在易夏身上凝视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一会儿我问问他。”   一次两次的,如果不把易夏这里弄清楚了,之后的麻烦事只会多不会少。倒不如用这次机会,让靳承业和她说清楚了。   易冬在学校里的时间虽然不多,但因为前面的一些事情,已经成了许多人脸熟的对象。这会儿来了一个易夏,尽管两人只是在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可是那两张十分相似的脸庞还是引来了许多人的侧目。   靳承业接到易冬的电话说是易夏要和他们一起吃饭时,还有些意外。   “她来找你的?”靳承业的声音一下就抬高了两分,一会儿又带上了点不情愿,“我看见她就烦,还得和她一起吃饭啊?”   “她可是一口一个承业哥哥,”易冬的声音听不出多少喜怒,可是话语里头带着的那点酸味是让人忽视不了的,“你就趁着这次和她说清楚了,你以为我听着就不烦了呀,”   “她叫是她爱叫,我又不乐意听,我倒是想听你叫呢,你又不爱这么叫我。”靳承业转了两下手上的笔,嘀咕了两句,不过又立刻赶在易冬说话前说了几句好听的,“总之,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等一会儿我这边忙完了就来接你,你可别和易夏打商量啊,实在烦了,欺负她也行,就是别被她欺负了。”   易冬是借口上厕所给靳承业打的电话,她把易夏带到了自己原来和章月月一起住着的寝室。这边的寝室和其他的不太一样,因为住宿费是提前交了一整个学期的,出去住了也退不了,其实是有点类似外头租房子的意思。所以,易冬人虽然搬出去了,可是回来住还是可以的。   她先前出去时就留着被褥还没有来得及收拾走,这会儿都成了方便的地方。   易冬打完电话出来,正好看见易夏眼神带着怀疑的站在门口看着自己。   “你刚才是给承业哥哥打电话呢吧,还非得避着我,”易夏一扭头,鼻孔朝天,冲着易冬翻了个白眼。   易冬懒得和她计较,只指着一边的床铺,“今天晚上你睡这里吧。” 第九十八章   易夏认出那被褥是在家的时候李秋绾帮她们买的,两个人的被套是相差无几的花色。   她走过去,在背面上拍了拍,猛地便皱起眉来,“你这杯子也太脏了吧!多久没晒了?”   易冬想了想,自己不在这里住已经有二十几天,大概从走了之后就没有人动过了,算起来,的确是有很长时间没有收拾了。   “你说你一个女孩子,看着干干净净的,里头怎么就这么不愿意收拾啊,”易夏直起腰来,就这两句话说的还像是个姐姐。   章月月从外头用钥匙开了门,听到的就正好是易夏的这两句。   她发出的声音让两张相似的脸庞一起转过头来。章月月愣了愣,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开口道,“易冬,你怎么回来了?”   “恩,这是我姐姐,”易冬的声音凉凉的,明显是对于介绍易夏没什么很大的兴趣,“她今天晚上要在这里暂住一个晚上,”   章月月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好。”   易夏看了章月月两眼,将人从头发看到了脚尖,最后想到自己今晚要住在这里,才不太愿意的勾了勾嘴角,“你好,我叫易夏。”   易冬和易夏长的很像,不过章月月多看了两眼就看出了两人的差别。   撇去易夏的高跟鞋不说,其实易冬是稍稍比易夏高一些的。另外,两人的下巴的差别最大,易夏的下巴过于尖细了,徒生出一些刻薄的感觉,而易冬的下巴则偏圆润些,虽然人看着有些距离感,可是因为这个地方,又不免给人带了一些可爱的稚嫩感。除此之外,两人的眼睛,鼻子,嘴巴,仔细看都有些差别。   总得来说,易冬的长相是比易夏好看很多的。   她们这边安顿的差不多的时候,靳承业也如约而至。   易夏快步的走在易冬的前面,倘若不是希望在靳承业面前维持住一点淑女的样子,她恨不得跑动起来。   “承业哥哥!”易夏对靳承业多的是喜欢,可是因为先前的相处并不好,故而又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胆怯。   靳承业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的点了头,目光随即就越过她,放到了易冬的身上。   “晚上想吃什么,”他问道。   “想吃火锅,”易冬把手里的包递给靳承业,然后越过易夏,坐到了副驾驶座上,“去离家里近的那一家吧?”   她这么说,靳承业也就跟着点了点头。他们两个说话时没有易夏能插嘴的地方,易夏有些不高兴,可碍于靳承业在场,她也不敢和易冬直接发作。   三个人一顿火锅,气氛自然不算高。易夏没找到多少机会和靳承业说话,黑着脸一个人坐在后排让人给送到了易冬的学校,下车时在没看见易冬下来的时候,终于没有忍住发作了。   “你还要去哪儿?你不和我回去一起住吗?”易夏慌忙的又想把已经关上的门给拉开,不过已经拉不动了。   易夏心里更在意的是晚上这个时候,易冬要和靳承业一起去哪儿。   “我不住在学校里,”易冬摇下车窗。   “那我也和你一起到外面住,”易夏用力的拍了拍车门,“承业哥哥,你把门打开啊。”   “我就没打算带你一起去玩,”靳承业靠在车座上,回首望着易夏,脸上不耐烦的神情明显,“撒手啊,我开车了。”   他语毕,车身便小幅度的往前开去,易夏被扔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车子开远了。   这也太欺负人了,易夏当即就泪眼朦胧了。她不是没有在靳承业那里接受过冷遇,相对的,她在靳承业那里接受的冷遇太多了。她就是觉得,这一次当着易冬的面,靳承业的那个神态和语气都透露出对自己的讨厌来,这实在是太伤人心了,而另一方面,她也觉得有种让易冬得逞了的滋味,这样的感觉实在糟糕。   章月月一个人坐在寝室里头看书,被那突如其来的摔门声吓了一跳。她转头望去,易夏眼睛还是红的。   章月月有些无措的放下手里的书本,站了起来,“你怎么了啊?”她把自己的抽纸巾递到易夏面前。   易夏觉得自己心里委屈极了,她随手从章月月手里抽了两张纸,张嘴就骂道,“易冬这个贱人!都是骗我的,什么好的都被她给占了,连承业哥哥也被她给骗了!”   章月月被她这一串话给说的怔住了,易夏却不管她,只自顾自的坐到床边,将身上的包摔到床上。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章月月犹豫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   “有什么好误会的,”易夏看了她一眼,“她从小到大就不是个东西,我是没想到,到了大学里,她还能更不要脸了。”   章月月若有所思的看着易夏,她顿了顿,然后站到了易夏的身边,“不会吧,我看易冬不是那样的啊……”   假若先前章月月还对易冬存疑不定,经过这一夜易夏口中绘声绘色的渲染,她也就判定了易冬的可恶。   易冬第二天没有接到易夏给她打的电话,回拨时她说她已经回到自己学校了。彼时易冬正被靳承业从被窝里挖出来不多久,有些呆呆的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早餐放在桌上了,一会儿你看看你喜欢吃什么,今天各样都买了一点,”靳承业已经准备去公司了,他穿着正装,站在房门口看了易冬一会儿,忽然笑起来,快步走进去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   “要是困就再睡一会儿,等下打的去学校吧。”   易冬点了点头,动作有些慢,是个还没有睡醒的呆愣模样。   易夏实在是让人头疼的,倘若不把自己和靳承业的关系挑明白了,这样的头疼三五不时的就会杀个回马枪。易冬躺回床上,看着天花板上她亲自选的那一盏水晶灯想到,不过,把关系对易夏挑明了,又意味着同时向家里的人把这层关系都给挑明了。通过易夏的嘴巴,这不是一个好决定。   等到易冬回了学校,她也没有完全把这事情想清楚了。   即使在选专业的时候偷了个懒,算起来是十几年前的上一世学的专业课,她也基本忘了个干干净净。加之培训中心的事情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她不得不两头一起忙活。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易冬忽然被没头没脑的叫去了辅导员办公室。   “班上现在闲言碎语不少,你应该也知道一点吧?”男辅导员是个也没毕业多久的小年轻,戴着一副眼镜略显斯文。   他的话预设了易冬已经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不过,易冬却摇了摇头。   “老师,我在学校的时间不多,和班上的同学交流也有限,所以并不知道这些。”   “是这样的,”辅导员翻开自己面前的一本本子,又拿出一支笔,“同学间的一些言论已经有些过火,在进行处理之前,我想先向你了解一下情况。”   易冬目光平静,等着他继续说话。   “大一并不允许校外留宿,不过你这边的手续也没有问题,这点暂时不提,有一点是这样的,你现在和校外的那位男士,是什么关系?”   辅导员的话问得隐晦,不过隐隐已经透露出让人不愉快的意思。易冬轻轻皱了一下眉毛,道,“我目前的确和我的男朋友住在外面,老师,这个有问题吗?”   “这个倒是不能说有问题,毕竟你是成年人,感情的事情我是不能多说的,可是你要知道,人言可畏,很多事情你可能觉得没所谓,但是影响很不好,以后你还是要多注意。”   “老师,我不明白我和我男朋友的正常交往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我的生活并没有影响到任何人,迄今为止,反倒是这些‘人言’对我的生活影响不小,我认为,老师在劝诫我之前,是不是要去考证一下这些言论的真实性,而不是带着预设立场来和我谈话,”   易冬的话说的硬气,也是因为被激起了七分火气。辅导员显然是没有想到易冬会是这个态度,更没想到她嘴上丝毫不让步。   其实,易冬说的并没有错,自己的确是带了点预设立场的。易冬这个学生,从一开始就是特立独行的一个。不住普通宿舍,而在学校里住了没几天之后,又匆匆的申请了外住。里头有几层关系,辅导员也不清楚,可易冬的家并不是北京的,她能用上这一层关系,必定是和这边的男朋友有关联的。加上学校的各种流言纷飞,辅导员就更确认了易冬不是一个安分的角色。   “你怎么这个态度!”辅导员端起架子,用力的拍了下桌子,“我现在和你好好说话,你要是不听劝,那我只有给你家里人打电话了。”   他笃定了易冬和靳承业的关系见不得光,易冬必定是会担心这个的。   易冬的神情果然略微变了下,不过很快又放松下来,她站了起来,面色平静,“那就请老师去联系我的家长吧。”   易冬从来没想到,流言可以发展到这么不能控制。她不参与,不理会,不仅没有让流言终止反而愈演愈烈。假如忽略不能起作用,那么,易冬觉得,自己不能再忍让下去了。 第九十九章   辅导员果然没有食言,当天晚上易冬就接到了家里打过来的电话。   李秋绾似乎并不对易冬和男朋友一起搬出去住的事实感到震惊或者不悦,她先问的第一句话就是,“易易,你现在是和承业在外头一起住吗?”   她的语气肯定,并不完全是个疑问句。   易夏那次回去就和李秋绾抱怨过,易冬和靳承业的关系亲密自然就是其中一点。   所以,李秋绾心里有数,此时从辅导员那里接到电话也没有显得很惊讶。   “对,”易冬没有否认,她也知道,李秋绾巴不得自己不否认。   果然,电话那头李秋绾的声音高兴起来,“好,我知道了。老师那里我已经帮你说过了,以后应该没有问题,承业那里,既然你们已经把关系确定了,以后有空和承业一起回来吃个饭吧。”   “这个再说吧,妈妈,奶奶和爷爷那边,我想自己告诉他们,所以你先不要告诉他们。”   易冬唯一担心的就是易老太和易老头对这事情的接受,与其让李秋绾和他们说,易冬还是决定自己来告诉他们。   靳承业没想到今天他忽然就光明正大的成了他家小媳妇的男朋友了!   在办公室接到李秋绾的电话时,他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晚上把易冬接回家来以后,他才从易冬嘴里确认了这件事情。   “恩,他们知道了,过几天我找机会和奶奶爷爷说好,”易冬脸上有些疲惫,没精打采的窝在沙发里头。   靳承业脱了外套,走过去在易冬身边坐下,轻轻巧巧的将人抱到自己的腿上。   “不高兴?”他直觉以为易冬还不希望把他们的关系告诉给家里人知道,“对了,这事情,伯母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从易冬先前的话来看,她并不打算这么早将两人的事情公之于众的。   易冬把脑袋放在靳承业的胸口蹭了蹭,整个埋进去,软声有些撒娇的意味,“哎呀,学校里的事情烦死人了,”   靳承业将手放在易冬的后脑勺上,轻轻的揉了揉,“什么?”   “他们都觉得我和你的关系不正当,恩,兴许是觉得我被你包养了吧。”   易冬用手揪了揪靳承业胸前的纽扣,忽然有些愤愤不平起开,“为什么他们就这么轻易推断出我和你的关系是这样呢,怎么不说你是我养的小白脸!”   虽然,说出这话以后,易冬也有几分心虚。她看了看靳承业的面皮,他的皮肤不白,而是健康的小麦色,和她白皙的皮肤显出明显的对比来。他长的的确不想是小白脸,尽管易冬不想承认,可的确,她更像是人家养的金丝雀。   “我怎么就不是你养的小白脸,”靳承业抬起易冬的下巴,眼里带着笑意在易冬的脸上嘴角连啄了几口,“你看,我每天回来都上赶着让你吃豆腐,这不是小白脸干的是什么?”   “你才不是小白脸呢,”易冬抬手在靳承业的脸皮上揪了揪,“你说这话,脸皮都不红吗,”   靳承业笑着一扭头,作势要在她的手上咬一口,他依旧大言不惭的开口,“我说的是实话,这有什么要脸红的。”   “小白脸那,是要很听话的,”易冬捧着靳承业的脸,凑上去亲了他一口,却在靳承业的动作追过来的时候,迅速的从他的身上站了起来,“那,你听话一点,自己坐在这里,我要去睡觉了。”   “学校里的事情,我会去了解,”靳承业坐在沙发上看着易冬的背影开口道,“接下来两天,我帮你请假?”   “不要请假,”易冬站在房门口,回头看着靳承业,“我又不亏心,干什么要请假,再说,后面的课要是落下了,想跟上会很累的。”   至于靳承业说的前半句,易冬自然是不反对。他的手腕和关系比自己硬的多了,要真想从学校的层面把这件事情办好了,还是要靳承业出手才好。   校园流言对于一个人的中伤可以分很多种,刻意为之无疑是这之中最过分的。别人的事情靳承业管不上,可是涉及到了他的小姑娘,他是绝对不会客气半分的。   不过三五天,这件事情就有了眉目,这一回将易冬请到办公室的辅导员的态度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   “这件事情已经大概查清楚了,可是因为涉及到的背后的人员很多,也不好说怎么处理……”辅导员看着面前的易冬,语气里有些歉然,不过话却又有保留,“这件事情,你自己怎么看。”   “既然已经大概查清楚了,涉事人员多少无关,重要的是流言的源头到底是从哪里传出来的,这才是所有问题的症结,而至于老师问我怎么看,这毕竟是学校里,有他自己的规章制度,我不能多说,这样的情况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不过,就算已经查明情况,易冬还是对于名单上出现了章月月的名字有些惊讶。   白鹭露那里传出的留言是一波,算是最先的,而紧接着的章月月竟然是后头的第二波。   章月月对此自然也觉得委屈极了,这话都是易夏说的,她不过是转述,谁知道人姐妹间有这么大的恨,至于这样造谣呢。   不过这些都不是她们能够左右的,最后也是一人被急了一个警告处分。学校也专门发通知澄清了这件事情,总之,到了这里,算是告一段落,把这件事情前后了了。   大学的第一个学期,乌泱乌泱的一堆事情,总算也走到了最后。   易冬忙完了期末考试,天气已经冷的让人有些受不了了。   她裹紧了大衣,一路小跑着从教学楼跑到了学校正门口,靳承业已经在那里等了一会儿。   “今天晚上回去把东西收拾收拾,一会儿先绕过去买点东西?”靳承业转了方向盘,从不宽的街道平稳的行驶而出。   易冬这个年要在北京过了,不过在这事前还要先回A市一趟,一来因为过年不会去,趁着现在有空还是要回去看看,而来,她和靳承业的关系,的确是时候和易老太易老头他们说了。   出租车慢慢的从街角的另一边绕过来,司机笑眯眯的停了车,他看了一眼计价器,张口就来,“你好,收你两百元整,多的就抹零吧。”   车后头坐着两个年轻的男人,一个马上就要掏钱,另一个却伸手挡住了他的动作。   “是不是傻,”李特看了一眼易锵刚,“钱太多是不是。”   “过年过节么……”易锵刚刚想笑笑,却被李特的一个瞪眼弄的缩了回去,坐在角落里不说话了。   “哎哎,怎么回事,计价器上就是这么走的,想赖账啊?”司机见苗头不对,面色也有些不耐烦起来,“快拿钱,我还有下一单生意要接呢。”   “你他妈绕了三条街,生生多给我开了五十块,这钱也算我的?”李特从自己的钱包里掏出一百五,扔到了副驾驶座上,“你爱要不要,实在不行,还是我打电话去出租车公司问问?现在都兴讹人了?”   司机到底心虚,最后自认了倒霉,拿了钱将人送下了车,一路绝尘而去。   易锵刚跟在李特身后,伸手想去接一个他手上的箱子,这动作却被他躲过,“干什么,我这里拎的过来,你自己好好走不就成了。”   易锵刚笑眯眯的跟在李特身后,嘴里说话的声音也不响,“毛头,你对人还是太凶了。”   “怎么凶了?”李特转头过来,瞪了易锵刚一眼,“就跟你似的,那不什么亏都自己吃了?你自己说说,要是没有我,你要多吃多少亏。”   “我妈说,吃亏是福,”易锵刚也不在意李特的大嗓门,他知道李特是为了自己好呢。就像是李特说的,要不是李特,他说不定要多吃多少亏呢。   他们两个从来都是在一起的,从小到大也算是习惯了,如今在一起也算是顺理成章。他不知道同性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从李特提出两个人要在一起一辈子的时候,自己似乎也并没有觉得不高兴,反而是心里有那么点隐隐的期待的。   这应该也就是喜欢的吧?   易冬家里把房子买在了这片别墅区,没几年李东成也便跟着买了过来。易锵刚家里一直是安安分分的工人家庭,如今依旧是在平安镇上住着。   “明天白天我开车送你回去,到时候正月我再接你过来,要带什么你自己都收好了吗?”李特跟在易锵刚身后,认认真真的把他的每样东西都看过去,犹有些不放心。   “都准备好了的,”易锵刚也一样样拿出来给他看,“这个是给爸爸的,这个是给妈妈的,另外还有一些你让我自己带着的,我也都弄好了。” 第一百章   “那好,先放着吧,”李特走过去,还想牵他的手,却被易锵刚躲开了。   “这是在家里呢,”易锵刚有些不好意思,“一会儿给秀琴姨看到了,再说了,易冬今天也回来,一会儿咱们还要过去看看她呢。”   李特不太高兴的看了易锵刚一会儿,从鼻腔里发出一个哼声,凑过去在人的嘴巴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这才算作罢。   易冬昨天晚上被靳承业闹的有点厉害了,买的东西放在房门口都没来得及收拾,等第二天赶飞机的时候不免有些急了,掐着点到的机场。   靳承业自知理亏,一路上哄着,等下了飞机,易冬才慢慢的开始搭理人了。   “一会儿看到了爷爷奶奶,我先说话啊,你一会儿该吓到人了,”易冬低头看了看手机,又忽然笑起来,“刚子和毛头已经到了,一会儿还可以见他们一面呢,”   说到易锵刚和李特,易冬又不免想起程峰。她在上学的时候没有特别亲近的伙伴,靳承业从来管的都紧,就算管不住自己,可她身边的很多人都是不敢真离她太近的。因此,除了毛头和易锵刚,程峰算是她最亲近的一个朋友了。   程峰大学时出了国,平时除了邮件联系外,偶尔也会有他到各处寄回来的明信片。易冬收到了两回就没再看见,后头发现全都被靳承业给塞到一个鞋盒子里头去了。鞋盒子还放在最偏僻的积了灰尘的角落里头。那天要不是她收拾东西,准备把这些杂七杂八的都扔到楼下,还发现不了。   “那什么,程峰呢,”靳承业拉着行李箱,试探的问道。   “他今年不回来,”易冬低头给易锵刚他们发完信息以后抬头道,不过还没等靳承业笑开了,她又接着道,“所以一会儿回去了,把刚子和毛头找来,可以和他视频。”   “对,可以视频,”靳承业脸上还是笑着,心里却是把程峰给骂了个通透。   这小子从来都是一副可怜样,把他媳妇儿给迷的呦。他是搞不懂女人是不是都有这么点母性光辉还是什么的,可他就觉得易冬看程峰的眼神都是和看别人的不一样的。就这一点,就让他醋的不行了。   除去这个,易冬一定没有多了解过程峰家里背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程家,在A市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不过程峰是个私生子,这点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妈被他爸关到了精神病院里,就这个还是程峰自己提出来的。靳承业对这些了解一点,就他自己说,他都不一定能和程峰似的做的这么绝。   他从一个小私生子爬到如今在程家已经有几分地位,这不是一年半载忍气吞声能有的结果。说白了,程峰这就是一装成小白兔的大尾巴狼,这狼还不是看着那么温顺,该咬人的时候那果断是会张口的。   两人一路开车到了家里,天色尚早,太阳还挂在半天空里头呢。他们的飞机有些晚点了,易老太原本是在门口等着的,可是到底是冷,刚被人给劝进屋里了。   “说来这不就到了吗,”李特从窗口往外看,看见易冬下车的时候就笑了,他回头对易老太笑道,“奶奶,易易和承业哥回来了,”   易老太擦干了手上的水珠,笑容满面的从厨房里头迎了出来,“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不过,承业也来了啊?”她回头看了易老头一眼,“这回怎么没有提前说一声呢,”   易老头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不过,两个老人很快就发现有些不对了。因为易冬和靳承业是牵着手从外头走进来的,一直到了他们面前,也都没有放开。   “这是怎么啦?”易老太看着他们两个人相握着的手,面上的笑容渐渐转成了疑惑。   李特和易锵刚站在一边,也暗暗咋舌。   “爷爷奶奶,我和易冬正处对象呢,”靳承业笑着揉了揉易冬的头发,侧头看了她一眼,才对两个老人笑道。   易老太和易老头连忙把视线放到易冬的身上,向她求证。   易冬点了点头,“爷爷奶奶,我和承业哥哥在一起了。”   “哎呀,这个,”易老太被这个消息弄的有些措手不及,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又擦了擦手,目光则在靳承业和易冬身上反复流转,“你们两个,怎么在一块了啊……”   老人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相对的,她甚至也并不反对两个孩子在一起。在易老太看来,她目前只是不能马上消化掉这个消息罢了。   “易冬不是到了北京读书吗,走的近了,我就觉得易冬人真是好,这不,就厚着脸皮追上了呗,”靳承业拉着易冬在两个老人身边坐下,嘴里的话也带着几分亲厚的意思。主要是把从小就拐带了人家的宝贝孙女这一茬给推得干干净净。   对此,易冬只多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知根知底的,也不是不好,”易老头晃了晃脑袋,“不过,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谈恋爱谈几天,不会就又那什么了吧?到时候再见面,可不像是现在这样咯,”   他的话音才落,立马就被易老太给推了一把,“就你会说话,没影的事情都能说出来。”   易老头有些委屈,“哎,我这不是,唉,算了算了,是我说错了,当我没说吧,”他到底是在易老太的目光中败下阵来,干脆缩到了沙发的一个角落里。   两个老人对他们的关系似乎接受良好,甚至没有再过多追问,对待靳承业的方式也还跟以前一样。   他被易老头叫去书房下棋了。   易冬坐在客厅里,和易锵刚他们说起话来。   “那边都挺好的,就是天气还不太一样,夏天比咱们这儿还热些,有那么两天,生生给毛头悟出一屁股痱子,”易锵刚最快,傻了吧唧的就往外倒。   易冬闻言,眼神立刻就意味深长起来。   李特瞪了易锵刚一眼,当着易冬的面,骂了一句,“傻子,说什么呢?”   易锵刚说完才发觉不对,他有些后知后觉的脸红起来,面对着易冬虽然自在,可是随便吐露出这样私密的话题,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易冬忍着笑,也只当是没听到。她转头问李特,“你们两个,定了吧?”   李特和易锵刚的事情,其实从来没有和易冬吐露过半分。但是,他们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从小关系就亲近,那还能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呢。   易冬这么一问,李特也就没有隐瞒的点了头,“嗯,定了。”   他们两个这么坦然的说起来,易锵刚坐在边上就更觉得不知所措了。他揪过桌上放着的几块水果糖,稀里哗啦的剥了皮,一股脑的给塞进了自己的嘴巴里。   因此,李特就多看了他一眼,“不怕甜?”   易锵刚缩了缩脑袋,低头了。   他们几个说了一会儿话,正是热热闹闹的时候,易夏从外头回来了。她比易冬早两天放寒假,回来已经有几天了。   她看了眼沙发上坐着的人,一副并不想打招呼的样子,怏怏的就要往楼上去。   “易夏,”易冬站起来,眼角瞥见从外头也正往里走的易正华和李秋绾,不过,这并没有影响易冬接下来的动作。她等易夏应声回头,高高抬起的手腕一点没有保留力道的落在了她的脸上。   啪的一声,在略显得安静的房间里头显得更加响亮。   易夏怎么都没有想到易冬会在家里人的面前对她这样动手,甚至说,她觉得,兴许易冬是特意挑在这个时候动手的。   不过,她没想到,这一下还不算完,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易冬反手,又打在了她的另一边脸颊上。   “你敢打我!”易夏捂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当即就要扑到易冬身上。   “哎哎,别动手啊,”李特和易锵刚站起来,一人一边的把易夏给拉住了。   “易易!你是怎么回事!”李秋绾也被刚才易冬的行为吓得不清,她快步走到易夏身边,看着易冬的眼神几乎要喷火,“你是这样对待你的姐姐的?”   她的垂在身侧的手腕隐隐有些颤抖,倘若不是人多,易冬几乎可以肯定,李秋绾是会为了易夏回她一巴掌的。   易正华也沉下了脸色,他放下手里的外套,“这是怎么回事?两姐妹闹成这个样子?”   “她又是怎么对待她的妹妹的呢?”易冬面无表情的看着李秋绾,语气平静,“六岁的时候,她把我的脑袋推出一个窟窿,她年纪小不能怪她,这么多年她任性小脾气,也不能怪她,现在她赶到我的学校里造谣,也还都不是她的问题,妈妈,这些都是我的问题吗?”   “造谣?怎么回事?”易正华看着易冬,神色越发的不好看起来,“易夏怎么会到你的学校里去造谣?” 第一百零一章   “她胡说!”易夏捂着自己已经渐渐肿起来的脸颊,立刻就流了眼泪,“我才没有干那事情呢。”   “男女关系混乱,专抢人的男朋友,在家里也是个大小姐脾气的,这些不是你说的?”易冬紧紧盯着易夏,“我们学校的电子信息公告栏里都有对这件事情的处分情况,难不成是我凭空捏造的?”   易冬早就想收拾易夏,可要是在北京如何,反倒不算是解气的。李秋绾一向维护易夏,易冬挑在她面前动手,也就是打给她看的意思。   一向最宝贝?那又如何。   “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易冬挑了挑眉,“反正要是以后还有这样的事情,我不介意多动几次手。”   “易易,你这样也太不像话了!”   李秋绾将易夏拉到身后,怒目看着易冬,“她怎么说都是你的姐姐,姐姐妹妹之间的,有什么商量不好的的隔夜仇呢。”   “这话是妈妈你说的,既然这样,我不过是动了手,易夏也不该有什么记恨我的地方,毕竟,她那么不经意的几句话,让大半个学校的人认为你的另一个女儿,”易冬在女儿这两个字上面加了重音,目光里却略带着嘲讽的看着李秋绾,“品行差到那样的地步,”她又抬眼看向易夏,“走在路上都有人指指点点的滋味好些呢,还是两个巴掌好一些呢?”   外头的动静实在不小,原本在屋里下棋的靳承业和易老头也走了出来。   靳承业先看到的就是他们一家子面对着易冬站着的画面。要不是易冬身后还有李特和易锵刚,小姑娘看着实在单薄了些。   他略微皱起眉头,快步的走过去。   “怎么了?”他的这句话几乎是贴着易冬的耳侧问的。   “她动手打我了!”易夏忙不迭的插话,像是要告易冬的状。   靳承业看都没有看她,只向着易冬道,“明天就要走的,为这些小事生什么气呢,”他的脸上带着点笑意,“不是都说了,等过完年,到了京城就把这件事情交给我处理吗,”   他这几句话说的简单轻巧,却把李秋绾和易夏他们听得心惊肉跳。什么叫做他来处理?靳承业想要怎么处理?   “这件事情里,还是误会,”李秋绾的语气软了下来,“夏夏有不对的地方,易易也有不对的地方,两个人各打五十大板,这件事情就翻篇吧。”   “易易哪里不对?”靳承业疑惑极了的转过头看向李秋绾,直看的她身上都不舒服起来,他才将目光移到易正华身上,“易叔叔,易冬在外面和我相处的最多,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还要代她向易夏赔个不是了。”   易正华脸上完全已经不好看了,他摆了摆手,转头推了易夏一把,“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还不回自己房里去。”   李秋绾欲言又止,看着易夏流着眼泪跑到楼上,抬脚想追上去,却被易正华叫住了。   “你去哪?易易他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不帮着妈做饭?”   李秋绾心里虽然焦急,也只好扭身往厨房里去。   外头,易老太拿着一个小篮子,在菜园子里转悠,看看能摘得就摘下来新鲜做了吃,并不知道屋子里刚才那一会儿的功夫发生了什么事情。   易锵刚回家前还和李特感叹呢,“易易现在这样,真是好!以前我就不喜欢夏夏那样的,偏偏还都偏袒着夏夏。”   “易易本来就不是随便被欺负的了的人,现在有了承业哥,你就更放心吧,”李特看着易锵刚笑道,“不过今天的事情,的确也够解气的。”   易冬和靳承业的关系能够如此自然的袒露在众人面前,可是自己和刚子却不能。一会儿刚子回了平安镇,他回了自己家,两人照样又要只装作是好兄弟,在家人面前,也仅此而已。   易冬和靳承业隔天便赶着晚班飞机回了北京。家里的气氛沉闷,一点过年的喜气也没有。对于原来的虚假的节日氛围,易冬半点也不后悔把它给破坏了。   寒假时间相对于暑假来说,算是短的,可是就这除去了正月的二三十天的空闲,依旧有大批的父母将孩子送到补习班里来。   培训中心赶着这一波学生,又利用了曾晖的一些关系,让京城里的几个很有名望的老教授都帮着开了口宣传了几句,因此第一天开课就不缺乏生源。甚至在学期没结束前,已经出现了大波预先报名的人。   培训中心一开始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热潮,原先定好的要开的班级竟然不够了。曾晖已经回了A市,对于这种情况,他没有先给出决定或者提议,反而是有种把大局全权交给易冬的意思。   易冬回去自己想了一个晚上,干脆也就顺势推出了限定名额的举措。哪一个培训班不是希望人越多越好,赚的钱也多呢。可他们这家新开的就不一样,入学前甚至还要看学生的在校成绩,成绩实在是差的,是不能进的。   因为这个措施的实行,让更多的家长一口咬定这里是个好去处。大家都是好学生,在一起那是只有正面影响的,再加上好老师,成绩不是眼见着就往上走的?   总之,易冬的寒假并不见得轻松。   每天的事情多,她也没有懒觉可睡,早上便和靳承业一起起床,坐着他的车一起往公司去。空闲时间也能顺便解决一些公司里的问题。   要易冬自己说,她这是身兼数职,必须得涨工资的。   “啊,是这样,爷爷,这件事情,到时候我回家再和你商量啊,”靳承业接起电话,中途看了易冬好几眼。临了挂了电话,才对易冬道,“爷爷知道你今年不回家过年,让你回家里吃年夜饭。”   靳老爷子对易冬是真心有几分赞赏和喜欢的,不然也不会主动提出让人回家吃年夜饭。毕竟能踏入靳家老宅吃年夜饭的,那也不会是一般身份。   “年夜饭?”易冬抬起头,有些迟疑,“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呀?”   年夜饭必定是一家人在一块的,虽然说她已经和靳老爷子见过面,可是靳家毕竟还是一大家子人呢,她现在表面上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过年巴巴的到人家家里吃饭,怎么想都有些不妥。   “我也觉得不好,”靳承业说道,“你是不知道我姑姑和我爷爷的关系,见了面是必定要吵起来的,还有我大伯,也不是很好相处的,我是能不见就不见,省的麻烦,你要是过去了,应付起他们就更麻烦了,”   相对于一家人之间都要应酬的关系,靳承业更喜欢单独和易冬待在一起时那样无拘无束毫无防备的感觉。   “可是爷爷哪里?”靳老爷子既然开了口,要是贸然推了,也不太好吧?易冬想。   “爷爷那里我会去说的,”靳承业知道靳老爷子的脾气,自然也知道怎么说话让人更顺心,当下便保证道,“今年过年,就咱们两个在家里,不用其他人。”   既然靳承业这么保证了易冬也就不作他想,一路等到了除夕夜的前两天,她还颇有个主妇样的跑去超市大采购了一番。   靳承业开车将她送到了离家里不远的商场门口,自己则没有停顿的奔着靳家老宅去了。靳老爷子还没有断了让易冬回去吃年夜饭的念想,他必须回去和老人家说明白了。   “爷爷,家里的事情还是一团乱的,过两天都回来了,你说能乱成什么样,过年我都想躲出去了,还在这儿遭罪呢,”靳承业耷拉着脖子,说出的话差点没把老爷子的胡子气的飞起来。   “怎么说话呢这是!你小子不乐意遭罪,就把你爸妈和你爷爷都扔在这儿,自己快活去了?”老爷子一抬手,手上的劲儿还足,拐棍差那么两公分,要不是靳承业躲避的及时,就落到他身上了。   “也不是这么说啊爷爷,你看,这不还有两天么,人也还没回来,你干脆就给打个电话,让人各家都在各家自己过年吧,没必要回老宅来过年,你说,这不就清净了?”   靳月的脾气不好,不过好歹因为嫁的人家没有靳家这样的家业,因为对靳家有些仰仗,便也事事容着她。而靳平,因为身体原因,一直也没有孩子,心里却还想着靳老爷子能把这偌大的家业全都交给他。前两年因为靳纬和靳老爷子的关系不对盘,家里是都以为他们不会和好了。所以就算有靳承业这个名正言顺的孙子在,靳月和靳平都是没把他放在眼里的,一门心思的全都扑在了靳家后继这一块上。   谁成想前几年老爷子忽然就对着靳纬一家子没脾气了呢?眼见着靳承业在老爷子的培养下,羽翼渐丰,已经慢慢的可以独当一面了,另外两家自然的有些坐不住,就算继承这一块没有什么希望了,可是谁都想多到老宅这边分一杯羹。   七七八八的事情能牵扯出一大堆,个人都有个人心中的想法。明明是恨的不得了,可面子上却不得不装出个笑脸,就这样平时应付应付也就算了,要是过年还得这么累,靳承业可真是不想遭这个罪。   “我想他们来啊,”老爷子一瞪眼,手上的拐杖在铺了地毯的地板上还撞出一声闷响,“我不让他们来,他们还不是次次都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   “哎,爷爷,这我有办法啊,”靳承业笑起来,显然是早就有了主意,“我都想好了,我出去和易易一起享福,也不能看着你和爸妈在家里受罪啊,你要是愿意,除夕夜里就和爸妈过来到我也易冬那里,咱们一家人,过个年,清清静静痛痛快快,那多好啊?”   靳老爷子愣了愣,对这个提议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过他随即也笑起来,“这样不错,省的闹得慌!行,你安排吧,”   靳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多见无益,反倒是老爷子,要是易冬真能得了老爷子的喜欢,那以后是受益无穷的。   靳承业这番话里头,也有些为易冬打算的意思。   商场加超市买回来的东西在家里堆成了小山,易冬花了半天时间整理,一样样的分门别类摆好,就连家里的窗帘都换了新的粉橙色,温温暖暖的拢住一方阳光。   把靳老爷子和靳纬田蕊请回家里吃年夜饭,这个决定是靳承业提前和易冬商量过的。毕竟是靳承业的长辈,易冬对待起来也便格外的郑重,提前做足了准备。   等到除夕的白天,靳承业一早就去把老爷子给开车接了过来。易冬从补习班上完了最后一节课回来,手里夹着书,进门时厚厚的围巾上还有化掉的雪凝成的水珠。   “爷爷,”她把书放在门口的架子上,和靳老爷子打了招呼,然后看了一眼老爷子面前略显空荡的茶几,转身就去厨房给人泡了茶。   茶叶是靳承业从外头带回来的,据说今年就出了十斤不到的分量。易冬对茶叶没什么研究,小时候在平安镇上,就着粗粗的茶叶梗她也能陪着易老头喝下去两大杯。不过,细嫩卷着尖的茶叶在滚水里被泡开了,氤氲出的淡雅香味,的确让人凝神静气。   靳老爷子看着小姑娘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眼前,是个郑重对待的样子,心里就更加舒坦起来。   “你们平时就全都在这里住?”靳老爷子环视了一圈,眼里的神色满意,“打理的不错,自己做饭的?”老爷子多看了一眼厨房,里头各种东西都是齐全的。   屋子里的摆设精细,一看就是平时用心过日子的。   “嗯,平时晚饭回来自己做,”易冬给老爷子把开心果用手剥好了放到面前的小碟子里,笑着回答道。   这个孙媳妇,怎么看怎么舒心,靳老爷子看着自己面前的小碟子,前面不是没有人给他做过这个,可是小姑娘坐起来,偏偏就多了几分自然,少了几分溜须拍马的意思。   “自己做饭是不错的,不过,要是工作忙,出去吃吃也省事点,”靳老爷子看了一眼自己的孙子,露出一个斜睨的神色,“就承业,他平时是个不怎么动手的吧?也亏了你能受得了他。”   看看,这才多大一会儿,他爷爷就给倒戈到易冬那边了。这话说的呢,不知道的还以为易冬是他亲孙女。   做饭对于易冬和靳承业,大概是一个星期三四次的事情,不过,这里头的三四次,其实也是有这么一两次是靳承业动手的。然而,这会儿,他也摇头否认了,“爷爷,你这还挺了解我啊,平时么,就是多麻烦易冬了,谁让她是我媳妇儿呢,”   这话他是故意说反了,果然,靳老爷子立刻就瞪眼了。   “说什么呢?易冬就合该给你使唤?你可别听他的,”老爷子里看看向了易冬,又指了指靳承业道,“以后要是实在没时间,就请人回来做,一点都别惯着他,他要是欺负你,你就给我打电话,看我不收拾他。”   靳承业哈哈笑起来,他一手放在易冬的肩头,偏头对靳老爷子笑道,“爷爷,你现在成了易冬的靠山,我怎么还敢欺负她呢。”   易冬会做饭,可是要一个人掌勺一桌年夜饭还是第一次。为此她提前好几天就做足了准备,很多菜都是提前做过的两遍的。不过,她没想到,她才到厨房呆了没一会儿,就又有人来了,来的人还是专门来帮她的。   祝阿姨在客厅里和靳老爷子说了两句话,自己就到了厨房把围裙穿起来了。   “一个人忙不过来吧?”她对易冬笑道,手上已经熟门熟路的拿起几样要用的材料收拾起来,“今天晚上的菜单是什么?我来帮你打下手,”   祝阿姨是已经过了花甲的老人了,她照顾靳老爷子也有快三十年。丈夫是一位军人,是在战场上战死的。祝阿姨和靳老爷子的关系有些玄妙,说白了,也就是两个老人如今互相扶持着找个依靠。   虽然自己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因为靳老爷子的关系走了好门路,日子吃穿不愁,可是祝阿姨实在是个老实的。就算和靳老爷子已经差不多把名分定了,可是到了如今依旧和前面没什么两样,吃喝拉撒睡,每一样都是亲力亲为照顾着的。   靳老爷子和靳月最大的分歧也因为这一点而来。靳月现在虽然已经算作是靳家的外家人,可是因为夫家的权势不如娘家,她依旧将靳家的家业看的很重。自从祝阿姨和靳老爷子有了那样的苗头,她便开始闹了。   不过,靳老爷子是个硬脾气的,虽然从前也惯着靳月,但到底是看不惯靳月这一把年纪已经做了人的母亲,还偏偏这副矫情折腾的样子。两人因为在这件事情上的分歧,越闹越大,到了如今已经鲜少交流了。   “我就想做简单一点吧?”易冬擦了擦手,从兜里掏出手机,把备忘录里调出来给祝阿姨看,“祝阿姨,你比较了解爷爷的口味,爷爷喜欢吃什么呀?”   “老爷子其实不怎么挑嘴的,只要做的软一点就行,”祝阿姨笑道,瞥眼又看见一边的小砂锅里咕嘟咕嘟的冒着气泡,又问道,“这做的什么?”   “是早上炖的汤,”易冬拿起一边的湿布,小心地按在盖子上揭起。已经酥烂进骨头里的香味立即从这一道缝隙里头跑了出来。   “是不错的,”祝阿姨毫不吝惜的夸奖道。   厨房里的声音渐渐的多了起来,靳老爷子侧头停了一会儿,眯着眼睛无声的笑了。   靳纬和田蕊是来的最迟的,临到吃饭前才匆匆赶过来,靳老爷子差点打电话催人。等见了面,老爷子自然也是没有客气,虎着脸就训人了,“赶着吃现成的啊?也不看看是什么日子,到这会儿才回来。”   靳纬歉意的笑了笑,“爸,我和小蕊的工作你也是知道的,这也是没有办法不是,”   田蕊也说了一样的话,她放下自己的大衣,去厨房看了一眼,餐厅里已经摆上了半桌子的菜色,厨房里一老一少正背对着门框做着收尾的工作。   明明就只有六个人,这可比平日里靳家老宅过年时候少,可是,偏偏就是这么几个人,倒带来一个前所未有的年味。   靳月他们一家子虽然早早就接到了老宅让他们不用过来过年的电话,可是到了时间,靳月依旧带着丈夫和孩子过来了。   往年也都是这样。她和靳老爷子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需要时时维护着,节假日自然是不能不来的。   不过这一回,靳月没想到,自己过来还能碰到一个空荡荡的老宅子,里头的人都不知去了哪里。   “没说去哪儿?”靳月显然不相信老宅里留下的人说的话,重复又问了一次,“今天晚上都不回来?”   她想不出靳老爷子在这个晚上还有什么地方可去,老爷子一句话让人不用来了,自己还真就把这一家子给扔下了。靳月有些气恼,她回头看了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家人,眉头锁的更紧了。   留在老宅里的人已经被靳老爷子特意嘱托过,他去了哪里,是怎么也不能说的。靳月问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只能带着人赶着天还没黑,回家去了。   因为过年的这一出,虽然没有完全搞明白是怎么回事,靳月的心里却也有了自己责备的对象。她是后来才知道祝阿姨,靳老爷子和田蕊夫妇是一起去了靳承业和他的女朋友那儿过年。这一小家子带了老爷子把剩下的多少家一起给抛下了,更甚的是,祝阿姨是个什么身份?在老爷子身边照顾了几年,还就真把自己当成靳家人了?   为此,靳月后面再到老宅时,就更没给人好脸。   “小姑娘人是小了点,可我看着做事情倒都是像模像样的,挺好的,”靳老爷子难得坐在电视机前头看电视,一边看一边和身边坐着的祝阿姨闲聊两句。 第一百零三章   正月里,老爷子自然没什么地方要去,小辈们过来见他也都是提前告知时间的。   靳月,靳平两家人是最先来的。靳平一家子没什么话,左右家里也没有孩子,夫妻两个也只在靳老爷子身边坐下,陪着他说说话,偶尔顺着老爷子的话茬问问易冬其人。   靳月有一个儿子,今年也刚要毕业,正想着要让靳老爷子开句金口,动动关系。   蒋锐在靳承业没回北京之前,一向是最得靳老爷子的喜欢的。毕竟,亲孙子长年见不着,外孙也只有这一个,自然是亲近的。   不过,等靳承业回了北京,他和蒋锐之间的对比就明显起来。两个都是有脾气的,又都是不轻易服输的,可这之中又有明显的差别。靳承业的强势是用自身的能力作为依仗的,可是蒋锐却是依靠着自己背后的这个家。   靳老爷子看得上的是靳承业把这个家作为助力,可却不完全依靠这个家。   靳承业一回来,蒋锐就失了宠,他心里对靳承业也存着几分不喜欢。可是表面上的功夫,他却比自己的母亲会做,无论高兴还是生气,他的脸上总是笑着的。   “你们也别问我易冬是什么样的人了,今天一会儿她也该来了,到时候你们自己看去吧,”家里热闹,说的又都是讨自己喜欢的话,老爷子也高兴起来。   蒋锐坐在离门口最近的沙发上,看着窗棱上与玻璃紧紧贴在一起的雪粒,微微的发起呆来。   “没有忘记带过来吧?”一个小小的女声模糊的传进他的耳朵里。   “没有,我都拿了,”后面紧接着的另一个男声是他熟悉的,蒋锐直起腰,扭头望门口看去。   靳承业带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   好像是叫做易冬吧?蒋锐眯了下眼睛,他拿下自己的眼镜,哈了一口气擦了擦镜面,再带上时,靳承业和易冬已经走到了靳老爷子的面前。   易冬还是第一次正式的在靳家人面前出现,一屋子的男女老少都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靳承业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上前小半步将人挡在了自己的身后,随即又笑道,“看我们来的晚了,实在是抱歉,”   “这是易冬,”他又将手放在易冬的肩膀上,将她带到众人的视线里头,“是我正在交往的对象,”   易冬忍着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着的不自在,嘴角略弯起一个弧度,“大家好,我是易冬。”   靳老爷子对易冬也真有几分心疼,他抬了抬手,“行了,别站着,先坐下再说,”   众人看了老爷子的眼色,主动让出了身边的位置,一左一右给了靳承业与易冬。   “这个是你姑姑,这个就是你大伯……”靳老爷子精神好,主动为易冬一个一个的介绍过去。瞧见小姑娘红着脸一个个都叫了一遍,老爷子又笑起来,“好了,以后都是一家人,可别怕生了。”   “易冬?我听说你现在在B大读书,那我们的学校离得还挺近的呢,”蒋锐坐的离易冬不远,开口搭讪也是张嘴就来。   因为年纪相仿,话题相近,易冬倒真的能和蒋锐说上几句话的。靳承业被人拉着走不开,眼角不停的往易冬哪里看,时时注意着她那边的动向。   “我去看看易冬,”他终于没说两句就喊了停,对着几个关系不近的叔叔伯伯结束了话题。   “在说什么?”靳承业靠着易冬坐着的沙发站住,笑看着易冬的同时,不动声色的拿眼角瞥了蒋锐一眼。   “在说学校里的事情,”易冬抬起头来,带着点依赖的,主动牵住了靳承业的手。   “表哥,”蒋锐主动站起来,“你和表嫂一块坐吧,我去外公那里看看。”   靳承业点了点头,一点没客气就坐了下来。   好容易这边就剩下了他们两个。   “蒋锐这人,你不用和他多说什么,怪没意思的,”靳承业掰着易冬的手指头玩,没两下就被她轻轻一甩手挣脱了开来。   易冬不说话,只拿眼睛看着靳承业。   靳承业不免又小声解释了两句,“他吧,算是和我姑姑一个路数的,嘴上倒是比我姑姑能说,可是真本事是没有的。”   蒋锐自然不知道靳承业怎么评价自己,他不过扭身,便在心里将靳承业骂了个通透。靳承业不喜欢蒋锐,蒋锐对靳承业也无半点好感。   靳承业是谁,那只是一个抢走了原本对自己所有关注眼光,以及属于自己的机会的人。   “你稍微在这里等一等,我好像看见一个认识的人,”蒋锐将车停在路边,对着副驾驶座上的人说道,他的目光则一直盯着车窗外头的那个身影。   他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易冬,城市的另一头,不管是离她的学校还是公寓,都是很远的。更有意思的是,她的身边还站着另一个男人。   要是靳承业知道这件事情会如何?蒋锐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拿起手机拍了一张。   “这个人是谁?”副驾驶座上的女孩探头来看,有些好奇又有些妒忌,“不会是你别的地方的相好吧。”   “什么相好不相好的,”蒋锐松开自己的安全带,“你先在车上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他快步的追上易冬的身影,隔着三两步的距离从她背后喊了一声,“易冬?”   那人果然回过头来,脸上也有疑惑,“你是谁?”   是和易冬很像的脸,蒋锐还有些恍惚无法辨别,不过随即易夏的一句话,让他明白了面前的人并不是易冬,“我不是易冬,你认错人了,”   她说话时停下脚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蒋锐,又问道,“你是?”   蒋锐依稀知道易冬似乎的确有个双胞胎姐姐的事情,他礼貌的笑了笑,然后道,“我是靳承业的表弟,之前正月里见过一次易冬,看到你和她很像,认错了。”   “哦,”听说他是靳承业的表弟,易夏便也没在说什么,在她看来,蒋锐大概总是站在易冬和靳承业那一边的,那么对自己也不会太喜欢的。她转身就要走,可又被蒋锐喊住了。   “说起来我们也算是认识吧?不如一起吃个饭?”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喂,是我,你不用等了,先回去吧,”电话那头有疑虑,可是蒋锐没有犹豫的把电话给挂了。   对于他的提议,易夏先是惊讶,后又疑惑起来,“我们去吃饭?”她看了一眼商场里头正等着自己的男人,“不太方便吧?我今天是和男朋友一起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蒋锐看了门里头也正打量着自己的男人,笑着对对方点了点头,“那,”他转头看向易夏,依旧是个客气的样子,“那就下次吧,”   蒋锐从小就是养的好的,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还有那么几分浊世贵公子的意思,易夏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略微有些出神。   蒋锐在这次上前搭讪前并没有做好什么准备计划,不过,既然得以认识了易夏,他便将她这个人放在了心上。   自从上一次在家里闹过的那一回,易夏的确对易冬有了几分畏惧。假如在家里她都敢这么对待自己,那么换作了她人生地不熟的北京,事情会如何发展,易夏自己也不敢保证。因此,虽然开学已经快两个月,她也只安安分分的自己呆着,虽然心头恨意难消,可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了。   易冬去了更好的学校,有更好的朋友,甚至连靳承业都喜欢她,可真是把好处给占尽了。   易夏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嫉妒易冬。   易夏或者其他人是什么情绪,易冬并没有放心思在这些上头。培训中心的事情已经足够她忙活,更别提还有学校的课业。   “今天是先去学校还是?”靳承业站在镜子前面扣衣扣,目光看着镜子里头照射出的小姑娘的身影。   易冬坐在窗台边上,衣服有些松垮的斜耷拉着,头发也只是随意的束起,她专注的在键盘上打字,听见靳承业的问题才回了一句,“嗯,一会儿我先去培训中心一趟,下午再去学校,”   靳承业走到她身边,由上往下的俯视她,果不其然透过那件松垮的睡衣看到里头的一片娇嫩的肤色。他因此闷笑了两声,想起昨天夜里两个人的胡闹。他的视线停留的太久,被抬头看他的易冬逮个正着,她一点没客气,抬手就把怀里的抱枕扔到靳承业的脸上了。   “你快去上班!”   易冬不耐烦的赶他,留在这里只会添乱不说,还怪让人分心的。 第一百零四章   靳承业把抱枕接到手里,不仅没走,还干脆一屁股坐到了易冬的对面,他看了看小姑娘的飞快在键盘上动作的手指,不无嫉妒,“易易,你说,你每天看电脑多一些还是看我多一些啊?你说你看我的时间能有看电脑的一半吗?”   易冬停下手里的动作,挑了挑眼角看着他,眼睛里是带着笑意的,“你说什么呢,我每天这么看着你,不渗人啊?谁整天什么事儿都不做就盯着另一个人看着的啊。”   “我也没说就让你一天就盯着我看啊,”靳承业瞧见她停下动作,连忙凑上去再接再厉的继续说,“你就每天多看我一会儿就成了呗,”   他慢慢靠的近了,干脆就连嘴巴也微微撅起来,想干点什么显而易见。   易冬倒也没躲,反而直接凑上去,主动在他的嘴角啄了下。   她的笑容好看又温暖,迎着初晨的阳光,让人心动极了。   靳承业心里那点狼性都被易冬这个小动作给勾了起来,恨不得嗷的一声就把人就地给扑到了。不过好在他还记得两人现在在哪儿,也记得先把易冬怀里的笔记本电脑给解救下来。   人还是太轻了,靳承业把易冬轻巧的抱起来,顺手还拍了拍小姑娘的屁股。   “喂!你活腻啦!”小姑娘登时就在他背上炸了毛。   靳承业接受了她软绵绵的攻击,闷笑着将她的两只手腕一起握在手里,嘴上哄道,“不生气,不生气,一会儿老公亲一亲啊,”   “靳承业!你烦死啦,”易冬挣扎的脸颊通红,一半是羞得,一半是气的,不过她的这点动作和抱怨,在靳承业看来实在算不了什么,他的手臂一展,照样将小姑娘牢牢的压在了身下。   “我烦?”靳承业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抹不去的笑意,每说几个字就在易冬的脸颊眉心亲一口,“我哪儿烦了?”   他含.住小姑娘的嘴角慢条斯理的磨蹭。   “不,不能那样叫的呀,”易冬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去,嘴里小声地抗议道。   “怎么叫?”靳承业挑了挑眉,反问道。   他大概在知道小姑娘是在抱怨什么,可是直接明白显然比不上这样逗她来的有意思。   老公这个叫法,算是靳承业的恶趣味。偶然一次在和易冬玩闹的时候脱口而出,自那以后发现了易冬每每听见这个称呼便会不太自在的脸红,靳承业就抓住了她的这个命门,动不动是要拿出来逗一逗小姑娘的。   “来,说给老公听一听?哪儿不好了?”他将头埋在易冬的颈间嗅了嗅,感觉小姑娘敏感的一颤,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受控起来。   易冬也立刻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喂,你站起来呀,”她更加不自在起来,却又不敢多动。之前他们两个就有过这样的经验,这个时候胡乱动弹,无异于火上浇油的。   靳承业也不是忍了一次两次了,已经算个经验人士。他抬眼看了看床头柜上的闹钟,算了算还可以和易冬闹一会儿,嘴上张嘴就来,“你还想我站起来啊?”   他极富有暗示意味的动了动下.身。   易冬算是被他欺负的没了办法,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不过,就算躲开了目光,脸上的神情,身体上的细微反应,这些是不能完全掩藏的。   靳承业在小姑娘身上吃了几大口嫩豆腐,心满意足的把人放开了,不在束缚易冬的手,只还是把人抱在自己怀里,细细的,慢慢的亲了一会儿。   “晚上我去学校接你,下课前给我打电话,”他最后执起易冬的手,在她那绵软软的小爪子上啃了一口。   易冬微微的喘着气,有些反应不过来便愣愣的点了头。   靳承业这才哼着歌,拿起自己的东西走了。   下次,下次一定不能这样了。易冬反应过来,立刻握紧了拳头在心里想道。可是下次究竟是哪一次呢?她这么想也的确不是第一回 了。易冬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慢慢的又笑出了声。   培训中心经过几个月的运作已经完全走上了正轨,不过,直到现在,易冬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曾晖还真的把北京这一处的培训中心交给自己管了。虽然到目前为止,培训中心运作的比预期还要良好,可是说实在的,易冬并没有完全的自信可以一路顺顺利利下去。   她只每次都尽力做到尽善尽美,至于多的,易冬选择不去多想,算是个不亏心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态吧。   “易主任,刚好你来了,我也不用打电话了,”她刚到办公室门口,走廊一侧就匆匆跑来一个人,是教法语的一位老师,他面露难色,将大概的情况解释了一遍,“是这样的,我们班上出了点问题,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去班里的路上,这位老师将大概的情况和易冬讲了一遍。   原来是他们班上的两个女生闹矛盾,其中一个今天早上把另一个堵在厕所里头用暴力解决了问题。被打的女生受了轻伤,不过惊吓大了,现在两家的父母都在赶来的路上,问题一时半伙儿也许是说不太清楚了。   “刚才那位打人女生的家长在电话里的态度就不太好……”那位老师犹犹豫豫的,“好像是有些背景的。”   办公室里已经站了一高一矮两个女生,高的那个脸上还挂着几滴眼泪,矮的那个则是一脸不耐的撇着嘴。   “老师,这就根本没什么事情,你干嘛非得把我留在这儿啊,课马上就要开始了,”矮个女人双手环胸,说话也吊儿郎当的。   “什么叫没什么事?”易冬不吃她那一套,“这件事情今天要是不解决了,你也不用回去上课了。”   她将态度摆了出来,矮个女生见多说也讨不了好,兀自翻了个白眼,站在墙根边上,不说话了。   没一会儿果然就赶过来一个中年女人,浓妆艳抹,举止夸张。   “怎么了这是?什么事儿这么大啊?两个孩子闹矛盾能多厉害,这上课才是第一位的,我说这位老师,你这样可不太对吧?”中年女人站到矮个女生旁边,先是上上下下的看了她一遍,然后忽然夸张的抬高了声线,“我们家宝宝这耳朵后头是怎么弄的啊!这可红了一道!”   “是不是你弄的?”她瞪圆了眼睛转过身,手指一下就戳到高个女生的鼻尖前头去了。   “这位家长,”易冬看不下去,她站起来走到高个女生身边将人拉到自己的身后,“要把事情弄清楚再说吧?”   中年女人轻轻晃了下脑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女儿道,“宝宝,有什么事儿就跟妈妈说,妈妈给你做主。”   今儿个是碰上个胡搅蛮缠的了,光是中年女人进门之后的几句言行和举止就已经足够易冬得出这个结论。她不免头疼,另则也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郑菲同学把我叫到了女厕所以后,没什么就动手了,我反抗了几下,可是后头又进来了几个人,她们就把我按在地上了,”高个女生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此刻回想依旧心有余悸,说话断断续续的。   “说什么呢?要是我家宝宝打了你,你还能把她给抓伤了?”中年女人立刻跳出来,瞪着眼睛唬人。   “郑菲家长,我们的老师是亲自去厕所把他们叫出来的,那个时候你们家郑菲的拳头还在人身上呢,你也别强调郑菲耳朵后头那一道线,李云芳身上的伤光是看得见的地方比郑菲严重百倍也不止,”易冬实在听不下去那中年女人夸张的论调,开口打断了她,“今天把你叫过来,也主要是商量一下这件事情的后续解决,学校里对这样的恶性事件是零容忍的态度,我们这、”   “这就根本不是什么大事情啊,两边都受了伤,自己会去包扎一下不就成了,我家里都不追究了,还想怎么着不成,”中年女人不甚在意的嘟囔了几句,摆出的态度则让易冬更为光火。   “首先这件事情完全是郑菲的错,看不惯一个同学就可以纠结其他同学采取暴力的方式解决吗?其次,我认为孩子犯错情有可原,然而家长还是这样的态度,那就太过分了些,”易冬毫不相让,直白的话语显然让中年女人有些挂不住脸了。   她抬手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五百块钱,扔在桌上,“要看病?五百块总是够了吧,我们家人都不喜欢道歉,这事情不这么了了也得这么了了。”   “那么我看,还是报警好一些了,”易冬的脸全然冷下来,她拿出手机,当着中年女人的面拨了一串手机号码。   “这件事情当然还是偏向两家人协商解决来的好一些,”接警的警察显然也觉得有些难办,一般这样的纠纷,他们只做调解,就跟别说涉事人员是几个未成年的女孩子了。   “我倒是想谈,人家长到现在都不见人影,我和谁谈去啊,想来平常也不太见得着自己的爸妈吧?我说这些外地人,巴巴的跑到北京来,拉低素质不说,自己的孩子也管不好。” 第一百零五章   “这位女士,话也不能这么说,”年轻的警员觉得有些头疼,这女人一看可就不是什么好招呼的啊。   “我们学校里的老师,过半数都是外地人,钱女士,”易冬实在一点也忍不了她的说辞,“恕我直言,一个人的优越感假如要通过地域来体现,那么,想来她也的确是没有任何其他拿得出手的方面了。”   “哎,你这人,小小年纪的,嘴巴倒是挺厉害啊!”中年女人不满起来,“我倒是没注意,你看着才几岁?能做这里的老师?”   旁边站着的男老师开口解释道,“易老师的确是我们这里的老师,是培训中心的主任,”   “你还是这儿的管事的呢?”中年女人立刻摆出一副不太相信的夸张嘴脸,她的眼皮往上翻了翻,嘴里嗤笑道,“看来这儿也的确是够乱的。”   “钱女士,嘴皮子却是没有什么好磨的,我就直接说我的处理意见吧,”易冬走到高个女孩面前,“李云芳的家长白天都要上班,请不了假,一会儿就由我陪着她去医院验伤,这里面的费用由你家出,后续的营养费再算,至于郑菲同学,培训中心会在信息公布栏和班级里通报批评,等这些完了这件事情就算是翻篇过去了。”   “敢情什么亏都让我们家吃了,我家宝宝还要被罚?”中年女人摆了摆手,嗤笑起来,“小姑娘,你年纪小,不知道我们家吧?算了,我退一步,医药费可以出,营养费也可以出,通报批评什么就不行了,这件事情要么就悄悄的,要么,再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她话里意有所指,目光也微妙的落在易冬的脸上。   “我给出的处理方法已经是底线,通报批评是最少的了,这样的恶性事件,加上家长处理事情时的消极态度,就是开除也不为过。”   易冬的态度毫不退让,无疑也惹恼了中年女人。她拉起郑菲的手,怒气冲冲的往外走,“成!这事儿咱们就骑驴看唱本吧!”   李云芳胆子小,这个时候已经躲在角落里头小声地啜泣起来。易冬心里虽然生气,但也有几分无奈。碰上郑菲她母亲这样的人,道理真是说不通的。   “李云芳,我先带你去医院,把伤口处理一下,再仔细检查检查,后头的事情,你也先不要多想,今晚回去先和你的父母沟通一下,最好明天能让他们到学校里来一趟,知道了吗?”   李云芳轻轻的点了点头,眼眶里的泪水就随着她的这个动作,啪嗒落在了地上。   “姓郑?”靳承业难得听见易冬和他抱怨学校里的烦心事,便也打起了几分精神认真听,“北京城里姓郑的倒还真不多,有的那几个,官位也不高,”   “那人说话是怎么让人不舒服怎么来,让人一点也喜欢不起来,”易冬抱着手机,看着上头李云芳发来的短信,又微微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情影响实在太坏了,可是有完全不能找到根除的方法,这还是我们知道的呢,我们没看见的地方,这样的事情可也实在是太多了。”   靳承业伸手在小姑娘的后脑勺上摸了摸,“曾叔叔那里,也不是软和的人,你们培训中心只管把态度摆硬了,料他们也没什么办法的。”   易冬低头重新读了一遍李云芳的短信,慢慢的点了下头。   “易老师,我爸妈明天要下了班才能来学校,大概是晚上六点半了,这个时间可以吗”   “可以。”   车窗外头的时间已经渐渐的转入夜色,高楼林立的城市已经完全是易冬前世后来所熟悉的样子。到了这个时候,似乎以前作弊式的生活经验已经开始渐渐用完了。作为一个叫做易冬的普通人,在一个自己从不熟悉的城市里,很多事情的确都还是未知数啊。   靳承业从来都是一个,嗯,也许用比较委婉的说辞,他的确十分关心自己,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他也可以被说成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虽然这一世的他,潜移默化已经有了不小的改变,可是很多骨子里头的东西是无法完全扭转的。   “这件事情你不要管,”晚上临睡前,易冬由转过身,主动环住了靳承业的腰,慢条斯理的在他的肩膀上磨蹭了记下,睡意困顿。   易冬知道靳承业习惯性的这样的做法,在他的观念里只是一种对自己的好的方式。不过,她并不喜欢这样被过度保护而显得自己软弱无能的感觉。她希望自己能成为无须靳承业保护而能独立站在他身边与他比肩的人。也许这需要花费一点时间,可是她的确愿意为此努力。   “好,”靳承业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答应了。   小姑娘从来都是很有自己的打算的,这一点,几乎是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靳承业就已经知道了的。不过,很多时候,了解却并不等于不担心。他的小姑娘,是理应被自己保护的周密,半点委屈不受的,哪里应该被放进这样的琐事中忍受那样无谓的麻烦呢。   但是,一方面这样想,一方面,靳承业其实也懂得易冬的心态。既然她愿意一点点尝试,那么他也愿意放手在合理安全的限度下,让小姑娘自己去成长,探索。   在一段关系中,两者都需要不断的探知对方的底线,然后磨合,退让。尽管听上不并不显得美好,可是,这的确是值得一试的。   起码,靳承业和易冬,乐在其中。   “易夏,我听说,你们家里有在这个培训中心工作的?”易夏被人叫到一边指着屏幕上的几行字看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   “我们家?”她看着官方网站上的在职人员名称,第一溜的前两个里,就有一个她认识的。   是易冬。   “这是什么东西啊?”易夏移动鼠标,将页面拖拽到最上面,一个有些熟悉的机构名称就印入了她的眼帘。   早前在A市,易冬不就动不动去那里么。如今怎么,她到了北京,竟然摇身一变变成在里头工作的了?   易夏不知道这里头的关系,脸上尽是重重的疑惑。   “去年底开的班,现在已经是挤破头都进不去的了,”路以南将电脑屏幕转回到自己的面前,又问了易夏一句,“我是听说你在这里头有认识的人的,怎么你自己都不知道?”   “这个易冬,”易夏终于反应过来,她指了指屏幕上易冬的名字,“这个是我的妹妹?”   “妹妹?”路以南有些惊讶,“你妹妹不是比你还小么,这么小怎么会在里面工作的。”   “这个我也不清楚,”易夏摇头,“她是我妹妹,不过我们是双胞胎,所以她现在也已经成年了,”   “哦,这事情是前几天我遇见蒋锐的时候,他和我说的,”路以南站起来,随手将笔记本合上了,“要不是他说起来,转明儿我爸说不定就得先去给曾家的人打电话了,这事情也实在是有些烦人,要不是我们家以西,我也懒得管,”   路以南慢条斯理的自说自话,末了转回头对易夏道,“你能和你妹妹联系一下吧?要是能把以西弄进去,费点事儿也没关系。”   她刚才的那一串人名已经见易夏弄糊涂了。蒋锐?易夏依稀记得,应该就是前些日子见到的那个自称是靳承业表弟的人吧?原来他们这样饶了一圈关系却都是认得的。   易夏的学校里也不乏子弟,路以南就是其中一个。不过,因为交际圈子基本没有重叠,她和路以南虽然是同一个寝室的室友,平时的交流却也少得可怜。像是今天这样,路以南主动来找她说话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然而,易夏想到了过年前她和易冬那一次不愉快的会面,对于这个时候和易冬联系,她还是有些抵触的。   “怎么样?成不成你倒是说句话啊,”路以南受不了人磨磨唧唧的,没一会儿连眉头都皱了起来。   易夏看向路以南,将她的神情看在心里,再想时就更加纠结犹豫起来。要是自己真的能帮了路以南这个忙,那么路以南无疑是要欠自己一个人情的。她平时不是没有想过多和路以南这样的玩在一起,奈何两个人根本没交集,更别说路以南平时是不太理会易夏这样的人的。   想到这里,易夏就下了决心,她点了点头,将这件事情答应了下来。   “谢谢你啊,”路以南这才笑起来,她伸手在易夏的肩膀上拍了拍,“要是这件事情能成了,我请你吃饭。” 第一百零六章   接到易夏的电话时,易冬正坐在办公室里和李云芳父母说话。   李云芳的父母和易冬预料中的出入不大,都是老实巴交的务工人员。家里的经济条件不算拘谨,不过,和郑菲家里比起来就差的远了。   “李云芳同学可以先在家里休养几天,等身体养好了再过来,漏掉的课就等来的时候多花几个下午再补上,具体时间我这里会帮她安排,至于郑菲同学,责任在她,学校里也会给出相应的惩处,以后在同学相处间,要是有问题,要先和老师家长谈一谈,知道吗?”   李云芳坐在易冬对面,小心地轻轻点了点头。   对于这样的处理结果,李云芳的父母自然也没什么可说的。除了应声说是,便是局促的坐在一边,等着易冬说话。   郑家今天来的人也全,郑菲的父母也都在,这回倒是没说什么。中年男人平时是开会发言多的,只有他训人的时候,少有站着被人说的时候了。女儿他平时管教的少,出了这样的事情,也实在是让他自己也觉得震惊。   “医药费和后续的治疗,我们会全权负责,这点你们不要担心。”郑局开口道,他这话却惹得旁边的女人一计眼刀,她嘟囔道,“这怎么就成了全部我们的错了呢。”   “除了这个,校方还希望郑菲同学能给李云芳同学道歉,毕竟这件事情带来的影响十分恶劣,也引发了一定的关注,校方希望把是非曲直给缕直了。”   易冬这话一落音,郑菲立刻就跳脚了,她红着脸大声道,“我才不道歉,打死我也不道歉。”   易冬凉凉的看了她一眼,“郑菲同学,要是不道歉,恐怕学校里是不会接受这样的认错态度的,校方也不希望这样的学生继续留在学校里头。”   “你还敢开除人?”郑菲的母亲立刻站了出来,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里蹦出来,她冷笑了一声,“你个小姑娘,我是不清楚你是搭着什么样的关系上位的,可是我知道,这学校的事情还不是你说了算的,这学校后头是曾家的后台,我倒是要去问问他们,让这么一个黄毛丫头管事儿到底对不对。”   她因为自己言语间透露出来对易冬底细和学校背景的熟络而觉得有些洋洋得意。   易冬却毫不在意,她的语气浅淡,“倒是麻烦郑夫人关心我的工作了,不过,不管我怎么样,或者是学校的背景关系如何,这些都和这次的事情没有半点关系,就事论事,郑菲做错了,她就是错了,一句道歉,再简单不过。”   她的这点淡定和从容倒是让郑局也是一愣。   “小菲,道歉,”不过,他随即反应过来,对着郑菲沉下了脸。   “我不要!”郑菲躲到她母亲的身后,用怨怼的眼神看着易冬以及她身后的李云芳一家,“明明就是她烦人,我不过是修理她一下,告诉她做人的道理,凭什么我要道歉?”   “是谁告诉你,你现在有资格去教别人怎么做人?”易冬的声音抬高了些,比方才更严厉了不少,郑菲的言行和易夏太过相似,这隐隐让易冬的头疼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屏幕上闪动的号码,皱了皱眉头,挂断了。却没想到,这一回,电话对面的人十分有耐心,马上又回拨了一个过来。   在挂断了两次以后,易冬走到门外借了电话。   “喂?易易?”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   “怎么了?”易冬看着不远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流和灯光,“我这边有点事情,你有话快说。”   “啊,我就是想问问,你现在是在那什么培训中心里呢吗?我这儿有个同学,她弟弟想进去上课,你看看能给弄进去吗?”   “这事情我不能给你保证,”易冬回头看了一眼房间里站着的人,郑菲依旧梗着脖子一脸别扭样,她又回头,对电话里说道,“培训中心的学生进来之前都是经过考试的,你同学的弟弟过来了也不能例外,要么先让他过来报名考试,培训中心这几天已经满员了,暂时是不招人的,”   “诶,好我知道了,”易冬的语气颇为正经,易夏现在也不太敢和她多说,得了消息,就立刻把电话给挂了。   易冬收了手机,转身走回屋里,她看了看郑菲,问道,“还是不准备道歉吗?”   “我才不会道歉,”郑菲打定了主意,是铁了心不准备服软了。   郑菲的母亲也护着她,“道歉我们不会道的,医药费也赔了,算是仁至义尽的,菲菲我们先回去,”   易冬看了一眼郑菲的父亲,发现他也没说话,算是个默认的样子。易冬的心里便了然了,她打开电脑里的一份数据文档,调出郑菲的信息。   “郑菲同学是上上个月初进入我们学校的,报的是为期半年的普通德语班,到今天为止正好差不多是两个月多一周,就算是两个月,这样算下来,还有四个月的学费可以退还,总计是四千块左右,扣除给李云芳同学的医药费等一些费用,明天等财务来上班,可以过来把剩下的钱退了。”   她的话说的干脆利落,摆明了也不给郑家留余地。郑菲的母亲身形一僵,她回头看了易冬一眼,恨恨的指着她道,“你被给我后悔了!”   郑菲的父亲也多看了易冬一眼,没有说话,跟着她们母女两个,走了出去。   “易老师,这样会不会不大好?我看他们家,是有点来路的,”李云芳的父亲是个老实人,看到现在为他们家的事情闹成这样,心里也有些发怵。那些家里有点权势的,弄倒一个人,那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易冬的心意他们是领了,可是这件事情看在眼里,到底还是觉得易冬过于莽撞了。   “错就错,这是最基本的底线,”易冬对郑家的人很不以为意,她拿起自己的东西,站了起来,“时间有点晚了,你们就先带着李云芳回去吧,脸上的有些地方买点祛疤的药膏涂着,女孩子的脸上是最不好落疤的,”   李云芳有些感激的点了点头,“谢谢易老师。”   易老师实在是个厉害极了的人物,李云芳在心里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做到这样就好了。   “喂,蒋锐,看我把谁带来了,易夏,你认识吧?”包厢里的人声嘈杂,路以南将易夏推到自己身前,她的声音不大,瞬间淹没在音浪中。   蒋锐抬眼看见易夏,笑着把手里的酒杯放到一边,起身走到了在陌生环境中显得有些局促的易夏。   “难得出来一次吧?好好玩!”他凑在易夏的耳边抬高了音量,和音乐声一起传进易夏的耳朵里。   这是易夏第二次见到蒋锐。   路以南的弟弟参加了培训中心的考试,正好遇上郑菲空出来的那个位置,顺利的入学了。这里头并没有多少易夏的面子,不过,路以南却算是承了易夏的情,晚上和她一起吃了饭,又将她带到了这个局里。屋里的人都是早已相熟的,易夏作为一个后来者,未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她在外面玩的虽然不少,可是因为心里对路以南这样身份和关系的人有几分莫名的发怵,连带着对这一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有些莫名的距离感。   这种时候,先前见过一面且对人彬彬有礼的蒋锐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易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前几天还见过易冬一面,她跟着表哥回家吃饭,”蒋锐倒还真的耐心的陪在易夏的身边,挑一些两个人能聊的话题往下说。   他不过提了两句易冬,就已经发现易夏对这个话题是明显的不喜欢的。   似乎两姐妹的关系并不好。关于这一点推论,蒋锐并不意外。他和易冬见面已经有好多次,但是并没有任何一次听过易冬提起易夏的事情。在同一个城市的姐妹就素那是关系一般,也不会这样糟糕。   “你的眉毛,”蒋锐的指尖轻轻的碰在易夏的眉间,因为把握了力道而显得有点痒了,易夏下意识的往后一躲,便听见蒋锐笑道,“你的眉毛很好看,比,易冬好看。”   易夏意外之余,脸上却是多了几分笑意,她微微低下头去,不过马上又抬了起来,“易冬和承业哥哥常常去,你外公那里吃饭吗?”   “基本上每个周末都回去吧,”蒋锐收回手,重新拿起自己的酒杯放在嘴边轻轻的抿了一口,仿若漫不经心的问道,“我表哥前些年都在A市生活,你也算和我表哥一起长大的吧?”   单独提到靳承业,易夏倒是没有多少神色的变化,她点了点头顺着蒋锐的话头说下去,“算吧,六七岁的时候就见过承业哥哥,后头等他大学来了北京,见面才少了。”   “哦?”蒋锐来了兴趣,“我早些年都没见过我表哥,也是后头他到了北京来我见她见的才多了,一直想着他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正好你在,不如你和我说说吧?” 第一百零七章   靳承业,在易夏的记忆里,其实并不算是个温柔的人,他从来都和易冬走的近,有时候远远的见着了也只是不远不近的打个招呼。从前易夏觉得这样也没有关系,无论如何,靳承业依旧是她见过最优秀的人,这样的人便值得她为之倾心。可是如今,她来到了更加广阔的田地,会遇见更多不同的人,这里头总是会有比靳承业更优秀,或者起码与之比肩的人吧?   她将视线放到蒋锐身上,看见他温柔的眉眼,心口扑扑的跳了两下。   蒋锐对靳承业的前小半段人生并不了解,却也没有预料到有易夏说的那么精彩。打架耍混自然在他的预料之内,他却没想到易冬和靳承业竟然是这么早就认识的。   “易冬初中的时候?”蒋锐追问了一句,脸上故意露出一些不敢相信,“易冬那么早就和表哥在一起了?”   “当然啦,”易夏连忙保证到,“我都是看着他们的,他们两个可实在算是早恋的,当然他们自己是不会承认高中就在一起的,不过,我可看的准准的,我妈也早就知道,就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面前的女孩实在稚拙的过分了,不过是两句话,便让她把人的前半辈子都给抖落了个干干净净。蒋锐晃了晃酒杯里的酒,弯腰为易夏拿了一瓶饮料递到她面前,“原来是这样,倒是比我想的有趣多了,还有什么事情?”   “易冬啊,可没有她看着的那么老实,”易夏轻轻的抿了一口饮料,原本想说的更脱轨的话,却因为想到过年前的事情,连忙止住了,她撇了撇嘴,也不打算再多说,“总之,我和她的关系挺,一般的。”   蒋锐露出惊讶的神情,不过随即开口安慰易夏道,“两姐妹之间,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吧,我看你是个很好相处的女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呢?”   这句话带着些暗示的意味,果然,蒋锐话音才落,易夏就露出愁苦委屈的神情来。   “唉,一两句话也是说不清楚的。”她仰头又喝了一口饮料,倒真像是个总是吃亏的姐姐。   蒋锐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没再说话。他的确不知道易家的事情,可是光是两姐妹的举止风度间的差异,已经足够让他将易夏和易冬判断出高低来。   至于靳承业,他回去将易夏的话理一理,总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的。   包厢里觥筹交错,有不同的人渐渐围过来,每过来一个人,蒋锐便开口郑重的将易夏介绍一遍,这一点,让易夏十分受用。蒋锐是这样的态度,包厢里的其他人便也认真起来。来来往往间,笑闹玩乐,这一夜,算是为易夏的生活打开了一页新篇章。   是好是坏却还需要时间来判断。   车窗里的风景不断的向后倒退,程峰慢慢的将车速缓下来,最后驶入了地下车库里。   他提着自己的东西回到了公寓里头。放下东西以后,他先是打开了冰箱,查看里头剩余的食物,然后,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还差两分钟。   电脑是开着的,他盯着网页上那个已经亮着的头像,一边看着秒针不断滴答滴答的划过,一边计算着剩余的时间。   几乎是在秒针指向最顶端的同时,他点开了视频通话的界面。   画面很快就接通了。对面的画面晃动了几下,然后才稳下来。易冬的脸忽远忽近的调整了一会儿镜头,等端端正正的对准了,她才笑起来。   “程峰!”   程峰抬了抬眼镜,透过镜头将视线放在易冬的脸上,并没有将易冬身后的高大身影算在视线范围内。   “今天工作忙吗?我刚好结束今天早上的课程,”程峰的坐姿依旧是一丝不苟的,这让易冬笑起来。   “程峰,你都在家里了,一个人呆着的时候,还这么正经啊?”易冬说着,那边的镜头就又晃动了几下,人是把笔记本电脑抱到了自己的腿上,懒懒的靠着沙发坐着。   “易易,你这样我可看不见了,”靳承业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进程峰的耳朵里。随即镜头里也出现了靳承业的半张脸。   易冬抬手将他推到一边,“我和我朋友视频通话,你非得掺和进来干什么呀,你要是这么想程峰,一会儿我和他说完了,再让你们单独说好了。”   “谁要和他单独说啊!”靳承业一下就站远了。   视频另一头的程峰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心里的想法基本上和靳承业没有两样。   不过,他嘴上笑道,“易易,代我和承业哥问声好。”   “听到了吧?”易冬回头问靳承业。   靳承业摆了摆手,略显敷衍,“听到了听到了。”他说完跑了出去,到书房里将自己的电脑抱进卧室,背对着易冬,耳朵却是竖直了的。   程峰这人一直对易冬有那么点想法来着,小子藏得深,就以为他不知道了?防火防盗保媳妇儿,靳承业是宁杀错不放过的。   “今年寒假没有回来,暑假总是要回来的吧?你要是在A市无聊,就过来北京找我玩呀,”易冬听着程峰说了几句他在学校的事情,见他生活的比从前开朗许多,心里的担子也有些放下来,她一向把程峰看作是自己的朋友,因此更加关心他的心情,末了还提出邀请。   程峰面色如常的和易冬说着一件件他根本没有经历过的事情,等最后通话结束前的最后一刻,他将易冬微笑的脸庞截图下来,存到一个隐秘的文件夹里,这才缓缓的舒了一口气。   易冬不用知道自己在这里的生活到底如何,毕竟,要达到自己想达到的目的,过程是如何的,程峰从来不看重。可是,假如易冬希望他有那样的生活,程峰也并不介意将这样的生活分享给她。尽管,这里头全是谎言。   一月一次的例行视频通话,几乎已经成为了程峰与外界交流的全部。   程峰的鼠标在照片上轻轻拖拽,图片被一寸寸的缓缓放大,最后如往常一样被聚焦在眼睛上。易冬的眼睛很漂亮,程峰伸出手指在屏幕上轻轻的触碰。他闭上眼睛,易冬的眉眼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指尖与屏幕的冰冷触碰也恍若成了真实。   距离或者不能过分亲近的关系,从来没有成为程峰的困扰。相反的,他其实并不愿意从易冬那里多奢求什么。他的生命肮脏又寒冷,假如没有易冬,也许自己并不自知,甚至将这样的肮脏与寒冷当作活着的理所当然。可是见过了事物光明的一面之后,又怎么坦然的直视黑暗呢?   这一寸光明,程峰并不想占有。他只希望,这一寸光明能够在他的生命中存在,停留,给他带来片刻短暂的喜悦。   易夏家里的经济条件很不错,可是放在路以南他们的圈子里,没人真的看中这一点。他们一块玩儿的,不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那也是家里头有关系牵扯的。像易夏这种的,单纯是和他们玩不到一起。不过,路以南没想到,带着易夏出去,她竟然还能和蒋锐扯出点关系来。   蒋锐家里并不多显眼,起码放在子弟圈里,蒋家也不过是一个提起来让人有些印象的家庭罢了。然而,蒋锐让人不能忽视的是他外公家的背景。因此,和蒋锐扯上点关系的,自然也不能小看了去。更别说,易夏的妹妹,听说早就给蒋锐他表哥带回家见过了老爷子,以后十有八九是要成为靳家的女主人的。   因为扯出了这点关系,易夏在路以南他们的圈子里,一下就不一样起来。   易夏先是受宠若惊,而后便是欣喜,慢慢的也开始真的和路以南他们玩到了一块去。   暗色的灯光随意摇动,伴随着舞池里迷乱的身形,勾勒出一个颓丧的夜晚。   易夏喝了两杯酒,觉得脑袋昏沉,一个人起身摇摇晃晃的起了洗手间。包厢门口就有小年轻耐不住性子抱着亲起来,将人压在一边墙上上下其手的。易夏迷蒙着双眼,也没仔细看,背在肩上的包不小心挂到了一个年轻女人的衣服上。   “哎,你走路怎么不看路啊,”年轻女人显然也喝的挺多,看着走路脚步都是虚浮的。   易夏没听见她在后头大着舌头说话的声音,歪歪扭扭的走进了洗手间。等她洗完手,她又往脸上轻轻的撒了点水珠子让自己清醒些,然后才从洗手间里走出来。   门口比她来时的人多了不少,站着五六个男男女女。她抬了抬手说了一声借过,可是脚步还没有迈出去呢,手腕子就被其中一个男人给抓住了。   “刚才就是你挂了安子的衣服,还没理她?”男人身形高大,一脸的痞子气。 第一百零八章   易夏脑子有点转不过弯了,她用力的眨了眨眼睛,想抽回自己的手,可是奈何她纤细的手腕在男人手里动弹不得。   “我怎么知道我挂着谁了,我身后头有没有长眼睛!”易夏不仅搞不清楚现下是个什么状况,她心里更因为喝了点酒,前所未有的有底气,说出来的话,口气比那男人还要横呢。   “你丫的别装啊,现在要是开口道个歉,这事情也就算是完了,你要是不道歉,你今天晚上就等着瞧吧。”   易夏收不回自己的手,只能用另一只手去够自己包里的电话,“烦不烦啊你们,我叫我的朋友过来,”   “哎呦,还叫人啊?”那个年轻女子走上前来,将自己的手放在易夏的肩上,然后用力的将人往后一推,“你丫第一天出来玩啊,小姑娘家家的,要么就识相一点啊,”   就这挣扎动作的几分钟里头,易夏勉强按下了路以南的电话。   好在,电话立刻就被接起来了。   “易夏,你神经吗,上个厕所还要打电话,让我给你送纸啊?”路以南说话大着舌头,显然也是喝多了。   “不是,我这里出了点问题,”易夏的手腕被捏的有点疼了,她这才觉出点不对来,面前站着的男男女女如今个个都伸手过来不是推她一把,就是毛手毛脚的摸一摸。她躲也没处躲,挡又挡不住,说话时一下就带了苦音,“以南,你能过来接我吗?多,多叫几个人,你别碰我!”后面这句,是对着电话外头的人喊的。   路以南被她这句话喊得,酒登时就醒了一大半。她暗暗骂了句操,把包厢里的几个人喊了出去,快步的走到了洗手间的门口。   这个时候,易夏已经被他们半拖半拉的弄到了班里上。   “喂,找死呢?”路以南快步走上去,一点没客气的就从后头给了那个握住易夏手臂的男人一脚。   那男人没有防备,被推的一个踉跄,高声的骂了一句操,那伙人随即都回过头来, 防备的看着路以南和她身后的人。   “你们抓着我朋友干嘛呢?”路以南走过去,瞥眼打量了一下对面站着的那群人,是从来没见过的眼生人。   她说着就伸手去拉易夏,刚才被踢了一脚的男人这会儿已经站直了身子,骂骂咧咧的就要对路以南动手。路以南身后的几个男人立刻拦住了他的动作,顺手就把那男人又给踹翻在了地上。   动手不过是一触即发的。   易夏在混乱间被拉回到路以南的身边,那边的拳脚却已经胡乱招呼起来。   易夏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这样的场面,整个人都给呆住了。他们一行人站在包厢的走廊间,此时来往的人并不多。偶有路过的,也不敢单枪匹马过来劝架,等到保安和经理过来的时候,这边已经打完了。   最开始衣服被易夏挂到的女人此时正被路以南的两个朋友按在墙边半边身子隐没在黑暗里。刚才几个骂骂咧咧的男人这个时候却是不敢说什么,已经被揍的老实了。   “你要上去抽他们一顿么?”路以南指了指那几个男人,“想揍谁?”   易夏愣了愣,看到那边站着的几个男人,刚才还毛手毛脚的在自己身上乱碰,这个时候却都脸色很不好的靠在墙边。   “这是怎么了,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啊,”经理快步的走过来,却没有能完全制止住他们的动作。跟着过来的也只有两个保安,根本拦不住。   路以南就跟没看见他似的,依旧指着对面的男人,“你上去一人删一个大嘴巴,手上用点劲儿,别跟没吃饭一样,”   她这话说的干脆利落,易夏却不免犹豫。她连这样的场面都没见过,更何况这样上去扇人家的嘴巴啊。   可是,路以南的目光坚定,没有半分让她退却的意思。易夏只能硬着头皮,慢慢的向前走去。   “你们,谁敢还手的,今天就别想从这里走出去。”路以南目光倨傲,神色中更带了一丝鄙夷。   就这样的软脚虾,刚才也敢充流氓?至于易夏,她也觉得,该让这个土包子见见世面了。   第一下扇在别人的脸上时,易夏觉得自己的手都有些颤抖,可是第二下,第三下,等到了第四下,她觉出的只剩下爽快。   他们的尊严和耻辱都由自己支配,这样的控制权和快感,是易夏从来没有经历过的。   和路以南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新鲜刺激极了,只要拥有足够的底气和力量,对于错到底有多重要呢?   易夏的手有些痛,手掌有些烫,脸上有些笑容。   “五一假期我觉得这里也挺好的,出国时间可能有些不够了,可是国内来回也不远,这里的地方我都看好了,你具体什么时间休息,我把机票买了?”   易冬敲开靳承业的书房门,斜靠在门框上,双手环胸看着坐在电脑前头的靳承业。   “咳,那什么,我刚回来的时候带了一篮子樱桃,放在冰箱了,你要不先拿去吃了吧?”靳承业停住手上的动作,一开口就有几分顾左右而言他的意思。   易冬微微眯了下眼睛,也没说什么,只是,“哦,”了一声,然后便站直了身子,将书房门给带上了。   还没等她走到厨房呢,后头就有人追上来了。   靳承业单手从易冬身后环住她的腰,好声好气的在人耳朵边上喊了一句,“宝儿~”   “干什么,你也要吃啊?”易冬不以为意,依旧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的门。   果然在隔层里看到一小篮子的大个樱桃。   她一边拿一边对身后的人说话,“等会儿我去把酒店退了,我趁着这个假期,回去看看爷爷奶奶好了。”   自来水声哗的响起,靳承业颇有些歉疚的从后头凑过去在小姑娘的脸颊上亲了两口,舌尖在人水磨豆腐似的脸颊上轻轻顶了一下,“我把这几天的工作排的紧一点,说不定到时候还是能抽出一天时间的。”   “得了吧你,”易冬扑哧的笑出来,她关上了自来水,将一篮子樱桃捞出来沥干净水,用玻璃盘装好了,转头又塞了一个樱桃进靳承业的嘴里,“本来都要加班了,再挤一挤,你不要自己的身体啦?还是你想公司里的员工抱怨死?”   “我的身体好着呢,”靳承业硬挤了一条腿进易冬的腿间,换了个更加亲密无间的姿势和她靠在一起,嘴巴也没停,就着易冬的手,吃下去好几个樱桃来。   “行了行了,”易冬将手上的玻璃碗放在一边,脸上装出点假正经的神情,“你给我边去,一会儿还要做饭呢。”   “等我上半年忙完了就好了,下半年一定多抽出时间陪你,”靳承业抓着小姑娘的手不放,么么么的在上头又亲了好几口。   “我是无所谓啊,”易冬往后仰了仰,同他隔出一点距离,眼睛往边上撇了撇,透过厨房的窗户望出去,嘴里漫不经心的道,“刚子和毛头那儿好像也挺好玩的,程峰那里,护照办好这么久了,我还一回都没有用过呢。”   没有当着靳承业的面把陆正的名字念出来,算是很为陆正打算了。其他人,算上 李教授,Jessica,爷爷奶奶,甚至于她先前在A市教过的那么多学生里头也有几个熟悉的呢。亲密的朋友不算多,可是要真的说起来,易冬觉得自己能一个人去的地方也多了去了。   靳承业听的眉梢的筋突突的跳,“你去哪儿我不能陪着你去啊,等我有时间,咱们天南地北都玩一圈啊?”   靳承业在客房的浴室里洗完澡以后,只在腰间围了一块浴巾,轻手轻脚的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小夜灯在角落里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易冬闭着眼睛,躺在床的一侧安稳的睡着。   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机械运作声,小姑娘身上盖着薄被,睡相很老实,只抓着一侧的被子,还为靳承业留出了睡觉的空隙来。   靳承业走近了,干脆就松了自己扶住浴巾的手,小心翼翼的先是用小手指勾起了盖在易冬身上的被单,看到里头贴身的小背心,心头一阵火烧。   他抬眼看了床头的小闹钟,时针斜斜的同最顶端的那个指针呈现出四十五度的角来。浴巾随着他跨步的动作松松垮垮的落在地上,床的一侧随即凹陷下去。   靳承业轻手轻脚的将易冬抱到自己的胸前,让小姑娘的半个身子压在自己的身上。他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在这个时候完全的松懈下来。   “几点了?”易冬睡得熟,却也被靳承业的几个小动作给弄的醒过来,迷迷糊糊的主动往人的身上蹭。   “差不多两点吧,”听见她的声音,靳承业便来了劲,他把易冬狠狠的按到怀里,流里流气的伸手在人的哔哔哔【追求极致和谐】上揉了两下,把小姑娘给彻底的弄醒了。 第一百零九章   “你不睡觉啊,”易冬皱着眉,眼睛依旧闭着,嫩脚丫子却一脚踹到靳承业的腿上。   可这依旧挡不住流氓耍无赖,人一把把她的脚给捏住了,握在手里和握着一块羊脂白玉似的舒坦。   “我还不太想睡呢,”靳承业一边说一边在易冬的耳后啄吻,手下慢慢的也松开了握住易冬脚的手。   半夜偷摸趁机占便宜的事情,靳承业做的多了,易冬睡得迷糊,白天醒来以后多半是不会追究的。可是这回,靳大少难免冒得狠了,易冬被他有时候控制不住力道的动作弄的不高兴了,深吸了一口气,连人带被子给踹到床底下去了。   “我去睡客房,”易冬啪的一声把台灯也给按开了。原本穿在身上整整齐齐的吊带睡衣,此刻略显凌乱的掉下了一侧的肩带。易冬拿起自己的手机,一边把带子往回拉了拉,一边就要往外头走。   “哎哎,”靳承业连被子都没要,光着屁股就把人给拉住了,他好声的讨饶,“我不闹了,不闹了,咱们好好睡啊?”   易冬一回头,就看到他光球球的站在自己身后,脸颊难免一红。她和靳承业统军已经大半年,恐怕没有人还相信他们还守着那条底线没有跨域呢。然而,事实上,靳大少的确到现在还受着吃素的苦头。因此,很多时候,难免就如狼似虎又不要脸了一些。   再把小姑娘抱回床上睡觉的时候,靳承业只能老老实实的什么都没干,等人安稳的又睡着了,他才起身去了一趟厕所,一呆就是半个多钟头。   尽管晚上睡得不多,第二天一早,靳承业还是七点半就起了。令他意外的是,他起床的时候,易冬并不在房间里头。   :   “我也挺想你的,不过,五一可能不能回来了,”等靳承业走到客厅里的时候,他才隐约听见易冬在厨房和人打电话的声音。   易冬背对着厨房门,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拿着锅铲,平底锅里的油质和荷包蛋放在一块发出吱吱的声响,淡淡的食物的香味萦绕了整个厨房以及餐厅。靳承业回头,桌上已经放好了油条包子。   “承业哥哥的公司里很忙,他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我想趁着我也有点时间,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不然,多给他做点好吃的补补身子也挺好的,是不是?”易冬脸上带着点笑意,手上的动作干脆利落,她伸手拧掉了燃气开关,将两只荷包蛋给装进了盘子里。   “嗯,我知道了,奶奶,要是有什么不会的,我就打电话问你呀,至于假期的话,过两天我和承业哥哥都有了空,一定会去看你和爷爷,”易冬说了两句好话,又用嗔怪的语气到,“奶奶,你和爷爷也可以过来看我呀,上次也没玩好,下次过来我一定陪你们好好玩,”   靳承业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易冬身后,易冬侧头看了他一眼,又对电话里的人道,“奶奶,我让承业哥哥和你说,我这边要盛粥了。”   她努了努嘴,示意靳承业把自己手里的电话接过去。   靳承业不过是笑着叫了一声奶奶,立刻让电话那头的人笑起来。他走到一边,靠着餐厅旁的窗台,看着楼下的花坛里摇曳的树枝,亲热的和易老太说起话来。   易冬把电饭锅整个端到了餐桌上,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盒昨天晚上炒熟的泡菜,加上她一早下楼买好的早点,一桌子东西也不算少了。   “假期不回去了?”靳承业挂了电话,先是弯腰在易冬的嘴上亲了一口,然后才在她身边坐下。   “嗯,一个人来回也挺累的,”易冬拿起一只小包子往自己的嘴里送,一边和靳承业确定他今天的日程,“你今天要开会吗?”   “早上有一个会,结束的挺早的,”靳承业就着小碗,一口下去半碗粥,他抬起头看着易冬,“怎么了?”   “昨天晚上去了超市,家里的材料还挺多的,今天中午我也在家吃饭,你那儿不是挺忙的吗,反正说好了今天下午要去你们公司的,我中午早点过来,把家里的饭带过去吧?”   居家好媳妇的建议,靳承业自然笑的合不拢嘴,他连连点头,还开口点了一道菜,“给做个酱香小排吧?”   易冬点头答应了。   从今年年初开始,公司就忙着业务扩展,加之招人一直没有招到几个合适的,如今正面临着巨大的用工缺口,全公司上上下下,工资涨了不少,却也每天忙的焦头烂额,叫苦不迭。   不过,这里头,最忙的当然还属靳承业,当家大老板忙进忙出的走在第一线,底下的员工自然抱怨的也就少了些。   易冬来的时候,他们的会还没有开完,整一层的办公室都几乎空了,只剩下几个才上岗位的实习生。   “请问你找人吗?”   实习的小姑娘有些怯的上来问她。   易冬微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的,我在这里等一会儿就成了,”   她拿着保温盒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等了大概十多分钟,陆续的就有人从办公室里头走出来了。   那个实习的小姑娘,也就目瞪口呆的看着易冬拿着保温盒,和大老板一起进了办公室。   我们在外面订了包厢,老板你要一起来吃吗?原本推门进来的人这句话已经到了嗓子眼,却因为屋里人已经抱着保温饭桶而硬生生的卡住了。   “怎么了?”靳承业身边并排坐着易冬,因为视线倾斜的角度而只露出一半的身子。   “原本想找您一起去吃饭来着,现在,嘿嘿,没什么,你们吃好,”那人一边说一边往回缩,等整个人退出去,立刻又把门给带上了。   明天就是正经放假的时间了,公司里格外的忙活,虽然已经确定了一大半的人都要留下来工作,可还是又一小批的人准备把假日好好的过了。这里头,最幸苦的还是靳承业,说是老板来的,可是因为很多事情依旧不能完全放手交给下面的人做,每天活最多的反而是他了。   易冬趁着靳承业吃饭的时候,坐在一边帮他把几份外文的文件给翻了出来。   “最近你们学校里,没什么事情吧?”靳承业这一个多月都格外的忙,几乎没有好好和易冬说过多少话,这会儿得了空,便开口问起来。   “没有吧?”易冬停了停敲击键盘的动作,还想了想,确定是没什么事情,才摇了摇头,“没有,培训中心么……也就是老样子,”   两个人闲闲的说了几句话,易冬也打开一个新的文件夹,她的目光被上头的几个关键词吸引了。   “电商?”她扭头问靳承业。   “对,”靳承业点点头,“公司的其中一个发展目标是要往电商那一块靠拢的,虽然有不少人现在都往这一块发展,可是这里头的发展前景无疑还是很大的,公司的很多渠道都已经成熟,这方面值得一试。”   的确,电商这一块的潜力无限,到了前世最后那几年,横亘在各大网站版面的各类电商信息玲琅满目,而这个时候,后世制霸行业的领军网站,大多数其实也不过才开始发展而已。   “C2C的电商模式已经被TB做的相对成熟,B2C的发展前景也很不错,或者O2O的发展模式,都是很有潜力的。”易冬一开口,就让靳承业吓了一跳。   “我家小媳妇儿懂得可真多啊,”靳承业伸手揉了揉易冬的脸角,指尖的油脂沾了易冬一脸。   她嫌弃的撇开脸,微微抬了抬下巴,“我懂的,可不止这一点呢。”   靳承业有些自虐的就爱看她这傲娇的小模样,心里自然又将易冬狠狠地稀罕了一遍。   因为一直以来的对外发展方向,他们这边已经同许多外国公司都形成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如今一方面,原先的合作关系不断,又另外的开辟出新的合作渠道,形成双赢的局面是双方都乐于得见的。   易冬是被小邓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和放东西的声音给弄醒的。彼时,小邓正轻手轻脚的往外退,连门都没有关严实,易冬坐起身来,还听的见外头靳承业语气不太好的说话声。   “怎么了?”易冬小声地问小邓。   小邓夸张的在脖子上比了个杀头的动作,苦着脸摇了摇头。然后她把门全部给合上了。   易冬往旁边的小几上看了一眼,小邓刚才拿过来的是几种不同口味的饮料。她此刻身处的地方算是靳承业的休息室,不过,完全不像是许多小说或者电视里描述的那样夸张豪华,说是休息室,其实不过是一个小房间里放着一张长沙发罢了。易冬睡着刚好,靳承业来说,说不定还没地方放脚。   易冬在屋里坐了一会儿,愣愣的喝了半瓶水,把起床气给散了,约莫五分钟左右,外头的说话声却还没有断了。她这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推门走出去。 第一百一十章   “什么叫不可避免的错误?没有错误是不能避免的,”靳承业有些烦闷的松了领口的两颗扣子,他的面前站着两个女职员,一个沉稳些,一个此时已经面色煞白。   “要是没有被及时发现,这个错误就会成为我们合同里的漏洞,那样的损失怎么挽回?”   他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抬眼看去,易冬对他摆了摆手,示意并不打扰他的工作,自己则拿起背包,往外面去了。   格子间里还有两个位置是空着的,准备招人但是一直没有合适的,办公位上的用具都是全的。易冬把自己的东西放到其中的一间,准备接下来的几天里就在这个位置上扎寨了。   没一会儿,那两个女职员就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一个脸色很不好,一个则已经哭了出来。易冬认出来,那个抹眼泪的,就是早上独自在外头没进去开会的女生。   外头的人多也听见了两个人在里头的遭遇,不过,大多数人也不过是抬头多看她们一眼,有的压根连头都没抬,只有三两个人走到她们的办公位前,软言安慰了几句。   对此,坐在易冬边上的小邓很不以为意。   她撇撇嘴,把自己的椅子拉到易冬身边,小声地和她说起这件事情来。   “大家都忙死了,谁知道他们把数据给弄错了要不是最后关头老板自己又查了一遍,不定出什么乱子呢,这下因为这个问题,原本已经要签好了的合同,又要往后延一天,我要是老板,我骂的更厉害呢。”小邓愤愤不平里多有的是抱怨的意思。   易冬一直觉得小邓这姑娘格外有意思,她喜欢安静,却也不介意小邓这样的热闹性子,因此听她说话也不觉得乏味吵闹。   “还有那个小郑,她呀,平时就马马虎虎的,等这个月她的实习期也就结束了,到时候,可能就留不下来了。”小邓的笔在手指间转了转,正想接着再说,瞥眼却瞧见办公室的门从里头开了,连忙噤了声,低头在键盘上胡乱的敲打起来。   对于她的这点小动作,易冬也不戳破,只在脸上闷着笑。   靳承业把办公室里原本给易冬准备的东西又都给拿了出来,他微微弯腰在易冬这边的格子间里说了几句话,最后又是个飞快低头的动作,要是眼睛尖的,不难看出那是个落在脸颊上的亲吻。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在靳承业对面,却忽然对着易冬笑道。他随即吐露出来的地名,是一个很有名的娱乐会所,里头乱的很,名字却不是易冬完全陌生的。   毕竟,当初她第一次见靳承业,就是在那里头。   “陈先生应该是认错人了,”易冬礼貌的对他笑了笑,也不过是仅止于此。   被称作陈先生的男人是作为另一公司的合作方的名义而来,不过,易冬对他也不是完全陌生。倘若放在上一世,他们这样见面了,易冬还得开口叫一声陈学长。可是如今,他们在名义上是完全的陌生人。   陈宽可不是什么好鸟。   “你真的没去过?”陈宽笑着追问道,脸上的神情像是笃定了易冬一定去过,“我在那儿好像看见你好几次,”   他的目光上上下下的在易冬身上打量,倘若不是场合不对,靳承业实在想当着属下的面,直接给人一拳头。然而就算是尽力忍住了火气,他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起来。   当着不老少的人被问是不是常常去作风豪放的娱乐会所,这实在算是个冒犯的问题。易冬也没想忍,她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故作出有些讶异的神色道,“对了,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好像是见过陈先生的,”   “对嘛,我就说我记不错,”陈宽更是坦然,笑哈哈的转头对靳承业说,“靳总,要不今天晚上咱们一起去放松放松?我看易小姐也是熟门熟路的。”   “ 我就说陈先生看着也是脸熟的,”易冬不怒反笑,她的语气闲闲,盯着陈宽道,“我们家小区不远的地方,就是XX医院,我想在想来,是在那家医院门口见过陈先生好几次。”   XX医院,算是一家小有名气的男科医院,治的一般都是些难以启齿的毛病。   陈宽刚在纸上签完自己的名字,连笔都没有放好呢,就听见易冬这么一句,生生地吧宽字的最后一笔往外头扯出好远。   他黑了脸,啪的一声将手里的笔放到一边,指着易冬厉声道,“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说话的?”说罢他又转头看向靳承业,“靳总,你们公司的员工,你不管管?”   “管什么?”靳承业站起来,冷冷的笑道,“嘴上爱耍混,就把嘴皮子练利索点,怎么着,对着个小姑娘,还让我帮你出头不成?”   小邓在一边看着,福至心灵,手快脚快的走过去把陈宽面前的合同都收好了放进自己面前的牛皮纸袋里。   合同都签完了,后续合作就是两个公司之间大的业务往来,陈宽这样的人,倒还真不必多理会了。   靳承业忍着手上的动作,没直接揍他丫的,都算是顾及着以后的业务往来,客气的了。   陈宽没想到刚才还都好好说着话的人,这会儿就跟川剧了玩变脸似的。他被气的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连中午饭也没一起吃,怒气冲冲却也没什么办法的走了。   等人走了,易冬单独和靳承业出去吃了午饭。这次合同签完了,也意味着现阶段的工作告了一段落。   “他说的大概是易夏吧,”易冬也不觉得陈宽说的完全是胡诌的话,他口中的娱乐会所,离易夏的学校是很近的,易夏会在那里出现的几率的确也很大。   “就一孙子,”靳承业想起陈宽对着易冬说话时候的神色,都觉得自己拳头痒。   也就是这次的合同,要是下回再见到,不,不对,靳承业想,不用等下次再见着再上去揍,揍人?创造个机会也要把人给揍一顿。   自从上一次简短的通话后,易冬没再和易夏联系过。因此对她的生活知晓的并不多。偶有和靳承业回老宅吃饭碰见蒋锐的,倒是从他的嘴里听到一些易夏的近况。   蒋锐这个人,对人对事都十分进退有度,可有时他过于亲近的姿态让易冬有些不喜欢。   也许这一点就是他和靳承业最大的不同。蒋锐似乎没有喜怒,对谁都是谦和有礼的。他近来似乎和易夏走的很近,话里话外都不少提起易夏,就连靳老爷子有一回都忍不住偷偷的拉住易冬问起易夏的事情来。   “爷爷,好还是不好,我也说不准的,易夏的脾气是和我很不一样的,至于您要是觉着蒋锐和她……您倒不如亲自去问问蒋锐吧。”易冬嘴上把靳老爷子让她评价易夏的事情推了掉,心里却对蒋锐和易夏的关系存了疑惑。   难不成,蒋锐和易夏真能成?   易冬难得在吃饭的时候拿着筷子发了呆。靳承业用筷子夹了块肉片在她鼻前晃了晃, 易冬也只是张嘴一口。   “蒋锐和易夏,真有戏吗?”她忽然抬头问靳承业。   靳承业对她现在这个呆里呆气的样子暗自满意,手上也只一筷子一筷子的往她嘴里头喂菜。   听她开口问道,才跟着回到,“他们两个?”靳承业的脸上挂起一点讥讽的笑意,“易夏我是不知道,蒋锐这边,是不可能真的和易夏有什么关系的,他这么三番两次的过来拿这话说,也无非是个借口罢了,退一万步说,他们俩奇葩真的互相看对眼了,你也放心,就我姑姑那个性子,他们两个人也是绝对不会有什么进展的。”   他这话说的实在,也让易冬稍稍放了心下来。老实讲,她可一点都不想再往后的日子还和易夏再牵扯出一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如今两个人这样不相见,不过问的状态,对于易冬来说,简直不能更好了。   易夏是不是在往歪路上走,她这一次走的有多歪,她的以后或者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关于这一些,易冬通通不想过问。她也不会让李秋绾或者其他人用那些歪到骨子里的三观来荼毒她的生活。   这个时候的易冬还不知道,易夏的路的确已经走歪了,而且还在一发不可收拾往歪路上走。   “在办公室里不能谈吗?”虽然易冬也知道这个问题实在愚蠢,她随即改口,“没关系,那晚上我自己回去好了。”   总有那么几回生意是非得去一些灯红酒绿的地方的,似乎没有这样外力的辅助,就不能促成一桩生意一般。 第一百一十一章   靳承业也知道易冬并不喜欢这样的地方,要不是因为这次生意很重要,他也不太乐意大晚上的不在家里抱小媳妇儿而跑出去陪一群大老爷们。   “我在12点之前一定回来,”他连连保证。   易冬扭过头不去看他,低着头收拾自己的东西,闷声闷气的说道,“晚上不给你留门。”   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不给留门,靳承业也存着点疑惑,不过他随即又释然了。就算真的不给留门,大不了撬锁进门,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对方的老总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初次见到靳承业的时候,也很是为他的年轻有些惊讶。不过,他也知道靳承业背后那千丝万缕的关系,面上不做声色,心里的算盘却是活络起来。   一群大老爷们打着工作应酬的名号到了包厢里,可并没有人真的提起工作上的事情,觥筹交错,几杯酒下肚已经有人红了脸。气氛随着门外几个穿着短裙学生样的女人推门进来而达到了高潮。   几个肥壮的中年男人熟门熟路的将几个陪酒的女孩拉进怀里,双手上上下下不老实的动作着。靳承业看的厌恶,不动声色的坐远了些。   陪酒的女孩是按照包厢里的人数对应着叫好的,剩下的一个女孩站在靳承业面前显得有些蠢蠢欲动。要是比起那些脑满肠肥的男人,靳承业看着和他们显出来的就不只是云泥之别了。   不过靳承业却是不准备让这女孩近身。他斜睨过去一眼,还能看到女孩眼角细细的纹路,被厚重的脂粉掩盖着。至于她身上的衣服就更是可笑,明明是个风尘的样子,硬生生要装成学生妹,这里头的天差地别岂止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楚的?   要说起学生妹,靳大少的家里就藏着一个呢。有易冬那样的水准,他可一点不想多看眼前这样的。   “怎么?靳总不太满意?”组局的男人推开自己身上坐着的女人,“不满意就另外叫一个,还是你看看我们这儿你满意哪一个,兄弟和你换一个,”   兄弟?靳承业差点没掩饰住心里的那点恶心。不过,他好歹忍住了。   “家里管的严,”他笑了笑,“就一点都能查出来。”   “哎,换身衣服就行了,送去干洗店么,”屋里的‘同道中人’显然不少,难男人接着道,是个给靳承业传授经验的意思,“我和你说啊,下次就多在车里准备一套衣服,进门前就把外套脱在车里,回去就洗澡,准备看不出来,看出来了也不怕,抓不到证据,就说她冤枉你!”   屋里笑闹声立刻响起来,都是些深谙此道的人,没少在这样的门道上下功夫。   这样乌烟瘴气的氛围靳承业实在有些呆不下去,借口去车上拿手机的借口,暂时离开了包厢。   他没去地下停车场,只站在会所门口不远处的一处花坛边,从兜里抽出一根香烟,点燃了慢慢的抽起来。   靳承业没什么烟瘾,在家里也基本不抽烟,这会儿也只是被里头的人弄的实在烦了才拿出来解解烦闷。   “在干什么呢?”他掏出手机给易冬打电话。   “看书,”易冬趴在床上,将厚厚的书本放在枕边,将手机挂了免提并排放在书本的旁边。   电话那头挺安静的,偶尔还能听到汽车驶过的声音,除此之外就是间歇熙攘的人声。   “你在外面啊?”易冬问了一句,顺便转头看了看旁边的闹钟,已经十点多了。   “嗯,”靳承业猛地吸了一大口,香烟上的红色火星也跟着猛地往上窜了窜,燃的整只香烟只剩下一小半。他少有抽的这么厉害的,这一下还让他给呛了一下,忍不住咳了两声。   他竟手里的烟屁股扔到一边的垃圾桶里,低声的骂了句操。   易冬在电话那头闷笑起来,“你抽烟啊?活该!”   也就易冬敢这么取笑他。靳承业不太在意,一边和易冬说着俏皮话,一边把视线随意转向周围。   娱乐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自然不会少,年纪似乎从来都不是问题。靳承业这随意的一眼,倒还真看到一个脸熟的。   是和易冬很像的脸。靳承业这个时候想起陈宽说的话,也还真信了人的确不是胡说。易夏这么打扮着,倘若不是十分熟悉的人,见到的确不容易分辨出来。不过,当然要撇去易夏身上俗气显老的妆容与衣饰。   “呵,”靳承业收回目光,对着电话那头的人道,“没想到还真在这里看到易夏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然后再传过来,易冬哦了一声,也便没了关于易夏的下文,倒是多对靳承业嘱咐了两句,“你少喝点酒啊,一会儿回来了,你要是洗完澡还浑身酒味,就自己去睡客房。”   不多理会易夏的事情,算是靳承业和易冬两个人的默契。对于易冬来说,虽然易夏欠她的这一辈子都没有发生,可是这不意味她可以圣母到原谅易夏曾经的所作所为,更何况,易夏就到了这辈子,也是实实在在的是个歪苗子。而靳承业,事情则更简单,倘若不是易冬的缘故,他大概根本不会和易夏有任何牵扯。   “喂,易夏,今晚准备去哪儿住啊?”年轻男子一手搭在易夏肩上,一手拦在一边另一个女人的腰上,面黄肌瘦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肾虚。   靳承业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准备会回厢里头去。   “哪能住就住哪儿呗,”易夏挑了挑眼角,样子没比那男人好几分,轻佻的不像话。   摊上这么个姐姐,靳承业都为易冬觉得委屈,偏偏这层关系剪不断,还得时不时的看着。   “靳总,你这拿个东西可让我们好等啊,”包厢里来了人,样子是准备来迎靳承业的,走到门口瞧见了他,立马笑着上前道,“快快快,刚才给换了一拨人,新鲜着呢!”   易夏这个时候,回头望了过来。   她没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遇见靳承业。易夏的衣领开到胸口一下两寸,露出大片袒露的肌肤。脸上的妆容并不能掩盖她此刻露出的震惊窘迫的神情。   然而,最让易夏觉得受不了的却是靳承业毫不在意的表情。甚至,就算是在这样的场合下遇见自己,他似乎都并不关心。不过靳承业的脚步还是在易夏的面前停了停。   “该打电话回家的时候就自己打电话回去,”他冷着脸在易夏的脸上审视了一圈,“省的你妈老是打电话到易冬这里问东问西。”   易夏呐呐的应了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叫了一声承业哥。   靳承业不再多言语,抬步离开了。   易夏身边的几个男人,有高声吹了个口哨的,还有随意问起靳承业的身份的。他们和靳承业的对比太过强烈,易夏的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一下糟糕起来。   她甩开了他们的牵绊,自顾自的往前走去。   几个男人嗤笑了一声,互相使了个眼色,不甚在意的往前走去。灯红酒绿,男女情爱,这种地方,没人追逐的是真感情,自然也没有人会多在意。   尽管没有把人敬来的酒全喝了,可等酒局散了的时候,靳承业还是不免感到了一丝醉意。包厢里剩下的几个人早已经和几个女人滚成一团,靳承业拿起自己的外套,只管打了个离开的招呼,也没在意屋里的人是否听见了,推开门走了。   他到家的时候毫无意外的已经过了十二点,不想水声吵到易冬,他在客房洗了澡披着浴巾出来时,却发现原本暗着的厨房此刻亮着灯。   易冬穿着睡衣,披散着头发正在煮汤。   靳承业走过去,不过抽了抽鼻子就问出了味道。   他笑着问道,“解酒汤?”   易冬放下手里的小勺子,淡然的转过身,双眼直视着靳承业,明显是个不太高兴的情绪,“没有,我饿了,起来煮东西吃。”   墙上的闹钟已经指向了一点半,靳承业也知道自己理亏,更明白易冬的口是心非,他走过去拿起那只小勺子,喝了一口汤,笑道,“味道很好。”   这解酒汤易冬不是第一回 做,可是这么多回过去,靳承业也不知道这里头究竟放了什么,不仅味道好得出奇,喝下去也是通体舒畅。只是不知道,这真是解酒汤的作用,还是靳承业出于对小媳妇的那点狗腿心态而来带的效用了。   “我今天还遇见易冬了呢,”靳承业自己关了火,将汤汁倒到杯子里头端着喝。   易冬将小锅泡进水槽里头,自顾自的洗了手,听见靳承业的话,也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追问的意思。   靳承业也不想让易夏扫了兴,三两口喝了解酒汤,立刻就追了上去。他得赶在易冬关门前进去,不然,依照小姑娘的脾气那是真会把他给锁在外头的。   他小心的带上门,爬上床就抱住了小媳妇的腰,蹭了蹭,还不满足,侧头到易冬耳边轻声道,“易易,你是特意定了闹钟来给我煮汤的吧?”   易冬一点都没客气,手肘往后用力的杵了下,自己卷了被子到睡到了另一边。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我要睡觉了,你别说话。”她一回手又准确的将靳承业正要往前凑的脸给抵住了。   小姑娘的起床气不小,这能半夜爬起来给从娱乐城里回来的男朋友煮解酒汤,还能忍住脾气没把人从床上踹下去。这小媳妇儿该是有多稀罕自己啊!   靳承业一个人望着天花板,越想越乐呵,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假如靳大少长了尾巴,此刻一定已经左右摇晃了起来。   易冬第二天要早起,因为得赶在回学校上课以前去培训中心一趟。等这一趟忙完,时间紧巴巴的也已经到了第二天终于。   不过,易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接到警察叔叔给自己打的电话。   对方确认了她的姓名与身份证号,然后让她直接去公安局,不然,人就过来学校带她进局子里转悠一圈。   易冬知道这里头的很多话多半是吓她的,可是她还是不免奇怪,自己哪儿值得这么一趟忙活了?无奈电话那头说的并不清楚,又多是不耐烦的语气,易冬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撂了电话。   大概是吃准了易冬不会想把事情闹到学校里来。   易冬一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一边上网查询了他们的电话和地址,的确是公安局没错。她这才打了电话给靳承业,和他说了这件事情。   “你等等,哪个分局?我让人去问问,”靳承业拿着手机从会议室里走出去,没半分钟就回来解散了会议,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的员工搞不清楚状况。   “说是你在外头撞了人,伤的也不太严重,不过留了个电话付了一点医药费就不见人影了,那个伤员报了警,这才找到了你,”靳承业开车去学校接了易冬,和她讲明了现在大概了解到的情况,“那个人给出的姓名和身份证号都是你的,电话也给的是你的,这事情,大概和易夏脱不了干系。”   靳承业不用多想也就知道这事情大概是谁办的。放眼北京城里,光知道易冬这些信息的人就不多,有胆子这么用的,估摸着也就易夏一个人。   果然,等公安局把人带到医院的病房里协调这件事情的时候。那人立刻就指着易冬道,“你今天不把钱付干净了就别想走!”   “你确认是我撞得你?”易冬看着他。   躺在床上的伤员其实伤的不算十分严重,右腿骨折,身上多处擦伤,多则是收到了点惊吓。   “怎么不是你!你以为换了个衣服化了个淡点的妆我就不认识你了?你别想赖账啊!你的电话号码,身份证号码我可都有,随时曝光你!”   “我知道了,”易冬沉声道,她转头看向随行而来的警务人员,“我有个双胞胎姐姐,叫易夏,这事情应该是她的责任,昨天一整个晚上我都没有离开家,假如你们不信,可以去查小区监控,再去看看涉事的车牌号,应该就能得出结果。”   易冬还算冷静,可靳承业在一边,脸上就没这么好看了。   易夏其实一开始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她喝多了点酒,边上的人又怂恿她来开车。她的脑子被酒精弄的一团糟糕,在撞到人之后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下去啊!看看人怎么了。”车上的其他人吓得也不轻,大概是觉得不干自己的事情,也没跑,反而一反常态的把人给带到了医院里。   “你不是有个双胞胎妹妹?你就说是她撞得,没人认得出,你不是说你妹妹的男朋友家里很有背景吗?就这么点事情,她连公安局都犯不上去,顶多赔点钱,就这点钱,别说她男朋友家里,就是你们自己家里,也不会当一回事情的吧?”   易夏都忘了是谁在自己耳边怂恿了,她脑子乱的很,不知怎么就答应了,报易冬的电话号码与身份证号的时候也是格外的舒畅与放松。好了,这样一来,就不关自己的事情了。   而易冬这边,虽然被证明了是一场误会,可那伤员也一点不愿意放易冬走。他是等了一晚上等怕了,生怕易冬走了人就找不回来了。   “你不是她妹妹吗?你赔钱给我,也是一样的。”   “哪里一样?”易冬也有些躁了,这一趟折腾,又是易夏凭空给作到自己身上的,她可一点不想忍着,“你觉得我愿意帮一个把一切污点往我身上推的人赔钱?不是我的事,凭什么?”   她拿起包就要走,一边的警员还有想来拦的。易冬倨傲的抬起下巴,“怎么?难不成还真是随便找一个冤大头就了事的了?”   另一个警员连忙拦住前面那个嫩头青,看了一眼靳承业,接话道, “不是,那个,我们是想问易小姐能不能提供一些另一位易小姐的联系方式和地址……”   “我也没给你们地址,你们刚才打电话来的时候,怎么把我的地址和资料全都摸清楚的?”易冬毫不留情面的将话驳了回去,“你们的系统不是方便的很?有个名字就足够了。”   易冬出了医院的门,伸手就把易夏的名字给加进了黑名单里,顺便,连着李秋绾的电话也一块进去了。   靳承业到一边打了两个电话,却不知道是打给谁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风平浪静,易冬照样也给易老头易老太打电话,没从他们那里听出半点异样,直到李秋绾的到来。   易冬的手机里已经拦截了几十个未接电话,她从没去看过,自然也不知道李秋绾会突然到访。   李秋绾是用出差的名义一个人过来的,甚至连易正华也不知道她这趟出行的真正目的。   易冬从学校回到家里时,发现李秋绾正在单元楼的门口的电子门前面徘徊。   “易易,”她见到易冬,立刻快步迎了上来,她的脚步急促,面色也很不好看,第一句话,劈头盖脸就要发问,“夏夏那边的事 是你弄吗?”   “易夏那边什么事情,”易冬掏出电子卡,将门给刷开了,头也不回的往里走。   “夏夏已经在拘留所里呆了小半个月了!现在还出不来,这是不是你动的手脚。”李秋绾用力的拉住易冬的手臂,力道大的让易冬皱眉。   易冬回头目光沉静的看着李秋绾,面对这样的李秋绾,她已经懒得露出在意的神情,“妈妈,有什么事情,你应该去问执法部门,去问问你的好女儿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而不是来信口雌黄的将过错推到我身上。”   “我怎么不知道夏夏出了什么事情,她那天晚上就给我打过电话,多大点事情!在你这里,承业家里不过一句话就能抹了的,你偏偏要让你姐姐去坐牢。”   “易夏那么理所当然又肆无忌惮的的性格,大概是从她的妈妈那里学习来的吧,”易冬用力的抽出自己的手臂,站直了身体,倘若不是对李秋绾的为人和说辞早有预料,她也许已经忍不住歇斯底里起来。   可是对方是谁,李秋绾,从来眼里只有易夏的一位母亲。   “假如你认为犯了罪而将罪名推到别人身上还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情,这样是合理的话,我无话可说,”易冬冰冷的目光刺得李秋绾浑身都疼。   她的一个孩子在看守所里出不来,另一个孩子如今反叛到用这样的目光看待自己。李秋绾涨红了脸,被易冬淡然的语气激怒,她扬起手,迎着易冬的脸颊袭去。   出人意料的,易冬没有躲。   李秋绾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的收敛,接触到的柔软脸颊,立刻响起一声脆响,易冬的脑袋偏到一边,她的眼里却闪过一丝笑意。   “妈妈,大概你没把我当成你的女儿多久,有两年吧?大概,”易冬回过头,直视着李秋绾的眼睛,“你觉得易夏样样都好,或者我样样亏欠易夏,都没有关系,因为事实如何,我想你其实明白,我们的母女缘分一次不如一次,这点是出乎我意料的,不过也没关系,”易冬放下手里提着的东西,最后一字一顿道,“从此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说到做到。”   李秋绾还在为易冬决绝的话语而感到震惊,她却更没有想到,易冬还会掌掴自己的母亲。   易冬也没客气,一正一反,就如当初打在易夏脸上的一般。她看着李秋绾的脸,露出一丝微笑,“李女士,如今,你只有一个女儿,请务必再用心一点,把这个女儿教好了。”   “我是你的母亲!你敢打我?”李秋绾几乎被这两巴掌打得发狂,张开爪牙就要往易冬身上扑去,不过她随即被身后一股巨大的力道扯开。   “你到这里发什么疯?”靳承业将李秋绾甩到一边,目光先就看见了易冬略肿起来的脸颊,他再转头,目光已经近乎恐怖,盯得李秋绾浑身发毛,“你打得?”   李秋绾没想到自己过来竟然落到这般弱势的地位,她还没说话,就听靳承业冷声道,“我告诉你,你对易冬的每一点伤害,放心,我一定一点不留的全部还给易夏,”   如果说对于易冬的话还存有怀疑,那么,对于靳承业的话,李秋绾却是有所忌惮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从那天以后,她果然没有再出现在易冬的面前。但是,这也并不完全意味着平静。易冬很快就接到了从A市易老头和易老太打来的电话,言语之间虽然含糊,可是多少也提及到了这件事情。   “易易,你真对你妈妈动手了?”易老太言语间并不是很肯定,显然是对于李秋绾单方面的说辞也存了疑心。   对于,易冬并没有否认,“奶奶,我的确动手了,具体怎么回事,电话里一时也说不清楚,过一阵子放了假,我再回家来把这件事解决了。”   “唉,这事情是怎么闹的呢,我听说夏夏在学校里也出事情了,你们都这样不省心,奶奶在家担心啊,”易老太也无奈,她对李秋绾十分不满意,可是真要说道易冬动手,她多的还是觉得易冬做事不稳妥了,“怎么说都是你的妈妈,这样动手,还是不应该的,别人说起来,不管怎么样都是你的不对的,风言风语,可够人受的。”   易冬知道易老太这还是为自己着想呢,她应了是,又把话题扯开了去,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纠结。   靳老爷子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易夏的事情,为此还在饭桌上专门问了易冬具体的情况。三言两语间,老爷子也知道这里头一半是易冬家的家务事,可是听到最后,也还是没忍住高声的说了句不像话。   “尽管招呼!这哪里还是个姐姐和妈妈的样子?他们敢怎么样,爷爷给你撑腰,我看谁能怎么样,”靳老爷子这是认准了易冬往后要嫁给自己的孙子做媳妇,如今觉得易冬受了气,那就和靳家的人过的憋屈是一样的,自然要护着。   “就你,你和易冬一块,就不知道多护这点啊?平白让人受这委屈。”老爷子还不忘回头把靳承业也给教训一顿。   靳承业连连点头,虚心受教,开口保证道,“爷爷,往后我决不手软,一定让敌人体会到寒冬一般的严酷!”   靳老爷子这才算是顺了心气,起身让易冬陪着他上楼练字去了。   易夏那事情,学校里知道了以后原本也不是不能变通的,虽然情节恶劣,按照校规是要警告处分,而且记入档案也是免不了的。但是,毕竟是个三流学校,有钱好说话,小几万块就能摆平,可也不知道是谁来打了招呼,钱是一分也没有少花,可还愣是原原本本的都给办了。   往后跟在档案里头,这才算是真的给了易夏一点教训。   眼见着暑假就在眼前,原本因为上个寒假没回家,易冬有心早点回去,可是如今出了这事情,她想着家里的人就糟心,多多少少也有点躲着的意思。心里一方面明白该解决的不得不解决,另一方面又不免有些得过且过。   易正华倒是家里最沉得住气的,除了这些事情,愣是没有打电话过来询问。如今家里头,除了和易老头易老太有联系,易冬倒也真不像是易家的人了。   不过,该来的还是要来。靳承业特意空出了三天陪易冬回A市,两人没带多少行李,准备的是去把这件事情给收拾出个妥当的结果来,就把两位老人家带到京城里玩一玩。   关于回家这事情,易冬只和易老太打过电话,易正华那里,犹豫了一会儿也只发了个短信。不过,等她和靳承业到家的时候,家里的人是齐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全部人都在客厅里坐着呢。   李秋绾和易夏在看见靳承业的时候,显然不太自在,她们往沙发一边挪了挪,没有吱声。   易冬和屋里的人打了招呼,偏偏只漏掉了她们两个。   “爷爷奶奶,你们的东西收拾好了吧?”靳承业指了指门外头,“外头的出租还没走呢,先把东西给放上去吧?”   易老太和易老头已经和易冬说好,这回是要和他们一块去的,不过也没想到这么急,“今儿就走啊?我们还没收拾好呢,”   “没收拾也行,来回路上轻巧点,到了哪里再买也是一样的,”易冬笑着接了话,将手上的包随意的放在了一边。   她看向易正华,开口道,“爸爸,今天我回来,就是把一些事情说清楚了。”   易正华对易冬的脾气有些了解,因而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面色还算平静。   “在北京也有一年了,这些时间里,我自认为没和易夏有过牵扯,不过,我也没想到,易夏这点脾气倒是一点没改,有坏事,第一个还是想着我。”易冬叙述的语调平静,也不管易夏愤愤的要说话,“从小到大,我和易夏谁对谁错谁好谁坏,我从来不想比较,我只想,假如李女士做不到公平,单不要管我也是可以的,可是这么些年,我先是想的错了,现在我忍的也够了,上次我说过的,到现在也没变,以后,这个家里,我只认爸爸,爷爷和奶奶,其他人,”易冬的目光冷了下来,“井水不犯河水还好,假如一定要搅合出事情来,剩下的也没有情面可以讲了。”   易正华原以为易冬只是回来要个公平,却没想到她竟然把事情整理的这般干干脆脆,是个一刀两断的态度。   易老头和易老太还不太明白是什么事情,连忙问道,“这是怎么的?怎么闹的这么大?”   靳承业坐在一边,凉飕飕的开口道,“原本想让易冬为易夏顶罪,没成还闹起来了,这事情,易冬哪里做错了?”   靳承业已经算是半个家里人了,他说这话,李秋绾本也有些不服气,可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看着李秋绾的,硬是把人心里仅剩的那点心虚给盯出来了。   易老太不过是愣了愣,马上也反应过来了,她不敢相信的指着李秋绾的脸,对着易正华道,“就这样的事情,你都让她做得出来?”   易正华叫苦不迭,“妈,我原本不知道这事情,后来秋绾从北京回来才和我说的这事情,我也觉得不妥当,可是,易易对秋绾动手,这也太过了些,”   “这事情我的确做的过分,”易冬站起来,“我从小不是个能讨人欢心的孩子,到了如今恐怕也是这样,那两巴掌,就当我是个不孝的人,像我这样的人,假如还和李女士有牵扯,当然是让她不舒服,不如把关系理清楚,我把话说明白了,以后假如涉及到养老这样的事情,该我出的钱,我一分不少,不过,我们两个的母女缘分,也就到这里了。”   她说着拿起自己的手包,面色丝毫不为李秋绾流下的眼泪而动容,易冬转头看着易老太和易老头,“爷爷奶奶,把证件带上就行,这回过去多玩一段时间,我陪着你们。”   那两巴掌,一巴掌是为了上一世,一巴掌是为了这一世,易冬打的干脆,也打的不后悔。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明白过来,单纯的过好自己的日子是不够的,将所有原本可以不在她生活中打扰的人和事全都排除以后,才算是真的舒心畅快。   易正华没想到易冬会把话说到这一步。怕是现在还在气头上,他这么想,说不定回了北京想过一段时间也就想通了。这一回,摆明了是李秋绾和易夏的错,他们也不好责备易冬什么,只盼望着她的气消了,一家人还能好起来。   不过,这到底是易正华的一厢情愿了,他没想过,没出这件事情的时候,易家也早就是散的。   易老头和易老太没想到李秋绾这个母亲能够这样不像话,当下也是生气。因此二话没说,去拿了证件,也没有理会易正华和李秋绾的挽留,跟着易冬和靳承业,头也不回的上车了。   靳承业抬手看了看手表,前后不过二十分钟,倒是比他想的还要干脆利落。   这一出乱子,家里的两个老人也走了,易正华在客厅里连着抽了两根烟,心里也窝火,甩下李秋绾和易夏,也出去了。   李秋绾低着头,将手盖在脸上小声的哭泣着。   易夏被这场面一闹也觉得害怕,陪着李秋绾坐在客厅里,母女两人一起哭成了个泪人。   易家从此以后,再也没好起来,可情况对于易冬来说,算是再也没有坏下去过。   在北京城里的生活对于易冬来说大致分成三块,培训中心,学校,和家里。三点连成一线以后,日子便开始极速的往前飞去。天灾人祸,盛世欢庆,短短几年里头发生了不少家国大事,可是浓缩到平凡人的小生活里头,易冬觉得平安喜乐,实际上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情。   转眼,她已经大三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大三的生活里,因为多多少少可以抛下学校这一点,易冬的生活里只剩下两点,不过,她要应对的,却没有比从前轻松多少。   光是家里,如今,都让她无比头疼。靳承业开了荤,尽管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可是他每天急急往家里跑却是日日都一样。   想起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易冬难免扶额,那糟糕至极的第一次。   “你猜我在医院门口遇见谁了,”   接到陆正电话时,易冬正和祝阿姨在超市买新鲜的食材,准备回老宅动手自己做的。   易冬的脚步稍稍慢下来,距离祝阿姨和手推车有了一段路程,“谁啊?”   尽管陆正在电话那头听着兴致勃勃的,可是易冬没有多少兴趣。就陆正这人,十次里面有半次是正经的就已经不得了。   “你去医院了?”   “不是我去,我就带一个朋友去,”陆正说的含糊,一句话带过,他显然对于自己看见的东西更觉得有趣,“是家妇科医院,我在门口看见易夏走出了。”   易冬有个关系不好的姐姐,陆正也知道,远远近近的瞧见过几回也没当回事儿,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他看见的易夏,是大着肚子走出来了。   “我跟你说啊,就那个肚子,少说四个月了,肚子凸的都遮不大住,”陆正的语气里嗤嗤的带着笑,“哎我说,你和你家里还是那样子啊?”   “就你,你笑谁呢,”易冬被陆正给气笑了,“你就少祸害几个姑娘吧,”   “我没祸害姑娘啊,”陆正也觉得委屈,“我可是正正经经陪着朋友去检查的,一点都不亏心、”   “得了,得了,你自己知道就行,”易冬听着电话那头的人打了两句哈哈,略微陪着说了一会儿话,然后把电话给挂了。   “承业挺喜欢吃鱼的吧?”祝阿姨看中一条石斑鱼,转头征询易冬的意见。   易冬点了点头,“对,是挺爱吃的,清蒸做了,爷爷也能吃,”   祝阿姨笑着应了,开口让超市工作人员把鱼给装起来。   “老爷子也惦记你们呢,上个星期没回家吃,把电话挂了就发脾气了,”祝阿姨一边说话也一边有些无奈,老爷子这两年的身体不大好,性格反而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上个星期也是我们不好,原本想着能有时间回去的,就没提前打电话,没想到临了了有事情,电话打的迟了,爷爷生气也是应该的,今天回去,我哄哄爷爷,”易冬拿出手机,“我给承业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们,顺道就一起过去了。”   这两年易冬多是在北京,回A市的一些时候也都是住在原来最早前的老房子里头。多数时候还是把易老头易老太接到北京城里来住上一段时间。   两个老人想的通透,知道易冬的脾气,认准了不会变,更何况对于李秋绾,两个老人也觉得寒心,因此一句不劝,只盼着易冬在北京城里能过的好。   “快好了?那我出来了,你们在里头等等,等到了我进来接你们,”虽然是九月底,可是该热的地方还是热。   “我刚还想着给你打电话呢,我刚回家一趟,看到两个未接电话,都是奶奶打过来的,说是把抄着我们手机号的电话本扔了,”   易老太打电话过来,也不为别的事情,就是想提前和易冬知会一声,过两天她外婆家说不定有亲戚到北京来。   虽然和李秋绾算是闹掰了,可是易冬和她外婆关系倒是不错的。老人家是个明白人,一向是觉得自己女儿做的不对的,不过,易冬和李秋绾闹的不好了,她多也是劝着。老人总是想着母女两人该好些。   易冬的外婆家人口十分简单,除了李秋绾也只有一个儿子,平时就和儿子在一块生活。这回要来京城的是易冬她表姐,正好大学毕业,从A市过来北京闯闯。因为有易冬在,多少有些想把人托给她稍稍照顾的意思。   老外婆也知道易夏不靠谱,因此根本没把她考虑在内。   果然,当天晚上在老宅里吃完饭回家没多久,易冬就接到了外婆打过来的电话。   “你表姐啊,工作已经找好了,就是过来参加个面试,要是能过,她说就想留在北京,我看啊,要是能成,你就帮你表姐找个房子,你表姐人老实,一点都不灵光,你就帮外婆多看顾着点啊?”外婆对自己的孙女颇为担心,可也没多把压力放到易冬身上,“就是背着你表姐说,外婆看啊,北京那个地方,她是不好待的,我觉得A市好,家里人也能照顾着,她偏偏就要过去,我和你舅舅也拦不住,没办法,就让她来试试吧,”   易冬在电话里安慰了她外婆几句,转头挂了电话和靳承业说了这事情。   “我表姐可能过来住两天,工作面试顺利的话,就帮她找个房子,”   易冬有些怕冷,屋里的空调温度打的高。二十七八度的温度还是让靳承业觉得热,她转头和他说话的时候,靳承业正脱衣服呢。   他的T恤脱了一半,一只手在里头一只手在外头,易冬的视线扫过来,他立马一收腹,六块腹肌块块分明,跟马上要涨出来似的。   快,多看两眼!靳承业就差在脸上直接写上这几个字了。   “挺好的,什么时候来?”   易冬对他这点勾引人的把戏早就免疫,脸不红心不跳的,“大概下个星期吧,我外婆说晚点我表姐和我联系。”   靳承业对易冬这样的反应一点不满意,他将手上的衣服胡乱的扔到一边,光着膀子就往易冬身边凑。   “宝儿,你说你最近是不是对我挺冷淡的啊?”   易冬往后一仰头,努力和靳承业保持两寸的距离,她忍着笑,“喂喂,窗帘都没拉呢,”   “二十几楼呢,又看不着,”靳承业没皮没脸的在易冬脸上乱亲,“你说,下个星期,你表姐来了,咱们可就不好多那什么了。”   “那什么,”易冬清了清嗓子,偏头指了下从超市带回来的购物袋。购物袋的角落里缩着两包粉粉嫩嫩的白胖子,“我例假,”   靳承业探到易冬后腰上的手猛地一顿,另一边解着自己皮带扣的手也颓丧的落到了身侧。他黑着脸把被自己扔在一边的衣服捡起来,除了不轻不重泄愤似的在易冬脸颊上咬了一口以外,又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操。   靳承业原本以为,自己忍了这些年吃素的日子,终于开了荤以后,好歹能够隔天吃肉。不过,他家里头喷香喷香的小肉丸子显然并不是这么想的。   对此,靳承业颇感被冷落,一张怨妇脸简直收也收不回来。   小肉丸子正抱着电话坐在一边,语调轻柔的尾音还带着点软。这么两年,易冬的口音也没带多少京腔,听着不像是个北方人,但也不像是个南方人。就让靳大少他自己说,他媳妇儿的声音和口音,那都是自成一派,别人学也学不来的。   “嗯,那明天我去火车站接你,下午四点半吧?嗯,那你上车了以后给我发短信。”   易冬的一根手指,胡乱的卷过自己的头发丝,在发尾轻轻缠绕。被人工烫卷了的头发,温柔又服帖,洋洋洒洒的散落在她的肩头。   靳承业一手枕着自己的后脑勺,一手拿着一本书,斜躺在沙发上,目光却是落在易冬的背影的。   要易冬说,她这个表姐,也算是在老实的过分了。   小时候见过几次,人就是文文静静的,没想到大了脾气越发的内敛起来,就连和人打电话都是温温吞吞的。   “宝儿,明天你一个人去啊?”见易冬挂了电话,靳承业放下手里的书,往沙发里头挪了挪,给易冬空出了点位置。   “我觉得我一个人开车,还是有点怕,”易冬在靳承业的身边躺下来,头刚好枕在靳承业的臂弯里头。她挪了挪脑袋,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她的身形在女生里头不算小巧,可是放在靳承业面前,还是可爱有余。靳大少伸手一卷,将人整个贴近自己怀里了。   “明天我陪你过去,正好也陪你练练车,”靳承业把人翻了个身,放在自己胸口面对面的瞧着,他低下头在易冬的鼻尖轻轻的亲了一口,然后笑道,“怎么到了这事情上,你的胆子就小了?平时一点不见怯的。”   “平时有什么好怯的,”易冬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咧开嘴笑的古灵精怪,她有心哄哄靳承业,因此拖长了声音糯糯的喊了一声,“承业哥哥,平时都有你呢,我有什么要怯的呀,”她一边说一边将手巴在靳承业的脸上,笑嘻嘻的用力揉了揉。   靳承业被易冬的那一声承业哥哥叫的软到了心间里头,当下恨不得有条尾巴能够欢快的摇动起来。   易冬趁着靳承业这点迷糊劲儿,凑近了在他耳边提了好几个要求,靳承业一律没有犹豫的都给应了下来。   说来也奇怪,按照多数的说法,恋人之间相处的久了,那点新鲜感和刺激感总会消磨减少。可是靳承业和易冬在一起,他自己粗略的算算,光是确定了关系就有七八九年了,两人这是经过了异地恋,还顺便把七年之痒都给过没了?   “大概已经养成习惯了吧?”王朔扬是这么评价的,“你刚开窍多久啊,就瞧上易冬了,这么些年,也没找到一个比易冬好的吧?你的所有择偶观都是按照易冬连身定做的,她变了,你的要求跟着变,不就是这么个简单的道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王朔扬是这么说,可是要靳承业自己说,他觉得,事情其实比王朔扬说的还要简单。   不就是世上再也找不出比自己好的男人了么,也再也找不出比易冬更好的姑娘了么,他们两个啊,就一个词,天造地设!   这想法要是让这书里任何其他配角听见,想来都要回敬靳大少一个字。   “呸!”   李小柔比易冬大两岁,大学毕业正好一年,原本在A市找了个还算稳妥的工作,也是家里托了点关系进去的。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个原本家里的乖乖孩,却突然辞了工作,说是要出门自己出门闯一闯。   李小柔虽然是个女孩,可是因为易冬舅舅家里也就生了这么一个孩子,平时算是万千宠爱养着的,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把工作给辞了,也没有人怪她什么。多的担心不过也就是她来了北京城以后的吃穿住行。   易冬外婆算是把这个孩子全权嘱托给了易冬,这连着一个星期,每天晚上一个电话都不少,就差连人吃什么不吃什么都一起给易冬过一遍。   靳承业听多了这个电话,还忍不住在一边嘀咕,这闺女得养的多金贵啊,指不定娇气成什么样子呢。   说娇气倒是不至于,易冬想起小时候仅有的几次见面。印象里李小柔是个话不多,但是心眼也不坏的人。大概是被家里宠的多了,遇事都有人挡着,性格里头多也只有些畏缩,其他倒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等到第二天,在火车站里接到了人,果然和易冬预期里头的差不了多少。   李小柔变化不大,就算是没有照片易冬也能一眼就把人给认出来。更别说,她朴素的穿着和茫然的举止在人群中的显眼度了。   “挺麻烦你的啊,表妹,”李小柔不太好意思的由着自己的行礼被靳承业拿到手上,有些局促的和易冬道,“其实原本我已经和外婆说过不用麻烦你的,我就是过来面试个工作,要是成了,公司里应该也有员工宿舍的,”   “都是一家人,表姐你太客气了,”易冬原本以为自己免不了有些不知如何应对已经多年没有见过的亲戚,可不知道是李小柔的局促让她反而放松了下来还是怎么的,易冬这会儿倒是比没接到李小柔的时候还自在,“家里的房间反正也是空着的,就是不大,你要是觉得小,我把爷爷奶奶的房间收拾一下给你住,爷爷奶奶平时偶尔过来玩住的,平时都是干干净净的。”   李小柔哪里好意思这么麻烦人,连忙摇了头,“不用,我随便住就可以的,不用太麻烦了表妹。”   易冬这个表妹,在李小柔的印象里都一直是十分出挑的。最近一次见她是在什么时候来着?她记得好像是在易冬高中的时候。小姑娘自从眉眼张开了,便是一天好看过一天的。只是李小柔没有想到,时隔这几年,易冬竟然还能再好看些。   说是双胞胎,可是相对见面次数比较频繁的易夏,李小柔觉得,一个人的行为举止还是太影响一个人的气质了。   “表姐爱吃烤鸭吗?”靳承业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了李小柔一眼。他嘴上一口一个表姐,叫的也挺欢畅,“这儿离全聚德不远,易冬前两天还说想吃烤鸭呢。”   李小柔从前没见过靳承业,可也听说过易冬在北京是有个男朋友的。她不清楚两人的关系走到了哪一步,因此面对靳承业的时候颇有些不知所措。   “哎,烤鸭挺好的,”李小柔连点了两下头,双手搅在一起,不说话了。   易冬从副驾驶座上探身回头看李小柔,见她通身像是爬了蚂蚁似的不自在,她便和李小柔说起话来,“表姐,我上次回去外婆和舅舅正好跟团旅游去了,也没见着,外婆和舅舅最近好的吧?”   正正经经的说起话来,倒真的让李小柔舒服了不少。   “挺好的,爸爸现在是厂里的老员工了,技术经验足,带出来的徒弟也多,算是个干的活少,拿钱多的,我也工作了,家里头也就没多少花销,准备攒点钱再买套房子。”   李小柔真是个老实的,这孩子老实的都没二话了。人问了一句过的怎么样,她就能竹筒倒豆子似的一点都不往回搂。   “外婆身体也好,她最近就是经常去广场上锻炼身体,早上一趟,晚上一趟,对了,你上回寄回来的东西,外婆还说吃了好呢,人舒服了不少,”   “对,那个还是朋友从国外帮我带回来的,我给奶奶爷爷带了一份,给外婆也带了一份,吃着好就行,下次也好再带。”   这说的是程峰,不免让靳承业听得有点酸。这小子回来的次数不多,可每回连拉带提的,全是给易冬带的。这司马昭之心,让他见了都恨不得揍这小子一顿。   不过,尽管靳大少心里头已经扭曲不知道什么样了,他面上还是云淡风轻,开车认真,该拐弯拐弯,该减速减速。   而说起家里的事情,让李小柔放松了不少,她跟着又顺当的和易冬说起工作上的事情。   “我觉得我的专业性在大城市比较好发展,A市虽然现在在全国也是一线城市但是相对于北京来说,总是有一段差距的。”李小柔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原本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可是没有想到,还真的让我过去面试,既然是这样,我想着这次机会总还是不要放弃的好。”   易冬没想到,李小柔看着畏缩又老实,却是个能给自己下决定的。中规中矩又能脚踏实地,这几点都让易冬很喜欢。   “这个房间不大,但是卫生间在房间里头,我觉得这样方便点,”易冬带着李小柔在屋里整个转了一圈,将大概的房屋结构展示给她看,“这个是我和承业的房间,你住的这个房间,就是衣柜小了点,”易冬想了想,微微抬高了音量道,“承业?明天去一趟家具城吧?”   靳承业正在厨房洗水果,吃了一顿腻的回来,他家小姑娘一会儿免不了喊着要吃水果的。   “家具城?”   他将果盘放在餐桌上,趿拉着拖鞋语气有些懒洋洋的,“什么东西不合适吗?”   “不用了不用了,我的衣服本来也不多,”李小柔有些受宠若惊,又因为看到靳承业走过来,而有些不自在,她连忙自己拉起拉杆箱,走到房间里,冲着易冬笑笑,“住在这里已经很麻烦你们了,其他的东西就不用了,这个衣柜很够用的。”   “那如果还少什么东西,表姐你要和我说,”易冬跟着走进房里看了一群,又帮忙把窗帘拉开,“这边是向阳的,这会儿没有太阳了把窗帘拉开,还能看见外头的街景,”   靳承业靠在门框边上看着自己的小媳妇儿,那视线却把李小柔盯得发毛。   这表妹夫,怎么看着人挺好的,可时不时就那么魔障呢?   李小柔等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没完全想通。不过,心底里她也挺佩服易冬这个表妹。   人是样样都拔尖的,好像连找男朋友都是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自己什么时候能谈一场恋爱呢?李小柔将脑袋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想到自己一片空白的恋爱史,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她也不想找个易冬这样高标准的,怎么就找不着呢?   李小柔带着这个疑问入了眠。   隔天正好是周末,李小柔是被外头不响的说话声个弄醒的。她摸过手机,时间不早不晚,正好八点钟。   “这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易冬声音不大,像是和人在讲电话,但是那声音里透出的浓重不喜欢却是毫无疑问。   李小柔换好了衣服站在房门口,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客厅里走。   她的房门和易冬的卧室正好对着,对面的房门开了一小条缝,李小柔一抬眼,就看到一个围着浴巾一晃而过的身影。她的脸腾地一下烧的火红,当下也不想其他的了,迈开脚步就往客厅走。   “宝儿?我内裤你收哪儿去了?”睡了一夜,靳承业差点忘了家里还有李小柔这么个人,张嘴喊出了声才反应过来,原本就想这么裹着浴巾大摇大摆的走出去,这下也不得不站在卧室里等着了。   操,靳承业觉得大概这一个星期都要这么操蛋的过,李小柔不自在,他也没舒坦多少。 第一百一十六章   那辆李小柔叫不上名字的名牌车在她面前缓缓停下来的时候,李小柔还茫然的往后推了一步。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可是她拦的到出租车,却赶不到人前头钻进车里,因此她在这里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车窗缓缓摇了下来,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尖俏下巴的女人的脸。那女人动作迅速,将占了她半张脸的墨镜给戴上了。驾驶座的男人微微倾身,看着李小柔问了一句,“易冬的,表姐?”   陆正和李小柔在前天见过一次,彼时,易冬正陪着李小柔在百货专柜里面买套装,而陆正正挽着个女人,难得耐心的陪着人逛商场。   “对,”李小柔乱忙托了托自己的眼镜框,“陆先生,你好。”   “你现在要回易冬那里吗?”相对于他身边坐着的那个女郎,陆正倒是很耐性,“现在打车挺难打,顺道我捎你过去。”   虽然是提供了帮助,但是,陆正的语气并不是提出建议的问句。   李小柔低头看了看手表,忍着心里的尴尬和局促,说了句谢谢,坐上了后车座。   “这么说,你这几天都在易冬哪儿住着的?”陆正说起易冬时,脸上笑意倒是不少,“她和靳承业,两个,挺有意思的吧?”   李小柔不太明白陆正这时候脸上闪起的窥探欲,她想了想,给出了个中规中矩怎么都不会出错的答案,“嗯,我觉得他们两个挺好的。”   “好什么呀,易冬就是遇见一大尾巴狼,挺好一姑娘,白白给和一牛粪呆在一块了。”   就陆正脸上这会儿的愤愤不平,倒还和李小柔记忆里的另一个人的有些像,就连嘴上的说辞,都是差不多的。那天在商场里头,遇见陆正,时候易冬可不也是这么说的?   多少好姑娘,平白给陆正这人给糟蹋了。   李小柔觉得也是,就她看见的,上次在商场里和现在在车里的这个,就不是同一个人呢。这才隔了多久啊?   “我觉得,其实表妹夫人挺好的,”李小柔忍不住给靳承业说话,“他挺照顾人的,对易冬也很好。”   “阿正,这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吧?”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上没怎么说话的女人忽然开口了。   “我这不得先把人送回去吗?”陆正瞥了她一眼,语气不怎么好,“你急什么?”   那女人连忙笑道,“是我心太急了,我就是想着,预订了挺久的,也算是难得。”   李小柔坐在后排没有说话,心里却忽然对那女人的声音存了疑惑,那声音,好像耳熟极了。究竟是谁呢?她一时又想不起来。   面试结果还算顺利,不过收到回复大概还要两天以后。家里的灯是暗的,李小柔回到自己的房间,随手打开了电视机,脑袋空空的坐着看了一会儿电视,才猛然反应过来,刚才她在陆正的车上看见的是谁。   那不就是刚演了一部青春片一炮而红的小花旦陈琳郁吗。   李小柔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那个陈琳郁打的旗号不是清纯少女偶像吗,那个陈琳郁不是还没到十八岁吗?   不管李小柔对多少事情心存惊愕,可是,在北京城里不一样的生活,还是在两天以后以一通电话作为预示,正式开始了。   饭局酒局上,能带上易冬的,靳承业全都把易冬带上,易冬不方便过去的,他就一个人去。就这一点,陆正和靳承业最不一样。   不管是什么局,他大概也只是看心情,身边的花蝴蝶,三天一个,五天一换的也不稀奇。要陆正自己来说,他一边觉得易冬对靳承业是高配,一边又觉得靳承业是个傻子。早早的定了下来,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更和其他人不同,他这话,一点不背着人说,当面瞧在易冬的脸上,嘴里就开始不着调。   就因为这个,尽管易冬并不多在意,可靳承业还是回去就立马和易冬表了忠心,就差赌咒发誓了。   靳承业和陆正的不对盘,更甚。   “打球?”李小柔看着自己面前一身运动装扮,利落朝气的易冬,对于她刚才的提议,还有些犹豫,“可是我不会打网球。”   “没关系的呀,”易冬弯腰换鞋,一边说道,“我一开始也不会打的,等下可以让承业教你,他打的很好。”   偶尔到了周末,易冬会和靳承业以及他的几个朋友出去打球,虽然不是惯例,但偶尔为之,还是有些乐趣。   “况且,今天没有去超市,一会儿你在家里是没有东西吃的,等会儿我们打完球,回来再随便吃一点东西,再说,今天过去还可以顺道去那个准备租的房子里看看,要是合适,就讲定了。”   易冬的一番理由让李小柔无从拒绝,她呐呐的点了头,“那我去换身衣服。”   常常和靳承业一起出来打球的也是一对情侣,两人大学时候就和靳承业是同学,后来毕业虽然做了不同的行业,但来往却是一直没有断掉。   “易冬,你看这个,”封彤一见到易冬,就喜滋滋的将她拉到一边,对她举了举手,上头钻石的光芒一晃而过,随即是她高兴的语气,“上个周末,阿淮和我求婚了。”   封彤是个傻大姐的个性,高兴什么就说什么。   顾淮站在不远处也有些无奈,“和她说不用见人就说这个事情,别人怎么会看不见,她倒好,看见一个说一个,真是……”   靳承业的眼睛捕捉到封彤手上一闪而过的光芒,也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嫉妒,“这就成了?”   他的戒指也早就买好了呢,无奈一直锁在保险箱里头不敢拿出来。   易冬不是封彤,哪里有那么好糊弄啊,靳承业老是觉得,不到对的时候,易冬准保能一点不把这个戒指看在眼里。   可是这对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呢?靳承业自己也判断不好。   “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说啊?我看你们也多少年了,就算是易冬年纪小一点,我觉得,时候也差不多了吧?”   “这事情,”靳承业挥了挥球拍,眉头微微皱在一起,“这事情,还不是时候。”   顾淮看了他一眼,嘴上没说,心里却觉得大概是靳承业还没想定下来吧。他对靳承业的家世背景有些了解,因此并不觉得,靳承业会对结婚的事情有什么发愁的。   事实上,靳承业不仅发愁,他发愁还不是一天两天了。   易冬发现了一个戒指盒,被压在保险箱里的一堆文件下面,她拿出来仔细看了看,比划了两下戴到自己手上,是恰好的尺寸。   但是,这是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戒指。   “承业?”她走到书房门口冲着卧房喊了一声,里头很快传出回应的声音。   靳承业穿着浴袍走出来,嘴里还叼着一个牙刷,实在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易冬扬了扬手上的戒指盒,“这个是什么时候放在保险箱里的?”   他们搬了两次家,不过这个保险箱却是很早就有了,仔细算起来,已经差不多在家放了七八年。   靳承业猛地咳了一下,差点将嘴里的白色泡沫全吞了回去,他猛地冲回卧房,然后没一会儿的功夫又马上跑了出来。易冬依旧站在书房门口,不过面前多了一个听见外头动静而从自己房间里跑出来的小孩儿元元。   元元穿着自己的睡衣,有些依赖的握着自己妈妈的手,不住的撒娇,“妈妈,妈妈,我今天不想一个人睡,你陪我睡好不好?”   靳承业虎着脸,“靳棣,自己回房间里去,”   元元回过身看见自己的爸爸,有些不高兴,他双手叉腰,仗着自己的妈妈在,重重的朝着靳承业哼了一声,“爸爸,你忘记了吗,今天你没有回来陪我过生日,我在生气,”   今天是元元的五岁生日,靳承业公司里却忙得不可开交,因此错过了他的生日庆祝,元元有些不高兴。   易冬弯下腰,在元元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柔声道,“今天是元元的生日,妈妈陪你睡,”   易冬要陪着元元睡,这就意味着靳承业要一个人睡,靳大少这下不高兴了,他也不管元元就在,两大步走上前去,将易冬一把抱进怀里,磨磨蹭蹭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软声道,“易易,我都加班一个星期了……好不容易清闲了一点,”   “爸爸你这么大了还要撒娇,不要脸!”元元一把拉住自己妈妈的手,表明了要与靳承业争到底的立场,出声严厉的指责了他。   一大一小互不相让,易冬失笑,她没忘了手里还拿着的戒指盒,她低头这元元,哄道,“元元,你先自己回房间里去,一会儿妈妈就进来,好不好?”   元元不情不愿的慢慢点了一下头,扭头回房间前还瞪了靳承业一眼。   靳承业差点没上去削这胆大的小子一顿,不过易冬又扬了扬手里的戒指盒,他立刻就安分了。   “这个是什么?”易冬打开戒指盒,戒指的款式已经很老了,起码是七八年前的款式。她拿着戒指在靳承业的眼前往自己手指上套了套,“给我的吗?正好,”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以前买的,没用的上,就给放在保险箱里了,”靳承业伸手要将易冬手上的戒指拿下来,脸上闪过几丝不自在的神情。   这个戒指要现在看起来的确款式老旧,且也相对廉价了。易冬没说话,只笑着看着靳承业将戒指放回戒指盒里。   他这个时候样子,哪里有一开始易冬刚认识他时候的意气风发呢。婚姻生活的确会将很多事物磨合的平淡,一点点划归为日常的普通。靳承业穿着浴袍,嘴角还沾着一点牙膏泡沫,就连眼角都出现了很细的皱纹。   靳承业放好戒指,没听见易冬再追问,正松了一口气以为蒙混过关,可一抬眼就对上了易冬的目光。她的眼里有笑意,更多的是脉脉温情。   易冬好像一直没有变过,定格在那个让他最心动的年纪和时光里。尽管她已经是一个五岁孩子的母亲,两人的婚姻距离七年之痒也没有多远了。生活上的富足与无忧使她一直以最放松的样子来面对所有,她无须担忧任何事情,自然的还余有自然与纯真。   这一枚戒指其实是靳承业在大学的时候就买好的,那个时候的青涩悸动,在与易冬通过电话以后辗转反侧,等到第二天心中澎湃汹涌的情感都依旧难以抑制。就是她了,只能是她了,这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确定了的事情。毛头小子胡乱冲撞的情感,一旦找到归依就不知如何自处。等到求婚的那一天真的快来的时候,这一枚戒指似乎又略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因此靳承业将它一直所在保险箱的一角,转头又另外定制了戒指。   每一个钻石切割面都散发出夺目光彩的戒指,宛如最后开花结果的情感。   “其实这是我原本很早买的准备和你求婚的戒指……不过买完以后觉得,如果当时就和你求婚的话,说不定会被你揍的,”靳承业笑起来,他将易冬的脑袋按进自己的怀里,尽量忽略她明亮的眸子给自己带来不减当年的悸动。   “很早,是什么时候?”易冬追问,她伸出双手抱住了靳承业的腰,想问出一个结果来。   “是你高二的时候吧,”靳承业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头顶,“那个时候公司才成形,开始盈利了,”   “其实也不算很早了呀,”易冬忽然抬起头来,她用手比划了一个四,“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大概有四年了吧?”她说着又重新将头靠近靳承业的胸膛,像是在感叹又像是有些自得,“这样说起来,我们在一起真的好久好久了呀,”   久到都快有些算不清楚了,论什么七年之痒呢,要是有七年之痒,他们已经过去两个有余了。   这个占据了自己整个青春的小女孩,现在是自己的妻子,也是那个正从自己门缝里偷看屋外情景的小孩的母亲。他们两人从青春懵懂走到如今,共同建立了一个完整的家庭。靳承业手里拿着戒指,心里前所未有的圆满。   他推开易冬,后退了一步在她面前站定,缓缓的,单膝跪了下来。迎着易冬诧异的目光,靳承业打开了戒指盒,拿出那一枚戒指,“易冬,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们的那一整段青春,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最终璀璨盛开。   门缝里偷看的元元歪了歪脑袋,有些烦恼的想,爸爸,是傻了吗?他和妈妈已经结婚了呀。   易冬慢慢的伸出自己的手,让靳承业为自己戴上了戒指,她的声音清楚响亮,“我愿意。”   两个一起笑了起来。   元元的心肝却都因此跳了两下,差点在房间里哭了,他他他!他的爸爸妈妈原来一直没有结婚!   易冬和靳承业的温存没有持续太久,就被从房间里扑出来的元元给打断了。   孩子最近哭的好像总是莫名其妙呢,易冬抱起元元有些烦恼的想。   孩子长大了怎么反而烦了?早知道今天白天就把他扔到他爷爷那儿去了,靳承业有些懊恼的想。   “这东西到底还是看缘分,不过”顾淮扭了扭手腕,看了一眼正在和封彤说话的易冬,“你和易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要是没那意思,可别耽误人家了啊。”   “行了啊你,少给在这里扮知心大姐,”靳承业一把把顾淮推到一边,“开打吧。”   顾淮站直了身子,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小声问靳承业,“诶,那个姑娘是谁啊?”   他们说话这会儿,易冬已经拉着李小柔和封彤介绍上了。   “那是易冬表姐,这两天住我们家。”靳承业用自己的球拍在顾淮腰上推了一把,“哎我说,你到底打不打了?”   靳承业打球,就像他做其他事情一样。看似漫不经心,可却是每一个动作都发挥到极致的。   封彤坐在一边,半真半假的开玩笑,“就承业呀,当初读大学的时候,可没少女同学追他,就现在,上次同学会,我看还有不少人惦记着他,可是一块香饽饽,你要自己看好了,不然,指不定那天就在上头看到别人的手印了呢,我就跟你说,”她笑眯眯的凑近了易冬,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要是当初我能追到承业,也就没有顾淮什么事儿了。”   “都是有戒指的人了,也不怕顾淮听见,”易冬知道封彤就喜欢嘴上打哈哈,也不在意。她弯腰从一边的冰桶里拿出两瓶水,一人一瓶分别递给李小柔和封彤。   “对了,今天还要请你指导一下我表姐打球,她以前没有接触过网球,和我一样是个半吊子,”易冬把李小柔拉到对话里来,原本安坐在一边尽量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李小柔顿时紧张起来。   封彤饶有兴致的盯着李小柔看了一会儿,带着点存心逗弄的意思,直到李小柔的脸大概红的不能再红了,她才扑哧一声笑出来,“小柔你挺害羞的啊。”   李小柔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我,我有一点点内向。”   “挺可爱的,”封彤拍了拍李小柔的肩膀,然后一把拉住她的手,一点适应的时间都没有给她,就把人给拉到了另一片场地里头。   李小柔回头看了易冬两眼,却到底没有能把人给唤到自己身边。   真的算的上易冬的女性朋友的人不多,封彤算是一个。两人之间虽然也差了五六岁,可是交往起来却意外的颇有默契,舒服又自在。   而李小柔之于易冬,她的确只是个表姐,又因为关系并不亲密而略显的止于客气的表面之交。但是,时间久了,易冬觉得李小柔的个性,慢热之余,其实是个十分懂得进退而坚守自己的底线的人。   大概可以被称作,看上去软绵绵,但是一个很硬气的女孩吧?这一点可以被算作难得了。   李小柔的房子租在离她的公司很近的地方,这就和易冬靳承业的公寓隔了一段距离。晚上陪着李小柔看完房子,易冬靠在座椅上,笑望着后排正露出笑容的李小柔,“虽然隔得有点远了,可是,以后周末可以过来蹭饭吗?”   “可以的,”李小柔连忙点了点头,她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全都是这个表妹一直帮自己到现在,李小柔心里感激,“以后,你们要是想吃什么,提前打电话给我,我准备好。”   李小柔下厨做饭是一把好手,原本自诩也会点厨艺的易冬,被李小柔在家里做过的两顿饭惊的不行,差点以为请了个厨神回家。   “这怎么行,你上班下班的,还要在家里做饭等着我去吃,外婆知道了,准保要揍我,”易冬哈哈大笑了两声,又认真道,“不过,表姐,你在北京也没认识什么人,要是以后有事情,你还是要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别总是拘着事儿,都是一家人,知道吗?”   “嗯,”李小柔心里有些触动,连连的点头。   生活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有所不同。有人在这一刻安定下来,有人就在下一刻选择离开。一座偌大的城市里,每个人都用不同的步调生活在一起。   虽然,有时候,不同的步调,也会撞在一起。   易冬有时候会陪着靳承业参加几个酒会,那是不得不有女伴随行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里,她并不喜欢去这样迷乱人眼的交际场所。   易冬不吝于用妆容来再次修饰自己的容颜,她换好小礼服,抬了抬手将那不多不少的布料提溜到恰到好处,做好所有准备工作,她上前拉住早已经等待着的靳承业的手,“走吧。”   今天晚上的聚会,倒不是纯粹商业性质的酒会。封彤三五不时的喜好办一些这样的私人小聚会,这个习惯据说是一直从她母亲那里继承下来的。如今,她的母亲和父亲常年住在国外,她一个人也没有把这个习惯改了。反正,那么大一个空荡荡的房子,也就由得她一个人折腾。   因为封家一直以来在圈子里的风评十分的好,又加上应邀进入聚会的,不是名媛就是子弟,都是些不见诸于报端网页,却是真正低调的。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Novel瘾君子】整理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